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患- 第26部分

　　那女人不知唐光剑说的是什么意思。

　　唐光剑摊了牌，他说：“我上中学时一政治老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衡阳人呀？”那女人问唐光剑。

　　唐光剑点点头，没说话，他好象又找到了什么。

　　“你说的是许饴萍？”那女人又问唐光剑。

　　唐光剑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漂亮女人就说：“那是我姐姐，我叫许饴君。”

　　唐光剑这下找到了答案。他笑了几声，说：“这么说你也是衡阳人。”说完之后又发现这是一句废话。

　　许饴君点点头。

　　“那你怎么跑到荔城来了？”唐光剑问，这回他用的是衡阳方言，他觉得用家乡话跟人交流很是亲切感人。

　　许饴君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她泄气地回答：“厂里效益不好。为了生计，只好背井离乡。”

　　唐光剑也收住笑容，他问：“那你老公呢？”

　　许饴君叹了口气，说：“死了。”

　　唐光剑“哦”了一声，说：“我叫唐光剑，从前是你姐姐的学生，今日我们算是他乡遇故知。这样吧，今晚我就住在楼上909房，如果你有空，可过来一谈。”

　　许饴君点点头。

　　唐光剑乘胜追击，他说：“这么说你同意了。陈康，等下准备一辆车，许女士的路程问题由你负责。”

　　陈康点点头，这里只有他能听懂衡阳方言。

　　唐光剑说：“再次为打搅你道歉。好吧，有什么事我们等下谈。”

　　许饴君笑着点点头，她对唐光剑说：“那我过去了。”

　　唐光剑回道：“去吧，好好乐乐。”

　　许饴君轻轻招招手就转身朝来的地方走去。见同桌的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许饴君坐下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坐在她身边的一男性同事问她：“许姐，你认识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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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饴君摇摇头，说：“不能算认识，他是我姐姐的一个学生。”

　　那男性同事很吃惊，他绘声绘色地说：“你姐姐这个学生不得了，他可是荔城市的房地产老大。你知道吗？我们吃饭的地方就是他的酒家。”　

　　许饴君微笑着，没有说话。她回过头，只见唐光剑一行已走到通向大厅的那个小门边。临出门时，唐光剑还回头朝许饴君这边看了一眼。

　　许饴君身边的那个男同事又轻声说道：“能攀上这样的大老板你就发了。”

　　许饴君这才开了腔，她对男同事说：“瞎说什么，我可没这福份。”然后用眼看看大伙。

　　“可别这么说。”那同事在一边打气，“许姐，财富由天注定。”

　　许饴君觉得这话说得对，便低着头思考起来。

　　回到房间，唐光剑就一直被对往事的回忆所产生的惆怅折磨着。这种怀旧情绪已有些时日没在他的大脑里作怪了，所以一旦发作，他的心中如翻了个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味都有，还真难受极了。而且此次发作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否则的话他会找个分散精力的事去做，那样肯定会减轻怀旧带给人的种种伤感。

　　
隐患（63）
唐光剑永远记得那次在学校的操坪里看完《巴黎圣母院》后近半个月没有从那漂亮的女主角阴影中走出的往事，就连现在回忆起那段青春萌动期的表现唐光剑都不觉得可笑，他真的爱上了那个牵着算命小羊的埃斯米娜达，连上课时都在回味她哼着小调牵着小羊一个人走在弯曲小道上的画面……好在这种让他茶饭不思的日子只持续了十几天时间，否则影响了学业就肯定没有后来上北大中文系的唐光剑。但唐光剑敢肯定：在他一生中，再也没有第二个电影中的女主角象埃斯米娜达那样打动他的心了。

　　敲门声将唐光剑从对往事的回味中拖了回来，他定定神，说：“请进。”

　　房门打开了，唐光剑抬起头，见进来的是许饴君便来了精神。

　　唐光剑放下手中并没看进去的有关资料，然后从圆椅上站起来，他指指身边的另一张圆椅对许饴君说：“请坐。”

　　许饴君笑着回道：“谢谢唐老板。”然后看看四周，坐了下来。

　　许饴君今天穿着一套米黄｜色薄外套，衣服是长袖小西装领，裤子是大筒裤，所以走起路来很是飘逸。许饴君的脚上穿着一双｜乳白色高跟皮鞋，更给人一种亭亭玉立的青春气息。许饴君虽然四十多岁了，但她的皮肤还富有光泽弹性，脸上也看不到什么皱纹，还是那么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特别是那有点发灰的眼珠嵌在稍稍凹陷的眼窝里，再配上那高高的鼻梁，怎么看也给旁人一种欧美人的遗风，要不然唐光剑怎么会把酷似她的姐姐政治老师许饴萍和《巴黎圣母院》中的那个女主角混在一起呢？

