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
觉着一阵失笑，自己竟然和这小子较起真来。
红袖松了口气，看着逼近的火光，张开双翅，却不忘又瞟了武儿一眼——他方才是不是，说她漂亮了。
☆、亡国，只为仇恨活
轩辕王宫，万景殿。
初离站在一片漆黑的大殿正中，半仰着脑袋，看着王座上方那块写着“万景殿”三个大字的匾额——她记得殿外也有一块，只是字迹，还是这里的熟悉些。
过了这夜，便是新帝登基之日，大典之时，祭羲和剑。
她明白这下是来对了地方，但总是等不及，她在想凭现在这副身子，用什么办法去夺剑。
难不成去借？
是啊，她的身份，其实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借，本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她也清楚的知道，明日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祭剑之前是万民献曲，居于首位的便是抱云公子。
方从抱云那里留了血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初离看得出他已经不在意这最后一杯血，或者说他已经不在意能不能活过明天，只要能活到明天就好。
具体时间记不太清了，她认识抱云的时候，他还叫明无过，是勾雪公主的近身侍卫。
世人皆知勾雪公主擅笛，却不知她也弹得一手好琴。当年初离还未遇到楚平之时，随着音音去过司幽，与这传闻中才艺过人、姿色倾城的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便坐在白纱之后抚琴，一旁站着的，是未及弱冠之年的小侍卫——明无过。
音音提过，明无过本是个练武奇才，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没了踪迹。
这条讯息初离本没放在心上，知道后来为了楚平寻到魔界，她才知道其中原委。
她与勾雪本就没什么过人的交情，但一首还魂曲对勾雪而言小事一桩，可任凭她如何相求，勾雪就是不愿答应。直到最后，她才告诉自己，当年北桫破国之前，无过去行刺当时轩辕国皇帝轩辕默，后当行刺失败北桫破国，他便化名抱云，随着勾雪公主一起入了魔道，分别居于“无过”“忘忧”两殿。
可是勾雪入魔乃由执念而成，顺应天意，抱云为了追随她，逼迫自己做尽恶事，才勉强令内心魔化，再加上他天赋过人，轻易成了无过殿的主人。
只不过他原本就是心地善良之人，多年的杀戮令他良心备受谴责，很快便得了重病。那病奇怪的很，即便入了魔也无法医治，为了平复心性，他只有每日弹琴，而他的生命也是靠着勾雪每日一支还魂曲才得以维系。
初离明白，还魂曲非常耗费精力，以勾雪的修为最多每日一曲，若她应了自己救人，那么便是将抱云推向鬼门关。
于是初离便向白渊求了药，为抱云续命。
想到这里，初离摇了摇头，她没料到抱云如此命大，当初白渊将药方交给她时也说过，这方子，最多续他一千年的生命，不晓得是不是白渊低估了自己，如今她见着的，的确是活生生的他。
她想不透为何当年勾雪帮完她后二人便从魔界消失，抱云的相貌又为何与从前有着天壤之别，二人又是为何要跻身玄门之下。
猜不透，便放在一边，初离看了眼门外——没有月亮，天边渐渐白了起来，却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抱云走了过来，身旁还随了一蒙了面的红衫女子。便是逐盟会时引起纠纷的玉姬。
玉姬对着初离行了一礼，随即将面罩摘去，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许久不见了。”
初离笑了笑，说道：“最近总有人对我说这句话。”看了眼抱云怀中的古琴，“勾雪公主，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讲。”
“当年离了冥界，我与抱云无意被卷入一个空间，我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出来之后灵力尽失，却获得了长身不死的身子，虽说抱云的身子有了起色，玉笛却失了它原本的功效。两千年来，我们想尽了法子都找不到复国之路，只能终日隐居山间，看着轩辕的繁荣。”
“直到三年前，我们得知玄门的镇山之宝‘绕指柔’可使凡人或得一日灵力，莫说一日，便是有一个时辰，让玉笛重获灵力，也可要了狗皇帝的命。”
