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大不是说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搪塞过去的。还有,不要动不动就求朕恕罪,先自己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错、错在哪里,知错能改便好。你是太子,不可以随便求人——朕也是人。”
他今天显得格外有耐心,语重心长着实让宋谭感到惊讶,他抬起头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怀疑今天的父皇是不是真的。
“你来。”皇帝对他招招手,让他坐到了自己身边,拉住他的小手,“朕让你去亲近吴王和甯王,也是为你好。为将者,必有腹心、耳目、爪牙。这些事以前朕不提醒你,是因为你还不是太子,但今后你要记在心里。当皇帝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你没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心腹,你想要做什么就没人响应,或者响应了也不积极完成,到时候你就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宋谭听得懵懵懂懂,并不能真正领会这些事情的严重性,他还没到七岁,就算已经有过几次监国的经历,但其实都是别人在拿主意,他坐在那里无所事事。
可此间他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惹怒了皇帝,现在要是听不明白,皇帝肯定要不开心,便点头道,“儿臣多谢父皇教诲。”
皇帝看着他,片刻之后说,“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宋谭看看常骁,她也在用眼光敦促自己告退离开,连忙又行了一个礼,“儿臣告退。”
“陛下……”宋谭才刚刚走出去,常骁就对皇帝微笑,笑得满是愧疚。
皇帝摇了摇头,说,“他听不进朕的话,改天你去和他说——不要不懂装懂,这样不好。要装,就要有不被人看穿的把握。”
“妾知道了。”常骁心里叹了口气,乖觉点头。
皇帝看她情绪低落,便微笑说,“把朕的小公主抱过来,让朕看看?”
常骁眼睛一亮,笑着点头,对旁边的尚宫说,“星尚宫,去把小公主抱过来。”
不一会儿,星尚宫就把襁褓里的小公主给抱过来了。
常骁高高兴兴地接过了孩子,靠到了皇帝身边,给皇帝看,“呐,这就是你的父皇啦,给父皇笑一个呀。”
小婴孩皮肤粉嫩像春天的桃花雪一般,眼睛水灵灵的甚是可爱,皇帝伸了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脸颊,她的小手动了动以示不舒服,但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定定看了一阵之后忽然就张嘴笑了。
皇帝心头一软,由着她的小手抓住自己的食指,然后摇了摇她的小胳膊。
“把隆慕封给她吧。”皇帝说得似是随意。
常骁抱着孩子的胳膊僵硬了一下,近乎惊喜地望向了他,“陛下……”那个地方,以往都只封给嗣王。
皇帝把自己的食指从小隆慕的手里抽了出来,指尖滑过了常骁的眉眼,温柔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今后安心过日子吧。”
常骁眸光一震,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对了,朕之前问过子萱,星文学的八字似乎跟三郎的不合,难怪他给三郎当文学以后,他家里总出事。”皇帝对常骁说,“让寰奕回去吧,再找个好一些的人陪三郎读书。”
常骁不易察觉地皱眉,望着他,脸上露出明朗的笑颜,“好,妾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麻”就是提词,因为诏书是没有标点的,宦官难免文化水平不够高,断句不对会造成语义上的歧义,所以会找一个拾遗在旁边提词。而皇帝的诏书都是写在黄麻纸或者白麻纸上的,故而又叫做“把麻”。………………凌相!驸马爷!你终于回来了!!【【诶我一直觉得自己对星荀很好,现在才发现我对凌晏才是真正好啊!尼玛两个女人都是皇帝的女儿啊,而且是两个不同的皇帝啊!!皇帝终于有点父皇的样子了,呜呼呼~~因为收尾了,心略安,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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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六十二回 替身 。。。
用过晚膳之后,皇帝想起了那位新的尚宫,疑惑问道,“上回你跟我说,原本的尚宫年迈体衰,请求告老还乡,而你找到新的合适人选,就是她?”
这事情在去年秋天太后前往鸿陵之后就定了下来,常骁没有想到他还会问起,只好如实回答,“嗯。她原本是尚仪局的掌籍,但以她的才能任那样一个八品女官委实可惜。”
他若有所思,“叫什么名字?”
常骁抿了一下嘴巴,“星诗若。”
“她可是曾经谋害过太后的人,如果不是先帝和太后宽宏大量,她根本就不能留在宫里。”皇帝的语气里有隐约的不满。
她面色微红,低下了头,委屈道,“妾是看太后娘娘对她也倍加宽恕,并没有责难她的意思。他们家毕竟为盛夏付出了那么多,她是嫡女,总不好沦落至此。”
“哼,罪不可恕,嫡女又如何?”皇帝为她的擅作主张感到气恼,又想到一事,“先前陪着三郎读书的那个小姑娘,不正是她的女儿吗?都已经如此关照了,还不够?”
