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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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仔系列-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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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敌牢牢瞪住他,良久方咧嘴一笑:“没有交易,朕现在在无条件的帮他。只不过他若能成功,这过程里,把柄总是少不了落下的。”

云申声音微微颤抖,道:“这……这便是贫道担忧的了……”

——这道士平庸木讷,平素一向是别人的和声虫,深得泰山派“没主见”的真传。怎么今日起,先是力阻镇外高手,现在又识破了朕对霍守业的设计,而且居然还敢来和朕对峙?

万人敌蓦然仰天大笑,道:“你怕朕将来控制了金龙帮?你在担心中原武林将来的气数?”好奇心起,伸手一指床前梨木圆凳,道,“坐。”

云申不敢反抗,战战兢兢的坐下。万人敌好奇道:“你平素谨小慎微,绝不敢妄出风头。今天怎么敢来揭穿朕的图谋?”

云申两眼圆睁,想要望向万人敌,却怕得眼神涣散;想要笑一笑缓和气氛,一张脸却完全僵住,只颤声道:“我……我只是觉得万教主并非狂妄愚钝之人。若是能及时开解,也许武林可免浩劫。”

万人敌冷笑道:“你怎么知道?”

云申话既出口,横下心来,倒也口齿清楚了,道:“因为据我所见,万教主在这几日里,救七杀、放李响、迎娶叶杏,实在是一个识英雄重英雄,心存善念之人。你毁灭魔教,不过是因为他们曾经负你,而这几日不住提起的‘复兴魔教’,其实也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成为合格的魔教教主而已。”他的眼神终于凝聚,望向万人敌,道,“万教主,负气之争,何必牵连无辜?死伤之事,折寿降灾啊。”

——想不到,他倒是朕的知己!

万人敌怫然不悦,道:“什么无辜?这世上哪有人无辜!武林中人,哪个不是争名夺利,欺软怕硬;寻常百姓,个个都是见利忘义,麻木不仁!就是道士你,现在来朕这为武林请命,难道心中就没存了一分‘殉道救人’的沽名钓誉之想?”

云申脸色一红之后,转为惨白。万人敌见已言中,傲然道:“不错,朕正是要重建大魔教、控制金龙帮、摧毁铮剑盟,在武林中掀起一场空前绝后的腥风血雨。朕就是要死人,而且要多多的死人。不死人,不足以除害;不死人,不足以警世。这世界早就污浊不堪,正等着朕点这一把火,将它烧了,然后才能在这废墟上再起高楼。”

——那些看不起朕的人该死!

——那些辜负了朕的人该死!

——那些不理解朕的人该死!

他杀气腾腾,云申一个修道之人,一瞬间眼中所见,便已是魔王降世。道士只觉心头烦躁,口中苦臭,连忙清心敛神,挣扎道:“万帮主虽是善念,却又何必如此偏激?世人莫不是善恶并存,贤比圣人者,万中无一,难道都该死么?”

万人敌冷笑道:“你莫忘了朕的名号。万、人、敌!朕早已受够了这乌烟瘴气的人间,尔虞我诈、道貌岸然、弱肉强食、愚不可及……便是杀至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便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善’,朕也要让‘恶’,在这个世界上绝迹!”

云申大骇,心旌动摇。这一番口舌之争,虽不比刀剑,但直指人心,但论起凶险,却更有过之。一时间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万人敌见他尴尬,哈哈大笑,道:“你去吧!你心中虽有贪念,但勇敢仁慈,较之世人,已经好了太多。朕敬你是条好汉,暂恕你不智之过。”

云申愣了愣,起身便走。走了两步,忽又回身,道:“万教主夸贫道是一条好汉?”

——本来胜负已分,乃是君子之战。偏偏去而复返,死缠烂打,好生令人讨厌!

万人敌大为不喜,却仍是道:“是。”

云申道:“我少年出家,在红尘之中,便已知趋利避害的道理。后来加入铮剑盟,勾心斗角,更添世故之心。一个月前,我是个蝇营狗苟的道士,一个月后,我是万教主口中的好汉!”

他说话饶了好大的一个弯,万人敌虽是微微笑着,心中的不耐烦,却更加难以遏止。

云申脸孔涨得通红,道:“七杀曾经震撼过我三次:第一次是在泰山之巅,他们坠崖而走,告诉我什么叫做自由;第二次是在泰山之腰,他们拒绝荣华富贵,告诉我什么叫做慈悲;第三次就是这次义贞拆骨,李响蹶而后振,告诉我什么叫做坚持。第一次我否定他们,认为他们不过是群亡命徒;第二次我逃避他们,认为他们刚极必辱,早晚落败;第三次我必须感激他们,是他们让我有勇气来劝万教主回头。”

——别再说了,再说朕就杀了你。

万人敌微垂双目,手指轻轻弹动,道:“原来,是七杀、是李响……激励了你。”

——又是李响、又是李响!

