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free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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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freedom)-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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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如何度过她剩余的空闲时间,这或多或少是个谜。她的生活中似乎有那么几个“男人”(也就是男学生),有时她会提起她听过的音乐会,但当帕蒂对这些音乐会表示好奇的时候,伊丽莎却说帕蒂必须先听完自己为她制作的所有混录磁带;而帕蒂不怎么能消化那些磁带。她确实喜欢帕蒂·史密斯,这位歌手似乎理解她在被强奸后那个早上在浴室中的感受,但是,比如说,地下丝绒乐队的歌则让她感到孤独。有一次,她向伊丽莎坦承她最喜欢的乐队是老鹰乐队,伊丽莎说:“这没什么不对的,老鹰乐队很棒。”但是你在伊丽莎的宿舍里绝对看不到一张老鹰乐队的唱片。

伊丽莎的父母是双子城鼎鼎有名的心理咨询师,住在富人成堆的威札塔,她还有个哥哥,是巴德学院三年级的学生,被她说成是个怪人。当帕蒂问“哪方面怪?”时,伊丽莎回答说:“哪方面都怪。”伊丽莎在当地换了三所学校才拼拼凑凑地完成了她的高中教育,之后入读明尼苏达大学,因为如果她不再上学,父母就拒绝给她钱花。她和帕蒂都是B等生,不过这两个B的来历并不一样:帕蒂是每门功课都拿B,而伊丽莎的英语成绩是A+,其他科目则一律是D。除了篮球,伊丽莎为人所知的兴趣就只有诗歌和寻欢作乐。

伊丽莎决心要让帕蒂试试大麻,但帕蒂极其注意保护她的肺,这也是大麻巧克力蛋糕那件事发生的缘由。她们开着伊丽莎的大众甲壳虫,来到她在威札塔的家,房子里摆满了非洲雕像,而她父母都出去参加一个周末会议去了。她们原本打算照着茱莉亚·查尔德的菜谱准备一顿像样的晚餐,但两人都喝多了酒,没能做成,最终用饼干和乳酪对付了一顿,还做了巧克力蛋糕,吞下了数量必然相当可观的大麻。在之后昏昏沉沉的十六个小时里,帕蒂的部分自我在想着:“我绝不会再碰大麻。”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破坏了训练,再也无法回到正常的训练状态,那真是一种非常孤独绝望的感觉。同时她有些害怕伊丽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伊丽莎有种古怪的迷恋,因此,一动不动地坐着、克制自己就变得无比重要起来,免得发现自己是个双性恋者。伊丽莎不断问她感觉如何,她则不断地回答:“我没事,谢谢你。”这样的对话每次都让她们自己觉得很好笑。听着“地下丝绒”的歌,帕蒂对这个乐队的理解深刻了许多,这是一个非常色情的乐队组合,他们的靡靡之音正好表达出她此刻身处威札塔、在一堆非洲面具包围下的感受,这种契合让她觉得舒服。清醒些时,她欣慰地意识到即使在最恍惚的时候,她也设法控制住了自己,而伊丽莎也没有触摸她:和同性恋沾边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帕蒂对伊丽莎的父母感到好奇,想留下来见见他们,但伊丽莎坚持认为这是个糟透了的主意。“他们是彼此的终生爱人,”她说,“无论做什么事,他们都在一起。他们在同一间套房中设有情侣办公室,共同撰写所有的论著,还一起在会议上发言。由于必须为病人保密,他们从不在家里谈论工作。他们甚至有一辆双座自行车。”

“所以?”

“所以他们是一对怪物,你不会喜欢他们的,然后你也不会再喜欢我。”

“我父母也不怎么样。”帕蒂说。

“相信我,这和你家的情形不一样。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开着甲壳虫回城的路上,当明尼苏达并不温暖的春日阳光被抛在身后,她们有了第一次类似于吵架的经历。

“夏天你必须留在这里,”伊丽莎说,“你不能离开。”

“这可不怎么现实,”帕蒂说,“我爸爸等着我去他的事务所打工,而且七月份我还要去葛底斯堡。”

“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然后直接去葛底斯堡集训呢?我们可以自己找工作,你还能每天去体育馆。”

“我必须回家。”

“但是为什么?你讨厌那个家。”

“如果留在这里,我会每晚都喝酒的。”

“不,你不会。我们可以定下严格的规矩。你想要什么规矩我们就定什么规矩。”

“秋天我就回来了。”

“那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住吗?”

“不行,我已经答应住进凯茜的宿舍了。”

“你可以告诉她计划变了。”

“我不能那么做。”

“这太疯狂了!我几乎没机会和你见面!”

“我见你的时间比见任何人的时间都要多。我喜欢和你见面。”

“那么今年夏天你为什么不肯留在这里呢?你不相信我吗?”

“我为什么会不相信你?”

