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free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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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freedom)-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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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妻子和那些不怎么受欢迎的客人。之后,无论再怎么恳求,奥古斯特都不会再从酒窖里拿出一瓶好酒,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的“母鹿后臀”。

而每年的圣诞节也是一样:祖父母开着他们的新款梅赛德斯(每隔一两年,奥古斯特就会以旧换新),从新泽西来到雷和乔伊斯那幢拥挤的平房前,到达时间要比乔伊斯央求他们不要早于的时间点提前一小时,并向大家分发不成体统的圣诞礼物。出了名的一例是有一年,乔伊斯收到了两块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的洗碗抹布。而雷收到的通常是些从邦诺书店减价书架上买来的厚重的艺术书,有时上面3。99的价签都还没撕掉。孩子们收到的则是亚洲制造的塑料小破烂:旅行用小闹钟,不过是坏的;装零钱的小钱包,上面印有新泽西某保险公司的名字;工艺粗糙得吓人的中国人物小玩偶;各式各样的鸡尾酒调酒棒。而与此同时,在奥古斯特的母校,一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图书馆正在拔地而起。帕蒂的弟弟妹妹们对祖父如此吝啬气愤不已,转而向父母狮子大开口。他们开出长长的、非常详细的礼物清单,每年圣诞前夜,乔伊斯都不得不熬夜到凌晨三点,包装从中选择性采购的礼品。而帕蒂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她决定除了体育,什么都不去在意。

帕蒂的爷爷曾经是一名真正的运动员,是大学里的田径明星和橄榄球边锋,帕蒂的大个子和迅捷的反应能力很可能就来源于他。雷也玩过橄榄球,不过是在缅因州一所几乎连一个球队都派不上场的学校。他的强项是网球,而那是唯一一项帕蒂憎恶的运动,尽管她打得很好。帕蒂认为网球明星比约·博格其实是个软坯子。除了很少数的几个例外(比如乔·纳马斯),她整体上对男运动员们都没什么好感。容易让她一见钟情的是学校里那些受欢迎的男孩,他们或者年龄比她大太多,又或者过于英俊,完全是些不现实的约会对象。不过,帕蒂是个非常温顺的女孩,几乎不管谁来约她,她都愿意去。她觉得那些害羞或不受欢迎的男孩们日子不好过,所以只要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她都对他们抱有同情之心。不知为什么,这些男孩当中很多都是摔跤手。照帕蒂的经验来看,摔跤手们是些勇敢、沉默、古怪但有礼貌的男孩,他们总是皱着眉,也不害怕女运动员。其中一个男孩后来偷偷告诉帕蒂,他和他的朋友们在上中学的时候管她叫作母猴。

而说到真实的性体验,帕蒂的第一次是在一个派对上被强奸。当时她十七岁,对方是一所寄宿学校的高年级学生,名叫伊桑·波斯特。除了高尔夫之外,伊桑什么运动都不做,但他身高六英尺,体重比帕蒂重五十磅,并且以身体向她证明了,当与男性抗衡时,女性的肌肉力量令人沮丧。在帕蒂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应该被定义为灰色区域的强奸。开始,她反抗得很激烈,即使不够激烈,或持续的时间不够长,那也是因为她喝醉了——那是她平生第一次醉酒。她原本觉得那么的自由!那个美丽而温暖的五月的夜晚,在金·麦克拉斯基家巨大的游泳池里,帕蒂很可能给了伊桑·波斯特错误的印象。其实即便在清醒的时候,她也太过温顺。而那时游泳池里的她一定是因为温顺而显得轻浮了。总之,要责怪自己的地方有很多。当时,帕蒂对罗曼史的概念就好比盖里甘的岛'7':“要多原始有多原始”,大概还处于白雪公主和南茜·朱尔'8'之间。毫无疑问,伊桑那种傲慢的神态在那个特定的时刻吸引了她。他很像女孩们当时喜欢看的一本封面上有帆船的小说中的爱人形象。强奸完帕蒂后,他说他很抱歉“做得”那么粗暴,他并不想那样,他说为此他感到抱歉。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菠萝椰汁鸡尾酒的酒劲过去了,在和小妹妹同住的那间卧室里——这样她的大妹妹就可以独占一间房,好在里面尽情发挥她的创造力,想怎么凌乱就怎么凌乱,因为帕蒂就是这么温顺的一个人——直到那时她才感觉到愤怒:伊桑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他可以就那么强奸她,然后还送她回家。但她并不是如此微不足道。撇开其他事不提,她,一名高二学生,已然是霍勒斯·格里利高中单赛季助攻手纪录的保持者。而这个纪录她明年肯定还能打破!她还是全州——包括布鲁克林和布朗克斯在内——甲级篮球球员。然而,一个她几乎不认识、只会打高尔夫的男孩竟认为可以随意强奸她。

