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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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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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破家之始(4)
他站在屋子里连叫了两声杨嫂,杨嫂却在前面冷酒店里答应着进来,在房门外伸着头向里张望了一下。笑着问道:“啥子事?”魏端本道:“太太呢?”杨嫂笑道:“太太出去了。”魏端本道:“好快,我起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等我起来。她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杨嫂道:“没有到啥子地方去,拿着衣料找裁缝裁衣服去了。”魏端本道:“裁好了衣服就会回来吗?”杨嫂摇摇头道:“说不定。有啥子事对我说吗?”魏端本道:“一大早起来,她会到哪里去?奇怪!”杨嫂笑道:“你怕她不会上馆子吃早点?”
魏端本叹口气道:“事情演变到这样子,我就是和她告辞,大概也得不着她的同情的。好吧,我就对你说吧。杨嫂,我告诉你,我吃官司了。外面屋子两名警察,是法院里派来的。虽然是传票,也许就不放我回来,两个孩子,托你多多照管。孩子呢?带来让我见见。”杨嫂望了他道:“真话?”他道:“我发了疯,把这种话来吓你。你只告诉太太是买金子的事,她就明白了。你把孩子带来吧。”杨嫂看他脸色红中带着灰色,眼神起麻木了,料着不是假话,立刻在厨房里将两个孩子找了来。
魏端本蹲在地上,两手搂着两个孩子的腰,也顾不得孩子脸上的鼻涕口水脏渍,轮次地在孩子脸上接了两个吻。他站了起来,摸着小渝儿的头道:“在家里好好的跟杨嫂过,不要闹,等你爸爸回来。”说毕,又抱拳向杨嫂拱了两拱手道:“诸事拜托,你就当这两个孩子是你自己的儿女吧。”说毕,一掉头就走到外面屋子里去了。
杨嫂始终不明白这是怎么一件事,只有呆站在屋子里看着。见魏端本并没有停留,肋下夹住那个常用皮包,同刘科长随同来的三个人,鱼贯地走了。她料着主人一定是出了事。可是大小是个官,比乡下保甲长大得多。从来只看到保甲长抓人,哪里看到过保甲长反被人抓的呢?难道作官的人,也会让法院里抓了去吗?她这样地纳闷想着,倒是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虽然主人吃官司与自己无关,主人没有面子,佣工的自然也不大体面。因之可能避免冷酒店伙友视线的话,就偏了头过去,免得人家问话。
她心里搁着这个哑谜,料着太太回来了,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案子发作了的。可是事情奇怪得很,太太拿着衣料去,找裁缝以后,一直就没有回来过。去吃官司的主人,直到电灯发亮,也并无消息,太太对于这个家,根本没有在念中,先生吃官司,太太未必知道,也许在打牌,也许在看电影,当然,还在高兴头上呢。这么一想,她很觉是不舒服。不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发闷,就带了两个孩子到冷酒店屋檐下去望一下。这样来回地奔走着,到了孩子争吵着要吃晚饭了,她才轻轻地拍着小渝儿肩膀道:“你小娃儿晓得啥子?老子打官司去了,娘又赌又耍,昏天黑地,我都看得不过意,硬是作孽!”
她是在屋下站了,这样叽咕着的。正好隔壁陶伯笙口衔了一支烟卷,也背了手望街。不经意地听到她的言语,便插嘴问道:“打官司,谁打官司?”杨嫂道:“朗个的?陶先生,还不晓得?今天一大早,来了丙个警察兵,还有一个官长,把我们先生带走了,到现在,硬是没有一点消息。太太也是一早出去,晓得啥子事忙啊,没有回来打个照面。”
陶伯笙走近了一步,望了她问道:“你怎么扣道是打官司?”杨嫂道:“先生亲自对我说的,还叫我好好照应这两个娃儿。我看那样子,恨不得都要哭出来喀。”
陶伯笙道:“你可知道这事的详细情形?”杨嫂摇摇头道:“说不上。不过,我看他那个情形,好像是很难过喀。陶先生,你和我打听打听吗,我都替我们先生着急喀。”陶伯笙看看她那情形,料着句句是真的,就随同着杨嫂一路到屋子里去查看了一遍,前前后后,又问了些话,还是摸不着头绪,便走回家去,问自己太太。陶太太回答着,三天没有看到他夫妻两个了。陶伯笙更是得不着一点消息,倒不免坐在屋子里吸上一支烟,替魏端本夫妻设想了一番。
 
  第十五回破家之始(5)
