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世界里的道士- 第1435部分

章惇如今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乃是当今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身为左相，权势之盛一时无两。

“哦——？”萧月生摸了摸鼻梁，朝木婉清望去：“婉清，你可杀了一条大鱼啊！”

木婉清哼道：“轻薄之徒该死！便是章惇本人我也要杀！”

她黑纱后清亮目光闪了闪，低下头。

她虽然冷冷清清，沉默寡言，见识不足，但也晓得，这章惇乃是极大的人物，得罪了不太妙。

萧月生不在意地笑笑：“章惇的一个侄子而已，这般不开眼，我还以为是什么王公大臣呢！”

“公子，这章惇可不是宽宏大量的，定要报复的。”方雪晴轻声提醒，黛眉笼上一层薄愁。

“一个左相而已，不值一提，放心罢。”萧月生摆摆手。

钟灵咯咯脆笑：“雪晴姐姐，你白操心啦！萧大哥连西夏的皇帝都杀了，还怕一个左相？”

萧月生投来一记嘉许目光，笑着点头。

方雪晴笑了笑，瞥一眼萧月生。

她精于世故，却是明白，这与西夏的皇帝可不同，大宋是公子立身之本，若是得罪了左相，处处掣肘，滋扰了自己的生活，太不值当。

萧月生端起白玉杯，轻抿一口，想了想，道：“罢了，雪晴，你带几个人去章惇府上拜访一下，算是致歉吧。”

“是，公子！”方雪晴黑钻般的眸子一转，闪过一道亮光，心领神会地点头，抿嘴笑了起来。

“道什么歉？！”木婉清蹙起秀气的眉毛，白他一眼：“那俩家伙还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杀了活该！”

方雪晴轻轻一笑：“木姐姐，致歉是假，公子是让我去告戒章惇一番呢，免得他无法无天。”

“哦，……你说话真是不爽利！”木婉清黑纱下的脸似乎一红，随即瞪了一眼萧月生。

萧月生摸了摸鼻梁，呵呵笑了起来，这个木婉清，真是蛮横得有趣！

……

章府章惇身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深得当今天子宠信，在朝堂上一言九鼎，权倾天下，在外人眼中，算是大人物。但这么个大人物，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寻常的老头罢了。

书房南窗轩案前，他穿一身葛布长衫，坐在厚软的椅子上，手上端着一卷书，另一手抚髯，神情闲适，气度沉静。

他长方脸庞，肤色白皙，隐隐有几分发紫，相貌俊逸不凡，一双眉毛斜飞入鬓，肖似哲宗的眉毛，眉下双眼熠熠闪光，明亮逾常人，仿佛一下能看透到人的心底。

慢慢放下书，端起瑰丽的黑瓷盏，轻缀一口茶茗，慢慢放下，捏了捏眉头，左手食指划了划黑漆漆的头发。

虽然年纪已大，但他头发却漆黑发亮，皮肤光泽无皱纹，看精气神丝毫不输于青壮年，显然养生有道。

“唉……”他起身离开椅子，双手背着，在书房慢慢踱步，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似有大事难决。

来来回回走了十几次，他忽然停住，双掌在身前轻轻拍三下。

“相公有何吩咐。”窗外响起一道清朗声音。

“请李先生过来一座。”

“是。”清朗声音恭声道，脚步响起，很快消失。

一会儿功夫，又有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口，章惇上前几步，拉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老者，个子矮小，干干瘦瘦，满脸的皱纹，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颌下一缕白髯，平凭几分清气，他双眼凹陷，却炯炯有神，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聚焦到了一双眼上。

“相公，老朽叨扰了。”老者抱了抱拳，微微笑道，神情不卑不亢，声音沙哑难听。

“李先生快请进来坐。”章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侧身相让。

李先生没有推辞，点头笑了笑，迈步进了书房，与章惇分别落座，分别坐一张椅子，面对着面，中间一张小几。

有人敲门，随后进来，一个秀美女子端着一个木盘袅袅娜娜进来，从木盘中端下两碟精致小菜，还有两壶美酒，放到两人中间小几上，轻轻一礼，飘然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

“相公可是有难决之事？”

李先生目光追随着秀美女子的身影，直至房门关上，他才收回目光，转向抚胡微笑的章惇。

章惇抚髯大笑：“先生风流不减当年，如今是老而弥坚啊，呵呵……，老夫大大不如啊！”

“相公心思都在国家大事上，哪有这份闲心。”李先生摇头微笑。

“来，喝酒。”章惇亲自执壶斟满两杯。

李先生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凑到鼻前嗅一下，轻笑一声，沙哑着声音笑道：“酥风美酒，好酒！好酒！”

章惇笑了笑，道：“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被人杀在闹市。”

“哦——？”李先生一怔，放下酒杯：“季明侄少爷，还是季叔侄少爷？”

章惇叹了口气：“是季叔。”

李先生喝了一口酒，摇摇头，叹道：“季叔侄少爷性子飞扬，取祸之根，老夫也劝过两回，可惜……”

