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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苍生的感觉，便如被冻在了万载玄冰之中，想要动固然不能，甚至连吐纳运气都变得十分艰难，似乎这种禁锢是从内而外并且无孔不入的。
恐怖的压力碾压着血管、骨节，谢苍生高大的身形生生被压埃了半截。他表情痛楚，却忽然大笑：“妖孽，你看看你虏来的孩子们去了哪里？”
白狐闻声一顿，谢苍生陡觉压力减轻，朗声道：“你看看水晶地面之下还有没有人？”
白狐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就像被抽干了血。她法术运至眼中，清楚地看清了水晶之下已是一片空白！她的身子微微发颤，是因为愤怒，失望，怨毒，还是后悔？
独孤败走过来，轻抚着她的肩，没有说话。
谢苍生已感觉空间那股无形的力场已完全消失，脸有喜色，道：“不是你的好丈夫沟通外敌，我怎么能救走这些孩子？”
白狐的身子忽然停止了颤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独孤败，似乎想要看清他的心。
“大哥，够了，不要太过分了！”独孤败后退出一步，避开白狐质问的目光。
“你……”白狐凄然地望着独孤败，再也说不出话。
独孤败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独孤败，不是君不息。”
白狐闻言身子一颤，凄然的眸子又充满了柔情，如春风荡漾的一池清水，她痴痴地道：“你是谁并不重要，对么？只要你对我是真心的……”
“恰恰相反，事实上我只是逢场作戏，虽然只算是权宜之计，不过我似乎也并不吃亏！”无赖般的话语如几把尖刀插进了白狐的心中。
她凄然地望着独孤败，点漆般的眸子闪烁着泪光，良久。
泪水终究没有流下，她的眼神变为了绝望。怨毒与仇恨在绝望中升腾，白皙的手臂之上一根根青筋凸起，手指尖生出了锋利的爪子，脸色变得比雪还白，一张小口却鲜红凄艳，如欲滴血。
“是你，都是你！”白狐狂怒，猛然反身，强横的【先天劲罡】劈头压下，谢苍生身不由主，“喀喇喇”声响，齐腰压入了水晶地面之中，浑身上下鲜血肆无忌惮地涌出。打通了【生死玄关】的【羽化初境】，竟然毫无反抗之能！
白狐怒极，却不向负她的独孤败下手，反将一切罪责归咎于谢苍生这个不速之客。她身子腾空，凌空下击，锋利的爪子撕裂空气，轰然印向谢苍生。
千年修为一爪之中，更有满腔的怨毒，这一爪要是印时，就不只是贯穿头骨、脑髓四溢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一击却生生地停在了谢苍生头顶数寸之处，白狐已动不了。后腰处已中了【灵犀一指】！
尽管空间已被禁锢，速度成倍下降，一般的羽化高手也会丧失移动能力。不过【浩然一气功】为本，身体足以扛住力场的肆掠挤压，加上超凡脱俗的速度，即便只能发挥出一成左右，仍然快得出奇。
是因为独孤败的速度快得出奇？还是因为白狐对他全无防范？抑或是白狐再次心软？
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
独孤败向后退出两步，负手而立。虽然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但他却不敢正面面对白狐，甚至连她的背影都不敢看。
“二弟，斩草除根！”谢苍生紧咬钢牙，手肘在两旁一撑，想要拔地而起。但那水晶底层只是微微晃动了两下。
独孤败缓缓走过，用【浮竹剑】在谢苍生失陷的洞边敲敲打打，却始终破不开坚硬的水晶。
独孤败眉头一皱，道：“看来只有最后一招了。”
他的脸忽然憋得通红，一粒粒汗珠滚落，打湿了大片地面。整个人也变得如烙铁般炙热，脸上的表情也极度扭曲。
他忽然伸出右手，摸到背脊之上，来来回回的摸索。忽然间大叫一声，从骨肉之中抽出了一样黑乎乎的事物。
将那事物持在手中，看得出是一柄剑。独孤败浑身的异常终于消失，大口喘着气，道：“情愿死，我也不想用这劳什子玩意儿！”
似乎听懂了独孤败的话，那柄剑不断颤鸣，以示抗议，猛然间瑞光流动，黑剑发生剧变。
玄色剑身薄如蝉翼，轻如无物，精致幽雅的剑柄之上刻有“承影”两个古篆。
虽是神剑，独孤败使用起来却跟那村民使用锄头差不多，挖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将谢苍生给挖了出来。
“拔出好大一根萝卜！我还真想把大哥种在里面，看来年秋天能结出什么玩意！”
谢苍生更不答话，陡然刺出一剑，直取白狐。这一剑去势如风，飘逸灵动，正是那一招【一剑乘风】。
谢苍生浑身是血，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左膝大股处更伤得严重，他自然不会与白狐善罢甘休！更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是铲妖除魔！
