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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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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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七七怔了怔,泪珠已如珍珠般流下面颊。
    她本不想在白飞飞面前流泪,怎奈眼泪永远是最不听话的,你越不想流泪时,它越是偏偏要流下来。
    快活王搂着白飞飞,捋须笑道:“沈浪既除,本王此后己可高枕无忧,今日当真是……”熊猫儿突然大声道:“你此时便想高枕无忧,只怕还太早了些。”
    快活王道:“哦?”
    熊猫儿道:“你可知道你还有个最大的对头?她甚至比我们还要恨你,我们最多只不过是想取你的性命,但她却恨不得食汝之肉,寝妆之皮。”
    快活王微笑道:“真有此人么?是谁?”
    熊猫儿笑道:“她便是此刻坐在你怀中的人。”
    快活王轻抚着白飞飞的肩头,悠然笑道:“你是说她?”
    熊猫儿大声道:“你可知道她就是幽灵宫主?”
    快活王大笑道:“你以为本王不知道……本王若不知道,她也不会坐在本王怀里了,普天之下,除了幽灵宫主外,还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本王。”
    沈浪身子一震,失声道:“你……你要娶她为妻?”
    快活王大笑道:“本王也该结束这独身汉的生活了。”
    沈浪道:“但……但你可知道,她本是你的……”“女儿”两字还未说出口,面上已被白飞飞掴了一掌,白飞飞目光就像刀一般的瞪着他,冷冷道“我刚找着个如郎君,你敢恶意中伤?”
    沈浪道:“但……但你……你和她……”白飞飞厉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立刻就宰了你。”
    王怜花突然大声道:“幽灵宫主与快活王本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沈兄你委实也不该从中破坏,需知坏人婚姻之事,最是伤阴德的。”
    沈浪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白飞飞盈盈走回快活王身旁,媚笑道:“现在,这几个人已全是王爷的人,王爷你想怎样对待他们?”
    快活王道:“养痈遗患,越早除去越好。”
    白飞飞道:“王爷现在就想杀了他们?”
    快活王道:“本王唯恐迟则生变。”
    白飞飞眼波一转,嫣然笑道:“贱妾先讲个故事给王爷听好么?”
    快活王也不问她此时此刻为何说起故事来,却笑道:“你若要说的事,本王随意都愿听的。”
    白飞飞柔声道:“从前有个人,一心只想吃天鹅肉,真正的天鹅肉,但他费尽了所有的心血,却也找不着一块。”
    这故事虽然一点也不动人,但以她那独有的温柔语声说出来,却似有了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快活王大笑道:“这世上想吃天鹅肉的人必定不少,却又有谁能真的吃到一块?”
    白飞飞道:“但他却还算是个幸运的人,找了许久之事,竟终于被他找着了一块,他大喜之下,就一口吞了下去。”
    快活王笑道:“此人倒也性急。”
    白飞飞道:“此后人人都知道他吃了天鹅肉,但若有人问他天鹅肉是何滋味,他却连一个字也回答不出。”
    快活王道:“他一口吞下去了,自然还未尝出滋味。”
    白飞飞嫣然道:“如此辛苦才得来的东西,一口就吞下去,岂非可惜的很,……所以,到后来人们非但不羡慕他吃了天鹅肉,反笑他是个呆子。”
    快活王默然半晌,凝注着沈浪,缓缓道:“不错,本王如此辛苦才捉住你,若是一刀就将你杀死岂非也太可惜了么,岂非也要被别人笑为呆子。”
    白飞飞悠悠道:“何况,他们每个人此刻都还有些利用的价值……咱们还没有榨干甘蔗里的水,为什么先就吐出渣子?”
    快活王拊掌笑道:“得一贤内助,实乃男人之福……既是如此,这四人反正是你擒来的,本王就将他们交给你吧。”
    白飞飞银铃般娇笑道:“我想,他们宁可死,也不愿王爷将他们交给我的……”现在,沈浪等人已被移入一间石室中。
    石室中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个棺材似的,他们坐的是冰冷的石地,背靠着的是粗糙的石壁,全身都在发疼。
    白飞飞手里拿着杯酒,倚在门口,含笑瞧着他们,道:“你们就在这里委屈一夜吧,明天,快活王就要将你们带回去了,我虽然没去过那地方,但想来必定是不错的。”
    王怜花道:“决活王难道要回家了么?”
    白飞飞道:“明天清晨就动身,这快活林,委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了,是么?”
    王怜花喃喃道:“能瞧瞧快活王的老窝,倒不错,只是……他为什么不乘这时候进兵中原?反而退回老窝去?”
