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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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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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必须逃避别人的追踪,他们在被追踪中又都必须要去追捕仗以延续他们生命的猎物。
    他们是猎者,也同样随时都可能被猎。
    他们的生命永远都是站在生死的边缘上。
    在这四下无人的冰天雪地里,金无望第一次发现他的生命竟与野兽有这么多相同相似之处。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的,讥讽的微笑。
    但是,他的直觉并没有错。
    前面雪地上,有样东西,正闪动着乌黑的光华,金无望野兽般锐利的目光,自然不会错过它。
    这是根发簪。
    多么聪明的女孩子,她在如此情况下,竟仍未失去智慧与勇气,她悄悄抛落这根发簪,便已指出了金不换逃亡的方向。
    金无望拾起发簪,便已知道他追踪的方向没有错,于是他脚步更快,目光的搜寻也更仔细。
    数十丈开外,白飞飞又留下了一只耳环,再过数十丈是另一只耳环,然后是一块丝帕,一根腰带。
    到最后她竟将两只鞋子都脱了下来,小巧的,绣着血红梅花的鞋子,在雪地上显得分外刺目。
    有了这些东西,金无望的追寻就容易了。
    拾起第二只绣鞋,他鼻端突然飘入一丝香气,那是温暖的,浓厚的,在寒夜中分外引人的肉香?寒夜荒原中,哪里来的人在烧肉?
    金无望毫不考虑,追着肉香掠去,接连好几个起落后,他便瞧见一座屋影,隐约还可瞧见有闪动的火光。
    那是座荒祠。
    要知那时神权极重,子弟到处为先人建立祠堂,但等到这一家没落时,祠堂便也跟着荒废了。
    富有的没落,远比它兴起时容易的多,是以在荒郊野地中,到处都可寻得着荒废破落的祠堂。
    这些祠堂便成了江湖流浪人的安乐窝。
    此刻,荒祠中闪动的火光照亮了祠堂外的雪地,雪地上有一行新添的足印一一旧有的足印已被方才那一场大雪掩没了。
    金不换轻功虽不弱,但他既然背负白飞飞,自然就难免要留下足印,金无望木立在墙角的阴影中,凝注着这足印,脸色渐渐发青一一锐利的目光,已辨出了这足印是穿着麻鞋的人留下的。
    他凝立的身形,突然飞鸟般掠起,身形一折,掠入荒祠——荒祠中有堆火烧得正旺,火上正烤着半只狗。
    但金不换呢?哪有金不换的人影?
    这是间小而简陋的祠堂,没有窗户,门是唯一的通路,但门外雪地上,只有进来的足迹,并无出去的足迹。
    何况,这火堆烧得仍旺,还有两根柴木被烧黑,显见得就在片刻之前,这祠堂中还有人在。
    熊熊的火光,映着金无望铁青的脸。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面对着火,当门而立——金不换必定还在这祠中,他已是万万逃不了的。
    在这冰大雪地中唯一充满温暖的祠堂,在一瞬之间,便已充满了杀机——浓重的杀机。
    金无望一字字缓缓道:“出来吧,难道还要我找?”
    静夜之中,他肃杀冷厉的语声,一个字一个字传送出去,响彻了这祠堂中每一个角落。
    但四下无人回应。
    角落中唯有积尘,蛛网,陈旧残落的神龛,神案上,还悬挂着早已褪色的布慢,有风吹过,布慢吹起…神案下露出一只脚来。
    金无望箭一般窜过去,飞起一足,踢飞了神案。
    神案下赫然躺着两个人,却非金不换与白飞飞,而是两个乞丐,逢乱花白的头发,灰腐色的凸起的眼珠……这是两张狰狞可怖,足以令人在恶梦中惊醒的脸,这两张脸此刻正冷冷的面对着金无望。
    金无望胆子纵大,也不免吃了一惊,倒退两步,厉声喝道:“什么人?”
    两张脸动也不动,四只凸起的眼珠中,充满了惊怖,悲愤,怨毒——这哪里会是活人的脸。
    金无望一惊之下,使瞧出这两具是尸身,而且死了至少也有三日,只是在严寒之中,犹未腐烂变形而已。
    他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气,闪动的火光下,只见这两人年纪已有五十上下,仰卧的尸身肩后,露出一叠麻袋。
    金无望定了定神,再仔细瞧了瞧这两人的面目,突然失声道:“单弓,欧阳轮,……这两人怎会死在这里,是谁下的毒手?……那左公龙又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丐帮三老”武功虽非江湖中顶尖高手,但名头之响亮,交游之广阔,却不在任何一位顶尖高手之下。
    久走江湖的金无望,自然是认得这两人的,但却再也想不出声名赫赫,弟子众多的丐帮三老,怎会突然有两人死在这里。
    本已阴风惨惨,杀气沉沉的荒祠,骤然又出现了这两具面目狰狞的尸身,便显得更是阴森恐怖。
    金无望只觉寒气直透背脊,不敢回头,缓缓退步,绕过火堆,退到门口,目光一转,全身血液顿时凝结。
    火堆上烤着的半只狗,就在这刹那间竟已不见了。
    这会是谁拿去的,能在金无望背后行动,而不被他察觉,这样的轻功,岂非骇人听闻。
    除了鬼魁外,又有准有这样的轻功!