“我不知道。我只是搞不懂,为什么你宁愿为你爸打工。他没有照顾好你,没能好好地保护你,而我会。他没有最大限度地为你着想,可我会这样做。”

的确,一想到回家,帕蒂就觉得情绪低落,但是,为了大麻巧克力蛋糕而惩罚自己似乎也是必须的。她爸爸也一直在试图调和与她的关系:他寄来手写的书信(“我们想念网球场上的你”),让帕蒂开奶奶的旧车,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已经不该再开车了。离家一年后,帕蒂开始感到后悔,后悔自己对父亲太过冷淡。或许她做错了?所以,那个夏天她回了家,结果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每晚看电视到午夜,早上七点起床,出去跑上五英里,然后一整天都泡在法律资料当中,将里面的人名用彩色笔标出来,同时也盼着当天的邮件——通常都会包含一封伊丽莎用打字机打出的长长的来信,告诉帕蒂她有多想念她,还讲了很多有关那位“好色的”剧院老板的故事(她在他那家专门放映经典老电影的剧院卖票)。她要求帕蒂马上回信,帕蒂也尽力这么做:在她爸爸那间一股子樟脑球味道的办公室里,用电动打字机和老式的印有抬头的信纸回信。

伊丽莎在一封来信中写道:我认为我们应该为对方立些规矩,以便更好地保护对方、提升自己。帕蒂对此心存疑虑,但仍然在回信中为她的朋友立了三条规定:晚餐前不许抽烟;每天锻炼身体,发展体育能力;上所有的课,做所有的作业(而不仅仅是英语课和英语作业)。伊丽莎为她立的三条规定则迥然不同:只在周六晚上喝酒,且一定要在伊丽莎在场的情况下;只有在伊丽莎的陪伴下才可以参加有男有女的派对;告诉伊丽莎所有事情。毫无疑问,她本该为三条这样的规定感到困扰,但当时她的判断力出了点问题,非但没有觉得不安,反而为拥有这样一位亲密的朋友而激动。抛开其他不说,拥有伊丽莎这个朋友为帕蒂提供了对付她大妹妹的盔甲和弹药。

“我说,在明—尼—叟—达过得怎么样啊?”一场典型的姐妹对话开始了,“你吃了不少玉米吧?你看到那头名叫宝贝的蓝牛'13'了吗?你去过布雷纳德吗?”

你或许认为,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运动员,又比妹妹大三岁半(尽管在学校只比她高两级),帕蒂应该一早就有法子应对妹妹这些不合身份的愚蠢挑衅。然而,帕蒂心底天生就有一些毫不设防的柔软部位——妹妹不念姐妹之情的言谈举止每一次都让她感到震惊。而做妹妹的也确实有创意,总能想出出人意料的新点子,搞得帕蒂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总是用这种古里古怪的口气和我说话?”这就是帕蒂目前最拿手的一招防守。

“我不过是问问你在老好明—尼—叟—达过得怎么样。”

“你咯咯笑,你故意的。就像母鸡在咯咯叫。”

妹妹眼睛一闪一闪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可是万湖之州'14'哦!”

“请你走开。”

“你在那儿交上男朋友了吗?”

“没有。”

“女朋友?”

“没有。不过我确实交了个了不起的好朋友。”

“你是说不断给你写信的这位吗?她是个运动员?”

“不。她是个诗人。”

“哇,”妹妹似乎有点感兴趣了,“她叫什么名字?”

“伊丽莎。”

“伊丽莎·杜利特尔。她可真是给你写了不少信。你确定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喜欢写作,明白吗?她是个十分有趣的作者。”

“有人听到从更衣室传来的低语,就是这样。不敢把爱说出口的真菌。”

“你真恶心,”帕蒂说,“她有三个男朋友,酷着呢。”

“布雷纳德,明—尼—叟—达,”这就是妹妹的回答,“你一定要从布雷纳德给我寄张蓝牛宝贝的明信片。”她用夸张的颤声唱着“我要在早上结婚”,离开了。

接下来的秋天,回到学校后,帕蒂遇到了那个名叫卡特的男孩,他算是——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说法了,她的第一任男朋友。现在看来,当她遵守伊丽莎的第三条规定,告诉她在体育馆认识的一个拳击队二年级男生邀她吃晚饭,这之后她立刻就和卡特相遇了,自述人确信这一切绝非巧合。伊丽莎要求在他们约会前先见拳击手一面,但是就连帕蒂的温顺也有个限度。“他看上去是个相当不错的家伙。”她说。

“对不起,可是说到看男人,你还在实习期,”伊丽莎说,“你还认为强奸你的那个家伙也是个好人呢。”

“事实上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个好人,只不过他对我感兴趣,这让我有些激动。”

“是啊,现在又来了一个对你感兴趣的人。”

“没错,可这次我没喝醉。”

最终两人达成和解:帕蒂吃完晚饭后立刻去伊丽莎校外的住所(她父母为她打暑期工而奖励她的),如果到了十点钟她还不来报到,伊丽莎就出来找她。在一顿平淡无奇的晚餐后,帕蒂于九点半左右来到伊丽莎校外的住所,发现她正和那个名叫卡特的男孩待在顶楼的房间里。他们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两人穿着袜子的脚在沙发中间的垫子上脚底对脚底地互抵着,以一种也许是也许不是兄妹间的亲昵方式互相推搡。伊丽莎的立体音响中正放着退化乐队的新专辑。

帕蒂在门口犹豫:“或许我该让你们俩单独待着?”

