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喝了口水,没说话。
“问你件事。”安静了会,江楠道。
“请说。”
“你怎么知道前一阵打电话的人就是忆名?证据呢?”
江楠刚才躺在床上就在想,越想越觉得太郁闷了,前一阵被电话骚扰不说,今天直接开车来撞了,他又没干什么缺德事,凭什么要吃这倒霉亏?不论如何,就算没法撞回去,前因后果总要弄清楚吧,就算要死,也得死的明白,不能做个糊涂鬼。
王磊想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会才听他说:“少爷那天给我的号码,主要分布在两个区域,一处是一个居民小区,另一处是少爷与江先生常去吃饭的酒楼附近公用电话亭号码。我猜想有人跟踪少爷,就留意了一下,发现每次中午江先生找少爷一起吃饭,就有一辆车尾随跟踪,好几天都这样。我记下车牌号码,查出车子为一间经纪公司所有。我又去了那个小区,我曾送江先生去过,忆名住在那里,但江先生已经很久没去找他了。我把忆名锁定为目标,跟踪了两天,发现就是他。”
“原来是这样……”江楠点着头,他现在一回想,也记起来,好像每次接到电话都是中午跟江华杰吃完饭后,要么是晚上江华杰回家前,总之跟江华杰有关,这么一分析,罪魁祸首可不就是他。那小明星大概以为他江楠是江华杰新宠,不甘心被甩,才做出这种不经大脑的事。
江楠撇着嘴嗤笑,难得他也有让人嫉妒羡慕恨的时候,却是因为这么糟心的原因。他轻轻摇着头,目光落在王磊身上,破天荒说了一大段话后,他又开始沉默了。
“你的手怎么样?不用住院吗?”
“不需要。”
“要修养多久?”
“一个半月,江先生给了我两个月假期。”
“那就好好——”
江楠话未说完,病房门突然打开,许婶健步如飞冲进来,抓住他就是一阵检查。
“伤哪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医生怎么说?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不会留疤吧?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留了疤可怎么办……”
江楠哭笑不得躲过许婶的手,把她按在床边坐下,道:“我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哪儿都没出毛病。真正受了伤的是王磊,你看他,还打着石膏呢。”
许婶的注意果然被转移,胖胖的身体瞬间移到王磊面前,围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哦呦,瞧这手肿的,痛不痛?打消炎药没?医生有没有说要注意什么?能不能沾水?几天换一次药?”
江楠笑眯眯地看着难得现出点无措的王磊,火上浇油道:“婶儿,这次多亏了王磊,是他救的我,不然我都见不到你了。”
“别瞎说!”许婶轻斥了一句,转头面对王磊,又是满脸的感激和疼惜,“真是要谢谢你了小王,要不是你,咱们家阿楠、阿楠他……”她说着,竟开始哽咽起来,话也说不用下去。
江楠慌了,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婶儿,你怎么了?你看我,我没事呢。咱们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哭了?啊?你别哭啊婶儿,你一哭、你一哭我就难受,我也想哭……”说完他嘴巴一咧,真的要哭出来的模样。
许婶抹了把眼睛,拍着他的手背道:“婶儿没哭,就是后怕,你说你要是真出事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不吉利。你说得对,没出大事咱们就该高兴了,等你出院,婶儿做一桌子好菜庆祝一下,小王也来!”
江楠忙点头,又七哄八哄的,好容易才把许婶执意要留下来照顾他的念头打消。许婶离开的时候,王磊也就跟着走了,双人病房只住了江楠一个人,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冷清清。
他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想起许婶那番话,心里发酸。要是他真的出了事,别人会怎样?会有人知道吗?他们是伤心、难过、震惊、幸灾乐祸还是毫无感觉?
恐怕得等他真正出事了才会知道。可他要是真的出事了,也就不用再管别人怎么想了。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不是车祸后遗症,怎么也止不住胡思乱想。或许是周围太安静了,他希望能听到些人声,可整条走廊甚至整栋楼都是静悄悄的。窗外暮色四合,夜晚逐渐降临。
江楠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一个个找过去,点到江和森的名字时,他停了好一会。他想给他哥打个电话,跟他说头很疼,医院很安静,他一个人很无聊,想跟他哥撒撒娇,让他陪他说说话。可他不知道经过上次,江和森是否还愿意见到他,是不是再也不愿原谅他了,他害怕。
最后他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等待的时候他甚至听得见自己有如鼓声般的心跳声,他暗自打气:没事的,电话一接通就道歉,哥肯定会原谅他的。
他听到‘嘟——嘟——’的声音停了,马上一鼓作气道:“哥对不起,上次是我——”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江楠有点茫然,他又拨了一遍,响了两声后,又传来那个温柔的女音,“对不起,您说拨打——”
他眼前有点模糊,抖着手又打了一遍,一样的结果。
江和森挂了电话,拒绝跟他讲话。
江楠把手机电池卸下来,塞到枕头底下,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江和森端着一锅汤从厨房出来,放到餐桌上,对一旁的蒋情道:“我刚才怎么听见我手机响了,谁打来的?”
