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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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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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数着马蹄闹钟上的分针走了一格又一格,一直过了十五分钟许正还没有出来。
他把圆珠笔往桌上一丢,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就往浴室跑。
浴室门的插销今天早上被他弄坏了,用力一推就“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小正!”
弟弟正低着头坐在浴缸边沿,身后急流的热水弥漫着氤氲的蒸汽。在一片雾蒙蒙中,他呆呆地抬起头,叫了一声:“哥哥。”
许平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恼火。
他走上前去关掉水,冲着弟弟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叫你洗澡你坐着干什么?!有什么不懂不会叫我?!水不要钱啊?!白白放着流了十五分钟!”
许正被打了反而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乖乖地“哦”了一声,伸手去解衣服。
许平站在浴室的瓷砖上看着弟弟笨拙地脱掉了衬衫、内衣、长裤、内裤,他看到弟弟宽厚的肩膀,强健的手臂,瘦削的腰,饱满的臀,修长健壮的腿,还有躺在腿中间草丛中软塌塌却体积可观的性器。
他呆了呆,转身就走。
他听到许正在背后叫他“哥哥”,他想,这次不能再被骗了。
“好好洗澡!别找揍!”
在即将踏出门的瞬间,他听到了开水声,和弟弟的一声轻呼。
虽然大脑一直在对他说:“别傻了,许正不会有事儿的。”许平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弟弟打开了热水龙头,滚烫的水溅在他的左手臂上,泛起一片红。
冲过去拉开弟弟的时候已经迟了,许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好像不能理解冒出来的一溜水泡是什么。他伸出右手想要碰一碰。
许平又气又痛,抓住弟弟的右手大骂:“谁让你先开热水的?!说了多少次开冷水!开冷水!你他妈为什么记不住?!”
他拧住热水龙头,急开冷水,抓着弟弟的手臂急急冲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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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正颤抖一下,紧紧抓住了哥哥的手。
许平咬牙切齿骂不停口:“白痴!笨蛋!傻死了!你还能更傻点儿吗?!”心里却在想,怪我,都怪我。
他连拉带扯地把弟弟拽出浴室,到爸爸的卧室找出绿药膏,厚厚地糊了一层,却还是觉得手足无措,好像心都放在热油上煎烤似的。
弟弟侧着头看着哥哥有点神经质地翻来覆去地检查自己的左臂。
“哥哥。”
“干什么?!”许平语气恶劣地吼。
“我一点儿也不疼。”
许平抬起头看着弟弟,两只眼睛里像粼粼地蒙了一层水光。
“傻瓜,”他有点难过地笑着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
许正对于自己的伤一点也不在乎,他高兴的是温柔的哥哥又回来了。
他像小时候一样站在厨房的水池前等待哥哥给他洗头,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如今已经长得太高,不仅不能站上小板凳,还要把腰弯得低些再低些。
哥哥的手指又长又凉,抚按着头皮的时候像是有小小的雪融化在脖颈间。
水池对面的窗户打开着,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许平可以看到对面的人家窗台上种的一盆盆青葱和太阳花。他听到楼上邻居在跟着收音机依依呀呀地唱着京剧《穆桂英》。
“ 猛听的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他把一盆温水从弟弟的脑袋上轻轻地倒下去。
阳光斜斜地切过桌案,窗棂的影子落在地上。
许平把毛巾在水里投了几遍,抹掉弟弟脸上的残水。
许正对哥哥展露一个大大的笑。
许平觉得有点儿脸红,默默地移开头。
许正只在下身穿了一条四角内裤。他赤裸着上身坐在板凳上,等待哥哥给他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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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十八。
“XX日报,胡说八道!欺骗人民,良心何在!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人民必报!”
许平骑着自行车载着弟弟从人民广场经过的时候,那里聚集了上万的人群,连交通都堵得水泄不通。一个身穿灰外套手执红色扩音机的短发女性站在一人高的白底红体大字的条幅前,对着台下的黑压压的人群情绪激昂地喊着如上的口号。
广场的正西面是市委办公大楼,旁边就是当地的主要报纸——X城日报的报社。广场的正中央立着高大的解放纪念碑,平时纪念碑的四周都摆放着鲜花,而这一天,广场被黑压压的人海淹没。
许平被夹在自行车流里进退不得。他像身边其他人一样从自行车上下来,拉着弟弟的手道:“这里人多,你抓紧我千万别松手。”
短发女性从台上下来,一个瘦高的男生站了上去。
“昨天在这里谈到了民主。什么是民主?就我个人的理解,‘民’就是人民大众,‘主’就是当家做主。我们要当家做主!”
台下瞬间爆发出如雷般的叫好声和掌声。


许平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正在身后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许平回头看,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广场聚集,许多人骑着自行车,后背插着红旗,上书“XX大学!”
许正紧紧地握着他的小臂,手指几乎陷进肉里。
“没关系的,我们这就走。”
他推着自行车,拼命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
“让让,麻烦让一让!”