    金无望身子已有些发冷,但就在这时——突然间,他身后有人“咯咯”一笑,幽幽唤道:“金无望……”金无望大喝道:“谁?”
    霍然回身,只见门外雪地上,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飘飘摇摇,像是没有四两重。
    这人每走一步,便发出一声阴森诡秘的笑声,却用一只又黑又瘦,形如鬼爪的手掌,掩住面目。
    火光闪动中只见他褛衣蓬发,竟也是个乞丐,只是瞧他身材,模样,又绝不会是那金不换。
    金无望究竟不愧是江湖桑雄,在如此情况下,竟仍沉得住气,只是凝目瞧着这人,动也不动。
    这人终于飘飘摇摇走了进来,咯咯笑道:“你还好好活在世上么……哈哈……可笑呀,可笑,你明明方才便已死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金无望冷冷道:“金某若是死了,自己必定会知道的,不劳阁下费心,但阁下若再装神弄鬼,金某却要叫阁下变成真的鬼了。”
    那人大笑道:“真的鬼?难道我此刻还是假的鬼么。”
    他虽然放怀大笑,但笑声中却充满了阴森,恐怖之意。
    金无望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你不是要瞧瞧我的脸?”
    金无望道:“不错,放下你的手来。”
    那人咯咯笑道:“好,我就让你瞧瞧我是谁,你若未死,又怎能和我说话?活人是永远无法和死人说话的,知道么。”
    语声中,缓缓放下了手掌,露出面目。
    那张灰腐色的脸,凸出的眼睛……
    他赫然竟是“丐帮三老”中的单弓!
    案下现尸,狗肉失踪,这些事本已令金无望有些心寒,此刻,再见到方才还冰冰冷冷躺在那里的尸身,此刻竟已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金无望纵有天大的胆子,面目也不禁骇得变了颜色,颤声道:“单……单弓!你……你……你……”单弓咯咯笑道:“不错,我就是单弓,我知道你认得我的,方才你活着时还见过我一面,但你只怕自己也未想起才死片刻就又见着了我。”
    这时金无望就算再沉得住气,也难免要有些疑神疑鬼,更难免忍不住要回头去瞧一眼——去瞧神案下的两具尸身。
    但是他方自回头,单弓的鬼爪,已伸了过来。闪电般点了他穴道,他惊悸之中,竟连闪避都未曾闪避。
    单弓手一动,他便已倒下。
    只是,在倒下之前,他眼角还瞥见神案下的那两具尸身——那边单弓躺在那里,这活的单弓又是怎么回事呢?
    金无望心念一转,厉喝道:“王怜花,是你。”
    他身子虽已倒下,但气势却仍凌厉。只见那活的单弓仰天大笑道:“好,金无望,果然有你的,只是你此刻虽然猜出了我是谁,却已嫌太迟了些。”狂笑声中,背转身去。
    等他再回过身来,面对金无望时,那灰腐的皮肤,凸出的眼珠,便已变成了星目剑眉,朱唇玉面。
    这不是王怜花是谁?
    金无望恨声道:“我早该知道是你的。”
    王怜花笑道:“我也怪不得你,在方才那情况下,无论谁,都会被吓得心惊胆战,神智晕迷,又岂只是你。”
    语声方了,屋顶上又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一个人咯咯笑道:“妙极妙极,素来最会吓人的金无望,今日却被人吓得半死不活。”
    笑声中,一团黑影缓缓自上面垂了下来,竟是那块狗肉。
    原来那狗内上竟系着根细线,金无望进来时,只留意这荒祠中的人迹,竟全想不到狗肉上还系着细线。
    荒祠中虽有火光,但究竟不会十分明亮,金无望既未留意自然不会发现,等他瞧见那两具尸身时,心神多少难免为之一震,就在这时,躲在满积蛛网的屋顶上的人,便将狗肉吊了上去。
    这些事说破了虽然一文不值,但在这冷风如刀的寒夜中,阴风惨惨的荒祠里,这些事确端的足以慑人魂魄。
    金无望暗中叹息一声,口中却冷冷道:“原来你们早已算定我要来的。”
    王怜花笑道:“不错,我们的确早算定你要来的,否则又怎会预先在这里布置下这些把戏,等着你来上当。”
    屋顶上的人大笑道:“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个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一条人影,随声跃下,自然便是金不换。
    他自然满面俱是得意之色,俯道瞧着金无望,又笑道:“常言说的好,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金无望呀,金无望,你可曾想到今日也曾落在我手?”
