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盖弄潮- 第68部分

卷一　第118章
林延这一跪，站在他面前的两位老人顿时都有些发愣，林父先反应过来，赶紧拉着林延让他起来。林母则是被儿子的举动震撼地无法动弹，愣愣地站在原处。
“林延，你起来。”
“爸妈，儿子不孝。我和陆启南在一起了，我是同性恋，我没办法给林延续香火了。”
虽然说着道歉、认错的话，林延说话时的表情却是格外地坚定，从小就不怎么为自己说话的人，这时候表现出来的坚定，让年事已高的两位老人面面相觑。
林母本来就是大病初愈，林延刚开始还有点担心老人家经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可随即一想，如果他现在不早点说出来，到时候再给他们一个天雷，那时候的打击未必不比现在小。
既然陆启南已经把他们带回来了，不如趁他们和陆启南接触还不多的时候，直接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实情，其余的以后再说。
如果陆启南以朋友的身份博得了他们的好感，许久之后才彻底摊牌，那么到时候两位老人家又会怎么想？
儿子的好朋友转眼间就变成了终身伴侣，他们还口口声声说要永远在一起，这对年事已高的老人来说，无疑是更大的打击。
林延知道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已经看出来些许的端倪了，他那位一直一来都睿智过人的父亲，很有可能在他被陆启南带回家、母亲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林延已经下定决心要长期和陆启南在一起，如果父母不同意，他也会争取到底。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如果他的父母在听到他所说的实情之后，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再次病倒，或者从此不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只好认了。
如果是前者，他会每天去病床前伺候老人家，并不是想以此博取他们的同情与谅解，只是要尽一份作为儿子的孝心。
如果是后者，他的父母打算这辈子再也不和自己有任何往来，那么他只能尽量在物质上补偿两位老人家，毕竟他是他们的骨血，是他们一手养大的，不可能说断绝关系就真的断绝。
血浓于水的道理林延很懂得，他不希望自己和父母闹僵。
说到底，他也只是在担心两位老人家年迈之后，没有孙子会觉得孤单，他身为林家唯一的儿子，不能给他们带来血脉相承的孙子，这是他这辈子最对不起老人家的事。
林父看林延这副样子，也不再执意叫他起来，他看了一眼林母，怕她站着太累了，先扶着她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之后，才淡淡地开口叫林延：“起来说话，这样跪着，你是要你妈妈心疼死吗？”
林延听到这话，赶紧抬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发现后者眼中只有眷恋与心疼，丝毫没有愤怒、失望的情绪，不禁有些失神——她不怪自己么？
林父看林延半天没有动静，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发怒，说话的声音都随之变大了：“还不快起来？！”
林延这才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在父母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可他不能让那个声音继续扩大下去。
如果真的要那样做，陆启南会伤心死的，他不能再让那个孤独的人继续过一个人的孤单日子了。
自从那天陆启南抱着他和他说了陆家的一些过往，还有他和陆启臻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林延就对陆启南多了一丝同情。
很久以前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爱的定义，爱一个人，一般都要对那个人含有包括同情、可怜、怜悯、崇拜、自卑等情绪，所有这一切加起来才算是有一份完整的爱。
他以前对陆启南只有其中的部分情绪，其余的，比如同情和怜悯，都是之后才有的。
至于崇拜，自从陆启南因为过度疲劳而在医院里晕过去之后，林延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崇拜他了——他那时候才明白陆启南平常的公事有多么繁忙，一个人能解决掉那些事情实在是不容易。
林母在林延坐下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
她记得很清楚，在和那个叫莫兰的女人交往的时候，林延脸上的表情和现在是不同的。
那时候林延虽然隔几天就会和莫兰出去约会，也会带她回家吃饭，两个人看起来和一般的情侣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那时候她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当时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缺乏的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现在看到林延，又想起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她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林延和莫兰在一起的时候，他所缺乏的那种幸福感和满足感，现在，全都写在了脸上。
虽然现在林延因为要面对自己和他的父亲，脸色看起来有几分严肃，可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让人有些羡慕的，属于年轻人特有的恋爱中的激情。
