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不好意思得笑道:“王爷难得夸妾身一句,这新年头一天,妾身便得了彩头,今年一年都会顺心如意了。”
众人听了都笑,平氏、叶氏更是眼露羡慕,唯独白清妍不以为然,以手遮着嘴,要笑不笑得应付过去。
“王爷,往年过年,您比平日还要忙些,今年还像往年那般么?若依妾身想,不如效仿瑞王府,传出话去,初三之前谢客,官员亲戚请一律初三后再登门。忙累了一年,也只这几天能轻闲,王爷也该多歇歇,在家享享天伦之乐。湛儿、芷兰、芷芸也许久没与父亲说说话了。”常氏心疼丈夫,道。
应煊道:“前两个月我便传出话去了,今年过年我要闭门谢客,初五之后,我再见些非见不可的人便罢了。”
常氏等女眷一听,无不欢欣,应煊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时间,他在府里,女人们的心也是活的,只要想想办法,总能见到他。
侍妾叶氏坐在孙氏旁边,悄悄在她耳边道:“孙姐姐您看,王爷一说初五之前不见客,把她们都乐的!尤其是那方氏,狐媚子一个,一个劲儿得看王爷。她前些日子也不知为什么得罪了王爷,被冷落好一阵,如今又抖起来了。”
孙氏明媚的杏眼向那边一扫,轻声道:“还不是那蠢材刘氏帮的好忙!人家正愁怎么再搏王爷关注呢,她就巴巴得拿着一张人家写的东西去告黑状,结果事与愿违,大大地帮了人家一个忙,王爷本来就入不下她,正好顺势而行,如今又蜜里调油了,连新进门的侧妃也扔在一边。我看刘氏真真是弄巧成拙!”
“白氏也是个没用的,家世品貌那么好,又是母妃亲赐的,连王爷的心也留不住。”叶氏尖酸道。
“好戏在后边,我料白氏怎么会心甘情愿,她若能率先得子,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
叶氏赞同得点头,心里却不屑,心里道:“你倒是生了个女儿,还不是早早便没了宠!可见生不生孩子并不是受宠的关键所在。王爷心如海深,岂能由人摆布。”叶氏边想边忍不住细细打量方媃,这个女子一如既往地安静,很少说话。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勾住王爷,就算她再安静再美,也是个狐媚子!
三十七 绝顶有琼花
初一这日实在是太累了,这样过年还不如不过。临就寝时,晴儿给方媃捶着背,方媃自己用‘美人搥’敲腿,累得唉声叹气。
“今日累了,小姐把那盏银耳燕窝羹喝了,早早歇下吧,明日王爷陪王妃回门,您也可以晚些起床。”晴儿道。
从大年三十到初二,这几日王爷是一定会陪着正室王妃的,其他女人就歇了心,早早洗洗睡吧。方媃打了个呵欠,接过丽儿端上的羹,一口气喝完,躺进松软的锦锻棉被里,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养尊处优,看似幸福,却很累心。方媃慢慢适应没有任何科技产品的生活,渐渐适应这种物质极其丰富,精神极其匮乏的生活。
难道这一生就在这里,以这种方式渡过了吗?自己曾经向往的爱情呢?家庭呢?幸福呢?离得越来越远了吗?莫非这就是我的命?
方媃轻轻翻身,夜静更深,孤独寂寞之感渐起,想到在现代的生活,其实也还没得到想要的幸福,但总算是有希望的,还可以憧憬,但如今呢,连憧憬都是奢侈的。老天爷,你在耍我吗?方媃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睫落在枕上,消失无踪。
初二这一天,倒真正是空闲了,方媃这里只有方府派了两位管事妈妈,拿着许多节礼登门。方媃礼节性得把家中人问候一遍,问到方靖时,才真正关心得细问了近况。
管事妈妈道:“大公子嘱咐过我们,这次带来的年礼中,有几样滋补的药品,都是大公子特地为二小姐寻来的,是极好的东西,小姐一定要试试。”方媃点头,方靖的这份用心她很感谢。有人关心,这种感觉很好。
管事妈妈又道:“还有表公子,也捎了礼物过来,包得严严实实得,老奴们也不知道是什么。”
闲谈几句,方媃又问起方嫚的婚事可有眉目。
一个管事妈妈陪着笑回道:“正要和二小姐说说这件事。奴婢们来时,夫人便吩咐过的。承蒙您上次去瑞王府时带上了大小姐,大小姐自己看中了一位公子,回家后向夫人说了,老爷夫人都觉得好。只是咱们是女方家,怎好主动提出?还要请二小姐从中想想办法。”
方媃暗中冷笑一声,心里明镜也似。若真是门当户对,做父亲的在朝中相见时,半开玩笑得便可提一提了,或请同僚帮着问问也可以,探探对方意思有何难的?如今求她,想必是也知道门弟不相当,实在不敢去问吧。
方媃思量一番,觉得这婚事难成,方嫚想做的是正室,单就之一点便很难。那公子的父亲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饱学文士,家里还出了个郡王妃,怎么会看得上从五品武官的女儿?
