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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似是故人
承乾殿。
子西一早就守在殿口前的小道里。碧落的尸首至今停在乱坟岗，浑身上下连张草席也没有，只有一件湿透的床单。碧水一见，不知是被乱坟岗给吓着，还是伤心过度，晕了好几次。子西无奈地翻遍了整个冷宫，愣是没找到值钱的东西来为碧落殓坟。
望了望天，子西着急地来回踱着，现在她也只能来找宋逸帮忙了。
“怎么还不下朝啊！”语气满是着急，自从宋括下令宋逸不得轻易进入后宫后，子西就很少见着他了，现在也只能在他上朝的地方守株待兔了。
“怎么这么久啊……”子西怀疑自己都要奔溃时，却听到后头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子西……”
子西霎那回身，望见了莲花瓣般淡色的衣裙，更看见了如莲般清妖的美人。
“子西……”美人眼中满是泪，忽而一顿，福着身：“臣妾见过娘娘。”
后头的宫女讶于自己主子的举动，满脸疑惑却还是跪下也请着安，子西呆愣愣地看着这场景，心想是不是看错人了，左右不住环顾，看到四下无人时，确定人家的确对着自己请安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结巴着：“起……起来……”
这大概是这个宫中第一个对她行礼的人吧，而且还是个品级不低的宫妃，可是子西空荡荡的脑海里愣是没有这个女人的相关信息。
“你是……”
听到子西这一问，女子身形不稳，子西急忙上前扶住，女子握着子西的手臂，那么用劲，握得子西生疼，子西皱着眉，想让她松开手，却看见她盈眶的泪，好伤心的模样，一时竟开不了口，任由女子哀伤地望着，仿佛想把子西给看个透。
“黎大人举荐王勐……”
一听后头的声响，子西心想怕是下了朝，不再他念，使劲抽开女子的手，小跑了去，临到转角时，子西往后望了去，发现女子依旧原地默默地望着她，那眼神哀恸，仿佛有着好多的话想说，子西甩甩头，拐过了转角，心里默默记住了如荷花般绽放的女子。
“咦？他不是往这里走吗？”
子西拐进了另一条宫道，她先前怕被人认出，只能默默在后头跟着，见宋逸兀自一人转进这里，她急忙跟来，可是一拐进来竟发现了无踪影。
“算了！”子西浓浓一叹，垂下了头，无力地往回走。忽然，一股强劲的风扫来，子西一愣，凌空一个闪跳，竟已被一个怀抱牢牢固定。
“宋、宋、宋逸……”
子西惊骇地抓着宋逸的衣袖，任由宋逸拥着，紧紧听着他的心跳，头上声声他那小人得志的笑声，子西不由白眼一翻。谁叫她现在被宋逸一个怀抱抱上了宫墙上，狭小的宫墙上根本容不得两人乱动。
“哈哈……”宋逸爽朗的笑声，浑身因着笑而颤动着，惹得怀中的子西也跟着颤动。
“……你……”子西着急得快要气炸了。
“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宋逸拉开两人距离，抵住子西的唇，不让子西说话，深情凝望着。子西突然有点罪恶感地将眼睛瞟向别的地方，倘若他知道她是来请他帮忙的，而不是单纯来找他的，他还会这么高兴吗。
“呃……”别过脸，子西想开口，却被宋逸抢口。
“我知道你是因为碧落的事情来找我，不过你能第一个想到我，就说明我在你心中不一样的位置，所以我还是很高兴。”
子西张着口，老半天出不了声音，她不是看不到眼前这个人对她的情谊，可是她能够说什么？她毕竟不属于这个世界。
宋逸微笑着望着惊愣的子西，他所要的她懂，正当他想再开口时，后头一个声音清冷响起，震松了他握子西的手。
“皇弟在皇后心中有什么不一样的位置呢？”拐角处现出一个明黄的身影，宋括的声音格外阴冷。子西和宋逸愣在宫墙上，宋逸的手彻底滑落。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子西望着后头的侍卫被宋括吼走，宋括只步上前，他的后头跟着一名荷花色衣裙的女子，女子清妖，恍如荷花。
难道是她？子西皱起了眉，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她竟然可以原先楚楚可怜，转眼背后一刀。子西的心顿时冷了一下，背后的刀是最防不慎防的。
“皇后还真怡然啊！”宋括斜笑着踱了过来，一伸手，便将子西硬扯了下来，子西身形不稳，一半跌入宋括怀里，一半跪倒在地上，耳边，跟着下来的宋逸关切的声音也响起。
“子西，没事吧？”
宋括冷哼了一声，放开了子西，任由子西坐倒在地，一旁的女子也上前，凑着子西的耳朵说着：“娘娘，刚才奴才有报娘娘身在殿口处，所以皇上才出来的。不想……”女子热心说着，子西却不顾，什么热心，奴才有报，不是说不准甲子西靠近皇上一步吗！谁敢报！八成报的人就是这个女子吧！
子西一想，不作声地甩开了女子的手，站了起来，宋逸跟上前来，小声轻语：“你先不要说话，一切交给我。”
