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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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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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正和她身上戴的一套蓝宝石首饰的颜色配合,她的皮肤晶莹雪白,在她身上,几乎已完全看不出黄种人的痕迹。

她自己也从来不愿承认自己是黄种人,她僧恶自己血统中那另一半黄种人的血。

她从不愿提起她的母亲——一位温柔贤慧的日本人。

只可惜这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所以她憎恶所有的东方人。

所以在东方人面前,她总是要表现得特别高贵,特别骄做。

她总是想不断的提醒别人,现在她已经是法国名律师梅礼斯的妻子,已经完全脱离了东方人的社会,已经是个高高在上的西方上流人。

她也不断的在提醒自己,现在她已经是这豪华赌场的老板娘,已不再是那个在酒吧中出卖自己的低贱女人了。

她女儿就站在她身旁,穿着雪白的拽地长裙。

她一心想将她女儿训练成一个真正的西方上流人,从小就请了很多教师,教她女儿各种西方上流社会必须懂得的技能和礼节。

所以露丝从小就学会了骑马、游泳、网球、高尔夫,也学会了在晚餐前应该喝什么酒,用什么酒来配鱼,什么酒来配牛腰肉。

无论什么牌子的香摈,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辨别出它出厂的年份。

现在她已长得比母亲还高了,身材发育得成熟而健康。

她们母女站在一起时,就像是一双美丽的姐妹花。

这也是梅子夫人最引为自傲的,多年来仔细的保护,饮食的节制,使她的身材保持着十五年前一样苗条动人。

再加上专程从法国运来的华贵化妆品,几乎已没人能猜得出她的年纪。

墙壁上挂着的瑞士自鸣钟,短针正指在“9”字上面。

现在正是赌场里最热闹的时候。

梅子夫人一向喜欢这种奢华的热闹,喜欢穿着各式夜礼服的西方高贵男女们,在她的面前含笑为礼。

她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贫贱的出身,忘记了那肮脏下流的东京贫民区,忘记了她那另一半黄种人的血统。

只可惜黄种人的钱还是和白种人同样好,所以这地方还是不能不让黄种人进来。

何况她也知道,这地方真正的后台老板,也是黄种人。

黑豹正是个标准的黄种人。

他额角开阔,颧骨高耸,漆黑的眼睛长而上挑,具备了大蒙古民族的特征。

他身上穿着件深色的纺绸长衫,手里的钥匙叮当作响。

他进来的时候,正九点十三分。

梅子夫人看见他走进来的,她两条经过仔细修饰的柳眉,立刻微微皱了起来。

多年来的经验,使得她往往一眼就能辨出别人的身份。

她看得出进来的这个人绝不是个上流人。

世上若是还有什么能令她觉得比黄种人更讨厌的,那就是一个黄种的下流人。

她看不起这个人,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但她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黄种的下流人远比很多西方上流人更有男人的吸引力。

她只希望她的女儿不要注意这个人,只希望这个人不是来闯祸的。

只可惜她两点希望都落空了。

露丝正在用眼角偷偷的瞟着这个人,这个人的确是来闯祸的。

(六)

要想在赌场里惹事生非,法子有很多种。

黑豹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

他总认为最直接的法子,通常也最有效。

九点十六分。

梅子夫人拉起她女儿的手,正准备将她女儿带到一个看不见这年轻人的角落去。

可是她忽然发现这个人竟笔直的向她走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也正在直视着她。

“这人好大的胆子。”

梅子夫人当然不能在这种人面前示弱,她已摆出了她最高贵、最傲慢的姿态。

无论这个人是为什么来的,她都准备狠狠的给他个教训。

赌场中的二十个保缥,现在正有八个在她附近,其中还有一个身上带着枪。

在那时候的黑社会中,手枪还不是种普遍的武器。

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挨不了两枪的。

梅子夫人已开始在想怎么样来侮辱这个年轻人的法子。

就在这时候,黑豹已来到她面前,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还是盯在她脸上。

梅子夫人昂起了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就好像世上根本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黑豹忽然笑了。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雪自的牙齿,就像是野兽一样。

“你就是梅子夫人?”黑豹忽然问。

梅子夫人用眼角膘了他一下,尽量表现她的冷淡和轻视。

“你找我?”

黑豹点点头。

梅子夫人冷笑:“你若有事,为什么不去找那边的印度阿三?”