　　唐光剑走到电视机边为许饴君倒茶，然后亲手送到许饴君的跟前。“请喝水。”他说，“这可是上等的茶叶。”　

　　许饴君接过茶，笑道：“谢谢唐老板。”就把茶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唐光剑坐下来，他端详着许饴君，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许饴君看了唐光剑一眼，说：“那怎么可能，你说话的口气跟下命令一样。”

　　唐光剑听了呵呵直乐，他问：“这么说还是我强迫你来的罗？”

　　“你看呢？”许饴君反问道，说完也呵呵笑了起来。

　　唐光剑收住笑，他若有所思地说：“真有意思，这世界太小了……”

　　“要不怎么会有我们今天的相见呢？”许饴君回道。

　　“我现在越发觉得你们姊妹是一个人了。你可能不知道，”唐光剑打量着许饴君，说，“你的一举一动跟你姐姐一模一样。”

　　“那是你的眼差。”许饴君说，“再说你上中学至今也有十多年时间了，从前的一切都留在记忆当中，所以不会太准确。”

　　“你说的不全对。”唐光剑摇摇头，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一看到你眼睛都直了吗？”

　　许饴君摇摇头，用寻求答案的目光看着唐光剑。

　　唐光剑见了，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说：“说起来还真怕你笑话。”

　　许饴君这下更想知道唐光剑要说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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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光剑鼓足了勇气，说：“我上中学时，有一阵还真暗恋上了你的姐姐。”

　　许饴君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看着唐光剑。

　　“真的，我绝对没说谎。”唐光剑说，“我当时想如果我能找到象许老师那么漂亮的老婆该有多好……”停了一下，唐光剑叹了一口气，意犹未尽地说，“嗳，那种感觉真好。”

　　“那你把你的想法告诉给她了吗？”许饴君微笑着问，到现在为止她还在琢磨唐光剑当时的举动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哪敢！”唐光剑不加思索地回答，脸却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许饴君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毫无遮掩。

　　“你不信就算了。”唐光剑对大笑不已的许饴君说，“我们换个话题吧，你现在在台湾老板那做得怎么样？”

　　许饴君一听，马上止住笑声。她说：“还不那样，外出打工都差不多。”

　　唐光剑点点头，又问：“你干什么工作？”

　　“会计。”许饴君说，“工作倒不辛苦。”

　　唐光剑看着许饴君，问：“想不想到我这里来？”

　　许饴君又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看着唐光剑，问：“你在说什么？”

　　“到我这来做会计。”唐光剑肯定地回答，边说话还边点头。

　　许饴君摇摇头，她激动得有点头晕。“我没听错吧。”她说。

　　“没有。”唐光剑又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而且荔城、深圳两个地方任你选择。”

　　“我愿意。”许饴君机械地点点头，说，“我真的太激动了。”

　　唐光剑倒挺坦然，他说：“这有什么，你是凭本事吃饭。”

　　许饴君连连点头，接着她端起茶杯喝水。当她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精装本《富国论》时，不禁问唐光剑：“你喜欢看这种书籍？”

　　唐光剑看了一眼亚当·史密斯所著的《富国论》，自信洒脱地点点头，他说：“读书是我一生最大的爱好之一，我读一切我感兴趣的书。我只要不读书，就会觉得少了什么，生活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你相信吗？”

　　许饴君点点头，她对唐光剑的看法已在这短短的几句谈话里来了个彻底的改变，再也没有进门前那种敬畏心理了。

　　“还有。”唐光剑继续说，“我喜欢听音乐，我认为听音乐既是休息又是享受。”

　　许饴君点点头，她问唐光剑：“那你结婚了没有？”

　　
隐患（64）
唐光剑摇摇头，心里在想许饴君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许饴君又问道。

　　唐光剑很为难，就说了实话，他说：“我也说不清楚。”

　　许饴君见状，也不好再问下去，就说：“可能是缘份没到吧。”

　　唐光剑点点头，他说：“到目前也只有这一种解释能说得过去。”

　　许饴君换了一个话题，她笑着问唐光剑：“你知道刚才我的同事是怎样议论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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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光剑当然不知道，但他又很想知道，就问许饴君：“你是说刚才酒店里的那些人？”