为了不吵醒小妹妹,她起身去淋浴间,哭了。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小时。即便到了今天,每当她想起全世界受压迫的人们,想起种种不公之事的受害者,想起他们必定会有的感受时,她都会记起那个小时。以前自己没在意过的不公平待遇一一浮上心头:比如说,她这个家里的老大居然要和妹妹分享房间,而不能住进保姆尤拉莉娅之前在地下室住过的房间,因为里面堆满了那些没用的竞选小册子;还有,她妈妈对大妹妹的戏剧演出是那么着迷,却从不去看她打比赛。她是如此的气愤,几乎想找个人聊一聊。但她不敢告诉自己的教练或队友,怕他们知道她喝酒。

尽管帕蒂竭尽全力想把这件事埋藏于心,但它终究还是浮出了水面。内格尔教练起了疑心,第二天比赛结束后,她偷偷在更衣室观察帕蒂,随后把她叫去办公室坐下,追问她身上的淤伤是怎么回事,以及她为什么闷闷不乐。帕蒂当即很不争气地和盘托出,一边抽泣不止。内格尔教练建议带她去医院看看并且报警,这让她无比震惊。帕蒂刚刚还四次上场,三次上垒,跑垒得了两分,还有好几次出色的防守表现。很明显,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大不了的伤害。而且,她父母和伊桑的父母是政治伙伴,所以报警是不可能的。她大着胆希望,只要为自己打断训练低声下气地道个歉,再加上教练的同情和仁慈,就可以了结此事。但是,哦,她错得太离谱了。

内格尔教练往帕蒂家打了个电话,联系到帕蒂的妈妈。一如既往,她妈妈正上气不接下气地急着赶去开会;她既没有时间和女儿的教练好好聊聊,却又不好意思承认这点。教练对着体育部米黄色的电话话筒说出了这几句不可能被忽视的话:“你女儿刚刚告诉我,她昨晚被一个叫伊桑·波斯特的男孩强奸了。”然后教练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不,她刚刚告诉我……对……就是昨晚……是,她被强奸了。”随后把话筒递给帕蒂。

“帕蒂?”她妈妈说,“你还——好吗?”

“我没事。”

“内格尔女士说你昨晚出了点儿事?”

“这点儿事就是我被强奸了。”

“哦,天哪,天哪,我的老天,昨晚?”

“对。”

“今早我在家,你怎么什么也没说?”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聊聊呢?”

“也许那时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可你一转头就告诉了内格尔女士。”

“我没告诉她,”帕蒂说,“她只不过比你更善于观察罢了。”

“今早我根本就没怎么看到你。”

“我不是在指责你,只是说说而已。”

“你是说,你可能已经被……可能已经被……”

“强奸了。”

“我无法相信,”她妈妈说,“我马上过去接你。”

“内格尔教练想让我去医院。”

“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事。”

“那就待着别动,你们俩什么都别做,等我去了再说。”

帕蒂挂断电话,告诉教练她妈妈要过来。

“我们要把那个男孩关进监狱,关很长,很长时间。”

“不,不,不,”帕蒂说,“不,我们不能。”

“帕蒂。”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要你想,就有可能发生。”

“不,是真的,那不可能。我爸妈和波斯特夫妇是政治伙伴。”

“听我说,”教练道,“这个和其他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你明白吗?”

帕蒂相当确定,教练这次没搞清状况。波斯特博士是位心脏病专家,他老婆娘家非常非常有钱。像泰迪·肯尼迪、埃德·马斯基'9'和沃尔特·蒙代尔'10'这样的政界名流缺少资金时,波斯特博士家就是他们要去拜访的地方之一。这些年来,帕蒂常常听父母大谈波斯特博士家的“后院”。显然,那个“后院”的大小和中央公园差不多,但更漂亮。如果说帕蒂哪个学艺术、接连跳级的全A生妹妹给波斯特家带去麻烦,那还说得过去,但很难想象家里这个粗粗笨笨、成绩拿B的运动员能在波斯特家的盔甲上戳出个小洞来。

“我以后绝不会再碰酒了,”她说,“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对你来说也许是解决了,”教练说,“但对其他人却不然。看看你的胳膊,看看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如果你不制止他,他会对别的女孩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不过是些淤伤和抓痕。”

教练就此大作演说:你得为了你的队友们站出来,就这次的情形而言,是为了伊桑可能碰到的所有年轻女性。她的结论就是帕蒂应该为了团队凶狠一次,提出控诉,并让教练通知伊桑所在的新罕布什尔预科学校。这样他就会被开除,且无法拿到毕业证书。而如果帕蒂不这么做,她就会令全队感到失望。