晴儿在一旁暗使眼色,示意她推掉,方媃却不着急,也没一口回绝,只说想想,便把这话放下了。
待她们走了,晴儿和丽儿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礼品,方媃嘱咐,别的倒罢了,把方靖和凌云的挑出来,让她过目。
方靖送的是上等的燕窝、参茸、何首乌等物,晴儿在一旁叹息:“还是大公子最体贴小姐。王府人多口杂,谁多占一点,多吃一口好的也有人盯着,这些补品咱们虽也能得着,到底有限,成色也差些,公子善解人意,是真心关心小姐。”
方媃让晴儿好生收着这些,用时再拿出来。又看凌云的礼品。
也不知是什么,只是一只长方形木盒,外面用凌罗包着。晴儿小心地一层层打开,那木盒毫不起眼,甚至连层漆都没刷。
方媃亲手打开木盒,只见上面盖着一层薄纱,掀开纱一看,两个人都怔住了。
盒中只有一支花,但是这支花却令人吃惊不已。
一支没有根的花,也不知被采下多久,又放入盒中多久,却奇迹般得新鲜如故,依然盛开着。
八片绿油油的叶子托着一朵约有碗口大的白花,说它是白花也不很恰当,因为它层层花瓣每片都薄如轻纱,对着光一照,几乎像透明的。如梦似幻的花瓣层叠着展开,像瑶池仙品,又似月光聚成。
“天哪,这是什么花,为什么没有根还盛开着?”晴儿惊叹,她闻了闻,道:“小姐,这花香可比咱们平日点得所有香都好闻。”
方媃轻托起花来,闻了闻,说不清是种什么香味,仿佛还带着淡淡的药味,却十分迷人,浓淡相宜,绕鼻不散。
方媃翻了翻盒子底下垫着的绒布,果然看见一张芙蓉笺,还是那笔潇洒不羁的字,只写了一行字:西南空嶙峰,峰顶绝品琼花,人赞为圣花,驻颜养容,滋补绝品。亲手采撷,遥祝芳辰。
晴儿叹道:“表少爷真是有心了,初十便是小姐芳辰,他是第一个想到的。这琼花奴婢只听说过,如今亲眼见了,才知世间真有这等神奇美好的东西。听说它就算是离了土,也可十年不谢,女子用了,肌肤如玉,美貌常驻。”
“空嶙峰,便是大洪第一高峰吧?”方媃捧着那花,爱不释手。
“正是,此峰就在岈山南边,险峻之极。琼花只在此峰绝顶之处,十年一开花。多少人想得此花而攀登空嶙峰,不是半途而废就是遍寻不见,空手而回倒还好,有些不幸的失手掉下山去的,最是得不偿失。”
“为什么爬上去了还找不见?”
“婢子不知,传说此花只给有缘人看见,若是无缘,就是走到近前也看不到。表少爷采得此花真是十分不易,必定冒了极大的风险。难得这分心意。”
方媃爱惜得将花放回盒中,久久不言。晴儿轻声问道:“小姐可要用了此花,婢子去打听一下,不知这花如何泡制才能食用。”
方媃抚摸那木盒边缘,笑笑:“不是说它十年不谢么?那就留十年吧。”
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凌云,自己在这深宅中挣扎,过得浑浑噩噩,经常想不起,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那样牵挂着她,执着地不肯相忘。
凌云的痴心,任谁都会为之动容,方媃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之前确实对他没有特殊感情,但不可否认,当她看到这朵琼花时,确确实实被感动了,心弦拨动时,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若她早两年穿过来,以她的心性,多半不会就范,如了嫡母的愿。也许真的会与选择凌云凌非鸿,远走高飞。
如今他的深情不变,可让她如何能回应呢?
三十八 除岁爆竹声
因是过年,府中热闹许多,傍晚时,估摸着王爷要在王妃家里用了晚饭才回,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任氏拉了方媃一起去请元氏到园子开阔外放爆竹玩耍。
方媃直夸任氏这个主意好,她有些雀跃,很久很久没亲手放过爆竹了,在现代时那就不用说了,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淡,往往是看完春晚就睡觉,年纪越大,越不爱过年。
其实她小时候是很爱放鞭炮的,常常像男孩子们一样,把成串的鞭炮一个个拆下来,放在棉衣口袋里,点一根粗香,一群小孩在院子里,你放一个,我放一个,疯到吃饭也不回家。
三人带着一群仆婢,在花园中找了一处开阔地,仆人们搬来各式爆竹,任氏穿着宝蓝色遍地金通袖袄,披着掐丝牡丹暗纹银锦毛披风,显得十分活泼,她先拣起来一串小红鞭炮,用长长的竹杆挑了,道:“我先来个开门红!”