“哦,老天,不用,不用,不用,我们欢迎你加入,”伊丽莎嚷道,“我和卡特之间的故事早过去了,是不是?”

“过去很长时间了。”卡特正经八百地说,帕蒂后来回想起,他的语气间还带有轻微的恼怒。他把脚放回地板上。

“已经是死火山了。”伊丽莎边说边跳起来,为两人作介绍。帕蒂之前从未见过她这个朋友和男孩在一起,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脸红扑扑的,说起话来磕磕巴巴,还不时不无做作地咯咯笑着,这让帕蒂吃惊不小。伊丽莎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帕蒂是来就自己的晚餐约会接受询问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卡特转,他是伊丽莎就读过的一所高中里的朋友,现在暂时从大学休学,在一家书店上班,同时参加一些演出。卡特有着极其笔直、引人注目的深色头发(事实是,染发剂染出来的),睫毛长长的漂亮眼睛(事实是,睫毛膏画出来的),除去牙齿长得乱七八糟、又小又尖之外(事实是,父母因离婚闹得不可开交,使他错过了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基本都享有的牙科矫正术),他的外表没什么明显的缺陷。不过,他似乎并没有为他的牙齿感到难为情,帕蒂立刻就喜欢上了他这一点。当伊丽莎将一大杯酒递到她面前时,她正准备尽力给卡特留个好印象,来证明她配做伊丽莎的朋友。

“我不喝,谢谢。”帕蒂说。

“可今天是周六晚上。”伊丽莎说。

帕蒂本想指出,规定里并没有要求她周六晚上一定要喝酒,但是,因为卡特的在场,她得以客观地看出伊丽莎的那些规定是多么古怪——她必须向伊丽莎汇报她和摔跤手的约会是多么古怪。所以她改变主意,喝下了那杯酒,然后又来了大大的一杯,全身热乎起来,感觉好极了。自述人明白,阅读别人如何喝酒的段落是件无趣的事,但有时,这和整个故事息息相关。午夜前后,卡特起身告辞时提出送帕蒂回宿舍。在宿舍楼门口,他问帕蒂可不可以来个晚安吻(“这没问题,”她特意想了一下,“他是伊丽莎的朋友”),亲热了一会儿之后,站在十月冰冷的空气中,他问第二天能不能再与帕蒂见面,她想着:“哇,这家伙动作真快。”

公平来说,那年冬天是她一生中体育表现最为出色的一季。她没有健康问题,而特雷德韦尔教练在不要在场上太过谦让,而是要更像个挑头的这一点上给她上了严厉的一课之后,每场比赛都安排她打后卫。一场接着一场,帕蒂惊讶地发现,块头比她大的对手动作突然变慢了,她只要伸手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球从她们手上抢过来,她跳投的进球率也大涨。她越来越多地遭到对方的双人夹击,但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依旧感到她和篮筐之间有一种特殊的亲密联系,她总是能准确无误地知道它的位置,也总是确信自己是它在场上最喜欢的球员,最善于将球喂入它那圆圆的口中。即使在赛场之外,她也处于这种状态,就好像她的眉毛后面感到某种专注的压力,一种警觉的昏沉感或者说全神贯注的麻木感,贯穿于她的一切活动。整个冬天,她睡得好极了,似乎从未真正地醒来过。就算她的头被别人的胳膊肘打到,或是在终场哨响后被高兴的队友团团围住时,她也几乎没有任何清醒的感觉。

她和卡特的交往也处于这种状态。卡特对体育运动丝毫不感兴趣,在赛事最为紧张的时期,帕蒂每周总共只有几个小时可以陪他,有时只够两人在他的住处做爱,然后就得跑回学校,而他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就某些方面来讲,即使是现在,自述人都认为这是一种理想的关系。但是,如果她容许自己现实地猜测一下,在她将卡特视为男友的六个月里,他同时还在和其他多少个女孩上床,自述人就会承认,这段关系其实没那么完美。那六个月是帕蒂一生中两段毫无争议的快乐时光中的第一段,所有的事都进行得很顺利。她喜欢卡特没有戴过牙箍的牙齿、不掺水分的谦逊、熟练的爱抚和对她的耐心。他有许多优秀的品质,卡特确实有!无论是温柔而令人尴尬地指点她性爱技巧,还是坦承他自己毫无职业规划(“或许我最有资格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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