常骁忧愁地说,“那孩子怎么说也是先帝的女儿啊。”
皇帝怔了一下,许久没在说话,他考虑了一番,说道,“既然已经定下来了,也随你。不过,那个小姑娘不能留在东宫,皇后让先帝罪臣当尚宫,罪臣之女还给太子侍读,这对先帝是大不敬。让那孩子去掖庭局,籍没的奴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常骁愣了愣,神情中有些犹豫,可是看到皇帝责备的目光,也只好点头,“是,陛下。”
皇帝看了看常骁,意兴阑珊,不再多做久留,离开了宣坤宫。
这天晚上隆慕公主似乎特别精神,半夜里醒了好几次,哭闹个不停。
小婴孩虽然有侍媪和奶娘照顾,但常骁还是自己爬起来哄了一阵,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隆慕终于又安安静静地睡下了。
常骁再没有了睡意,去到秦芳阁看书。
在一旁掌灯的尚宫崔敏娟看出皇后心不在焉,说道“娘娘,现在三皇子已经是太子了,太后也去了鸿陵,星家那孩子没有用处了。”
常骁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点点头。
的确,现在一切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星寰奕还在,他始终是个隐患。尽管凌珊口口声声说,他认了星荀当父亲,除非篡国,否则他不会威胁到皇帝和太子,而皇帝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才让星寰奕离开太子。
可是,只要离开就可以了吗?他现在走了,也不意味着以后不会回来当个重臣。而且常骁觉得星荀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他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本来星寰奕就是最能威胁到太子的人,这威胁甚至比甯王更大。常骁并不害怕娄倏影,加上燕王现在也不知怎么被凌珊弄到北境去了,这一去肯定回不来,娄倏影没有了燕王的支持,甯王根本不能怎么样。但星寰奕不一样……因为,凌珊不一样。
正在常骁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的另一位尚宫突然说,“娘娘,以臣所见,如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常骁望向星诗若,疑惑道:“为什么怎么说?”
“娘娘且思量一下现在的形势,星文学刚从这里离开,要是出了什么事……圣上和绥侯都会认为是娘娘您要斩草除根。”星诗若提醒道。
崔敏娟皱眉,“圣上把三皇子立为太子,就应该是把事情都考虑清楚了。圣上了解娘娘,星寰奕就算是死圣上也不会怪娘娘的,何况,娘娘这也是为圣上除了后患。至于绥侯,他是圣上的人,儿子的死应该不会让他改变对圣上的忠心。”
星诗若却冷笑,“我担心的并不是圣上或者绥侯,而是太后。”
崔敏娟哂笑,“太后都已经去鸿陵了。”
“可凌相还在呢。”星诗若阴森森地盯着她的得意。
果不其然,常骁和崔敏娟的面色都是一凝,然后沉浸下来。
“娘娘,改革一事是圣上和绥侯的想法,但凌相可从来都没有抚掌赞同过。太后落难之时,凌相置身事外,当真是因为他鞭长莫及吗?臣以为不然。凌相是太后的内侄,怎么可能真的对太后不管不顾?只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该做什么事,才不像绥侯那样亲近太后罢了。”星诗若抬手施礼,而后说道,“星寰奕如果在这当口死了,他毕竟是太后的儿子,星荀肯定会想办法让太后知道。对于星寰奕是先帝之子的事情,无论凌相知不知情,如果太后要回来,他岂会不帮?”
常骁容色一凛,絮絮道,“我怎么忘记他了?他可是凌宗璇一手栽培出来的。”
“那可是太后唯一的骨肉,太后再怎么清高,唯一的骨肉没了,她怕是会不惜放□段来求圣上的。”星诗若古怪地笑了一下,“娘娘,圣上做事可不像先帝那样分明,动了情,未必是能克制的。太后一回来,后面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终究最大的隐患是太后。”崔敏娟对这场持久战没了耐心,对皇后说,“娘娘,鸿陵的侍卫跟紫微宫的是天渊之别,不如就一劳永逸吧。”
“崔尚宫,太后要是死了,怕圣上会疯掉吧?丧心病狂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星诗若无不夸张地说,“先前闹过这么一场他就病成那样。心碎就是心碎,断肠就是断肠,理智上提醒着反正最后不会有结果,可放下就跟割肉似的,不吭声只说明能忍,不代表不痛!”