    白飞飞道:“你要知道,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没有把握的仗他是从来不打的,他在进兵中原之前,自然还要做许多准备,何况……”她嫣然一笑,接道:“他此番先退回去,主要还是为了和我结婚。”
    沈浪终于忍不住道:“你……你难道真的要嫁给他?”
    白飞飞格格笑道:“你吃醋么?”
    沈浪道:“你莫忘了,他究竟是你的父亲。”
    白飞飞突然敛去了她那动人的微笑,一字字道:“只因为他是我父亲,所以我才嫁给他。”
    沈浪动容道:“你……你难道……”
    白飞飞仙子般温柔的眼波,突然变得如同魔鬼般恶毒。
    她恶毒地微笑道:“你难道还猜不透我的用意?”
    王怜花突然接口道“我却早已猜到了……当快活王发现他的‘妻子’竟是他亲生的女儿时,那只怕比杀他千百刀还要令他痛苦。”
    他哈哈大笑道:“无论如何,他到底也是个人呀。”
    白飞飞狞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们身子里流的究竟是同样的血……那正是恶魔的血,那血里是浸过百毒的。”
    王怜花大笑道:“不错,这毒血本是他遗传下来的,不想现在却毒死了他自己。”
    熊猫儿瞧着他两人,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喃喃道:“这样的兄弟……这样的父子……莫非他们身子里流着的当真是恶魔的血?这样的血可真不能再遗传下去了。”
    朱七七嘶声道:“你恨的既然只是快活王,为什么又要害我们?为什么……我们究竟又和你有什么仇恨?……”白飞飞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你们?……这理由不止一个。”
    朱七七道:“你说!你说呀!”
    白飞飞道:“我若不将你们献给快活王,他又怎会如此信任我?如此看重我?……你们正是我进身的工具,这就是我第一个理由。”
    朱七七惨笑道:“你还有别的理由?”
    白飞飞道:“自然还有……我是个不幸的人,我这一生的命运,已注定了只有悲惨的结果,我绝不会眼看你们活在世上享受快乐。”
    她语声说来虽缓慢,但却含蕴着刀一般锐利的怨毒与仇恨!她恨每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恨。
    她仰首狂笑道:“只恨我力量不够……我若有这力量,我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人全部都杀死,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朱七七道:“那么,你自己活着又有何乐趣?”
    白飞飞道:“我?……你以为我想活着?”
    她格格笑道:“告诉你,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是为了‘死’而活下去的。生命既是痛苦,我只有时时刻刻去幻想死的快乐。”
    白飞飞瞧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浪苦笑道:“难道你心里只有仇恨?”
    白飞飞转了身,将杯中的酒全都洒在地上,大笑道:“不错……死亡,仇恨,在我眼中看来,世上只有这样事是可爱的,‘死亡’令我生,‘仇恨’令我活……”她格格地笑着,退出了门,石门砰地关起。
    但在这石室中,似乎还弥漫着她疯狂的笑声。
    “死亡……仇恨……死亡……仇恨……”快活王果然在第二日清晨离开了快活林。
    这是个浩浩荡荡的行列,无数辆大车,无数匹马。
    快活王属下竟有这许多人,这些人在平时竟是看不到的,由此可知快活王属下纪律之严明,实非他人可及。
    快活林的主人李登龙夫妇与楚鸣琴始终没有露面,李登龙固然死了,但那廖春娇与楚鸣琴呢?
    这种人自然没有人过问。
    快活王所在之地,突然少去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都是很普通的,何况少的又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人。
    浩浩荡荡的行列,向西而行。
    沈浪、朱七七、熊猫儿、王怜花四个人挤在一辆车里,车辕上跨着四条大汉,在监视着他们。
    其实,根本无需任何监视,他们也是跑不了的,他们身上都已被点了七、八处穴道,根本连动都不能动。
    是晴天,道路上扬起了灰尘。
    灰尘吹入车窗,吹在沈浪脸上,他的脸看来已无昔日的光采,但他嘴角笑容,却仍然没有改变。
    纵然这是一段死亡的旅途,纵然死神已来到他面前,但沈浪还是笑的,笑着面对死亡,总比哭容易得多。
    车声辚辚,马声不绝,就这样走了一个上午。
    突然一匹胭脂马驰来,白飞飞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她面上的笑容,又已变得那么温柔,那么可爱。
    她挥了挥手,跨在车窗外的大汉立刻跳了下去。
    王怜花道:“你可是为咱们送吃的来了么?”
    白飞飞柔声道:“是呀,我怎忍心饿着你们?”
    她一扬手,抛进了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熏鸡、鹿肉、大肠,还有些烧饼。
    王怜花等人这两天简直都可说没有吃什么,此刻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当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王怜花笑道:“你真是好心,但你若不解开咱们的穴道,咱们怎么吃?”