帕蒂又一次哭了:她几乎宁愿死也不想让全队对她感到失望。前一阵儿还是冬天的时候,帕蒂忍着感冒坚持打了大半个半场篮球赛,直到昏倒在球场的边线上,不得已去打吊针。可现在的问题是昨晚她并没有和自己的队友在一起。和她一起去参加派对的是她的曲棍球伙伴阿曼达,麦克拉斯基家的派对上准备了好几大桶菠萝椰汁鸡尾酒,阿曼达一个劲儿地劝诱帕蒂尝一尝,否则她就不肯罢休。朗姆酒让人疯狂。'11'麦克拉斯基家的大泳池中的其他女孩都不是运动员。其实单单是在那个地方露面,帕蒂就已经背叛了她真正的团队。现在她为此受到了惩罚。伊桑没有去侵犯那些放纵的女孩,他选择了帕蒂,因为她不属于那个地方,她连喝酒都不会。

她向教练允诺会好好想想她的建议。

在体育馆看到她妈妈是件令人震惊的事,显然她妈妈对自己置身此地也有同感。她穿着平日常穿的那双中跟鞋,像民间故事里身处可怕丛林的金发姑娘一样,茫然地左右打量着裸露在外的金属体育器械、脏兮兮的地板和网眼袋里一堆堆的垒球。帕蒂迎上前,投入妈妈的怀抱。乔伊斯的个头要比女儿小很多,帕蒂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座落地大摆钟,妈妈正费力地抬起并搬动它。她挣脱出来,带着乔伊斯来到教练那间用玻璃围起来的小办公室里,这样她们就可以交谈了。

“你好,我是简·内格尔。”教练说。

“对,我们——见过面。”乔伊斯说。

“哦,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见过一次面。”教练说。

乔伊斯不仅在谈吐上下过功夫,她还有着极其得体的姿势和面具般讨人喜欢的微笑,那微笑几乎适用于从公到私的所有场合。她从不提高嗓门说话,即使在盛怒之下也不会(生气时,她的声音不过是比平时显得更加紧巴巴、颤巍巍了),因此,就算处于折磨人的争论当中,她也可以展示她的招牌微笑。

“不对,我们见过不止一面,”她说,“见过好几次的。”

“是吗?”

“我相当确定。”

“我只记得见过您一次。”教练说。

“我去外面等你。”帕蒂说着,关上了身后的门。

家长和教练的这次会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乔伊斯很快踩着噔噔作响的皮鞋走了出来,“我们走。”

走廊上,内格尔教练站在乔伊斯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帕蒂一眼。这一眼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我说过的团队精神。

乔伊斯的车停在停车场的访客区,是那个四分之一圆中的最后一辆。她把钥匙插进点火器,但没有转。帕蒂问现在要做什么。

“你爸爸在他的办公室,”乔伊斯说,“我们直接过去。”

她依旧没有转动车钥匙。

“我对这事感到抱歉。”帕蒂说。

“我就不明白,”她妈妈发作了,“像你这样一名出色的运动员,伊桑怎么能……我的意思是,无论哪个男孩,怎么就能……”

“伊桑,强奸我的人是伊桑。”

“无论哪个男孩——或者伊桑,”她接着说,“你说绝对是伊桑,就算是,他怎么能……?”她用手掩住嘴巴,“哦,真希望是其他什么人,谁都行,波斯特博士和他太太是多好的朋友啊,他们做了多少好事啊。我不怎么了解伊桑,但是……”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怎么会发生这样一件事!”

“我们干脆回家吧。”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我是你妈妈。”

听到自己这样说,乔伊斯有些尴尬。似乎她也意识到这情形有多怪异:她得提醒帕蒂她的妈妈是谁。而帕蒂却感到高兴,她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如果乔伊斯是她妈妈,那她怎么没来看纽约州联赛的第一轮比赛?帕蒂可是以三十二分的成绩打破了霍勒斯·格里利高中女生参加联赛以来的得分纪录,不知为什么其他选手的妈妈都腾出时间来看了比赛。

她把自己的手腕伸出来给乔伊斯看。

“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她说,“我的意思是,部分真相。”

乔伊斯看了一眼那些淤伤,战栗了,随后她扭过头去,像是要尊重帕蒂的隐私。“这太可怕了,”她说,“你说得对,这太过分了。”

“内格尔教练说我应该去急诊室,然后报警,并通知伊桑的班主任。”

“是,我知道你的教练想怎么做。她似乎认为把伊桑阉掉或许才是个合适的惩罚。但我想知道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想怎么做。”

“如果你现在想报警,”乔伊斯说,“那我们就去警察局。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你只要告诉我就行。”

“我猜我们应该先告诉爸爸。”

于是她们沿着索米尔公园大道向前驶去。乔伊斯经常开车送帕蒂的弟弟妹妹们去学画画、学吉他、练芭蕾、学日语、上辩论班、学戏剧表演、练钢琴、练击剑,以及参加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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