他心知二弟必然不会允许自己下杀手，是以出【一剑乘风】，自是取其出其不意且迅若乘风之意，要独孤败来不及相救。
可是这一式本来就是独孤败创的，尽管出招前毫无征兆，但独孤败第一时间就截住了谢苍生，在他左肋处加了一指，便令他动弹不得了。
谢苍生道：“二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直到此刻，独孤败才转过身子去看白狐，但仍然避开她的眼睛，缓步走至她的面前，神情又变得孤寂，狼一般或是君不息一般的神色。
“君不息从来都不存在！”
白狐没有说话。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中你的魔咒，暴露出的是不是真我，本我？”他顿了顿，声音还是那么的沉静，“一开始我确实中了咒，不过第二天我就脱离了咒法，剩下的日子只是我的敷衍，你明白？”
白狐仍然没有说话，想说的话一定在她的眼中，独孤败却没有勇气去看。
他继续道：“我恢复自我意识查出那些孩子的下落后就一直等待着时机，昨日大哥终于发现我留下的记号追踪而来，我接应他之后让他设法救走那些孩子们，我的任务就是稳住你。所以……”
“只因为我是妖么？”白狐发出了平静的疑问，绝望的声音如同从看不见底的深渊中飘出。
第八十四章 以血还泪
“不是！”独孤败略一沉吟，终于下定决心，道，“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加害别人的，更何况是加害那些孩子们！如果我是你或许也会像你这么做，但这么做毕竟是伤天害理，幸好我不是你，不用面临这种选择……”独孤败的语气又一次发生了变化，最后两句话有了些平日里肆无忌惮胡言乱语的风格。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做得留有余地，但你最不应爱做的一件事便是想要害我！成亲当晚，那杯交杯酒是有剧毒的，一般的修者服下后活不过一个对时，若不是我体质有些怪异，此刻说不定已经……”他不再说了，他的意思已表达得很清楚。
他仍然没有去看白狐的眼睛，但看见地面掉落了数滴晶莹的热泪。
他转过身，为谢苍生解开了【灵犀一指】，道：“不管怎样，她的惩罚已足够了，我希望你不要杀她！”
谢苍生应了一声。
“你不是，你不是他！”声音有些惶恐，有些惊慌。
独孤败回过身，终于望见了白狐的目光。凄惨、痴迷，雾一般的氤氲似乎在自己体内产生了共鸣。
尽管心神大震，独孤败仍是很平静地走了过去：“我是独孤败，他只是我们共同构建的一个虚幻。”
他伸出手揩拭掉白狐面颊上的泪水，语气变得十分坚定：“一个男人是不应该让女人流泪的！”
他微微一笑，【承影剑】出，一闪而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如注，洒落而下，盖住了那沉重的泪。
“二弟！”谢苍生抢步而上，独孤败向后摆手，示意他止步。谢苍生便没有再向前，他再一次发现，这个二弟实在是任何人都难以了解的，至少他绝不是一个混蛋或是一个英雄如此简单。
独孤败的声音依旧很平静：“能偿还眼泪的，只有鲜血！我能还的已经还了，不管你是否接受！大哥，开棺！”
谢苍生走上几步，手掌抵在冰棺盖上，试探了两下，难以撼动。当下潜运玄功，似金似银的真气顷刻间爬满了整个棺盖。
但那棺盖便像无底洞一般贪婪地吸收着谢苍生的真气，金银真气流动一阵后便消失殆尽。
谢苍生暗运神通，【生死玄关】连通内外两界，将那自然之力通入体内，转化为真气源源不绝地逼入那棺盖之上。
约莫灌注了盏茶时间，棺盖才停止了吸收真气。金银两色交相浮动，熠熠生辉。
“起！”谢苍生一声呼喝，那冰棺之盖便横飞而出，落在旁边。
然后，谢苍生便看见里面躺着一只狐狸，美丽的狐狸。
光润洁白的毛发没有半点杂质，蜷缩着软软的身子，显得娇小可爱，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它拥有九只尾巴。
谢苍生心中大惊：“九尾妖狐？”还未有任何反应，独孤败便拖着一条血线走了过来。将手腕置于冰棺正上方，汩汩的鲜血如泉涌般滴入。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冰棺四壁，九尾妖狐的身上。鲜血越涌越多，将冰棺的一层底都给盖住了。
独孤败的脸色，已变得白纸一般，嘴唇干枯皴裂，眼中的神彩也渐渐暗淡。谢苍生忽然抢过，按住独孤败的伤口，道：“不能再放血了，你想死么？”
独孤败淡淡一笑：“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个祸害没这么容易死！”伸出左手拂开了谢苍生的手，鲜血再次涌出，不过已不像初始时涌得那么快了。