    金无望冷冷道:“那也没什么。”
    金不换只道此时此刻,金无望心中必定充满惊怖,悔恨,哪知金无望却仍是冰冰冷冷,似是丝毫无动于衷。
    这一来他不但有些惊异,更大为失望,他一心只想凌辱金无望,教金无望心中痛苦,当下目光一转又自笑道:“你追踪到这里,心里必定十分得意,只道自己追踪的本事不差,但你是凭什么才能追到这里的,你自己可知道么?”
    金无望道:“不知道。”
    金不换道:“你不知道,我告诉你,那些发簪,耳环,丝巾,鞋子,并非白飞飞留下的,全是我做的手脚。”
    金无望冷冷道:“很好。”
    他面容虽然冷漠,心里却难免有些惊异。
    金不换大笑道:“这一点,其实你也本该早已想到的,想那白飞飞既已被我所制,纵能悄悄拔下发簪,又怎能脱下鞋子,难道我是死人不成?”
    金无望冷笑道:“你此刻本该早已是死人了。”
    金不换笑道:“不错,那日多亏你放了我,但我却丝毫不领你这个情,我能使你放了我,那全要靠我自己的本事。”
    金无望道:“很好。”
    金不换道:“你那日放了我,今日我却要取你性命,你心里不难过么?不后悔么,你面上虽装着不怕,心里只怕已可挤得出苦水来。”
    金无望冷冷笑道:“我素来行事,几曾后悔过?”
    金不换道:“你素来不后悔今日也要后悔的,你素来不服输今日也要输了,你自命行事不凡,但一举一动俱都落入了我们的计算中。”
    金无望道:“是么?”
    金不换道:“你不妨细想一想,我们既然诱你前来,自然知道你是孤身一人,不会有沈浪在一旁跟着……”金无望冷笑道:“若有沈浪跟着,你怎会得手。”
    金不换拍掌笑:“这就是了,我们算定了沈浪未跟着,才会下手,但我们又怎会知道沈浪那厮未曾跟着你呢?”
    这正是金无望心中疑惑之事,金不换这问正问到他心里,但他却更是作冷漠之态,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这又与我何关?”
    金不换怔了一怔,道:“你连这都不想知道么?”
    金无望索性闭起眼睛,不理他。
    金不换道:“你不想知道,我偏偏要告诉你。”
    他一心激怒金无望,金无望的神情越是冷漠,他就是越难受,到后来他自己反而先被金无望激怒了。
    只见他一把抓起金无望的衣襟,大声道:“告诉你,只因我们早已知道沈浪被丐帮缠住,今夜纵然不死,也是万万无法脱身的了,只因那江湖第一大帮,已被我们……”王怜花一直含笑瞧着他两人,此刻突然干咳一声,道:“够了。”
    金不换语声立刻中断,长长吐了口气。
    王怜花微微笑道:“金兄是否已经说得太多了?”
    金不换微微笑道:“是,是,我是说得太多了。”
    重重将金无望摔到地上,接口笑道:“但反正他已是快要死的人,听进去的话,是再也不会出来的了,多听些也没什么关系。”
    王怜花道:“关系总是有的。”
    金不换道:“是,是,小弟再也不说了。”
    金无望瞧这两人神情,见到金不换对王怜花如此卑躬屈膝,不必再想,便知道金换已被王怜花收买。
    金不换本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无论被谁收买,金无望都不会惊异,金无望吃惊的是,丐帮竟似也与王怜花有些干系。
    丐帮难道也会被王怜花收买么?
    单弓与欧阳轮是否就因为不服王怜花,而致惨死。
    丐帮前去缠着沈浪,又是为的什么?
    此刻金无望面色虽冷漠,心中却是起伏不定,疑云重重。
    只见王怜花斜倚在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
    过了半晌,只听一阵马蹄之声奔来,但远远便已停住,接着,一个沉沉的语声在门外道:“公子,属下前来复命。”
    王怜花道:“你事已办妥了么?”
    那人道:“属下已遵命将白姑娘安置,此刻白姑娘想必已入睡了”王怜花笑道:“很好,你连日奔波辛苦,苦劳可嘉,可至柜上提取五十两银子,好好乐上半个月,再来候命。”
    那人喜道:“多谢公子。”
    王怜花道:“还有,你在外虽可尽情作乐,但切切不可胡乱招摇,惹事生非,更不可被江湖人查出你的底细。”
    那人道:“属下不敢。”
    王怜花道:“你明白就好了,本门对属下虽然宽厚,但属下若犯了规矩,身受之苦,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那人声音更是恭顺道:“属下知道。”
    王怜花挥手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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