《独自上场李娜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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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上场李娜自传-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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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故意挑拨么?
在这个报道见报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记不清了),孙主任针对这个报道说了她的想法。记者立刻又拿来给我看了。
我很难受,但我不敢说话了。
一句话经过了三个人以上的转述,它多半会变成另一句话。
老实说我很反感记者们来回传话的行为,生生把一件事情说成了另一件事情。同时也对部分记者产生了畏惧,他们太厉害了,挖好了坑,等你来跳。当着你面一直顺着你说,等到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时,他们忽然又在报上拿出了另一套理论,这让我觉得很可怕,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这件事可以说给我和孙主任都带了很大的困扰。孙主任为了我一时的口舌之快承担了很大压力,我也被自己的快嘴害得头痛不已。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从来不善于和领导沟通,出了这事以后,我觉得给孙主任带来了麻烦,更不好意思去找她谈话了。
我从来不会找人理论,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可是有些事情,是我无从证明的。
丹麦的莫滕森教练曾经对媒体说:“(2011年法网后)李娜成为巨星了,但成为巨星,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事实上,用不着成为巨星,我就已经付出了代价。名声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要你时时刻刻为它付出代价。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告诫自己在媒体面前少说话,偶尔开口,也是字斟句酌,跟姜山商量又商量的结果。
我觉得我怎么说都是错,真话也错,假话也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但事实证明,即使我不说话,媒体也会写“李娜情绪沮丧心理素质有待提高”这样的新闻。我真是苦闷到了极点。
其实之前每场赛事结束后,我都很愿意跟记者分享自己的感受,有时我会说很多东西:今天正手没太打好,或是体力有些跟不上等等。只是这些跟打球有关的内容很少会得到关注。反而是打球之外的东西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只要我说了一句“我觉得训练有问题”,第二天体育版的头条就会是“李娜炮轰举国机制”。
我理解你们对举国机制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只是个球员。各位,高抬贵手好吗?
姜山那段时间也为我处理了不少事务,平时有他陪在我身边,教我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如何应对媒体。但新闻发布会那天,只有球员可以入场。他不能在身边提点我,我又是个见坑就跳的直肠子,最后把事情闹成这样,姜山也跟着受累不少。
每当情绪跌到谷底时,我都会想做点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来放松自己。比如,2001年广州全运会我和姜山的混双组合被强行拆开,我心情非常差,全运会结束后我就在自己身上文了一颗心和一朵玫瑰花。我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图案的样子很好看,而且文身可以让我把心情从不愉快的赛场上挪开一会儿。姜山对我的文身感到很恼火,说看起来像个坏女孩。
我反唇相讥:“坏不坏是一个文身决定的么?”
他说我不懂,这个文身会被人家做文章的。
果然,许多记者注意到了我的文身,照片发出去之后,很多人把这个图案当成了一条蛇,有人认为我又在哗众取宠,也有人指责:“李娜竟然文身!她凭什么文身?”
后来我上节目的时候,主持人问我,这个文身是不是象征着爱情?我赶紧点头同意,顺水推舟地将文身的原因归结到了爱情上,表示这是为了纪念我和姜山的感情。这期节目播出后,我的文身忽然变成了一段带有浪漫色彩的佳话被反复传颂。大家在一夜之间站到了我这边:“文身是为了纪念和老公的爱情啊,那挺好的!”
