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骑与万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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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骑与万人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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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凉国源源不断的增兵,拿什么应对京师局面? 


还有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理由:他怕了。过去他只觉孙悦是一张王牌,只要撒出去,就是有赢无输,十分安全。然而真正到了战场上,他才觉得心中战栗,孙悦虽然勇武,也不过是个凡人,和无数其他士兵一样,都随时有可能在下一刻身首异处。 


他不敢想象送了孙悦出去,却只能等回一具尸体的景象。 

这是他溺水时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若是毁了,便是天塌地裂。 

 

少年天子力排众议,打回了孙悦的请战,然而不过半日,情势便颠倒了个儿。 

利齿藤似乎是厌倦了这几日的缠斗,聚集了手头所有兵力,足有□□万人,主动摆出了邀战的姿势! 

事到临头,承嗣反而无可顾虑,别无他路,只有一战! 

赌上自己所有的一切,至多不过与孙悦一起送命。 

然而当全军披挂整齐,拔营起寨时,又一封来自京师的急报打乱了承嗣所有的安排。 

蒙冲将方家全家上下,老老少少七百四十六口人推上法场,全部斩首。 

血光刺目,京师震动,群臣战栗,人人噤声。 

“方五儿……漏算了他。”李承嗣咬牙道:“我们得到消息太迟了!只怕此刻他已经引军回头,打上京师了。” 

他下令道:“孙叔,你们按原定计划北上,朕要去会一会方家老五,看还能不能……拦得住。” 

他说:“朕亲自去,才能最快取信于他……袁希会保护朕,不要担心。” 

“莫要阻我!” 

 

方五儿,出自衍国武将世家方家,方老将军五十岁上得的幺子,眼下正领兵在外,追杀庆王。 

他最小的哥哥也比他大了足有一旬,方老将军与夫人老来得子,宠得恨不得一天到晚捧在手掌心里。前四子取名依了伯仲叔季,到了这第五个,夫人只一口一个五儿地唤他乳名,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五儿尚不满四岁,母亲便因一次风寒一命呜呼,方老将军怀念爱妻,便不为幺子改名,眼看着话都说不顺的小娃娃长成成年将领,依然是人前人后五儿、五儿地混叫。 


下人及同僚多半会唤声五公子,五将军,乃至五郎,如承嗣这等人多半爱叫他“方家老五”,多少带了点不屑。 

然而除去这个受人耻笑的名字,方五儿却不折不扣算是衍国一员顶梁柱。出身世家,熟读兵法不提,当年先皇中了司徒向阳埋伏,身中数箭,未撑到大营就已气绝,便是方五儿情急之下穿了先皇衣甲,稳住敌我双方,硬是拖了半月,气势强硬,逼得宇国签下停战协议,直到衍军全军撤回三元关内,方才发丧,司徒向阳错过了灭衍的大好时机,气得吐血,徒呼奈何。 


李承嗣登基以来,方党蒙党都蠢蠢欲动,明着暗着觊觎大位,是以这小皇帝对这两派人马均无好感。然而哪怕是他也得承认,眼下这种情况,方五儿这样的人绝对不能错过,必须收服。 


蒙冲此时正是送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未完) 
   

十三 

袁希只带了一队亲卫护送承嗣,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刚刚渡过光明河,他们便得到新的探报:方五儿本已追到庆王,在伊利山摆开阵势,却突然惊闻京师噩耗,急怒攻心,阵前吐血昏迷;醒来后便不顾一切,舍了庆王,挥军南下,直指京师! 


李承嗣算了算日期,跌足恨道:“来不及了!——方五儿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尽管已不报希望,他们还是继续赶路,只盼能撞见奇迹。然而第二天入夜时,距京师几十里处,承嗣一行开始不断遇到败逃的伤兵。 

“方五儿呢!你们主将人呢!——”承嗣抓住一个跌跌撞撞,半边脸沾满黑色血迹的士兵,恶狠狠地摇晃着吼道:“前线战况如何!” 

那人被他凶狠模样吓得发抖,断断续续道:“城上开炮……方将军……死了……万家的兵在后头……” 

死了?李承嗣将那人一把推开,心头有些茫然。 

没人比他更清楚京师作为衍国都城,拥有多么可怕的防御力量。 

城高墙厚,河深水急,都不值一提,那城墙上经历代国君加固,大型机关比比皆是,与只知滚木礌石泼油的宇国凉国完全不是同个概念。 

火器督造处每年都会有新改良、反复试验成功的利器出厂,这些东西威力巨大,虽因造价高昂,安装、携带不便,未能普及到军中,然而用来守城却是绝对的王牌,城下密密麻麻的人海全是活靶子,朝密集处发一炮,炸飞几百人轻而易举。 


这样的设施哪怕在衍国也不常见,除了京师,便只有与宇国接壤的三元关、凉国边境上的恰旺、蒲仔双城才大量配备。 

宇国兵精马壮,屡次南犯,却始终未能突破三元关,也有这些武器的功劳在内。凉国此次西侵,亦未敢强行攻城,绕道几十里,前军人手一把斧子,边伐木边进军,硬生生在衍国视为天然屏障的无边丛林中开出一条路,绕到恰旺城后方骗开城门,才险险得手。蒲仔城地处流沙海,北城一失,顿成孤城,苦守一个月有余,最后因断水告破,凉军为泄愤大肆屠杀城中居民,城上宝贵机关尽被砸了个稀烂。 


若非知道深浅,李承嗣早便押着孙悦上京复仇,哪里能忍到现在? 