“打错了。”蒋情删了通话记录,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给他。
“那怎么还响了好几次?”
“我跟他说打错了,他还不信,又打过来,真是个怪人。”
江和森哦了一声,将手机放进围裙兜里,又进了厨房。他拉上厨房玻璃门,掏出手机看了看,沉吟许久,拨出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江和森皱起眉,失望地叹了口气。
35、第 35 章
江楠闷在被子里,回想从前的事。
他跟江和森差了六岁,他出生时,他哥正要上小学。家里情况不怎么好,祖祖辈辈守着几亩田过日子,男人女人都要下地干活。家里父母没精力照顾他,他是被江和森带大的。
江和森那时候在村里小学读书,每天上学就背着弟弟去,把江楠放在操场空地上玩耍,他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下课铃声一响,他准第一个冲出去,把江楠抱回自己位置上,陪他玩一会,上课了又送出去。后来老师开了特例,允许江楠在教室里坐着看他们上课,就是不许发声。江楠十分乖巧,一整天坐下来,比那些大他五六岁的学生还安静。
江楠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得了o形腿,用农村话说,就是‘鸭子脚’,后来年龄长了才慢慢矫正过来。那是长期被江和森背在背上背出来的,江和森也因从小背着弟弟而被压了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些,等上了大学营养好了才猛窜个子。
兄弟两人的感情自然是打小就很好的,后来江和森去了县里读中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那会还没读书的江楠就每天在墙上画杠杠,每画足二十九条,第二天他就一大早爬起来,到村头去等哥哥,那时候他不知道,有时一个月是有三十一天的,往往就这么空等上一整天。
那会多单纯啊,就算等了一整天没等到哥哥,委屈得直掉眼泪,第二天江和森回来一哄,他就又高兴起来,跟条小尾巴似的,他哥到哪儿他也到哪儿。
之后江和森读高中,学业更加繁重,回家的机会更少,江楠也有了自己的玩伴,这种连体人一样的状况才有所缓解,但血脉相连的兄弟情谊只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深厚。
江楠从不怨恨江和森,当初的事他哥并不知道,他那时正沉浸在不能上大学的绝望里,家里人又都刻意瞒着他,等他发现了再闹已经晚了。远去的弟弟不知如何寻回,刚刚卖了他弟弟的亲生母亲又以死相逼,他一个少年人能怎么办。
事实上别说他,就连江楠这个当事人,也懵懵懂懂过了很久才明白,他母亲当时那一句“那你就乖乖的,好好听话。”是什么意思。毕竟谁会想到,生你养你的人,正预谋着要把你卖掉呢。
其实以外人的眼光看,这似乎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用一个不太优秀的小儿子,换取大儿子的锦绣前程,况且这小儿子是去给富贵人家当少爷的,不用受苦,两面都好,没什么不妥的。
只是世事,却总喜欢出人意料。
当初跟他哥好得一个人似的江楠,哪曾想到有一天,他与江和森会到了这种无话可说的地步。
江楠不甘心,他越想越不甘心。他从未做过一星半点对不起别人的事,凭什么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要让他一个人承担?凭什么谁都能将他捏圆搓扁?
蒋情跟他哥多年感情固然不容易,所以她说什么他只当没听见,独自忍下来。可他跟江和森二十几年兄弟情,要任由它这么说没就没了么?若真是如此,江和森当初千辛万苦寻他干什么,为了如今的难看吗?
江楠从被子里探出头,摸出枕头下的手里,重新装好电池。
有些话要说就说清楚,有些事要断就断彻底,没什么比拖泥带水更伤人的了,长痛不如短痛。
江和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有些惊讶,又有点惊喜,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那头一个冷静的声音道:“哥,我出车祸了,在三医院,你要来看我么?”