人心是多么奇妙的东西,一个19岁姑娘的无心之举竟然可以被演绎出那么多复杂的用意和取向。我完全无语了。人嘴两张皮,横也是它,竖也是它。
这种事情经历多了,我也慢慢麻木了。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后来姜山给我看了特蕾莎修女的一段语录,我觉得很受益:“即使你是友善的,人们还是会说你自私和动机不良,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友善。
“当你功成名就,你会有虚假的朋友和真实的敌人,不管怎样,你还是要成功。
“你今天做的善事,人们往往明天就会忘记,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做善事。
“说到底,这是你和神之间的事,而绝不是你和他人之间的事。”
“炮轰国家队体制”这件事,我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澄清过,这是我心中的伤疤,一碰就鲜血淋淋,况且我知道有些事是越描越黑的。好在国家队的教练、领队们都比较了解我的性格,这件事在媒体上被炒得很凶,在国家队并没有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来。
但在我自己心里,这件事反而成了一个过不去的坎儿,情绪一直很低落。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去拍结婚照。姜山怕麻烦不愿拍,但考虑到我当时在情绪低谷,他还是陪我去拍了。虽说是形式,但有时候,女孩子们还是需要这点形式的。
婚纱照很美,有外景也有室内景。拍一组婚纱照也挺累人的,我们之前只拍过一次情侣照,还是在刚退役的时候。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该结婚了。
15 结婚
我俩都不是那种擅长制造浪漫氛围的人。我们倾向于活在真实的世界里。第二天,我们就去民政局领了证。也没挑什么黄道吉日。今天刚好有时间,那好,领证去吧!领完回家,吃顿好的,踏实了。
结婚于我和姜山而言都是一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我们事先并没有商量。
2006年1月底,我在澳网首轮就遇到了小威,打了三盘,结果还是输掉了。我觉得很累,什么也没说,取了机票直奔武汉——每次打完球,我都很想赶快回家,打球令我身心俱疲,家是我的充电器。我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姜山特地去机场接我。我们回到家放下旅行包,朋友们约我出去吃饭、唱歌,我窝在沙发上说:“太累了,想睡觉,不想去。”姜山劝我:“还是去坐坐吧,朋友们都等着呢。”
饭后大家一起去K歌,我没想到,姜山就在那时候向我求婚了。他准备了一只大蛋糕,一大捧玫瑰花——真的好大一捧啊,一共99朵。一个朋友帮我把玫瑰抱出来,路过的女孩看到那捧玫瑰都会“啊”一声叫出来,因为真的是太显眼了。
我很感动,同时又下意识地觉得浪费,这么大一捧花,不能吃不能喝的,这不浪费钱吗? 那束花确实很美,但我们都已经不是需要靠浪漫气氛过日子的年纪了。那样美丽的花让我觉得不真实。第二天玫瑰枯萎了,我就直接把它们搁垃圾桶里了。姜山也没有异议。其实送花也好,甜言蜜语也好,都不是他擅长做的事。我觉得他之所以准备99朵玫瑰求婚,只是为了让我高兴。我也确实很高兴,不是为了花,而是为了他能够这么细致地体察到我的心思。
我俩都不是那种擅长制造浪漫氛围的人。我们更乐于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第二天,我们就去民政局领了证。也没挑什么黄道吉日。今天刚好有时间,那好,领证去吧!领完回家,吃顿好的,踏实了。
婚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上大学时我们就把房子买好了,四室两厅两卫,在武汉郊区的一个小区里,小区环境很好、很安静。
我理想中的房子是海景房。我喜欢海,一直梦想自己能在海边有一套房子,蓝天白云,在家里拉开窗帘就看见大海。看见海,人会觉得自己特别渺小。武汉不少小区有江景房,但我不喜欢房子挨着长江,被污染的江水看起来很浑浊,我喜欢海水特有的那种清清凉凉的蓝色,显得很干净。
但有这套房子,我也知足了。装修完全是我们俩自己的主意,设计师帮我们把其中一间房打造成了吧台。后来我得了大满贯奖杯,就把奖杯放在吧台那儿了。除了苏珊·朗格伦杯,家里还有一只银杯,我忘了是哪个国家的女王送给我的了,杯子上面刻了“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李娜”,这是女王通过外交部给到中国网球协会,然后网球协会交给我的,我很喜欢那只杯子的形状。除了这两只杯子,我家里没有一件和网球有关的东西。我的那些奖杯,早期的都搁我妈那儿,现在的都放箱子里,我也不喜欢在家挂自己打球的照片。我不想回家还跟网球没完没了。
装修中最大的败笔是没装衣帽间,这让我比较后悔。耐克赞助了我很多运动服,大多都只能在赛场上亮相一次就被束之高阁,因为品牌希望我能多展示一些不同款式的服装。加上我喜欢乱买包包和鞋子,家里大小衣柜都被我放满了。我的衣服以深色为主,因为我觉得冷色搭配起来出错的概率比较小,款式则没什么限制。我喜欢的色调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换,今年我特别喜欢紫色,不过我对别的颜色也不排斥,各种颜色都有它的美好之处。
我们家最多的就是酒,我喜欢那种小瓶子洋酒的包装,买了很多在家里放着。
姜山的酒量很好,我也还行,朋友们不时登门探访,大家会刻意避开“网球”、“比赛”这类话题,但我们心里都知道,我们不可能绕开它很远。
我妈妈对我的婚姻还算满意,像所有中国家长一样,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外孙,她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我们完全不具备要孩子的条件,但是她希望,等到我们有孩子以后能够由她来带。