“你，快停下……”白狐虽然背对着独孤败，但放出的灵觉自然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话声中充满了痛苦。
独孤败满意地笑了，然后俯身跌倒。谢苍生早候在一旁，将他平稳地放置在地，替他止了血，再撕下自己的袖子给他裹住伤口。
独孤败黯淡下去的眼再次放出一瞬的光彩，道：“我的血或许能救你姐姐……”脸上依旧是惨然的笑容。
冰棺中的血水已完全遮盖住了最下面的内壁，奇寒无比的状况下，这些血竟然没有凝结，反而开始翻涌，便如沸腾了一般。
整个冰室的寒气渐渐汇聚在冰棺中，冰棺的寒气又聚集在血液中。待到吸收完了所有的寒气，血液依旧翻涌不休，甚至温度也在缓缓上升，整个屋子变得燥热，谢苍生的头顶热气腾腾而上。
持续了许久的燥热在一瞬间霍然退去，冰棺中的鲜血通过九尾妖狐的毛孔蜂拥着灌入，这速度比之从独孤败体内流出时就要快上数倍了。
最终所有的鲜血都被吸入了九尾妖狐体内，甚至连附在冰棺上的血渍连同独孤败流在地上的鲜血都汇成血线，流入九尾妖狐体内。整个冰室，再无半分鲜血的痕迹，也无半分的腥气。
只有透亮的冰棺中的九尾妖狐，浑身变得赤红如血。然后，那些血色，一寸寸、一分分消退，竟似被吸入了妖狐的体内。一片片毛羽，仍然洁白无瑕，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
落在一旁的冰棺盖子，自动飞起，再次合上。整只冰棺，冉冉升起，腾于半空，绚丽的七彩光华不断流转。
独孤败向谢苍生道：“扶我起来！”
谢苍生将他扶起，独孤败又道：“劳烦大哥扶我过去，解开她的灵犀一指。”谢苍生心道，要是这妖孽发起狂来，我固然对付不了，二弟这个样子就更不成了。他正踌躇着，独孤败却推开他，自己朝前歪出了两步。
谢苍生再次上前，搀着他走近了白狐。
独孤败两次伸出手，却只抬到一半便再也抬不起来了，他只得叹一口气，道：“不中用了。大哥，不要出力，用手指轻轻在她左肩肩上轻碰一下。”
谢苍生心中暗自计较，一指内蕴锥子般的真气，朝白狐肩上点去。心道，妖孽不除终是后患，二弟，你可莫要怪我！
手指还在空中，却忽然听得“喀喇喇”一声，悬在半空的冰棺裂出无数裂痕。裂痕中放出灿灿红光，璀璨夺目。忽有一道凝练至极的红光如箭般破空射至，将独孤败与正要下狠手的谢苍生给弹了出去。
独孤败撞在水晶墙上，滚落在地。谢苍生则是破墙撞出，去势不止，连续撞破数间水晶墙壁，才滚落在地。
独孤败头晕目眩，身子骨如同被拆散了一般，隐约中听见一声愤恨的咆哮，刺人神魂如厉鬼般吼道：“玉阳子——”
独孤败只觉这一声震得整座水晶宫快塌了一般，自身贴着地板摇晃不休。
又听得一声“妹妹”，一声“姐姐”，然后又是“咦”地一声。独孤败凝心静气，视力恢复，只见白狐身边已站了一个高挑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左掌搭在白狐的背后，猛力灌入赤色真力，向四周汹涌肆虐的能量流逼得人喘不过气，炙热非常，如同置身火炉之中。独孤败躺在地面，炙热感觉更是难当，呼吸越来越弱。
这时，谢苍生从撞破的墙壁冲了进来，他虽然摔得狼狈，但也只受了皮外伤。感受到眼前红衣女子的恐怖力量波动，他一时被震住了，说不出话。
但他转瞬便即醒悟，赶到独孤败身前扶起了他，便要从原路冲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要从塌陷的墙壁冲出，忽听得红衣女子一声厉叱：“留下！”话音一出，撞破的水晶墙忽然新生，完整得跟原来一模一样，挡住了谢苍生的去路。
谢苍生正扶着独孤败一头撞去，忽然双腿伸出，在壁上一弹，空中翻转半圈，便稳稳地落了地。他将独孤败安置在墙角坐下，便挺身冲上，全身功力灌注入【苍冥剑】中，剑身变得异常沉重，凝练的一剑既快且准，刺向红衣女子的胸膛。
红衣女子鼻中轻哼一声，那股气息便化作一条红色绳索，捆住了谢苍生，并拖着他撞在墙壁之上，整个人如同壁画一般嵌入，再也动弹不得。
红衣女子左掌不离白狐背部，猛烈的赤色真气不断灌入。
白狐忽然轻哼一声，被【灵犀一指】制住的血脉立时通畅，恢复了行动能力。
一旁的独孤败几乎看傻了眼，竟然生生冲破了【灵犀一指】！这可比不得一般的点穴法或是定身术！而且若是自身中指而冲破也就罢了，红衣女子却是相助他人冲破，其中困难便不是数倍而已了！
“姐姐！”白狐扑入了红衣女子的怀中。
红衣女子必是九尾妖狐无疑了，独孤败不觉此刻形势危急，反倒颇为沾沾自喜，看来我的血果然是非同一般！
九尾妖狐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独孤败一眼。独孤败这才看见她的面貌，与白狐一般的娇美不可方物，耳朵和鼻子更尖一些，脸上的血色也更充足一些。
独孤败只是不明她何以瞪自己。
九尾妖狐功参造化，方才替妹妹冲开指力时，见妹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