　　许饴君点点头。　

　　“议论些什么？”唐光剑问。

　　许饴君看着唐光剑，眼里闪过少女才有的调皮，她说：“他们都说你是荔城市的铁腕人物。”的确，许饴君能这么痛快地听从唐光剑的招唤来到唐的房间，很大部分是出于一种好奇心的冲动，她真想看看被同事们吹得神乎其神的姐姐这个学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唐光剑轻轻一笑，他问许饴君：“你认为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我认为一个男人是应该具备一种威严。”许饴君回答。

　　唐光剑说：“我可没有那么厉害。”

　　“反正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你拥有多少多少财产，在全国有多少多少关系。”许饴君说到这里问唐光剑，“这是不是真的？”

　　唐光剑干笑两声，眼睛却看到别处。想了一下，他说：“让他们去说吧。”

　　唐光剑的回答让许饴君坚信那些同事所说的不是假话。看着唐光剑的住处，许饴君问：“你天天住宾馆呀？”

　　“有时也到别的地方住住。”唐光剑说，“这些宾馆是我们公司的，进来住住能捧个人场，助助人气。”

　　许饴君站起身，她提起热水瓶，为唐光剑和自己的茶杯里加热水。

　　“你下个星期就可以到我这来上班。”唐光剑对忙活着的许饴君说，“没有谁会阻拦你的。这几天可以准备准备。”

　　许饴君坐下来，说：“反正我们那财会人员现在不缺。”

　　“那你过来就是了。”唐光剑说，“免得增加心理负担。”

　　“那谢谢唐老板了，我会好好干的。”许饴君说着摇摇头，情绪又低落了许多，她说：“我还算幸运。现在我们老家大部分企业都停产了，那些人还不知怎么去生活？”

　　“这就要看社会保障工作做得怎么样。”唐光剑说。

　　许饴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问唐光剑：“你说为什么有这么多工厂倒闭？”

　　“很简单。”唐光剑说，“都是计划经济惹的祸。本来有的企业生产力就落后，根本谈不上生命力和发展的问题，所以一旦进入竞争环境，那些由行政部门按计划盲目上马的企业肯定没了生存空间。”

　　唐光剑的话许饴君只听懂了个大概，但从唐光剑说话的条理上分析，许饴君认定他是个有知识的人。

　　唐光剑见谈此类问题太影响情绪，就转着弯问许饴君：“你老公什么时候去世的？”

　　许饴君垂下头，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他没有死。”

　　唐光剑有些不解，便问：“那你刚才在酒店不是对我说……？”

　　“这是我的一个习惯。”许饴君打断唐光剑的话，“我和他离婚了。”

　　唐光剑这下明白了，他问许饴君：“你没想到再找一个？”

　　许饴君摇摇头，说：“难。象我们这些四十出头的女人是最难找伴侣的。”

　　唐光剑比较赞同许饴君的话，就说：“其实你们这批人也是不幸的。”

　　许饴君叹了口长气，说：“是啊，读书的时候没书读，上班的时候又找不到工作。进入中年时工厂效益又不好，老大不小了还要加入到外出打工的行列。”

　　“那你姐姐怎么到县里的中学教书去了？”唐光剑问许饴君。

　　“她的机会比我好一点。”许饴君说，“参加工作后进了工农兵大学。毕业分配本来可以分到市里，由于她和班里一同学恋爱，而那男同学后来分到县机关，就这样她随夫去了县里。当时没什么安排，就让她去中学教了几年书。八十年代初她就调县教委去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唐光剑说，“我后来上北京读书去了。”

　　“你说你在北京读书？”许饴君问唐光剑。

　　唐光剑心想这有什么，但许饴君的羡慕眼神把他逗乐了，就回答：“是呀。”

　　“哪所学校？”许饴君又问。

　　“北大中文系。”唐光剑不轻不重地说。

　　许饴君的眼睛睁得老大，她说：“这么说你还是个才子？”

　　“不象吗？”唐光剑微笑着反问道。

　　许饴君下意识地扫了茶几上那本大部头书一眼，说：“怪不得看这么深奥的理论书。”停了一下，又说，“你比我强多了。”

　　“哪里的话。”唐光剑谦虚地说，他很怕别人夸奖，特别是女人，有一种腐蚀作用。于是他问许饴君，“我忘了问你，你后来怎样拿的文凭？”

　　“电大。”许饴君答道。

　　“也好嘛。”唐光剑说，“你看你能在外轻轻松松找到工作，仅此一项就比我强。我猜我要到外面去应聘，肯定没人要我。”

　　许饴君以为唐光剑在取笑她，就说：“不跟你说了，你尽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