这是绝对不可行的。
我对自己的性格不太满意,除了在网球上有点小天赋,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小时候的我是个瑟缩、内向、非常不自信的孩子,这和我妈妈的教育方式不无关系。
记忆中妈妈年轻的时候长得很美,她是那种每天都会化妆的女人,我经常看她站在镜子前细细梳妆打扮的样子。小时候的我有一头“自来卷”的长发,放下来的话,可以垂到腰部。像所有的小女孩儿一样,我特别爱美,没事儿总对着镜子照。结果被妈妈严厉地批评过一次,她批评说我每天就知道臭美,也不学其他小孩那样练练字。
从那以后,我很少照镜子了,那句话跟随了我许多年。每当我看到镜子,那种挫败感就会从记忆中不声不响地流淌出来,包围我全身。
为了打球方便,网球队的女孩子们会把长发扎成马尾或是梳成辫子,我梳头时从来不用梳子,简单地用手理一下就立刻扎起来,怎么随意怎么来。
我4岁以前都住在外公外婆家,跟外婆家的人都很亲,两个舅舅也从没拿我当过外人。我和两个舅舅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大舅舅的女儿比我小5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手足之情十分深厚。小舅舅只比我大12岁,小时候他总带我一起玩。
当年我家困难的时候,两个舅舅时常接济我们。现在我的环境相对好点,我能帮他们一把就会多帮他们一把。让我难堪的是,这似乎成了妈妈的一项武器。她对舅舅们的态度显然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一周一次的家族聚会上,舅舅有时谈点工作上的事,妈妈立刻不耐烦地打断:“你别给我说这件事情,我听着就烦。”
我的外婆是个豁达乐观的老人,每次我要给她钱时,她都坚决不肯要,说这是你的血汗钱,来得不易,我花了心会疼。我妈妈却似乎把钱当成了证明我们母女关系从不曾冷淡的铁证,她很坦然地接受我“孝敬”的任何钱或者物,但却对我给予舅舅们的小小帮助感到不解。
这个态度当然会让大家很尴尬,不过她是大姐,舅舅们也不太在意。我背着人跟她谈:别这样,不要总觉得别人都是欠你的。我们要想想在我们落难的时候,别人是怎么帮我们的。其他人家的兄弟姐妹不见得有我们家这样团结和睦。
另外,妈妈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我运动成绩特别好的时候,她去参加同学聚会,会提前要求我在她聚会时打电话给她,好让她的同学听到——她觉得这样才算面上有光。这一点也让我觉得别扭。
但我又不能说她,我说多了,妈妈会觉得我和她立场不一致。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她总是不停地感到生气、委屈。因此不管她说什么,我也只是听着,尽量忍着不回嘴。
妈妈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总是想小时候我住在体校,她是怎么天天来看我,大热天给我带冰镇绿豆汤解暑。她是我的妈妈,我非常非常爱她。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也不可能不爱我。只是我现在经常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交流和沟通了。
妈妈当然比谁都更加清楚这一点。爸爸走后,妈妈一个人觉得孤单,特别想和我多待一些时间,但我们心灵的距离越来越远,观念上的差异越来越大,真待在一起又会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这也让妈妈非常痛苦。她是个非常直的人,不开心就会讲出来,抱怨我不去看她,不多陪她。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我宁愿和姜山的妈妈待在一起,她和我妈妈的想法完全不同,姜山的妈妈持一种“只要你们觉得幸福就好”的心态,比较尊重孩子,对我们的生活并不干涉。我妈妈总觉得我们还是小孩子,需要监督和管制,哪怕我都快30岁了。她执著地用她的经验来指导我的生活,却不知道世界已经变化了。
妈妈觉得她是过来人,经验会更丰富一些,我就必须要听她的。我跟我妈聊天时,她会习惯用这样一些句式:“你听我的”,“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心里说,那可不一定。
所以当我妈提出要帮我抚养孩子时,我毫不犹豫就在心里拒绝了。不行,我心里说,当我有了孩子,我不能再用我小时候受到的教育来教育他她,我要给他她足够的尊重和自由,我要给他她说“不”的权利,我要让他她拥有自己的灵魂和梦想。
我和姜山一直没有办婚礼,这一点也让妈妈很不满,但我觉得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一场仪式对我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现在好多人的婚礼都异化了,不再是感情的见证,只是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的一个无趣的仪式。我和姜山都认为这个仪式没那么重要,生活美满不美满和这场仪式是否隆重并没有直接关系。
以后我估计自己也不会补办这种仪式的。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大家早知道我们结婚了,我自己也没那个精神了。
归根到底,婚姻只是我和姜山之间的事。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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