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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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女儿-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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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便了吗?人家两个互做伴儿的人多么推心置腹,容不得这个第三者。她在自寻烦恼,她父亲好像没发现,只管谈他的新计划,招呼他那位未来的新妻子。其实他已注意到了他的宝贝女儿不高兴,并且真心地为她难过。只是他觉得,现在如果不引导莫莉用告白的字眼把她目前的感受确定下来,将来家庭和睦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一些。抑制住感情,别把他怀有的同情流露出来,这正是他的总规划。尽管如此,他不得不在临走时把莫莉的手放进自己手中握了一阵儿,握的方式和柯克帕特里克太太的大不一样。对他的孩子说再见时他的声音变得很温存。还另加外一句话:”愿上帝保佑你,孩子!”(这是他平时少有的事。)
莫莉勇敢地把这一天坚持下来,没有表现出生气、反感、恼怒、后悔等等的意思。不过,又一次一个人坐进哈姆利家的马车中时,她忍不住痛哭流涕,后来索性尽情地哭,直哭到进了哈姆利庄才作罢。这时她想竭力舒展面容,带上微笑,把种种痛苦的痕迹收拾干净,结果却徒劳一场。她只盼跑上楼去,悄悄回到自己屋里,用冷水浸一浸眼睛,然后再见人。可是就在正宅门口她碰上了老乡绅和罗杰,两人饭后去园中散步,刚刚回来,一见莫莉,便亲切友好地要帮她下车。罗杰立刻发现事情不大对头,便说:
“我母亲在等你回来,有一个钟头了,”他带头引路进了起居室。可是哈姆利太太不在起居室里。老乡绅刚才没过来,他要对马夫说说其中一匹马的情况。这样就剩他们两个了。罗杰说:
恐怕你今天过得很恼火。我想起你好几次,因为我知道这些新关系不好处理。”
“谢谢你,”她说道,嘴唇在发抖,跟看又要哭起来。”我的确尽力了,记着你说过的话,多想想别人,可是有时候太难了。你知道这份难处,对吧?”
“对,”他郑重说道,心中很欣慰,因为她老老实实地供认她一直把他忠告的那几句话记在心头,而且在努力照办。他只是个年轻人,这样的话无疑是对他的真诚奉承。也许正是这一点引得他再提些忠告,而且这一次提忠告时显然满怀着同情。他不想套出她的心里话来,要想套话的话,他觉得在这么一个单纯的姑娘身上很容易办到。他只希望帮助她,对她说几条他学来用于为人处世的原则。”为人着想是困难,”他接着说,”不过你很快会觉得为别人着想时自己无比幸福。”
“不,我不会,”莫莉摇着头说,”如果活着只是努力按照别人的爱好办事做人,那就像自杀一般,是非常痛苦的。我看不出这么活着有何结果。与其这么活着,倒不如干脆别活。至于你所说的幸福,我永远不会再有。”
她说的这番话无意之中有深刻之处,罗杰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竟断言自己永远不会再幸福,对这一点发表意见看来比较容易些。
“胡说,或许十年后你回头看这场磨难就微不足道丁一一谁说再没有幸福?”
“我敢说这么看有点儿蠢。也许我们阳间世上的一切磨难过一段时间后在我们看来都像是荒唐可笑的事,眼下在天使看来大概就很荒唐了。然而我们是我们,你明白吧,现在是现在,现在不是将来某个时候,不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我们不是天使,我们做任何事时都要看到结果才甘心。”
  她以前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么长的话。她说了后,脸微微一红,但没有从他脸上移开目光,两人一个盯着一个的眼睛站着。为什么这样,让她说她也说不明白。他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盯着她那张纯朴而又表情生动的脸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快乐涌过心头——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忧伤真诚,可怜可爱。又一刹那问他恢复如初。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再有头脑,再有理智,如果发现自己被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当曼托尔①一般敬重,哪有不快活的道理。
“我明白,我懂。是啊,我们必须要对付的正是现在。咱们别陷进玄学中去了。”莫莉一听这话睁大了眼睛。她刚才是在谈论玄学而不自知吗?”人都希望磨难要来就一下子全来,殊不知磨难得一个一个对付,一点一点地对付。啊,找我母亲去吧!批会告诉你,讲得比我好。”
于是两个人的谈话变成了三重奏。哈姆利太太躺下来,她今天一天不舒服——她说是惦着莫莉——这会儿想听听这姑娘在托尔斯庄园经历的各样事情。莫莉坐在挨着沙发头的一只小凳上,罗杰虽然一开始就拿起了一本书准备读,免得谈话的人因他在听而感到拘束,可是很快便发现他读书只是在装样子。听莫莉讲自己的小小故事实在太有意思,再说,如果他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她一把,那对她当前的事态背景有个全面了解,岂不正是他义不容辞的事?
莫莉在哈姆利庄居住期间余下的时间他们几个就是这样度过的。哈姆利太太富于同情心,喜欢听详细情况;正如法国人说的那样,她的同情”从细处着手”,老乡绅的同情则”从大处着眼”。老乡绅见她明显地不痛快,觉得很难过:甚至觉得内疚,好像她的痛苦有他一份罪责,是他在莫莉初来乍到时提出了吉布森先生有可能再婚的事。他不止一次地对妻子说:
“现在我发誓,我真后悔莫莉来的头一天吃饭时我说了那些不吉利的话。你还记得她当时是怎么反应的吗?现在看来,那就像说中了的预言一般,是不是?从那天起她的脸色就苍白了,我还觉得从那天起她再没有吃好饭。今后我说话得从严律己。可是不管怎么说,吉布森在办着一件他能办到的大好事,对自己对女儿都好。我昨天还对他这么讲过。但我还是觉得很对不住这小姑娘。当初别说再婚的事该多好,我真后悔呀!说得像预言一般,是不是?”