“星尚宫!”崔敏娟对她使着眼色,呵斥她居然在皇后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其实也不是不能一劳永逸……”常骁听着星诗若的教训,苍凉着喃喃自语。
崔敏娟一愣,说道:“娘娘,星尚宫所说的也极是道理。圣上大病初愈,不好再有琐事烦心,就算是体恤夫妻之义也好,不如就照着圣上说的,安生过日子吧。”
星诗若也规劝道,“娘娘,圣上把隆慕那样一块富饶的地方封给公主,已然是隆恩。”
“他是提醒我,做人要知足。”常骁苦笑,她摇了摇头,叹气道,“就算了吧,难得他忍着痛也放下了。只要不出什么别的岔子,让日子过得太太平平的,也没什么不好。”
崔敏娟和星诗若对视了一眼,都拱手称道,“娘娘明义。”
太子在天靖三年的正月加元服。除了天靖二年的冬至,皇帝在祭祀回宫之后再度昏阙,为此废朝三日以外,朝中并无什么大事。
转眼又到夏天,西池上的荷花再度盛放,便是没有微风拂过,永乾宫也还是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
宋湛手里端着茶盏,凭栏望着池中的荷花发呆,余光望见对面的慈训宫,那儿的白纱仍旧在微风中浮动,远远传来铃铛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如从前一样。
只是那儿已经人去楼空。
宋湛看了很久,倒是觉得没什么两样,那座空荡荡的宫殿,过去他曾经望了七年,也不怕以后再多看些年。
他低头要喝一口茶,才发现茶盏已经见底,他愣了一下,把盖子合上。
“陛下。”
宋湛回过头,对拿着纸卷的宋钧尧微笑,“默好了?”
“嗯。”他把默写好的经典呈给宋湛检查。
在宫里住了大半年,小男孩明显得到了比过去好许多的照顾,脸上没有了从前的菜青色,面色红润了一些,有了人色。
而且个子也长高了一些。
宋湛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头,又看了一会儿,放下茶盏,“你把笔拿来。”
小孩儿眨巴两下眼睛,忙拿上笔走上前。
宋湛伸出手臂把小男孩环抱在怀里,让他背对着自己,然后右手抓住他执笔的小手,把纸卷放到他手里以后又捧起他的左手腕。
“你这个‘诚’字的弯钩总也写不好。”宋湛一边说着,一边手把手地教他重新在纸卷上写下一个“诚”字。
宋钧尧从来都没有和谁这么亲近过,低头写字的时候,感受到宋湛从头顶上传来的清澈的声音,如同天籁一样。
他的掌心是冰的,握久了就会暖和,没过一会儿,宋钧尧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和手背上都是宋湛的温度,还有他盈袖的香味,好闻得让人安心。
等到这个字写完了,宋湛松开手,也放开了他。
宋钧尧抬起头,仰望着他目光柔和的眼睛,看得有些痴。
“怎么了?”宋湛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小男孩的脸颊微微一红,连忙摇头。
“你就去临这个字吧,多临几次。”宋湛抬抬下巴,让他回到座位上。
宋钧尧恋恋不舍地又望了他一眼,乖觉地回到书案前。他才刚坐下来,就见到宋湛站起来往外走,他趁没有人注意,抬起自己的衣袖凑上鼻子闻一闻,好像还隐隐闻到宋湛用的熏香的味道。
不知道皇帝用的是什么熏香,怎么会这么令人心安呢?
小男孩临摹那个“诚”字,临了好几次以后,终于看到跟皇帝写下的那个差不多,高高兴兴地放下笔,拿着卷子跑出去,要给皇帝看。
可小孩子的直觉让他在来到廊下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皇帝双手负在身后,低头眉头紧锁,表情显得十分复杂。
宋钧尧僵持在原地,觉得自己现在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只要引起移动就会被发觉。
可站在皇帝对面的凌相已经发现了他。
皇帝看到凌晏的反应,也转过身来,看到宋钧尧靠着门框杵着,也没有微笑,只是淡淡点头。
宋钧尧稍稍犹豫,还是走到了皇帝面前,对凌相喊道,“老师。”
“嗯。”凌晏颔首。
感受到孩童疑惑的目光,皇帝低头,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北面大捷,邓公生擒狄历右大将,很快押送回凛都。荆王的仇,可以报了。”
小孩子睁大了眼睛,没有惊喜,但也全是震惊,他想要说“恭喜圣上”,可是发现皇帝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又选择先不要讲出来。
“燕王……”皇帝沉痛地说,“战死了。”
宋钧尧脸色发白,吃力地咽下了一口唾液。
皇帝好像没有缓过来,又沉默了一阵子,对宋钧尧说,“你先回安德宫吧,朕还有些事情要跟凌相商谈。”
他当然不敢久留,与皇帝、凌相道别以后,就离开了。
石波滩一役告捷,祭漩生擒狄历右大将,士气大振。敌军残部逃往西风谷,因为他们当时已经鏖战数日,祭漩提出收兵回营,但燕王却要乘胜追击。
在进入西风谷的时候遭到了潜伏在那边的残部,他们更了解西风谷的地形,燕王宋溢就在那里被人射杀,死时万箭穿心。
皇帝望着小花园里那一池鲤鱼,脸上映着池水的粼粼波光。
“也好。”他伤痛道,“他死,也死得其所。殉国之名,甚美矣。”
凌晏垂眸,眉心紧紧拧着,好像松不开似的。他的嘴唇紧抿,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又在权衡究竟要不要说出来。
“还有什么事吗?”皇帝看出他的心事,缓缓转过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