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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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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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泫道:“兄台怎地这就要走了?”
    朱七七恨声道:“这种人,我瞧不惯。”
    虽然瞧不惯,还是狠狠往那边盯了一眼,咬着牙,长身而起,一叠声催那两个婆子扶起王怜花,大步走了。
    胜泫呆在那里,又怔了半晌,突也赶过去,问道:“不知沈兄借宿何处?”
    朱七七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理他,随口道:“就在那家最大的客栈。”
    蹬,蹬,蹬下了楼,恨不得将楼板也踢破。
    胜泫呆呆地瞧着她背影,喃喃道:“这位沈相公,脾气怎地如此古怪……”突然想起这位“沈相公”虽然走了,但那边却还有位“沈相公”,目光便忍不住转了过去……那边的沈相公,已喝下了第十七杯酒。
    沈浪虽喝下了十六杯酒,但面上神情却丝毫未变,甚至连目中都绝无丝毫酒意,目光仍是那么清澈、明锐。
    酒楼上,这许多目光都在瞧着他,这些目光中,有的含蕴着好奇,有的含蕴着艳羡,有的则是赞美。
    自然,也有的是在嫉妒,有的是在讨厌。
    无论别人怎样瞧他,沈浪面色也丝毫不变。
    对那些恶意的目光,他既不会觉得厌恶,对那些赞美的目光,他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得意。
    他既不会意气飞扬,志得意满,也不会意气沮丧,心怀不忿,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喝过多少酒,他神智永远是清醒的。
    能够将自己的神智永远保持清醒,这在别人眼中看来,自然是件可慕可羡的事,但在沈浪自己看来,这却是件痛苦——一个人若是永远清醒,他所能感觉到的痛苦,委实是比别人多些。
    人,有时的确要迷糊些的好。
    此刻,沈浪望着狂笑的熊猫儿,心里暗暗羡慕,只因熊猫儿有时的确可以放开一切,忘去一切。
    熊猫儿若在快乐时,便是真正在快乐的。
    而沈浪。沈浪此刻虽也在欢乐中,但却忘不了一切痛苦的事。
    他此刻眼中所见到的虽全都是快乐的人,但在他心里,却时时会浮现出一些痛苦的人的影子。
    朱七七……白飞飞…金无望……
    朱七七走了,他不知道朱七七到哪里去了?朱七七虽是他赶走的,但他却仍不能不替朱七七担心。
    他对朱七七的无情,正也是他的多情,“情到浓时情转北,但……唉,这朱七七又怎会了解?怎会知道?
    白飞飞呢?
    这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此刻已落入魔掌。
    他和她虽然全无关系,但他却总是觉得应该为她的命运,为她的将来,作一番妥善的安排。
    而如今……唉,她若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怎对得住自己,他一心想救他,但又该往何处着手呢?
    最后,金无望也走了。
    金无望是自己坚持要走的,而像金无望这样的男人,若是真的是坚持要走,又有谁拦得住他。
    沈浪早已瞧出金无望的决心,自然不会再去勉强他,只不过仍忍不住问他:“往何处去?有何打算?”
    金无望没有回答。
    其实,他根本不用口答,他的心意,沈浪是知道的。
    他不愿以自己的残废之身,来拖累沈浪——沈浪并非凡人!沈浪要做的事是那么多,责任是那么大。
    他的仇恨,必须要报复,必须要自己报复,他虽已残废,却未气沮,他身体虽残,却还未废。
    他还要一个人去闯,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
    沈浪不能勉强他,也拉不住他,只有眼瞧他走了,瞧着他披散的长发在风中飘飞,瞧着他身子逐渐远去。
    他身子已远不如昔日那般坚强,他肩头也有些倾斜了,沈浪瞧着这些,怎能不为之痛心。
    半载挚友,一旦相别,别后又岂能相忘。
    这些,是沈浪的心事,他心事重重,但别人都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别人只瞧得见他的微笑。
    只因他只愿以自己的欢笑与别人分享,而不以自己的痛苦来使别人烦恼,他已学会将心事隐藏在微笑中。
    笑,欢笑,笑声,使这寒夜也充满暖意。
    熊猫儿大笑道:“好,沈浪,别人都和你于过了,就剩下我,我可得跟你干三杯……今日能够在这里遇到你,可真是天大的乐事。”
    沈浪笑道:“我实也未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
    熊猫儿道:“朱姑娘呢?金兄?哪里去了?”
    沈浪默然半晌,一笑举杯,仰首饮尽,道:“这……你以后自会知道的。”
    熊猫儿没有再问了,只因他已瞧出这其中必定有些难言之隐,他喜欢沈浪,所以他不愿触痛沈浪的心事。
    “雄狮”乔五道:“沈相公来到此地,莫非也因接着了丐帮的请柬?”