云申大声道:“所以人是可以被教化的!恶,可以变善;愚,可以变慧。杀人只是图你的一时痛快,根本谈不上什么涤荡天下!你从一开始就把全世界都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帮人、救人?”

万人敌看着他,微笑道:“教化?”他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那是给小孩子的玩意儿,他爹妈该做的事。大人,什么事不懂?为什么还要等着别人教化?这种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伎俩,还要玩几千年?小偷要被抓住,才知道后悔;你要看到七杀,才想起久违的正义。可是偷东西不对,这难道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蝇营狗苟不对,这不该是每个正常人都明白的?为什么要别人提醒?”

——因为偷东西可以不劳而获,因为蝇营狗苟可以生活安逸。你们享受着罪恶带给你们的好处,早就是清清楚楚的做出了选择。事到临头,却责备没有人来“教化”你?

他的笑容不觉空洞了些,道:“朕从不教化人。从前在魔教的时候,朕就从不约束手下——朕全心对你,绝对信任你,把任何一个弟子都当手足、当兄弟。因为朕相信你们知道是非对错,所以你们偷懒、渎职、抗命、结党、谋反,朕都视而不见——只要你们别把朕逼上绝路。”

——为什么你们永远都只会让朕失望!

——想要尊重你们,把你们当成和朕一样的“人”来看,就那么难么?

云申毛骨悚然,道:“你这样,别人怎知你心中所想?”

万人敌大笑道:“朕心中所想很难猜么?你对朕好,我自然感激;你对朕坏,朕自然生气。你打了人,偏得人家哭了,你才知道伤了人?你骂了人,偏得人家翻脸,你才知道惹了事?”他望向云申,微笑的嘴角和冰冷双眼,构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朕从心眼里尊重每一个人,相信你们值得被尊重。虽然这样信任的结果,永远都是遭到轻视和背叛,但是朕还是愿意在你们真的背叛朕之前,在你们真的变成朕的敌人之前,永远慈祥、宽厚的对待你们。”

他竖起食指,在自己的唇边轻轻一嘘,用一种半醉的语气说道:“大人不需要教化,只需要惩罚。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但朕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听得到。朕看着你、看着七杀、看着李响、看着叶杏,你们做错了什么,朕都记着。朕数着、朕算着,哪一天你们过界了,你们就是朕的敌人!”

“咣当!”

却是云申被他神情吓着,后退时,撞到了桌旁一张圆凳。万人敌已经疯了,他话中的意思,竟是连叶杏也在可杀之列?他蓦地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往门外纵去。

“喀”的一声脆响,却是万人敌一怔醒来,移形换影,瞬间绕过屋中圆桌,一爪自后拧断了云申的脖子。

——抱歉,虽然朕平生最慕刚正义气之人,但你实在已经知道得太多。放你出去,世人便会在朕的面前虚伪矫饰,则他们是否已臻可杀之境,朕的判断,就无法准确了。

云申的身子,沉甸甸的坠在他的手中。万人敌轻轻将道士已经拉开一半的房门掩好,回过头来,抬眼望了望了房顶,反手一掌,击在墙上。

道士是后脑勺向他,万人敌忽然有所触动,伸手去摸了摸,头发下面,似乎也没有什么凸出的反骨。

次日天明,围攻义贞村卜家祠堂的官兵已达三千之数。

吴妍抽空又上了客栈房顶。只见卜氏祠堂周围的一圈民居,都已被夷为平地。对阵挟有人质的绿林高手,他们除了围困监视之外,其实几乎使不上力。似这般清除障碍,防备目标逃脱的活儿,倒是得心应手。

官兵之外,临时自全省抽调的缁衣乌帽的捕快,往复忙碌,自成阵势,隐隐透出些威胁之意。

卜氏祠堂大门洞开,李响不知从哪搞了张摇椅,就在门前一晃一晃的晒太阳。旁边一人披头散发,一身袍子稀烂,为他斟茶倒水,正是饱受折磨的郝钦差。而在祠堂房顶上,常自在半蹲,怀恨挺立,正自手舞足蹈,不知在叫嚣什么。突然一抬头,看见了吴妍,居然就大大咧咧的招起手来了。

吴妍吓了一跳,这若是被官兵看见,找上门来,下边的婚事可就别想办了。连忙旋身一转,往房顶背面躲去。慌忙之中,脚下使力,“喀喇”声响,似是有瓦碎裂,却已来不及细看了,整个人伏身檐上,隐藏形迹。却听“卡啦啦”一阵脆响,却是有片滑脱的青瓦一路跌跌撞撞的滑出檐角,稍顿之后,传来落地粉碎之声。

下边周宗法叫道:“姑奶奶!昨天走了费画舌,今日走了霍守业,云申在镇外堵那些赶来稽凶的高手,影儿都没有。我这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了,我求求你,帮个手别惹事啦!”