方五儿出身武将世家,更应该对此一清二楚,然而此刻他像是被仇恨冲昏了头,竟带了一万多人飞蛾扑火,妄图撼动京师,李承嗣一面心头大骂,一面又不由生出些敬佩。 


然而“万家的兵”四个字一入耳,他又心中一动。万氏乃西南大族,深得衍国皇室信任,历来有自行募兵练兵之权,当初凉军一路突进,承嗣便下旨令各路人马上京勤王,然而战况进展迅速,东方大片国土处在凉军侵扰下,自顾不暇,焦头烂额,东北虞府一群叛贼不来凑一脚麻烦就是好的,也抽不出兵,西北临着宇国,只能增兵不能减将,南方祈年半岛向来无驻兵,算来算去,除却那些只能拿出千把人的,竟只有地处西南的万氏和达能部有余力在短时间内派出支援。万家既已入京,便是身不由己,哪怕发现蹊跷,此时也只得装作未闻,听从蒙冲调遣。 


西南久未有战事,万家军上一次出动,还是之前宇国南侵,被调去协助孙悦守三元关时的事。据说那一役战到后来,万家不少嫡系军官都双腿打颤,不忍再看,私下送了孙悦一个“恶鬼”的名号,根本不敢与孙悦目光相接。 


李承嗣想到这点,又觉有可趁之机,机关无法拆卸挪动,若万家追出来的人不多…… 

他将袁希唤回身边,打马向前冲去。 

 

月光不甚明亮,照着地上的人朦朦胧胧,残肢乱飞,泼出来的血如同污水,丝毫不起眼。 

有人丢了半条胳膊,惨叫着仍要逃,却被紧追的敌兵一刀砍翻在地,再也不动。 

有人昏头转向,两眼一抹黑,跑错了方向,直接把自己送到了敌人枪下。 

更多的人拼命逃窜,不敢盼能比身后追兵跑得快,只盼比身边同僚逃得快一步,便多一分生机。 

黑夜难以清晰视物,追兵阵型早已散乱,有些人故意落后一步,抢着摸索尸体身上值钱物事。 

追兵中一名军官懒洋洋道:“孩儿们,加把劲,别图这些小玩意儿了,谁拿到方五郎的头,除了朝廷赏赐,我万家另奖黄金千两——” 

如此重赏一下,追兵登时来了精神,挥舞着武器嗷嗷叫着追了上去。 

那军官骑在马上,身侧亲兵打着火把,映出他耀武扬威的身影。他得意洋洋四下看看,道:“什么代代武尊,也不过如此,我万氏两千人便撵得他们屁滚尿……”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手舞足蹈,以极滑稽的姿势向后缓缓滑脱,跌落马下。 

亲兵一片哗然,仔细去看时,只见那人双目圆瞪,咽喉一根利箭自颈后穿出,一只脚尚扣在马镫里,整个人以诡异姿势倒挂着被马儿拖出数步,已经是一具尸体。 


远处有人大喊:“前方遇敌——快去通禀孙悦孙将军——” 

万家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还未反应过来孙悦这两个字,右翼大乱,一队人马横冲直撞闯入队中,见人便杀! 

追赶败兵一向是美差,何况是主将生死不明,只顾着四处逃窜的败兵?万家派出几个人不过是向蒙冲表个态度,这些万氏的卒子更以为自己就是来捡便宜的,何时曾料到竟有奇兵杀到? 


黑夜里辩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只见敌骑行动如风,大声呼喝,身边战友上一刻还在与自己争夺方军尸体,下一刻便被斩为两段鲜血直喷!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恐喊道:“是孙悦……”“是那个恶鬼!” 

方五儿手下这帮人被追了一路,心里憋了无数怒火,听到有帮手来到,有人大喊:“孙将军来救我们了,回头拼了!” 

“拼了——”“拼了!” 

四下人纷纷怒吼应和,情势竟生生逆转! 

一员小将手挥长刀,身侧黑衣副将片刻不离护卫在旁,领着近百骑横冲直撞,将万家阵型生生劈为两半! 

万家军群龙无首,不知是谁第一个腿软,发一声喊,转头便逃! 

这些人被孙悦吓破了胆,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冲阵,想到那魔鬼眨眼便到,竟是连上前交手的勇气都没有,纷纷避开,夺路逃回京城方向!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方军反追了数里,留下对方百来具尸体,心下惴惴,亦不敢再追,双方各自收兵。 

有方五儿手下亲信来寻那半路杀出的小将,道:“多谢足下援手!敢问孙将军在何处?我军主将有请!” 