约莫是二十分钟后,李步祥笑嘻嘻地走进屋子来,手里拿了呢帽子当扇子摇,因道:“老陶,金子,今日的金价破了七万大关了。”陶伯笙道:“破七万大关?破十万大关,你我还不是白瞪眼。”李步祥坐在对面椅子上望了他的脸,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在这里呆想?”陶伯笙道:“不相干,我想隔壁魏家的事。”
李步祥走近,将头伸过来,把手掩了半边嘴,向陶伯笙低声道:“喂!老陶,这件事有些不妙。我看隔壁这位,总是和老范在一处,不是在他写字间里谈天,就是在馆子里吃饭,我碰到好几回了。刚才我在电影院门口经过,看到他们挽了手膀子由里面出来。”陶伯笙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让男子们伤心。”
李步祥道:“都怪那位男的不好,女人成天成夜在外面赌钱,为什么也不管管呢?”他说着,回头向外面看看,笑道:“那位女的,长得也太美了,当穷公务员的人怎能够不宠爱一点?”陶伯笙道:“我还不为的是这个叹气呢。”因把魏端本吃官司的消息,说了一遍。
李步祥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是朋友,去给魏太太报个信吧。”陶伯笙道:“到哪里去报信?若是在老范那里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便去。”李步祥道:“我看到他们由电影院出来,走向斜对门一家广东馆子里去了,马上就去,一顿饭大概还没有吃完。”
陶太太在门外就插言道:“伯笙,你假装了去吃小馆子,碰碰他们看吧。我刚才到魏家去了一次,那个小渝儿有点发烧,已经睡下了。魏太太实在也当回来看看。我们作邻居的,在这时候,怎能够坐视呢?”陶伯笙想了一想,说声也是,就约同李步祥一路出门,去找魏太太。
 
  第十六回胜利之夜(1)
二十分钟后,陶李二人,走进了一家广东馆子。他们为了避嫌起见,故意装出一种找座位的样子,向各方面张望着。范魏二人并不在座,倒是牌友罗太太和两位女宾,在靠墙的一副座头上,正在吃喝着。罗太太正是一位广结广交的妇人,并不回避谁人,就在座位上抬起一只手高过头顶,向他连连招了几下。
陶伯笙笑道:“罗太太今天没有过江去?又留在城里了。”在他们赌友中说出这种话来,自然话里有话,罗太太便微笑着点了两点头。陶伯笙走近两步,到了她面前站住,低声笑问道:“今天晚上是哪里的局面?”罗太太道:“朱四奶奶那里请吃消夜,我是不能去。你们的邻居去了。”陶伯笙唉了一声道:“她还糊里糊涂去作乐呢。”罗太太看他脸上的颜色,有点儿变动,而这声叹息,又表示着很深的惋惜似的,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伯笙回头看了邻座并没有熟人,又看罗太太的女友,也没有熟人,这才低声道:“魏先生挪用公款,作金子生意,这个案子,已经犯了,今天一大早,就让法院传了去,到现在没有回来。同时,他家里的小男孩子也病了。罗太太若是见着她的话,最好让她早点回去。家里有了这样不幸的事,她也应当想点办法。”罗太太道:“刚才我们看见她的,怎么她一字不提?”陶伯笙道:“大概她还不知道吧?我们是她的老邻居,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不能不想法子给她送个信吧?”
罗太太道:“既然这样我告一次奋勇,和你去跑一趟吧。好在我今天也不回南岸去。”陶伯笙抱着拳头道:“你多少算行了点好事了。”他看看这座位上全是女客,也无法再站着说下去,就告辞了。罗太太家里,常常邀头聚赌,因之多少带些江湖侠气和赌友们尽些义务。这时听了陶伯笙说的消息,和魏太太很表同情,会过饭东,别了三位女宾,在马路上坐人力车子,下坡换轿子,利用了人家健康的大腿,二十分钟就赶到了朱四奶奶公馆。
老远的在大门口,就看到洋楼上的玻璃窗户,电光映得里外雪亮。她在楼下叫开了门,由朱四奶奶的心腹老妈子引上了楼。隔了小客厅的门,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响声。久赌扑克的人,都有这个经验,这是洗扑克牌和颠动码子的声音,那正是在鏖战中了。朱公馆是个男女无界限的交际场合。男宾进来,还有在楼下客厅里先应酬一番的,至于女宾,根本就不受什么限制,无论日夜,都可以穿堂入户。罗太太常来此地,自然更无顾忌,她伸手拉开了小客室的门,见男女七位三女四男,正围了圆桌子赌唆哈。朱四奶奶并没有入场,在桌子外围来往逡巡着,似乎在当招待。她进来了,好几个人笑着说欢迎欢迎,加人加入。魏太太就是其中的一个。
罗太太看她脸上笑嘻嘻的,似乎又是赢了钱,正在高兴头上呢。看看场面上这些个人,且有男宾,那话当然不便和她说,便站在门口,向她招招手道:“老魏,来!我和你有两句话说。”魏太太两手正捧了几张扑克牌,像把摺扇似的展开,对了脸上排着。听了这话,眼光由牌上射了过来,对罗太太望着,脸上带着三分微笑。罗太太点点头道:“你来,我有话和你说。”魏太太将面前几个子码,先向台中心一丢,说了一声加二万元。然后对罗太太道:“看完了这牌我就来。”罗太太知道她又赌在紧要关头上,不便催她,只好在门边站了等着。