    沈浪微笑道:“在下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在昨夜才知道此事,如此机会,岂能错过?是以虽未接着请柬,却也要赶来作个不速之客。”
    乔五大笑道:“什么不速之客,丐帮此会有沈相公这样的人物前来,不是他们天大的面子,四妹,你说是么?”
    花四姑轻笑道:“沈相公此番前来,最高兴的只怕就算是乔五哥了,自从那日仁义庄一别,五哥总是挂念着沈相公的。”
    沈浪瞧了瞧乔五,又瞧瞧花四姑,他瞧见了乔五对花四姑的关切,也瞧出了花四姑笑容中的妩媚,于是他举杯笑道:“小弟且敬两位三杯。”
    花四姑的脸,居然也有些红了。
    乔五却大笑道:“好,四妹,咱们就喝三杯。”
    沈浪连饮三杯,笑道:“如今我才知道,乔五哥乃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也是最聪明的男子。”
    乔五道:“我有哪点聪明?”
    花四站笑道:“他说你聪明,只因你没有去找漂亮的女孩子,反来找……找我,其实,你要找到这么丑的女子,才是最笨的哩。”
    乔五目光凝注着她,柔声道:“我一生中所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找到你了,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瞧出你的美。才能瞧出你比世上任何女孩子都美十倍,沈相公也是聪明人,我想,他说的话必定是真心在夸赞你。”
    花四姑目光也在凝注着他,柔声笑道:“谢谢你们两个聪明人。”
    熊猫儿本在奇怪,如此英雄的“雄狮”乔五,怎会喜欢上这样个女孩子,如今,他终于知道原因了。
    只因他已瞧出花四姑的确和别的女孩子有所不同,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但她全没有一丝做作,一丝扭捏,她虽有男子的豪放,但却也有女子的细心和聪慧,无论什么人和她一比,都会觉得舒服而坦然,她就像一他温柔的水,可以洗去你的一切世俗的忧虑。
    而朱七七,却是海浪,多变的海浪,当你沉醉在她温柔的波涛中时,她却突然会掀起可令你粉身碎骨的巨浪。
    这时,花四姑目光移向沈浪,微笑道:“沈相公,你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你那位美丽姑娘,又令你添加了许多心事?”
    沈浪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花四姑柔声笑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纵有心事,也不会说的,但在这许多好朋友面前,你纵有心事,也该放开。”
    这是第一个瞧出沈浪有心事的人,沈浪心口虽不能承认,但心中却不得不佩服她感觉的敏锐。
    他想:“这真是个不凡的女子。”
    于是他再次举杯,笑道:“不知小弟可否再敬两位三杯?”
    突然间,远处一人带笑道:“那边的公子好酒量,不知老朽是否也可和公子喝几杯。这语声既不雄浑,也不高亢,更不尖锐,但在乔五,熊猫儿这许多人震耳的笑声中,这语声听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这平和缓慢的语声,竟像有形之物,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到你耳里。
    这语声正是那奇怪的小老人发出来的。沈浪一上楼,便已瞧见了这独自品酒的小老人,他早已对此人的神情气度,觉得有些奇怪。只因这老人看来虽平常,却又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诡奇之意,他知道凡是这样的人,都必定有种神秘的来历。此刻,他自然不肯放过可以接近这神秘人物的机会,当下长身而起,抱拳含笑道:“既承错爱,敢不从命。”
    那小老人竟仍端坐未动,只是微微笑道:“如此便请过来如何?”
    沈浪道:“遵命。”
    熊猫儿却忍不住低声骂道:“这老儿好大的架子……沈兄,我陪你去。”
    两人前后走了过去,那小老人目光却只瞧着沈浪一个人,缓缓地道:“请恕老朽失礼,不能站起相迎……”他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缓缓接道:“只因老朽有个最好的理由请公子原谅此点……”熊猫儿忍不住道:“什么理由?”
    那老人且不作答,只是将衣衫下摆微微掀起一些。
    他竟已失去双腿。
    空荡荡的裤管,在衣衫掀起时,起了一阵飘动。
    老人的目光,冷冷瞧着熊猫儿,道:“这是什么理由、只怕已无需老朽回答,足下也可瞧出了。”
    熊猫儿不觉有些歉然,呐呐道:“呃……这……”老人道:“足下已满意了么?”
    熊猫儿道:“请恕在下……”
    老人冷冷截口道:“足下若已满意,便请足下走远些,老朽并未相邀足下前来,足下若定要坐在这里,只怕也无甚趣味。”
    熊猫儿僵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大笑道:“不想我竟会被人赶走,而且还发不得脾气,这倒是我平生从来未遇过之事,但我若不坐下,只是站在一边,这又当如何?”