他看章惇脸色阴沉，止住话头，转问道：“杀人者何？”

“萧府的人！”章惇冷冷道。

李先生脸色微变，压低声音：“东城的萧府？！”

章惇缓缓点头，脸色阴沉，似乎能滴下水来。

“若是他们，季叔侄少爷的仇怕是……”李先生摇摇头，叹息一声，拿起酒杯，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不再多说。

章惇跟着喝了几杯，脸色涌起红晕，双眼越发得明亮，灼灼逼人。

他盯着李先生，用力捏着酒杯，狠狠问道：“先生你说，这个仇怎么才能报得了！？”

“报仇？……呵呵……”李先生眯着眼睛，抚髯笑了起来。

“自然要报仇！”章惇冷冷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季叔虽然飞扬佻脱，却是个好孩儿，难不成白死了？！”

李先生笑了笑，低下了头，只是喝酒，并不说话。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落可闻针。章惇也低头喝酒，似乎想着心事，右手死死捏着酒杯，不时露出青筋。

……

“唉……”李先生摇摇头，放下银杯，叹了口气：“听我一句劝吧，相公，莫要想着报仇了。”

“先生你也怕那萧府？！”章惇冷冷道。

“相公，你说这天下，谁不怕他？！”李先生摇头苦笑，摊了摊手：“就是官家，不也是笼络有加，过几日便下赏赐？”

“区区一武夫尔！”章惇不屑一笑。

李先生苦笑：“这个武夫却能杀得了皇帝，杀咱们还不是小菜一碟，手拿把掐？！”

“谅他没这个胆子！”章惇冷笑，银杯重重一顿：“这里是大宋，不是那蛮夷之国，大宋英杰无数，岂能由得他放肆？！”

李先生看了看他，见他神色冷如冰，摇摇头，没有再劝。

心下却暗自叹息，明眼之人都晓得，这京师的萧府是万万不能招惹的，武功高得可怕，杀人如宰鸡。

……

“萧府方雪晴，拜见章大人！”忽然一道柔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缭绕不绝，缥缥缈缈，仿佛自遥远的天际传来。

“什么人？！”章惇神情微变，身体却不动，声音沉稳威严。

一道黄影闪现，两人眼前忽然出现一人，身穿杏黄罗衫，婀娜曼妙，姿容绝美，容光若雪，书房仿佛明亮几分。

“小女子萧府方雪晴，章大人有礼了！”方雪晴冷冷淡淡，裣衽一礼。

章惇脸色一冷，沉声喝道：“萧府的人！？”

“正是。”方雪晴轻轻点头，淡淡道：“章大人不必唤人了，我点了他们穴道，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你好大的胆子！”章惇推盏而起，双眼冷光迸射。

第456章　示威

方雪晴神情清冷，目光淡淡的，在他身上扫一下，落到了李先生身上，黛眉轻轻一挑，明眸闪了闪。

李先生慢腾腾放下酒杯，抱拳笑了笑：“方姑娘是萧先生的贴身侍女吧？”

“正是。”方雪晴点点头，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笑意：“老先生深藏不露，小女子差点儿走了眼！”

“呵呵，小老儿这点儿微末之技，在方姑娘面前不值一提！”李先生笑眯眯地回答，问道：“不知姑娘来此，意欲何为？”

“小女子是来陪罪的。”方雪晴淡淡道，如水目光转向章惇：“我家公子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一次的事，若按以往，定不会罢休，但看在章大人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了。”

“你这是什么话？！”章惇皱起眉头，脸色阴沉，冷笑一声：“这杀了人还有理，还不罢休？！”

“养不教，父之过！”方雪晴冷冷淡淡，瞥他一眼：“那两人大庭广众之下行轻薄之举，着实肆无忌惮，糟蹋良家妇女数十，归根到底，还是仗势欺人！……章大人身为朝廷左相，位高权重，不但不造福百姓，反而纵容子侄为害，难道没责任？！”

她冷笑一声：“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子侄尚且管不好，章大人你谈何治理国家，辖制天下人？！”

“住口！”章惇怒喝一声，右掌重重拍上小几，脸色涨得通红：“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他双眼目光如针，直刺人心。

方雪晴淡淡瞟一下他，摇摇头：“若在往常，公子已经登门拜访，讨一个说法，为何纵容他为恶。”

“好大的威风！”章惇嘿嘿冷笑，沉声道：“他为何不来？！……嘿，莫不是怕了？！”

李先生轻咳一声，抚髯唤道：“相公……”

章惇转头望他，李先生轻咳道：“相公，有话好好说。登门便是客，咱们先坐下说话罢！”

章惇收敛怒容，转眼间恢复平静，缓缓点头：“方姑娘请坐。”

方雪晴瞟他一眼，淡淡道了一声谢，轻轻坐到一张椅子上，姿态优雅曼妙，自然流露出一股雍容华贵。

她与丹阳郡主相处久了，耳濡目染，自然地沾染一些雍容之气度。

心下里，暗自佩服，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章惇城府极深，非是等闲之辈可及，怒火说收就收，表情变化自如，火候极深。