① 曼托尔为荷马史诗《奥德修纪》中的人物,是奥德修斯的忠诚朋友,奥德修斯之子的良师。

罗杰尽量想找个既合情理又正确的办法安慰她。从他这方面讲,他也觉得对不住姑娘,因为姑娘不顾个人的痛苦,为表现得高高兴兴而英勇奋斗,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的母亲。他觉得高尚的原则和律条理应有立竿见影之效。其实并非如此,因为一个人的经历和感情总是测不准其大小深浅的,所以一切善意的劝告和高尚的训戒都会遇上默而不宣的阻力,阻力的大小也是另外一个人难以预测的。不过,曼托尔和泰勒玛科斯①的联系在一天天加强。他设法引导她摆脱病态的思绪,关心个人私事以外的事情,当然,用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来引导她是最现成的。她觉得他是为了她好,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不过每次和他交谈后,她总是觉得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有希望做到与人为善,不闹情绪。

① 泰勒玛科斯是奥德修斯之子.曼托尔的学生。


第十二章 准备婚礼

在此期间,两位中年人的恋爱正谈得热火朝天。他们谈恋爱采取的是他们最喜欢的方式,这种方式对年轻些的人来说有可能枯燥无味,缺乏诗意。卡姆纳老爷从住在托尔斯庄园的妻子那里得知了消息,便欢天喜地地赶了来。他似乎觉得这桩婚姻是他说过的,仅此一点就可以说他立了汗马功劳。他对卡姆纳夫人说这事时先是这么说的:
“我早对你说过。现在看看我说对了没有?吉布森和克莱尔这一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开心过。你可以看不起媒人这一行,我的夫人.但我为能干这一行而自豪。这次完了后,我将继续干下去,在我认识的中年人中间找着配对儿。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干预了,他们容易想人非非。但这一次我干得如此成功,致使我坚信这是在鼓励我干下去。”
“干下去——干什么?”卡姆纳夫人冷冷问道,”噢,干策划婚姻的事!”
“这桩婚姻是我策划的,这你否认不了。”
“我看叫你策划婚姻,真不知是行善还是害人,”地答道,冷冷地切中要害。
“亲爱的,策划策划就叫他们想起这事儿了。”
“对,如果你把你的策划说给他们听,当然就叫他们想起那事儿了。不过事儿了。不过这一次你既没对吉布森先生说,也没对克莱尔说,是吧?”
原来刚才老夫人心头突然闪过克莱尔念卡姆纳老爷的来信时遇上说配对儿那一段的事,但她没说出来,看她丈夫怎么样把话说圆。
“没有!我从没对他们说过。当然不会说的。”
“那你就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你要把这桩婚姻归功于你,那就说明你的意志在他们身上起了作用,”不讲情面的妻子紧追不舍。
“我真的说不清了。现在追究我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没什么意思。这桩婚姻叫我非常满意,这就行了,我要叫他们明白我多么高兴。我要给克莱尔送点什么,有助于她装饰打扮,还要让他们在阿什科姆的老宅里进一顿早餐。我要写信告诉普雷斯顿这件事。你刚才说他们几时完婚?”
“我觉得他们最好等到圣诞节,我也对他们这么说了。孩子们要是能去阿什科姆参加婚礼,那会很开心的。再说节日期间要是天气不好的话,我就老担心孩子们在托尔斯庄园会闷得慌。如果是大雪天的话就大不一样了,他们可以出去滑冰,在园里坐雪橇。可是这两年来每年都下雨,可怜的宝贝们!”
“那么那一对可怜的宝贝呢?人家情愿为你的众孙儿过节快活而等吗?这就叫‘看别人受苦你快活’。是蒲柏还是哪一位诗人写的这么一行诗。‘看别人受苦你快活’,”他又说了一遍,甚为得意,他平时少有引经据典的敏捷才思。
“这是拜伦的诗,而且与眼下的话题毫不相干。我倒是很奇怪,老爷你怎么引用拜伦——他可是个道德败坏的诗人。”
“我亲眼见他在上院宣誓就职的,”卡姆纳老爷辩护道。
“好啦!他的事说得越少越好,”卡姆纳夫人说,”我已经对克莱尔说了,她最好别想赶在圣诞节之前完婚,她要急匆匆扔下学校那也是不行的。”