    老人道:“足下若真个如此不知趣,也只有悉听尊便。”他再也下去瞧熊猫儿一眼,目光回到沈浪时,面上又露出笑容,微微笑道:“请坐。”
    沈浪抱拳笑道:“谢座。”
    熊猫儿进又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站在那里。
    但见那老人又招手店伙,送上了七只酒杯,整整齐齐放到沈浪面前,老人神情似是十分迎悦,含笑道:“相公既豪于酒,想必知酒。”
    沈浪笑道:“世上难求知己,何妨杯中寻觅。”
    老人附掌道:“妙,妙极。”
    取起第一只酒樽,在沈浪面前第一个杯中,浅浅斟了半杯,淡青而微带苍白的酒正与老人的面色相似。
    老人笑道:“足下既知酒,且请尽此一杯。”
    沈浪毫不迟疑,取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
    老人道:“这是什么酒,足下可尝得出?”
    沈浪微微笑道:“此酒柔中带刚,虽醇而烈,如初春之北风,严冬之斜阳,不知是否以酒中烈品大麦与竹叶青混合而成?”
    老人拍掌笑道:“正是如此,相公果然知酒……竹叶青与大麦酒性虽截然不同,但以之掺合而饮,却饮来别有异味。”
    沈浪道:“但若非老丈妙手调成,酒味又岂有如此奇妙?”
    老人喟然叹道:“不瞒相公,老朽一生之中,在这‘酒’字上的确花了不少功夫,只是直到今日,才总算遇着相公一个知音。”
    熊猫儿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将两种酒倒在一起,连三岁孩子都会倒的,不想今日竟有人以此自夸。”
    老人神色不变。更不瞧他一眼,只是缓缓道:“有些无知小子,只道将两种酒混成一味,必定容易已极,却不知天下酒品之多,多如天上繁星,要用些什么样的酒混在一起,才能混成一种动人的酒味,这其中的学问,又岂是那些无知小子的梦想能及。”
    熊猫儿吃了个瘪,满腹闷气,也发作不得。
    沈浪含笑瞧了他一眼,道:“常言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老丈调酒,想必亦是此理。”
    气
    老人拍掌笑道:“正是,胡乱用几个字拼成在一起,又岂可算得上是文章?而高手与俗手作成的文章,相差又岂可以道里计,文章如此,酒亦如此,字,需要高手连缀,才能成为文章,酒,亦需高手调配,才能称得上妙品。”
    沈浪笑道:“既是如此,且让在下再尝一杯。”
    老人果然取起第二只酒樽,在沈浪面前第二个酒杯中又浅浅斟了半杯,琥珀色的酒,却带着种奇异的碧绿色。
    这正与老人目光的颜色相似。
    沈浪取杯饮尽,又自叹道:“好酒!不知道是否以江南女儿红为主,以茅台与竹叶青为辅,再加几滴荷叶酒调合而成?”
    老人大笑道:“正是如此!老朽调制此酒,倒也花了不少心思,是以便为此酒取了名字,唤作唐老太太的撒手铜……”沈浪截口笑道:“酒味既佳,酒名更妙,此酒饮下时,清凉醒脑,但饮下之后,却如一股火焰,直下肠胃,那滋味的确和中了唐门毒药暗器有些相似。”
    老人大笑道:“调酒之难,最难在成色之配合,那是丝毫也差错不得的,此酒若是将女儿红多调一成,便成了‘唐老太太的裹脚布’,再也吃不得了。”
    两人相与大笑,竟是越见投机。
    那老人开始为沈浪斟第三杯洒时,熊猫儿已实在耽不住了,只得抽个冷,悄悄溜了回去。
    乔五笑道:“兄台终于回来了。”
    熊猫儿耸耸眉字,笑道:“喝酒原为取乐,哪有这许多麻烦,若先花这许多心思来调酒配酒,这酒倒不喝也罢。”
    乔五大笑道:“对,还是一大杯一大杯的烧刀子喝着干脆。”
    熊猫儿道:“不想乔兄倒是小弟知己,来,敬你一杯。”
    两人干了三杯,嘴里在喝酒,眼角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那边去瞧,目光中终是多少有些羡慕之意。
    花四姑抿嘴笑道:“看来你两人对那老头子樽中的酒,还是想喝的。”
    乔五眼睛一瞪,道:“谁说我想喝。”
    花四姑咯咯笑道:“只是喝不着,所以就说不好了。”
    乔五道:“正是,喝不到的酒,永远是酸的。”
    熊猫儿含笑叹道:“沈浪的福气,当真总是比人强,他不但艳福比人强,就连口福,也要比别人强上几分。”
    花四姑微微笑道:“但你却也莫要当他这几杯酒是容易喝的。”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道:“此话怎讲?”
    花四姑道:“他喝这几杯酒,当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
    熊猫儿奇道:“有人将酒倒在他面前的杯子里,他只要一抬手,一仰脖子,酒就到了肚子里,这又要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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