她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对什么事都十分淡定的林延也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刚才林延所说的那番话，背后的含义她也很清楚。
知子莫若父，她这个做母亲的，又何尝不明白自己家儿子的心思？
当时那个穿戴整齐的年轻人来家里告诉他们说林延是被他们家的少爷接过去住，随后她又被送进美国那么高级的医院救治，所有的医疗费用都是免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所有这些都是托林延的福，那位陆家大少爷才肯救自己一命的吧。
看了林延一眼，林母又回过头来给自己家老头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清了清嗓子，开口对林延说道：“你和那位陆大少爷的事情，容我们先考虑一下。你也大了，过了新年也该二十八了。
男人三十而立，你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会起决定性的作用，到底该选择和谁过一辈子，这件事还是得由你自己来决定。但是，身为你的父母，我们有义务也有必要考察一下你的伴侣。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林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和惊喜，他明白自己的父母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
身为传统的中国父母，他们能理解儿子的这种感情、并且没有说任何只言片语，而是选择了如此和平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看法，这让林延感动不已。
他原本以为他今天要跪在父母面前起码三四个小时，才会得到一个发言的机会。印象中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的父亲，今天看起来竟然比平时要温和了许多。
林延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关系，他看着父亲，觉得他的背没有过去那么挺了，而母亲头上的白发也比以前多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地不孝顺，以前还有着随便找个女人、尽自己作为林家唯一儿子的义务；现在，他根本连那份义务都懒得去尽，他只想和陆启南在一起。
就像他父亲说的，他都快三十的人了，竟然任性地像是十几岁的孩子一般。有自己喜欢的人，就想永远都和他在一起。
这种狂热而陌生的情绪是林延所不习惯的，可他竟然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之好。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在陆启南的爱里了，两个人之间再没有对彼此隐瞒的事情，在彼此面前都像是一张白纸。
林延的父亲让他带着他们夫妇俩参观了一下陆启南的别墅，在知道林延自从住进来之后，就一直拥有自己的独立卧室，而且就是在主卧旁的那间之后，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让他往前走。
在经过书房的时候，老人家忍不住想要进去看一看。
对于这个禁地，林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父亲进去看看。就在他打算豁出去、先让父母参观完了，再跟陆启南汇报情况的时候，那人从楼下上来了。
“小延，伯父伯母参观房子，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好歹我也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嘛。”
陆启南笑着走到三人面前，看出来林延对书房的疑惑，径直走向前打开了书房的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说道：“房间是很大，就是书不太多。伯父伯母见笑了。”
“哪里哪里，看得出来你还是有一定阅读量的。”说着林延的父亲顺手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法文版的《名利场》，前后翻了几页之后，看似无意地问陆启南：“你懂法语？”
“略懂一二，看点小说还是没有问题的。”
“哦？那倒不错。”
从书房出来后，一行人又去花园逛了下，林延怕自己的母亲累到，走到一半就主动要求他们先坐下来休息休息，陆致十分体贴地送来了点心。
一个下午都在参观别墅，林延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别墅竟然如此巨大，他从来不知道别墅的后面竟然是一整片的森林！


卷一　第119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启南基本上隔天就要去林延家去报到——那天之后林延干脆就搬回家去住了。毕竟他母亲的身体还不是特别好，父亲年纪也大了，他在家起码能做饭、打扫卫生，也算是在平淡生活中表现自己的孝心了。
陆启南到林家去的时候都有几分忐忑不安，因为每天林延的爸爸都会想方设法地刁难他——说是刁难，是陆启南和林延暗地里推测出来的。
老人家每天捣腾那么多玩意儿出来，说白了也还是担心林延所托非人，现在要好好地帮他观察观察陆启南而已。
这天陆启南被林延的爸爸拉着下了一晚上的围棋，一直到晚上将近十点了才被放回去。临走之前林延的父亲亲自送他下楼，林延原本想跟着一起下去，被父亲的眼神阻止住，愣愣地看了陆启南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下午陆启南来得稍微早了一些，这天没有什么临时急需完成的工作，他按照正常的下班时间——四点就下班了，来到林家之后，二话没说就帮着林延和林母一起准备晚饭。