“我这件事只能找你。”

黑豹又露出了那排野兽般的牙齿,微笑着:“因为我要你跟你女儿一起陪我上床睡觉。”

梅子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就像是突然挨了一鞭子。

她女儿的脸却火烧般红了起来。

黑豹还在微笑着:“你虽然已太老了些,但看来在床上也许还不错……”

他的话没有说完。

梅子夫人已用尽全身力气,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黑豹连动都没有动,仍然在微笑:“我只希望你在床上时和打人一样够劲。”

他说的声音并不大,但已足够让很多人听见。

梅子夫人全身都已开始发抖,她的保镖已开始过来。

但黑豹的手更快。

他突然出手,拉住了梅子夫人的衣襟,并且用力扯下……

一件薄纱的晚礼服,立刻被扯得粉碎。

大厅里发出一阵骚动,梅子夫人那常引以为傲的胴体,已像是个剥了壳的鹅蛋般,呈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她反而怔住了。

她的女儿已尖叫着,掩起了脸。

黑豹微笑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这句话也没有说完。

三个穿着对襟短褂的大汉,已猛虎般扑了过来。

他们的行动敏捷而矫健{奇书},奔跑时下盘仍极稳。

黑豹知道张三爷门下有一批练过南派“六合八法”的打手,这三人显然都是的。

他突然挥拳,去打第一个冲过来的人。

但突然间,这双拳头已到了第二个人的鼻梁上。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他的脚已踢上一个人的咽喉。

鼻梁碎裂,鲜血飞溅。

被踢中咽喉的人连声音都未发出,就像是只空麻袋般飞起,跌下。

第三个人的脸突然扭曲,失声而呼!

“黑豹!”

这两个字刚出口,他满嘴的牙齿已全部被打碎,裤裆间也挨了一膝盖。

他倒在地上,像虾米般蜡曲着,眼泪、鼻涕、血汗、大小便一起流了出来。

安静高尚的大厅,已乱成一团。

惊呼、尖叫、奔走、晕厥……原来上流人在惊慌时,远比下流人还要可笑。

已有十来条大汉四面八方的奔过来,围住了黑豹,手上已露出了武器。

黑豹并没有注意他们。他只注意着围柱旁的另一个。

这人并没有奔过来,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黑豹的胸膛,一只手已伸入了衣襟。

这只手伸出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把枪。

就算有天大本事的人,也挨不了两枪。

黑豹也是人,也不例外。

但他却有法子不让枪里的子弹射出来。

突然间光芒一闪。

那只刚掏出枪的手,骨头已完全碎裂,枪落下。

黑豹突然冲过去,两个人刚想迎面痛击,但黑豹的拳头和手肘已撞断了他们七根肋骨。

他凌空一个翻身,就像是豹子一样,一脚踢翻了那个正捧着手流泪的人。

接着,他已拾起了地上的枪。突然间,所有扑过来的人动作全部停顿,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他们不是怕黑豹,他们怕枪。

黑豹将手里的枪掂了掂,又露出了那排野兽般的牙齿,微笑着:“这就是手枪?”

他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手枪:“听说这东西可以杀人的,对不对?”

没有回答他的话,没有人还能说得出话来。

他们只看见黑豹的手突然握紧,那柄德国造的手枪,就渐渐扭曲变形。

变成了一团废铁。

黑豹又笑了。现在他手里已没有枪,可是他面前的人还是没有一个敢冲上来。他的手比枪更可怕。

他微笑着,向他们慢慢的走过来,手里的钥匙又开始“叮叮当当”的响。

然后他突然听见一个人冰冷的声音:

“这东西的确可以杀人的,你毁了它不但可惜,而且愚蠢。”

黑豹的脚步停顿。他口过头,就看见一双漆黑的枪管正对准了他的双眉之间。

枪在一只稳定的手里,非常稳定,撞针已扳开,食指正扣着扳机。

这人的声音也同样稳定,冷酷而稳定。

“只要你再动一动,我保证你脸上立刻就要多出一双眼睛。”

(四) 手枪·枪手

(一)

枪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只握枪的手,这个握枪的人。

他就坐在那张铺着绿绒的赌台后,穿着纯黑的夜礼服,雪白的丝衬衫,配上黑色的蝴蝶结,钻石领针在灯下闪闪的发着光。

他的装束和别的豪客完全没什么两样,正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

他的脸色苍白,眼睛深陷下去,显然也是因为大多的酒,太多的女人,太多的夜生活。

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冷得像冰。

他看着你时,无论看多久,都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还有他的手。

苍白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很整齐,手指长而瘦削。

黑豹从未看见过一双如此稳定的手。

就因为这双手,这双眼睛,黑豹对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绝不怀疑。

“只要你动一动,我保证你脸上立刻就要多出一只眼睛。”

这种人说出来的话,绝不是吓人的。

黑豹没有动。

他甚至已可感觉到,自己双眉之间已开始在冒冷汗。

这人盯着他的脸:“你就是黑豹?”