子西回头冲他点着头，露出舒心的笑，而这一抹笑不恰巧又被宋括尽收眼底，登时火气一冒。
“跪下！”
（）
子西僵持着，前头宋逸更是示意子西按照宋括的话做，可惜，子西倔强着神情，与宋括相对，傲然无视，心里一个劲地不知为何愤怒：跪天跪地就是不跪他！
“皇后真是好啊！”宋括良久吐了口气，神情肃杀：“皇后失德，别有私情，依照宫规，贬入永巷……”
一语未毕，宋逸抢在子西前头：“宋括！我跟子西什么都没做！”
宋括忽然冷笑了一声，转向了宋逸：“孤男寡女相拥在宫墙上，如何称得上‘没做’，是不是要等到抓奸在榻才算得上‘有做’！”说到后面，宋括几乎是咬着牙瞪着眼唾向宋逸，宋逸没想到宋括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一时呆愣。
“子西！皇弟还真是好呀！连皇后的闺名也叫得如此顺口！”宋括摇着头笑着，满是鄙夷，“一个是朕的皇后，一个是朕的皇弟，相拥宫墙上，是否以后还要在承乾殿上苟且！敢问皇弟，你一直谨守的祖宗家法何在！天下道义何在！”
宋逸怔怔望着眼前这个暴兽般的熟悉的人，他曲着手，淡淡成拳，在还没有任何不理智的动作前，后头子西突然蹿了出来，一脸怒气！
“闭嘴！你凭什么说我和宋逸啊！若不是你，碧落怎么会死；若不是你，为什么我会在冷宫！你认为你有什么立场来说我和宋逸，就算今天，我真的是和宋逸相拥在城墙上，你凭什么来质问！你的风流韵事恐怕不也三天三夜说不完！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忘了我说过的吗！”
一抹倔强的眼神就恍然那夜在未央湖上所见般，那朗朗的誓言却让宋括一阵慌神：“若我是皇后，我绝对非出去找男人不可，给他戴顶好大的绿帽子，让他看看什么才叫‘贱’！”他没忘，他怎么可以忘！
“啪——”宋括不敢相信自己的手，回神看着子西，却发现子西僵直了身影，他觉得他快窒息了。
对面，子西蓦地瞪大眼睛，看着宋括冷冷的手贴过自己的脸颊，愣愣伸出手看着上面的点点殷红，脸颊火辣辣的，口中满是血腥，她的心一下发凉了起来，她说了什么了？耳朵嗡嗡的，听不见宋逸和女子的叫唤声，只能直愣愣地盯着一脸阴晴不定的宋括。
“宋括！你怎么可以打子西！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啊！”宋逸收着拳，准备着，然而，前面的宋括眼神只是一阵黯淡，眸光蓦地一转，宋逸骇住，每每这位年轻的君主一有这种神光时，便又是他心里起了什么……
“这件事跟皇后无关！臣弟愿一人担当。”宋逸将收紧的拳一抱，叹了口气，行着礼，现在他的生死无忧，可是子西的命终究还是悬着。
“……又能如何，不就是要杀我！”子西从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了然笑着，面容悲伤，突兀地开口，“谢皇上恩赐。”说完，也跪下，头垂了下去，任谁也看不清的脸线，阴阴暗暗：“子西受教。”
“朕……”宋括看着跪地的两人，眼神不现刚才眸光，转过身，大步几下，对着总管明德下令。
“皇后甲氏，即日起移居漱玉斋。”
铿锵的声音，多么动听，可是子西听来竟微发冷地晃了下身子，无力抬起头，宋括也背对，不给子西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一甩袖袍，快步走开。
看着黄蒙蒙的袖袍甩过了拐角，宋逸僵直的背一直没松下来。荷衣女子扶不起使气不愿起来的子西，也唤不动前头僵直的人，忍不住望天一叹，她做得究竟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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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
“娘娘，你到现在还没看懂吗？在宫里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只能咽进肚子里。”荷衣女子握着子西的手，衷心道。昨天，听着这里的宫女细语，子西才知道这个如荷般的女子是宫里的沈才人。
子西望着一池荷叶，萍碎无限，心里却不知观望何方。想起昨天，当她低着头触及跪着的宋逸的一波神情，似有哀恸，那刻，她忽然有点希望宋逸打昏她，拖走她。但是，他终归没有。在她被一群宫女硬搀扶着进这漱玉斋时，她忽然觉得从冷宫来这里，此后注定是要不平静了，而是不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无力挽回。
突然，一透明冰凉划过子西的脸，一惊，而后，回复平静，黯然触及自己身上的一滴滴雨珠。