这时候陆启南忽然有些感谢之前林延的抱怨，那时候林延偶尔会懒得做饭，希望陆启南也承担一点家务。这个小意见在林延搬回别墅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陆启南却暗自注意了一下。
他意识到以前两个人一起住在公寓里的时候，什么事都是林延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似乎自己真的很少和林延一起做家务——洗衣做饭打扫，看起来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林延也是一个男人，也不是天生就要做这些家务事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陆启南悄悄地吩咐自己家的厨师教自己做几个简单的菜，以备不时之需。现在，那时候学到的些许本领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陆启南知道自己没有丝毫的烹饪天赋，勉勉强强学会做的这几道菜都是家常便饭中极其常见的一些。原本厨师以为他要在公共场合用到厨艺，打算教他一些看起来十分光鲜亮丽的菜目，结果被陆启南一口拒绝。
他要学的是普通人家里最常见的那些菜，虽然有些菜他都叫不上名字，但好在他还算是认得那些菜被加工成型之前的样子，挑选好原材料之后让厨师教学，这可就简单多了。
林延的母亲原本完全没有想到陆启南会过来厨房帮他们俩择菜，后来听到陆启南说要帮林延做菜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同样觉得震撼的还有林延。
他知道陆启南会做简单的鸡蛋汤，会用微波炉把食物热一热，除此之外，陆启南好像没有什么会做的东西。难道他要给自己的父母做鸡蛋汤这么简单的菜色？
想到这一点，林延不禁觉得有点惶恐，左边的眼皮也开始跳动了。他顿时有点后悔答应让陆启南进厨房来帮忙。
林母见陆启南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样子，又看了看林延的脸色，心里立刻了然，很知趣地退了出去，还帮他们把门带上。
林延家的厨房是老式的，厨房的门是实木的，和现在很多家庭的玻璃门不同，外面是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的。
陆启南听到林延的母亲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了，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门反锁了，林延都还来不及问他要干什么，唇舌就已经被那人攫取了。
陆启南扣着林延的后脑勺，长驱直入，不给林延丝毫的反抗机会。林延只能被他按在墙上，被吻得满脸通红。陆启南简直想把林延整个人都吃进肚子里去，自从他告诉林延他父母要回国的消息之后，他们就一次都没有亲热过。
他最近每天都只能看着美味的爱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可就是吃不到。陆启南觉得自己现在都快变成骡子了，林延就是摆在他面前的那个大胡萝卜，香喷喷的，等着他去啃。
脑海中跑出来的比喻让陆启南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延也因此而得救——他推开陆启南，走到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深呼吸了好几次，心跳还是飞快，砰砰砰地，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这种少年谈恋爱时才会有的情景在林延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让他有几分无奈。
他年少的时候，并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感情上的纠葛，因为自己性取向的特殊，他一般都不和班上的女孩子有什么接触；那些男孩子他更是敬而远之。
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出来，被众人唾弃、指骂。
一直到现在，林延也无法克服心理的障碍。
他爱陆启南，想要和他在一起。可他同时也考虑了以后将要面对的生活。
他们都是男人，注定不会有孩子。陆启臻已经放弃了陆氏的继承权，陆启南似乎也有点要放弃的意思，这样一来，陆氏应该是落回那个陆森杨的手中，算起来也算是皆大欢喜——毕竟陆启南不是十分喜欢在陆氏的工作，至于原因他没有细说，林延也猜不出来。
他只是一个人民教师，对于公司里的尔虞我诈、大家族浮华表面上的黑暗，也都是一知半解。
虽然陆启南跟他说了很多事，但他作为一个局外人，也很明白自己无法体会到当事人的那种心情。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刚开始觉得陆启南在公司里的事务非常繁忙，能够高效率地完成一切工作的陆启南让他崇拜不已。
渐渐的，他发现陆启南的工作量一直都是那么大，他比别人的办事效率高，因而他要做的事情也就更多，这大概就是能者多劳的意思。
如果陆启南不在陆氏继续做下去，他将来也一定能在别的地方做得很好，这一点林延并不担心，他对自己的爱人有足够的信心，知道他是真正的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小九：哪怕是藏在马里奥的花盆里？众人：……）
个人方面的因素不是林延担心的主要问题，他害怕的是舆论和周围人的眼光。
如果他们一直住在陆启南的别墅里，周遭没有别的邻居，倒也没有什么。毕竟陆家的佣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也没有丝毫的鄙视、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