    白飞飞嫣然笑道:“我东西已送来,怎么吃可是你们自己的事,你总不能要我喂你们吧,快活王会吃醋的。”
    她马鞭一扬,竟娇笑着打马而去。
    王怜花等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些食物,却吃不到嘴,这种滋味可真比世上任何刑罚都要难受。
    熊猫儿更是气得全身都要爆炸了,但他也只有眼睁睁地瞧着,他连手指都不能动,他简直要发疯。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又在窗外响起,白飞飞探进头来,眼波一转,笑道:“哎哟,你们的食量真小,这些东西看来就像动也没有动似的,是嫌它们不好吃么?”自窗子里伸入手,提起那包袱,远远抛了出去。
    一路上,沈浪他们就这样受折磨,这样白飞飞似乎只有瞧着别人受苦时,她自己才会开心。
    不到两天,他们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朱七七显然地憔悴了,熊猫儿虽想怒骂,却连说话都已没有力气。
    第二日黄昏,夕阳照着道上的黄沙,大地间仿佛已成了一片凄迷的暗黄色,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苍凉的歌声。
    “一出玉门关,两眼泪不干……”
    熊猫儿惨然一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见过这两句歌,我想:苍凉的落日,照着雄伟的玉门关一个孤独的旅人,骑着马在夕阳下踽踽西去,那必定一幅撼人心弦的图画,我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到这里……”王怜花道:“现在,你总算到这里了。”
    熊猫儿黯然道:“不错,现在我总算到这里来了,但苍凉的落日在哪里?雄伟的玉门关在哪里……我什么都瞧不见,我只怕永远也瞧不见了。”
    朱七七用尽力气,大声道:“猫儿,你怎地也变了,怎地变得如此颓唐,你昔日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王怜花叹道:“你难道不知道,世上只有饥饿最能消磨人的勇气。”
    朱七七默然许久,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马车突然停顿下来,车窗外却有驼铃声音起。
    几条大汉开了车门,把沈浪他们扛了下来。
    夕阳映照下,黄沙道上已排列着一行长长的骆驼行列,有的骆驼上还搭着个小小的帐篷。
    极目望去,前面风砂漫天,正是出关的第一片沙漠“白龙堆”,到了这里,马车已是寸步难行。
    大汉们呼哨一声,就有两匹骆驼伏下身来。
    熊猫儿忍不住问道:“这是干什么?”
    那大汉冷冷道:“这就叫沙漠之舟,你乖乖坐上去吧。”
    说话间,熊猫儿已被塞入骆峰上那小小的帐篷里。
    朱七七黯然瞧着沈浪,她自己还能和沈浪挤在这小小的帐篷里,渡过人生最后的一段旅途,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
    突然间,只见白飞飞又纵马而来,格格笑道:“坐在高高的骆驼上,走过夕阳的沙漠,这是否也颇有诗意?朱七七,你想和谁坐在一起呢?”
    朱七七咬着牙,不说话。
    白飞飞笑道:“你不愿意睬我,是么……好。”
    她脸色一沉,以鞭梢指着王怜花道:“将这位姑娘和他放在一匹骆驼上……王怜花,我总算对你不错,是么……”纵鞭一扬,放声大笑,纵马而去。
    朱七七心都碎了,嘶声道:“白飞飞,求求你……求求你,这已是咱们最后一段路了,你让我和沈浪在一起,我死也感激你。”
    但白飞飞头也不回,却早已去远了。
    王怜花悠悠道:“算了吧,你喊也没有用的……其实我和沈浪也差不了多少,你就把我当成沈浪又有什么关系。”
    朱七七眼波绝望地瞧着沈浪,颤声道:“沈浪……沈浪……沈浪。”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已说不出来,只有不断地呼唤沈浪的名字了,每一声呼叫中,都充满了令人断肠的悲伤与怨恨,就连那些大汉们都似已不忍卒听,深情的恋人临死前还要被人拆散,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朱七七又怎能不柔肠寸断,痛哭失声。
    沈浪温柔地瞧着她,一字字道:“你放心,这绝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段路的。”
    朱七七痛哭道:“但我现在却情愿死……我现在死了,至少还能瞧着你。”
    熊猫儿瞧着他们,心里什么都已忘了,只乘下悲愤,他突然嘶声大呼道:“苍天呀苍天,求求你让我活着,我绝不能就这样含恨而死。”
    风沙卷起,卷没了苍穹。
    他悲愤的呼声,也无助地消失在呼号着的狂风里。
    一块木板巧妙地架在驼峰间,那小小的帐篷便搭在这木板上,骆驼行在风沙中,帐篷也随风摇动。
    沈浪与熊猫儿就像是坐在风浪中的一叶扁舟里,一声声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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