江和森的手机掉到地上,他愣了两秒钟,嚯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蒋情在后头追赶他,但是江和森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她追不上,只好跑回房里。地上的电话竟然还没挂断,她看见显示的名字,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她捡起来十分不客气道:“你想干什么?你把他喊出去要做什么?”
“蒋姐?”江楠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喊我哥哥出来聚聚,难道还要你的同意?”
“够了!你还来找他干什么,你当你的少爷去,为什么又要来招惹他?啊?!你又跟他装可怜是吗?你知道他心软,你就抓住这点不放了对不对?你未免太无耻了,你像吸血虫一样扒着你哥,你要耗死他吗?!”蒋情十分激动,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喘了口气,马上又道:“你把他叫到哪里去了?说,你让他去哪儿了?”
“蒋姐,你这是在害怕吗?你在怕什么?——怕我哥离开你,我猜对了吧。”
“你胡说!和森他不会离开我,他肯定会娶我,我们说好了,过年就结婚!”
“既然如此,你还当心什么?难道你也知道,只有一辈子的亲情没有一辈子的爱情么?之前是我傻,怕我哥哥伤心,不跟你一般计较,可是现在我想,女朋友就算成了妻子,还是随时都能被人换下来的,可兄弟就不一样了,我哥这一辈子只可能有我一个弟弟,却会经历许多女人,你说,我之前对你的忍让是不是傻得过分?”
“你胡说!”蒋情尖声喊道:“你在哪?!你把他叫到哪里去了,马上让他回来!”
“对不起了蒋姐,我哥马上就要到了,就像你说的,我得在他面前好好装装可怜,让他心疼心疼是不是?我得去准备准备,就这样,拜拜咯。”
江楠挂了电话,呆呆坐了一会,疲惫地抹了把脸,躺下去拉起被子盖好。从江和森的表现看,事情还不算太糟糕,这让他心里有了点底。只是蒋情……想起这个女人,江楠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那段亲情一辈子爱情不能一辈子的言论,只是为了呈口舌之快气气蒋情罢了,他哥江和森什么人他很清楚,那是再正经不过了,既然跟蒋情谈了这许多年,他就一定做好了跟她长长久久的打算,只是不清楚蒋情为什么这么多疑,防备之心这么重。
挂了电话没一会,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快在他病房门外停下,来人开了门,快步冲到他床前,似乎有些过度紧张,声音都带着抖:“小淼……”
房里没开灯,只有走廊上的灯亮着,透过未关紧的门缝照进来一些昏暗的光线。
江楠转头看向江和森所在方向,轻轻道:“哥……你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他的声音有点低,听着有些虚弱,话里透出点点隐忍的委屈,江和森几乎马上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心疼与懊悔淹没,他握住江楠的手,喉咙梗塞难以言语,许久才低声道:“是我不好,我应该去找你的,可你那天说不想见我,我怕你生气……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楠没回答,反而问道:“你不生我气了吗?我那天说了那么混账的话,你很生气是不是?你刚才还挂我电话,我打了三个,你全挂断了……”
“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江和森顿住,突然想起刚才他在厨房听到的电话声,蒋情说是……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情为什么这么做?
江楠又幽幽道:“其实那天我很生气,蒋姐对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你却说她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难道你也这么认为吗?你也认为我是白眼狼,是骗人的败类吗?”
江和森愣愣看着他,“可蒋情跟我说,你是因为她带你去路边摊吃东西,你觉得有失身份,不高兴发了少爷脾气,她说了你几句,你们才吵起来的……”
江楠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给堵死,那个女人,她也太能搬弄是非了!他豁地从床上坐起来,再也装不了柔弱了,朝江和森吼道:“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了?!以后哪天,她要你跟我断绝兄弟关系你是不是也会照做?!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你、你、你要气死我了!!”
江和森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他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见江楠额上的纱布,忙回神来,上前按住他道:“你别生气、别生气,还生着病呢,别气坏了。”
“已经气死了!”江楠气急败坏吼着,被江和森按在床上重新盖好被子。
江和森按着被角,看江楠气腾腾的模样,他沉默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小淼,是我疏忽了。蒋情这阵子是有些不对劲,总是容易紧张,像是有事情瞒着我。我也没多想,是我太大意了,不够关心你,哥跟你道歉。她那天跟你说什么了?”
江楠鼓着脸颊,歪头哼哼道:“你问她去,那么难听的话,我学不出来。”
江和森用手背轻轻摩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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