……

章惇微阖眼帘，不再瞧他。李先生却一直目光灼灼，紧盯着她。

见她如此气度，他抚掌笑道：“都言萧府清贵不可言。萧先生乃神仙一流的人物，老朽慕名已久，惜乎拙陋之躯，不敢贸然相扰。……今日得见姑娘，果然非是凡夫俗子！”

方雪晴淡淡道：“李先生客气了，小女子只是公子身边的小丫环，蒲柳之姿，不敢当！”

章惇拿起银杯，轻抿一口酒，若无其事，没有说话。

李先生抚着一缕长髯，笑眯眯的道：“据说萧先生身怀神仙法门，不知是真是假？”

“世人夸大而已。”方雪晴淡淡一笑，瞟一眼章惇：“若是不然，咱们逛街时，岂能让几个轻薄之徒欺负？”

“呵呵……”李先生笑了起来，忙拿起银杯喝酒。

方雪晴轻哼一声，道：“我家公子常说，妻女不能保全，枉自为人，依公子的脾气，定要杀上门来，好好问个清楚！……是郡主一直苦劝，说不宜大动干戈，伤了章大人，国家损失甚大，顾全之局，公子才息了此意！”

章惇忍不住轻哼一声，脸色骤冷。

李先生一听，便知要遭，相爷权倾天下，何曾被人如此蹊落？他一直想着替侄子报仇，这位方姑娘倒好，反而直接登门问罪，相爷纵使城府再深，也忍不住发怒的。

他忙道：“季叔侄少爷我是看着长大的，再清楚不过，可能跋扈了一些，但伤天害理的事绝计做不出的！”

方雪晴“嗤”的冷笑一声：“做不出！？……你且去打听一下，就知你那侄少爷是个什么货色了！”

“这……”李先生怔了怔，望向章惇。

章惇冷冰冰道：“他纵使为恶，自有国法惩治，轮不到你们插手！……你们胡乱杀人，置国法与何地？！”

“咱们武林中人，惩恶扬善，路见不平便要管，他作恶多端，却有你这个相爷庇护，还不知要糟蹋多少良家女子！”方雪晴冷笑。

她又冷笑一声：“依他的罪行，早该千刀万剐。让他死得那么爽利，倒是便宜了他！”

章惇眯着眼睛，双眼如针般刺向她，淡淡一摆手：“李先生，宰了这妖女！”

“相爷……”李先生一怔，迟疑不决。

“本相的话不好使了？”章惇淡淡瞟他一眼。

李先生苦笑一声，叹了口气：“相公，老朽只能尽力了！”

说罢，他身形一闪，出现在方雪晴身后，探掌轻飘飘拍向她背心。

方雪晴摇摇头，微微一翘嘴角，身形蓦地消失，出现在他刚才位置，手指在袖中轻轻一弹。

“嗤——！”一声轻啸，李先生顿时一僵，身子定住了。

“嗤——！”又一声轻啸，章惇的身子也定住，手上还端着银杯，胳膊擎在空中一动不动，唯有双眼能转动。

方雪晴轻叹一口气，明眸缓缓掠过二人：“章大人，我家公子说，这件事暂且揭过吧，他不想再看到开封府的捕快！”

说罢，黄影闪动，章惇只觉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眼前一花，顿时不见了方雪晴的影子。

……

半个时辰过后，两人身子一颤，慢慢能动了。

章惇坐在椅子上，还好一些，只觉胳膊麻酸难当，碰一下便奇痛难当，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李先生一直呆呆站着，若是常人，一旦解了穴道，难免瘫软在地，但他内力深湛，穴道一解开后，内力流转，顿时驱除种种不适。

他忙到章惇身后，掌心贴上他背心，渡过一道内力，慢慢抚熨他经络。

酸麻慢慢褪去，章惇脸色仍白着，咬着牙，冷冷道：“好一个萧府！”

李先生苦笑一下，慢慢拿开手掌，叹道：“相公，这萧府势大，若是真的计较起来，咱们不是对手。”

章惇沉吟不语，片刻后抬头，沉声道：“先生，过两天你就离开！”

“相公……？”李先生愕然。

章惇双眼直直望着他，缓缓道：“你去武林中，寻一些奇人异士，襄助本相，如何？”

“……老朽遵命！”李先生迟疑一下，慢慢点头。

他心中苦笑，相爷是动了真怒，非要与萧府一较高下了，只是，萧先生武功通神，与他为敌，殊无胜算。

只是自己受相爷垂青，简拔于囚犯间，唯有效死命而已，即使明知不可为，也需为之！

章惇沉吟着，五指轻轻敲打小几：“侠以武犯禁，先前，我对武林人物不屑一顾，如今看来，本相还是有些偏颇了！”

李先生道：“相爷，暂且让开封府消停一下吧。”

章惇神色沉静：“嗯，暂且忍过这一口气，君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