承嗣摘掉战盔,露出一张被汗水湿透的苍白脸庞,惊诧道:“方五儿还活着?!” 

 

方五儿虽然还活着,情况却也不怎么好。他急于攻城,冲锋在前,被一枚弹片划开了腹部,肠子掉了一地,当时便晕了过去,手下心腹诸将只顾着抢人,无人有心继续攻城,撤退命令一出,全军大乱,主将生死不知,传令不畅,加上敌军紧咬在后,竟是几乎被完全打烂。 


李承嗣看着眼看被重重包扎,绷带层层渗血的青年武将,原本想说的话竟是一句都出不了口。 

方五儿虚弱地看着他,艰难道:“你……你竟未死?” 

承嗣点了点头,叹道:“可惜来迟了一步,你……” 

方五儿咬牙坐起,推开搀扶自己的心腹手下,道:“方家人不会因为这点伤就死的!李承嗣,你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还轮不到你来可怜我!” 

承嗣笑了笑,道:“我不可怜你。你打算怎样?带着这点人再回头去攻一次城,死个痛快?或者去投凉国,宇国,借他们的兵报仇,背个卖国叛贼的名声,让方家列祖列宗蒙羞?” 


方五儿愤怒地盯着他,不停喘息,却无法辩驳。 

承嗣继续道:“或者逃到个山沟里躲起来,任凭外面打个天翻地覆不敢出面,苟且偷生,直至老死?” 

方五儿慢慢道:“你想说什么?” 

李承嗣注视着他的双眼,一瞬不瞬:“你心里明白,只有跟着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报仇,才能名正言顺,洗脱蒙冲安在方家头上的谋逆之罪……” 

方五儿嘲道:“跟着你?你除了这个身份,还有什么?” 

李承嗣道:“这个身份什么都能换到,你信不信?” 

他又道:“我今天能救你,来日自有法子替你报仇。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要的不是几句奉承,你若答应了,就要把腔子里这颗心全部挖出来,献给我,听从我所有的命令。” 


方五儿抓着身下被褥的手松了又紧,青筋迸现。 

李承嗣暗暗压住了呼吸,袁希悄悄往他身边靠了一步。 

方五儿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按住了腹部伤口,咬牙道:“我要亲手杀了蒙冲……” 

承嗣道:“可以。” 

方五儿推开身上薄毯,艰难地竖起双膝,喃喃道:“用不着三天……” 

他一手按着腹部,在床上跪了下去,深深将额头压低,唤道:“主公。” 

李承嗣心头一松,几乎站不住脚。 

之前这人曾唤过他无数声陛下,但是两人都知道,那两个字下面是连遮掩都懒得遮的轻蔑。 

如今这两个字,却是直截了当的追随之意。 

他将方五儿搀起,让他躺好,唤人为他更换绷带。 

他沉吟道:“如今你且放宽心好好养伤……” 

方五儿得到承诺后似是换了个人,淡淡道:“不必,我的头脑,眼,手都在,足够为你带兵,只有孙悦那种没脑子的蛮子才一味靠个人勇武作战……” 


承嗣皱了皱眉,道:“是吗?” 

方五儿道:“不错!他只知道横冲直撞,不读兵书,不通兵法,完全依靠蛮力,而且太过嗜杀,根本不懂战场上俘虏比死尸更有用处,俘虏能够透露的情况太多了,军备情况,粮草供应,行军路线,作战习惯……” 


承嗣暗骂道,孙悦再怎么没头脑也没把自己弄成这幅肠穿肚烂的惨样,然而方五儿新投,又不好苛责,只淡淡道:“死尸剖开肚子一样能看到他最近吃的怎么样,方将军你会把自己的行军路线和作战意图告诉每一个卒子?” 


方五儿噎了一下,勉强道:“主公教训得是。” 

李承嗣看他脸色,知道这人心中必定不服,不过是不便反驳自己。然而自己确实不通兵事,那句话骂孙悦还不如骂自己来的恰当,不敢多说免得出丑,只道:“歇息一夜,此处并不安全,明日拔营渡河,去看看利齿藤在耍什么花样。” 


他又安抚道:“若能击退凉军,京师局势并不足虑,擒蒙冲只需三五勇士足矣。” 


(未完) 

  

十四 

承嗣一行将营帐扎在方军左近,自有人四处觅水,打来供他沐浴。 

他整个人泡在水里,想起这一天遭遇,只觉惊心动魄,简直想不明白自己怎能强自镇定,硬撑下来。 

方五儿的伤势令他不由为远方的孙悦担心,他也会受伤吗,能不能逃得出来,能不能活下来…… 

一阵脚步声,袁希的声音响起:“夜里警醒些,探马撒得远点,注意京里动向……” 

几人齐齐应是,袁希躬身钻进主帐,唤道:“陛下。”见承嗣洗好,自觉上前取了浴袍,替他穿起来。 

承嗣一边擦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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