原来是那瓦差点砸着他。吴妍偷笑半晌,爬起身来一看,屋顶瓦片密实,实在想不通刚才那一片怎么那么不结实。便吐了吐舌头,悄没声的跳下去帮忙了。

接下来两日,吴妍周宗法直把自己忙成了陀螺。婚礼好像是一幅巨大织锦,一经一纬,慢慢浮现,慢慢清晰。

又按照习俗,三日之内,新人不得相见。万人敌整日来无踪去无影,回来时,往往便提着一两个武林人物。原来像长枪孙家、鲁班门这些门派,平素与官府往来太过密切,接了济南府的命令来帮着抓人,虽给云申拦在镇外,但毕竟还是有人贪功,仍然有不少逡巡不去,存了侥幸之心。刚好万人敌发愁喜筵之上武林人士太少,于是外出打猎,看见一个抓一个,全都封闭穴道扔到空房里,短短两日,居然也凑了二三十人。

叶杏则是搬出四海酒楼,另寻了一处客栈当作娘家暂住。终日闭门于自己的卧房,做些封红包,剪喜字的小活儿。百无聊赖之际,凭窗倚望,也不由暗笑,整场婚礼琐碎复杂,直令人在短短数日之内,便有度日如年之感。幸好万人敌是个大开大合的伟丈夫,不然,真让她过这柴米油盐的日子,只怕用不了一两个月,还不得疯了算?

终于便到了婚礼当日。叶杏丑时便起了床,沐浴更衣。由吴妍请来的梳头婆子连夜为她开脸上髻。吴妍笑嘻嘻的看着她从个闺女变成小媳妇,忽道:“悔么?”

叶杏一愣,虽不能摇头,却笑道:“悔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下半辈子可算不用挨饿了。怎么会后悔?”侧眼来看吴妍,道,“姐姐可曾后悔过?”

吴妍想了想,双颊飞红,笑道:“没!”

叶杏抿嘴笑道:“我就说,以姐姐的眼力,怎会选错。”眨了眨眼,道,“我真想见见姐夫呢,可是什么样的奇人,方能收服姐姐!”

吴妍把眉头拧成个疙瘩,啐道:“就他?”虽是鄙视,却更见亲昵。又舒了口气,微有感伤,道,“……傻瓜。”

叶杏看她神色变化,已知她动了思乡之情,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回家?”

吴妍拍手道:“天亮!”

她这爽快,实在是干净利落得过分。叶杏吓了一跳,道:“天亮就走?”

吴妍笑嘻嘻的看着她,道:“累了。”

叶杏正待开口劝她,骤然听到她的原因,顿时只觉一阵疲惫漫过全身。吴妍加入七杀虽然不过半个多月,可却正赶上诸多打击接踵而至。到如今七杀已散,这慕“反骨”之名而离家出走的妻子、母亲,又还有什么能支持她的流浪呢?

而且,她也知道,其实吴妍一直都不赞同她嫁给万人敌。

叶杏便只垂目道:“谢谢姐姐。”

却见吴妍伸出手来,毫不客气的将她两个嘴角一提,笑道:“笑笑!”

叶杏果然便笑了出来。

这是她第二次出嫁。第一次没嫁成,反而跟着李响从西走到东,两年的磨砺,早已将当初推着她离开霍家的,残存的游玩天下的野心,耗损得越发没有了。那些了不起的背叛者:董天命、平天王、妖太子、狄天惊;那些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兰州城、平天寨、泰山腰、义贞村……一战一战的打下来,他们不是在用刀剑前行,而是在用信念搏杀。她早已身心俱疲,那么,这一次的出嫁,一定可以让她获得永久的歇息吧?

老天保佑,这次不会再有什么差错了。天亮之后她就是一个夫唱妇随的小娘子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不需要再有脑子,只需要整开眼睛,看着她的丈夫,跟着他,向前或者向后,向左或者向右,就绝对不会有错了。

可是她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忽忽天明,忽忽日升。大吉之时终于来到,迎亲队伍将叶杏从镇中充当娘家的临时客栈中接出,吴妍作为娘家人押轿相送,走着走着,那轻盈的脚步声,和嗤嗤笑声,便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大红的喜轿颤而颠,万人敌十字披红骑在白马之上,鼓乐喧天,道路两旁,路人围观指点:八十老翁二十妻——这老财主好福气!

鞭炮、下轿、射箭、进门、跨火盆。喜帕低垂,叶杏只能在喜帕晃动时露出的一点点缝隙中,来看周遭:义贞左右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强请硬拽而来,个个都显出些不知所谓的事不关己;而那些被万人敌强抓来的武林人士一个个半身不遂,纷纷在羞愧难当中又往往掺杂些兴致勃勃。

这场面之怪异,实在无出其右,倒真是般配反骨仔的大婚场面。

一虑及反骨,又不由心中一酸。今日已是上次义贞争吵之后的第四日,李响他们困守村里,一直没有消息。金都号即将启航,他们是否能不惊动官兵,便逃出来,登船出海?

而若他们能逃出来……他们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再见她一面。

又想到李响……李响,毕竟是越发不同的。

当初七杀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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