不过克莱尔不打算等到圣诞节。特别是这一次,她下决心要和伯爵夫人的意志对着干,而且不多说话,不公开对抗。她还有一项更困难的任务,那就是要打消吉布森先生叫辛西娅来参加婚礼的愿望,哪怕仪式一结束她立刻返回布伦的学校也不行。刚开始她之所以有顾虑,觉得必须放弃让自个儿的孩子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来到她身边的愿望,是考虑到一来一去花费太大。
可是吉布森先生虽说平常花钱很节省,却有一副真正的慷慨胸怀。这胸怀他已经有所表现了,比如他未来的妻子对已故的柯克帕特里克先生留下的很小一笔财产享有终身权益,他便把这份权益完全留给了辛西娅,同时他又作出安排,辛西娅从现在正上着的学校一毕业,就立即像他的女儿一样到他家来住。那笔财产的利息大约是每年三十英镑。现在他又给了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三张五英镑的票子,说他希望这些钱能排除辛两娅回来参加婚礼的各种障碍。当时柯克帕特里克太太觉得这些钱的确可以叫辛西娅回来,领会到这反映着他要辛西娅来的强烈愿望,而且觉得叫辛西娅回来也是她的愿望。假如就在理心反射出的光辉尚在持续的当天能把信写了,钱也寄了,那么辛西娅就会做她母亲的女傧相了。可是那封信就要写的时候,却出了上百件的小事情横加干扰。后来这笔钱的价值增加了,让人觉得花在路上太可惜;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一辈子挣钱艰难,一辈子缺钱花。再加上也许是母亲和孩子的必要分离减少了母亲应有的爱心,于是她重新说服自已,辛西娅正在学习,干扰她实在不明智。不能在新学期开始后打断学业,叫她完不成各门功课。她给勒费弗尔夫人写去一封信,满篇全是不能荒废学业的劝告话,结果收到了一封回信,几乎把她那些话重复了一遍。回信的大意通报给了吉布森先生,他的法文不怎么行,便了结了这个旷日持久的问题,表示了适度的却是诚心实意的遗憾。不过那十五镑钱再没有归还。说来也是,不但这笔钱,连卡姆纳老爷送给她买嫁妆的一百英镑中的大部分,都得用来还在阿什科姆欠下的债,因为这个学校自从柯克帕特氍克太太办学以来什么事都有,唯独没有兴旺发达的事。为了保全她的面子,她这才先考虑还清债务的事,后考虑买结婚服装的事。不过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受人尊重的不多几条优点中有一条是她历来注意给她常去的那些铺子付清帐,真是意想不到的一点责任感。不论她那轻浮浅薄的天性中会生出什么样的缺点毛病,但她总是不还清帐目不得安然。然而,在决定了她未来的丈夫给她的那笔钱将不按照他的意见使用后,她便毫不犹豫地挪为己用。她为自己买下的新衣服全都是能夸耀于人前的,要叫霍林福德的太太小姐刮目相看。她反复考虑,衬衫以及所有的贴身衣裤是人看不见的,而她知道她买下的每一件外衣都会引起众人谈论,而且会在小镇上独领风骚。
于是她的内衣内裤只有不多几件,而且几乎没一件是新的:不过都是好料子,她用那双灵巧的手一针线亲自修补好,多少个夜晚她的学生们睡了后她还要做很久很久。每次做时她都暗下决心,以后一定得由别人来做她的针线活。说来也是,在这些静静度过的时间里,许多从前屈从于别人意志的小事情却浮现在她眼前,她觉得再也不能这么忍气吞声、受苦受难地过下去了。所以说人很容易盼望过一种与已经过惯了的生活不相同的生活,以求摆脱忧愁和磨难。她记得有一次,就在今年夏天她住在托尔斯庄园,和吉布森先生订了婚后,她抽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梳理头发,梳成她从布雷德利太太的时尚手册上用心学来的一种新发型——终于梳好了,下楼来自以为样子特别好看,准备叫恋人瞧瞧,不料卡姆纳夫人打发她重新回房,仿佛她是个小孩子似的,叫她重新收拾头发,不要把自己搞成个这般可笑的模样!还有一次她被打发去脱了还穿着的衣服,换上一件她认为远远不如前一件合身的衣服,只因为这后一件比前一件更合卡姆纳夫人的趣味。这些都是小事情,都是她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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