“啊！下雨啦！娘娘快进来！”沈才人拉着子西进入漱玉斋，后头三四个宫女急忙赶来擦拭，子西望着渐起的雨线，推开宫女，走到门口，眯着眼，却不知眼望何处。
“子西！”一声痛心的嘶吼。
子西蓦然望着身旁这个一向柔弱的女子，微微笑了笑，仿佛与自己想象相差无几。果然深藏不露啊，只是她的目的是什么？从昨天起她就一路跟着自己，寸步不离，除了就寝之外，宛然这里就成了她的宫殿了，子西本想不出声不回应，这样她就该识趣离开吧，如今这场景，说了一天了也没见她走的意思！
“臣妾失礼了，还望娘娘见谅。”沈才人盈盈下拜。
子西别过一眼，便望向别处，不欲做搭理，她的身份本身就微妙，说得好听点的确有“皇后”之名，可是整座皇宫有谁当她真的是“皇后”，凤仪宫的人不是她！主事六宫的也不是她！她受不起！
“子西不过只是个过气之人，才人何必如此执著！”子西伸出手，接住了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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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沈才人一愣，子西不顾，兀自接下去：“才人说了这么多，也不过希望子西能抓住皇上的心，然后不忘才人的提携之恩，稳固自己的位置。”子西眉一横，索性说白了了事，她实在不想做别人的棋子。
“不！”沈才人惊呼！摇着头说着不是，可是顿了顿，吞吞吐着：“……臣妾……只……希望……娘娘好……”
“是么？”语气轻得甚至抓不住。沈才人一个寒颤，仔细看着子西，清秀的脸庞上尽是冷漠，这个真的是当初那个皇后吗？又或者一年不见，人事已非！
“语妃独宠娇盛，若是娘娘懂得把握，势必能够一改往日之弱，成就一宫之主，此则为好！”
“究竟什么才是好？人情冷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姐妹……”子西突然对着沈才人笑，很诡异的笑，“对吗？蓉儿妹妹？”一旁的沈才人眼眶一热，忽地腿一软，扑向子西，紧紧抓住子西的手臂。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可不可以回到以前，你还是我的姐姐……我还是你的妹妹……”沈才人大哭着，子西却笑得很清脆，终于上钩了！昨夜假寐，本以为这个背后伤她一刀的人一定会趁机做些什么，一直假寐到深夜才守来了这位泪眼直下的才人娘娘，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个劲爆的消息，这位才人娘娘竟然唤她为“西儿姐姐”，一直哭着重复唤着这个名字，还有“对不起”。
甲子西的家人流放的流放，死的死，哪还有什么妹妹！就算有，她如何成为才人，又如何让宫中之人都不相知，子西大大地疑惑着，本想继续听着她诉说下去，不想，她竟然仿佛知道子西没睡似的，一手疑似有伸过来的迹象，子西大骇以为是不是要趁机杀了自己，幸好，宫女及时进屋，她才止住了那手势，而子西也暗自轻吁了口气，这座宫里果然没什么可信！
“子西受不起‘姐姐’这两字，刚才说的句句实言肺腑，还望才人娘娘明细！”子西锐利甩身，轻薄的纱衣飘上沈才人淡丽的荷装，仿佛漾开了一朵鲜红的荷花。既然大家心里都知道了原本是相识的就够了，过多说了反而只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毕竟现在，还不到时候，能避就避吧。
“青葂，才人娘娘身体不适，还不快送她回去。”
沈才人的婢女青葂慌乱乱地点着头，福了身子，赶紧去扶助了沈才人，子西背着身子，不再看沈才人的表情，这个女人给人太多的不忍！
“皇上驾到——”
就在子西与沈才人僵持的份上，一声尖利破空而来。急速的步伐，黄｜色的灯火掌过一路，明黄｜色身影略入，一跨过门槛，便见沈才人的泪眼。
“蓉儿，为何伤心呢？难道是皇后？”
宋括拥着沈才人，眼里杀死不偿命的光却是扫向子西，子西耸耸肩，经过昨天一事，她可明白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不再是任她过肩摔的人了。
“见过皇上。”子西依样画葫芦学着前几天婉妃的姿势也请安着，那头久久的沉默，子西不再抬头。
“起来吧。”宋括轻呼出声，怀里沈才人眼神异样。
“皇上，无关娘娘，是臣妾高兴，兀自流了扫兴的泪儿，还请皇上和娘娘恕罪。”沈才人盈盈拜下，子西表面虽不做何解，但还是看了沈才人好几眼，依着昨天的事，现在只要这个女人随便安个罪名，她必定坐定死罪的，只是这位沈才人为何害了她，却又不连根拔起，难道……一股可怖的念头涌上心头，子西定定自己略显慌乱的神色，强作无事状。
“真是如此吗？”宋括理了理怀中娇弱似猫的沈才人的云鬓。
“皇上，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