靠得近了些，初离像是摇了摇头，幅度却是极小，“你要杀的这狗皇帝，倒是怎么得罪你了？”顿了顿，“算了，我也懒得过问，不过挺好奇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初离指着抱云说道，勾雪一怔，先是不知如何回答她前一个问题，便有些吞吐着说：“我化名玉姬混入玄门之前，抱云便改了样貌冒充世家公子，时间久了便习惯了这样子。他潜心研曲多年，只为在逐盟会上得到关注。一来让世人知道抱云公子与玉姬乃在玄门初识定情，是我们二人顺利成章地一同留在玄门等待契机；二来，一旦抱云公子与玉姬的名声响起，混入轩辕王宫，也成了简单的事。”
“你还是那么精明，难不成两千年你们守在一起，想着只是怎么去杀死轩辕族人吗？”
勾雪急了，“漫漫岁月，若非仇恨，我又怎活到现在。”
初离笑着说：“除此之外，真就没有活着的理由吗。”
不明白初离的意思，勾雪见她要离开，差点忘记寻她原本的目的，忙止道：“姑娘是否会插手。”
“我与轩辕渊源不浅。”停了停，见勾雪的手握紧了些，望着自己，抱云却看着她，带着复杂的眼神。叹了口气，补充，“不过我今日的目的只有一个，你们那些恩恩怨怨我不懂也不想管。只是劝你一句，不要到最后唯一珍贵的东西都丢失了。”
出了殿门，隐约看着有人朝着这里赶来，初离弯起了嘴角，天完全亮了起来——这宫殿看起来真是雄伟，可比最初建造的时候好看太多。
正午时分，新帝轩辕完成登基礼，于万景殿举行庆典。
殿内歌舞升平，各方来使纷纷来贺，欢声笑语中，衣着浅红色裙襦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怀中抱琴，一缕轻纱蒙面，步履轻盈。宾客们纷纷侧目，连新帝轩辕执也不由将目光停在这个女子身上。
“你，便是玉姬？”
勾雪点头，又向前走了几步，殿中的舞姬自觉退散两侧，她便就地坐了下来，将琴轻放于两膝间。
“好大的胆子，见了陛下不行礼，还蒙住面目！”
不知谁喊了句，众人也一齐指责了起来。
轩辕执挥了挥手，“无妨。”正要再说，勾雪先提高嗓音，带着细细的嗓音，“妾身抚琴之时，众位皆是客人，玉姬无需向客人行礼。”
“好，哈哈。”新帝大笑，众人也不敢出声，唯独殿中的女子与轩辕执双目对视，没有半分惊恐的模样。轩辕执猛拍了两下桌子，指着勾雪，“果如传言，此女子有趣！怎不见抱云公子？今日不该你二人一同作曲吗？”
“外子抱恙，无法列席。”
轩辕执饶有意味地看了眼勾雪，不再追究，示意歌舞继续。
两侧的舞姬又聚集到中央，淡蓝色的轻纱无风而舞，勾雪的一双玉指轻拨琴弦，身侧犹如蓝色蝴蝶翩然而至，围绕着那朵浅红色的花儿悠然而动。
勾雪如今演奏的，正是雾韶山上的那一曲，只不过如今这曲子变得轻柔了许多，少了当初的悲切，更近乎当日抱云公子所奏的风格。细细听来，宛如天籁，空灵清婉，殿上众人先后沉浸在如风似梦的旋律之中，不由随着乐曲轻哼了起来，竟忘记了座上的新帝。
再说轩辕执也为此曲心动，手背托着下巴，一手摇着酒杯，正是沉醉，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惊而起，酒杯也摔了出去。
金杯落地，勾雪弦落，泠泠之声消去，大臣们与乐师舞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下跪，俯首不敢言语。勾雪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轻声道：“想必是陛下听不惯妾身弹去，这便退下了。”
“慢，非也非也，是孤……酒后糊涂了。你们继续。”
“不可继续。”
“为何？”见勾雪不语，轩辕执拍了拍脑袋道，“我差点忘了玉姬姑娘的规矩，演奏被打断，便不再成曲。可孤实是喜欢姑娘的曲子，这样如何，姑娘换件乐器，既能令大家继续大饱耳福，又不坏了姑娘的规矩。”
勾雪颌首，绕过古琴，幽幽道：“玉姬才浅，尚会使笛。”
轩辕执差人从勾雪房中娶了玉笛，并特意在右殿为其设坐。
勾雪正要吹奏，侍卫却在一侧提醒近了祭剑的时辰，轩辕执转而一想便道：“祭剑也不过是个仪式，便移入大殿进行吧，也不误了玉姬姑娘的笛声。”
说罢，他向勾雪微微一笑，后者低头，将玉帝送至嘴边，开始演奏。
侍卫听得新帝的命令，虽觉有不妥，依然从命将祭剑之初设于大殿正中。
不一会儿，便见数十侍卫将一座一人多高的巨鼎抬入殿中，鼎之中央，一把铜色巨剑悬空而转，金光夺目，犹如正午之光，刺眼夺目。
正是羲和。
如此大的阵仗并未影响勾雪的吹奏，众人甚是觉着已经沉醉在玉姬姑娘的乐曲之中，情不自禁而无法自拔。轩辕执轻轻扭了扭脖子，手执酒杯走向巨鼎。之后也不过是祭剑所必须的一些繁琐的规矩——洁衣，净手，再者便是酒祭。酒祭之时是容不得喧哗的，轩辕执令勾雪停止演奏，君臣朝拜。轩辕执口中说了些乞求国泰民安的话，将清酒洒如鼎中。随着“倏”的一声，羲和剑周身冒出真真青烟，原本断了的笛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众人讶然，齐看向勾雪，哪知这女子似是不知自己犯了大忌，径自吹奏，还缓缓向着大殿中央走来。轩辕执眯着眼，压抑着怒火，“玉姬姑娘，你好大的胆子，孤不是已经令你停止演奏了吗？”