“哎呀使不得,竹杆虽长,也难免有火星子乱迸,还是让下人们放,咱们一旁看着便好。”元氏是个胆小的,连忙阻拦。
“让别人放还有什么趣味?元姐姐,你和方妹妹看着,我放得可好了。”任氏道。
“我也要自己放,放那个最粗的。”方媃指着一个篮子里的十几支红色爆仗说道,那些炮看起来和她小时候放过的一种炮很像。
她小时候就敢放那种很响的爆竹,俗称“二踢脚”。
这种爆竹火药很足,响声如雷,还带着闪光,有一定危险性,一般女孩子都不敢放,可方媃小时候却敢。把它放在地上,点着了就跑远远的,看它一分冲天,响彻云霄。当然,胆子特别大的男孩子敢拿在手里放,那真是需要一些技巧和胆量的,要知道这种爆竹的威力足可以炸断手指头。
元氏连连摇头,抱着雕花铜手炉退后数步,指着她们两个道:“这两个今日是疯了,万一把手炸了可怎么好。”她指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让他们千万护着些。
任悦梅持着长竹杆,让小太监点着那一端的炮捻子,只见火花四溅,发出“嘶嘶”声,片刻炮声响声,
一声连着一声,清亮震耳,红纸屑迸飞开来,落在雪地上,煞是好看。
“芷芸他们年纪还太小,不然孩子们来看看多好。”她笑道。
“是啊,让芷芸看看你这亲娘的疯样子。”元氏取笑道。
任悦梅指着正在挑爆竹的方媃道:“元姐姐看,有人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其实也是胆大的。”
元氏点头道:“是啊,可算是看出方妹妹的真面目了。原来也是个疯丫头。”
方媃抿嘴笑,也不还嘴,自顾挑了那种类似二踢脚的大爆竹,把捻拉直,晴儿帮她在地上堆了个小雪包,她把这爆竹插在雪包顶端,吩咐晴儿走开,自己提着裙子,拿着一根长香去点捻子。
“可了不得,这丫头瞅着王爷王妃不在家,可是真疯了。你仔细手!”元氏又退后几步,冲着方媃高声说。
“元姐姐莫喊,别让她分心。这爆竹捻子很长,应该是不妨事的,若真要有什么事,可不是只炸手那么轻巧了。”任氏也盯着方媃看。
“嘶——”方媃点着捻,提裙跑开,捂着耳朵等着。
只见捻子燃尽时,那大爆竹凌空飞起在两丈高处,先“嗵!”得炸了一声,随即迸到高空之上,凌空一声巨响,响彻云霄,直震得人捂着耳朵也发怵,头皮也紧了。
“哎呀,这是什么爆竹,这样大的响声。我猜着,便是战场上两军开出的大炮也不过如此了吧?”元氏拍拍胸口道。
“这叫做‘双响雷’,可不就跟打雷一样响么!”任氏道。
“真痛快!”方媃长呼一口气,放这种炮带着惊险刺激,感觉痛快淋漓,心中有什么烦扰,也随着这惊雷似的响声烟消云散了。
晴儿上前递上手炉道:“小姐暖暖手吧。小姐以前从不敢放这种爆竹的,如今嫁了人反而胆大了。”
方媃不接手炉,笑:“胆子这种东西是可以练的嘛,以前不敢,未必永远不敢。”
任悦梅见方媃放得痛快,来了兴趣,也拿了‘双响雷’来放,两个人你放一个我放一个,玩得不亦乐乎。
元氏被她们欢乐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亲自上阵,挑了几种自己害怕的烟花来放。三个人本就正在花样年龄,平日束缚太多,都端着身份,此刻却都放了开来,尽情玩乐。一时火花束束,星花如雨,分外好看。
冬日天短,方才还是红日沉沉欲坠,不一会儿便黑了下来,仆人们点了松油火把,围了场地一圈。火光通明,把圈内照得极亮,但是圈子之外却显得更黑了。
“我们再玩一会儿便回吧,怪冷的,大过年可莫要冻病了。”元氏劝道。
“是,把这几个放了就回。”任悦梅应道。
“等我把最后这三个‘双响雷’都放了,你们退远些才好。”方媃道。心情压抑太久,突然有了释放的出口,方媃几乎舍不得离开。
她又拿了支‘双响雷’插在雪堆上,元氏任氏和晴儿等婢子都退远了,她正要点燃捻子,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有人走近自己身后。她以为是哪个仆人要过来帮她,便头也不回地向后挥手道:“快退开,我自己点。”
可那人却仍走到她身后,近到几乎贴到她后背。方媃道:“不是说不用你吗?”一转身——那人轻袍缓带,凤目如水,正挑着嘴角笑看她。
应煊!方媃惊讶了片刻,回过神来再看远处的元氏任氏,都掩着嘴在笑她。晴儿也无可奈何看着她。
“我是不是显得有点呆啊。”方媃心道。她收了收身上的披风,行礼道:“王爷见谅,妾身失礼了。”
“就玩得这么疯?”应煊道,他伸手把插在雪堆上的爆竹拔下来,看了看,又道:“我小时也最爱放这样的爆竹,我和几个兄弟们都不屑放那种美丽的烟花,连响声都没有,不够劲,像是给女孩子玩的。”
他招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