“是。”

“我在柏林的时候已听见过你的名字,你的出手确实很快。”

“……”

“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世上最快的,还是从手枪里射出的子弹。”

“我相信。”

“你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相信别人的话。”这人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否则你现在已带着你的第三只眼睛下了地狱。”

“我也听说过你,”黑豹忽然道:“你叫高登,是个在德国长大的中国人。”

“你的消息也很灵通。”

“只有消息灵通的人,才能活得长些。”

高登嘴角又露出那种冷酷的笑怠:“你猜你还能活多久?”

黑豹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还是同样干燥。同样稳定。

黑豹忽然笑了:“无论活多久都没关系,像我你这种人,本就活不长的。”

“我们这种?”

“你跟我岂非本就是同一类的人?”黑豹的声音也很平静,“我们为别人拼命,为别人杀人,迟早也有一天,要为别人死。”

高登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但深沉的眼睛里却似已露出痛苦之色。

梅子夫人已经披上了别人为她送来的大衣,忽然大声呼喊:“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你还在等什么?”

“我高兴等多久就等多久,”高登的脸色已沉了下去:“我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不喜欢别人多嘴。”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梅子夫人的气焰然高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高登冷笑:“你是个婊子,杂种的婊子。”

梅子夫人的脸一下子又变成苍白,全身又开始在发抖。

那种高贵傲慢的态度,现在在她身上已连一点都看不见了。

“我总有一天要你后悔的,”梅子夫人咬着牙:“总有一天。”

高登冷冷道:“我现在就可以要你后悔,”

他突然放下了他的枪,放在桌上。

就在这一瞬间,黑豹的人已像豹子般跃起。

他并没有向高登扑过去,高登的手,距离他的枪只不过才三寸。

他向露丝扑了过去,一出手,就抓住了这少女的手臂。

露丝尖叫,梅子夫人也在尖叫。

黑豹冷冷道,“你们若想这婊子的女儿活着,就让开一条路,让我走。”

打手们还在迟疑,梅子夫人已大叫:“照他说的话做,快让路。”

黑豹用一只手扶起露丝,挡在自己面前,倒退着走出去。

“我们放你走,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女儿?”

梅子夫人又在叫,“六个小时之内,我一定放她回来,”黑豹冷冷道,“所以这六个小时里你们最好乖乖的什么事也不要做。”

“请等一等,”高登忽然道,“我还有句话要你听着。”

“我在听。”

“我先杀了她,还是可以杀你,”高登冷笑着,“我并不在乎多杀一个婊子的女儿。”

“我明白。”

黑豹已退出门,突然翻身,一眨眼就看不见他的人了。

大厅里突然变得坟墓般静寂。梅子夫人怔在那里,这贵妇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条母狗,打手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已退到角落里的赌客们,都在后悔今天不该来的。

然后他们又听见高登冰冷的声音:“这里的人既然还没有死光,为什么不赌下去?我还没有赢够哩。”

(二)

田八爷家里也在赌,赌牌九。

推庄的人是金二爷,他已输了十万,嘴里叼着的雪前烟灰虽已有一寸多长,却还是连一点都没有掉下来。

无论谁都知道,金二爷是个最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在赌的时候。无论输赢有多大,他都绝不会动声色。

田八爷是大赢家,当然也很冷静。

张大帅就不同了。

他也陪着输了五万,已开始暴跳如雷,多种骂人的话已一起出笼。

“我入白娘的皮活儿。”张大帅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拍,“又是他奶奶蹩十。”

除了“老八般”硕果仅存的这三位大亨外,还能在旁边陪着押一押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位心宽体胖,手上戴着一枚十克拉大钻戒的,是大通银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活财神”朱百万。

一位面黄肌瘦但却长着个大鹰钩鼻子的老人,是前清的一位遗老,曾经做过江苏阜台的范鄂公。

他是湖北的才子,是晚清的名士,现在却是个二爷的清客和智囊。

这两人坐在一起,正是个最鲜明的对照。

还有位穿着极考究, 风度极好的外国绅士,正是法国名律师梅礼斯。

他在中国已近四十年,中国话说得甚至比有些中国人还好。

除了他们外,其余的人,只不过在旁边凑趣而已。

“他奶奶的熊,这一注老子总算押对了吧。”张大帅又把手里的两张牌往桌上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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