魏太太看了她那种静等的样子,直等这牌输赢决定,把人家子码收下了,才离开了座位,迎着罗太太笑道:“你还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和我商量呢,必定说在你家里,又定下一个局面。”罗太太携着她的手,把她拉到外面客厅角落里,面对面地站了,低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里的?”魏太太道:“我是一早就离开家里了。你问这话,有什么意思吗?”罗太太道:“那就难怪了,你家里出了一点问题,大概你还不知道吧?”魏太太听说,将脸色沉下来道:“魏端本管不着我的事。”
 
  第十六回胜利之夜(2)
她刚是分辩了这句,里面屋子,就有人叫道:“魏太太,我们散牌了。你还不来入座?”魏太太说声来了,转身就要走。罗太太伸手一把将她拉住。连连地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的话没有说完呢。”魏太太道:“有什么话,你快说吧。我的个性是坚强的。”
罗太太笑道:“你说的是具体错误,你们先生在今日早上,让法院传去,一直到晚上,还没有回来。你家里无人作主,你……”魏太太这倒吃了一惊,瞪了眼向她望着道:“你怎么知道的呢?”罗太太道:“我在饭馆子里吃饭,陶伯笙找着我说的,好像他就是有心找你的。”魏太太立刻问道:“还有其他的人在一路吗?”罗太太道:“他后面跟着一个胖子,并没有和我搭话。”魏太太道:“陶伯笙和你说了这事的详情吗?”罗太太因把陶伯笙告诉的消息,转述一遍。
话还不曾说完呢,那边牌桌上又在叫道:“魏太太,快来吧。有十分钟了。”魏太太偏着头叫道:“四奶奶,你和我起一牌吧。我家里有点事,要和罗太太商量商量。”说毕,依然望了罗太太道:“你看我这事应当怎么办?”罗太太道:“这事很简单,你得放下牌来,回去看看。今天是晚了,你打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明天你就一早该向法院里去问问。你那孩子,也有点不大舒服,你也应当回去看看。两个主人都不在家,老妈子是会落得偷懒的。”
魏太太听了这个报告,深深地将眉峰皱着,两条眉峰,几乎是凑成了一条线。她手上拿了一方手帕,只管像扭湿手巾似的,不住地拧着,望了罗太太连说了几声糟糕。
罗太太道:“你是赢了呢?还是输了呢?”她道:“输赢都没有关系,我大概赢了五六万元,这太不算什么,我不要就是了。不过今晚上这个局面,是我发起着要来的。朱四奶奶很赏面子,五方八处打电话把脚色邀请了来的。我若首先打退堂鼓,未免对不住朱四奶奶,而且同桌的朋友,也一定不高兴。”
罗太太道:“那么,我顶替你这一脚吧,天有不测风云,谁也难免突然发生问题,我可以和大家解释解释。”魏太太两手,还是互相地拧着那条手绢,微仰着脸向人望着。罗太太道:“你不要考虑,事情就是这样办,你所赢的钱,转进我的财下,就算我用了你的现款好了。”魏太太道:“好吧,我去和朱四奶奶商量。”说着,她走回屋子去。
朱四奶奶在她的座位前,正堆了好几叠子码,她招招手道:“我给你惹下了个麻烦了,接连两把,将全桌都杀败了,我赢了将近三十万。你自己来吧。我再要打替工,桌上人要提起反抗了。来来来,你看这牌,应当怎么处理?”魏太太看时,她面前放了四张牌,一暗三明。三张明牌,是一对八,一张K,赶快走到朱四奶奶身后,手按着暗牌,扳起牌头来,将头伸进朱四奶奶怀里,对牌头上注视着,事情是那样令人称心,还是一张八。她故意镇定了脸色,因淡淡地道:“牌是你取的,还是由你作主吧。”
这时,桌上已有三家还在出钱进牌。最后一家三张明牌,是一对A,一张J,牌面子是非常好看。她丝毫没有考虑,在码子下面,取出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向桌心一掷。魏太太早已在别人派斯的牌堆里扫了一眼,已有一张A存在着。心想,她很少有三个A的可能。纵然是AJ双对,也不含糊。便笑道:“怎么样?四奶奶,花五万元买一张牌看看吧?”四奶奶自是会意,笑道:“反正你是赢多了,就出五万元吧。”于是数了五万元的码子,放到桌子中心去。
庄家接着散牌,进牌的前两家都没有牌,出支票的这家,进了一张八。朱四奶奶进的最后一张,却又是个K。摆在桌子上的就是K八两对,这气派就大了。应该是朱四奶奶说话了,她考虑到出了钱,别家会疑心是钓鱼,出多了钱,人家就说是牌太大了,而不肯看牌,她取了个不卑不亢的态度,随手取了几个码子,向桌中心一丢,因道:“就是三万元吧。”说着回头对魏太太回头看了一眼。
 
  第十六回胜利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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