勾雪不语，继续吹着玉笛向轩辕执走来。
这般下来，轩辕执是真的怒了，她竟愈发张狂起来。轩辕执不满之意溢于言表，抬手一挥，令人将玉姬押下殿去。只不过侍卫还未动手，一道蓝色身影便从轩辕执之前闪过，回过神来，羲和剑已不见了踪迹。
☆、别离，升处不堪怜
“噗～”初离一口鲜血喷出，见暂无人追来，便抱着羲和剑蹲坐在角落。
“不过用了点法术便伤成这样，看来是不能再用了。”
她擦了擦嘴角，撕下裙摆的蓝色轻纱将羲和剑包起——如今要想着的便是如何逃离皇宫。
许久未练的舞艺如今倒是帮了大忙，只是刚刚以凡人之躯运作灵力，这身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初离想着，却听有人喊，“贼人在那里。”
她心叹不妙，抱着剑便向反方向跑去。
勾雪的玉笛为何没有牵制住那些侍卫，反令他们追了过来？
多想也无用，现在她的身体哪跑得过那些身强体壮的士兵，眼看就要被追上，她右手一紧，被人拉到一侧按住，未来得及叫喊便被捂住了口鼻。她挣扎了两下静了下来，心中念叨初离你也有今天，不过看着追赶的侍卫渐渐远去，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用力掰开那人的手，这般那人却没有反对。她转过头，是一蒙着面的男子。
这年头蒙面成了风潮么？
她伸手便要拽下男子的面罩，那人却退了两步，“你来轩辕王宫作何。”
“当然为了这家伙。”初离指着羲和顺口答道，想着有些不对，这人的声音似在哪里听过，语气也是同自己很熟的模样，只是她想了又想，还是记不得是谁。
“羲和剑？你要它干什么。”
“救命。”
男子不做声，上下打量了初离一番，说道：“救你的命。”
他的语气不像在问，而是很肯定地说“救你的命”。初离诧然，男子轻哼了声，说道：“你连我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自然是坏掉了。”
坏、坏掉？什么叫坏掉？？
初离正欲开口，男子却将她拦腰抱起，一跃而上。
“既然是要救你的命，我带你离开。”
男子的功夫极好，很轻易地便躲过皇宫重重守卫，快到离开之时，初离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愿意帮我，那可不可以再替我去救一个人。”
男子身形一闪，落于一片玉瓦之上，眯着眼叱道：“怎么你还是喜欢多管闲事，想死是不是！”
嗯？初离看着他，将他推开，将羲和剑抱得更紧了些，“若非你相助，我自然先是保命。如今深陷险境的那个人本就与我没了什么瓜葛，但……”
但什么，她也说不出，只是想救。想救。
“我可以答应你，可你必须答应我。”
“什么。”
“你不能死。”
赶回万景殿，竟是出乎意料地安静。没有士兵，没有皇帝，也不见勾雪，所有人都失了踪迹，大殿中空荡荡得令人心慌。
“孤早便料到你们是一伙，必会回来。”
轩辕执突然现身，与之一同的还有押着勾雪的诸多侍卫。
勾雪的面纱已被撕下，娇弱的身子被侍卫踩在脚下，冷漠的面庞不带一丝表情。
轩辕执道：“当年勾雪公主一曲长笛毁我轩辕大半将士，如此耻辱怎不能铭记于心？那只玉笛的模样早就深深印刻在轩辕世世代代子孙的脑海中。直接告诉你们，玉姬进殿之前，孤便换了她的玉笛将之毁去，虽不知这女子怎能同当年勾雪公主一般引动玉笛的能力，不过如今也不重要了。只是没想到，你们的目的竟然还有羲和剑。”
“我夺剑，与他们无关。”初离知道这么解释也没什么用，换了个说法，“轩辕执，你看看我的模样，难道不认识？”
轩辕执一怔，突然想起先前歌舞时看到的那个身影，试探着问，“初离……上仙？”
“是，我便是当年救你轩辕一族的狐妖初离。轩辕族欠狐族的一个人情，难不成忘记了。”
“自然记得。”轩辕执突然冷下脸，拔出佩剑指向勾雪，“只是孤不爱受人威胁。先祖曾留你画像不忘报恩之事，可羲和剑乃轩辕之宝，此女亦是意图毁我山河的的叛贼。如今非要孤还这个人情，好，那便由你选，羲和剑，或她的命。”
初离一踟蹰，身边的男子便拔剑相向，“我也讨厌被威胁。”
轩辕执冷笑，转而哈哈大笑。初离看不出他的意图，却在疑惑间，看他将长剑刺入勾雪的身体。
“将他们统统拿下，一切威胁轩辕江山的人都不能放过。”
他说的轻描淡写，被踩在脚下的女子渐渐失去了生机。她本是一国公主，恨了多年，筹谋多年，最后死得这般凄惨，甚至都谈不上轰轰烈烈。她连报仇的机会都没得到，然后便结束了。
初离愣了许久，有一瞬间好像觉得周围的世界都空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只看躺在那里的勾雪，没了呼吸，没了颜色，直到听见身后响起的一声呼唤。
“雪儿。”
是抱云。
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