他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牢牢牵着弟弟。
路边有年轻的大学生头绑白色布条在派发传单,布条上用浓黑的墨汁书写着“绝食”两个字。
“请支持我们的行动!”
有一位学生堵在许平的面前,把传单递到了他的眼下。
“国家是我们的国家,人民是我们的人们。这位同学,你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
许平接过传单,看到上面写着“jueshi宣言”四个大字。
他把对方推开一点儿:“麻烦你让让,我们有急事儿。”
他转回头去找弟弟,许正在汹涌的人潮中显得格外忐忑不安。
许平抓着弟弟的手,五指相扣:“不管发生什么事,抓紧我别松手!”
许平载着弟弟赶到球场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钟头。许平把车子锁好,看到何志正光着膀子追着球满场跑。他找到树荫下的一个石凳,让许正去坐。
何志看到许平,跟队友招呼一声,从场上退下来。
许平对他笑笑,道:“对不住啊,大志,来的路上堵人民广场了。”
何志一拍大腿:“忘了跟你说,最近这一个星期那边很多学生静坐,这两天路都不通。”
许平皱着眉,没说话。
何志比许平高一个头,五官平常,却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黑黝黝的,黑里又透着红,像用炭火烤出来。
他看到许平身后的许正,侧过头打了个招呼:“小正,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志哥哥,以前我还去你们家玩儿过的。”
许正恍若不闻。
许平踢他一脚:“去你妈的,什么大志哥哥!”
何志摸着理着平头的脑袋哈哈笑起来。
“你弟弟还这么不爱搭理人?这么多年我以为能好点儿了。”
许平停下手里脱衣服的动作,轻轻道:“他一直是这样,好不了的。”
何志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许平脱掉上衣,只留一条白色背心,拍拍何志的背道:“行了,打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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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的皮肤比何志白许多,人也瘦,肩胛上可以看到微微凸起的骨头。个头虽然不高,但是体型匀称,肌肉紧包着骨头,显得人像风中的一根竹子。
何志皱了皱眉,问许平:“你怎么比上次见面瘦了这么多?复习太辛苦了?”
许平从何志手里拿过球,在地上随意拍了两下道:“高考不都这样儿,最近天天熬夜,等考完就没事儿了。”他把球丢回给何志,扬扬头问:“打不打?”
篮球场的场地是X市钢铁研究所的,周六的下午有不少附近的年轻人过来打球。水泥铺成的地面用白色油漆画了场地分界,一边沿着小路种了许多葱郁的杨柳,枝条在微风中轻摆。
许平活动一下手脚和脖子,原地跳了跳。五月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他的皮肤上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金色的太阳光从球场西边的大楼背后射过来,许平眯起眼睛,朝弟弟挥了挥手。
“哐”一声,篮球砸在篮板上,在篮筐边缘转了几个圈,还是落在了外面。
许平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大口吐气。
对方的队员朝何志打了个手势,远远地喊:“我们还有事儿,今天先到这儿。”
何志点点头,到场外捡起篮球。
他拉着许平到一边石椅上坐下,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水壶,自己喝了一口,把水壶递给许平。
许平流了许多汗,脸色都有些发白,接过水壶猛地喝了几口,把剩下的一点儿水倒在自己的脑袋上,用手指抓了抓短短的头发。
他把水壶还给何志,道:“谢了,每次都喝你带的水。”
何志笑笑:“这有什么,咱们多久没见了,上了高中你就忙得要命,找你打球都不容易。”
许平弯着腰双手交握,微笑着看着前方:“别的人就算了,你找我,我怎么也得出来。”
何志哈哈笑了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平转头去看了一眼弟弟,许正两手放在大腿上低端正地像个小学生一样地低头坐着。许平放下心,把头转了回来。
“你们月底就要交志愿单了吧,你打算报哪里?”
许平看着眼前球场上奔跑的青年,慢慢道:“还没想好。”
何志想了想,道:“我不担心你,你成绩好,报什么学校都能上。咱们初中考高中那会儿,省中那么难进都让你考上了,我妈回家骂了我整整三天,说我怎么不跟你学学。”
许平扭头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何志折下头顶一根柳枝拿在手里甩着玩。
“这次全市模拟,你考了多少分?”
许平报了一个数字。
何志骂了一声:“操!”
他有点儿难堪地低下头,道:“你这成绩报一类线绰绰有余了,发挥好点儿,清华北大也能上,你以后去了北京,咱们见面可就难了。”
许平慢慢道:“说他妈什么屁话。”
何志笑了笑,仰头叹口气道:“真让我爸说对了,我他妈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实话跟你说,我这次只考了你一半的分数多一点儿,大学的门槛恐怕够不着了,我姐夫在市局当刑警给走的关系,让我毕业以后去念警校,出来直接当警察。”
许平一本正经地道:“当警察有什么不好?人民警察多光荣,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而且你块头大,身手好,从小学就爱乱管闲事儿,屁股在椅子上就坐不住,天生是当警察的料。你要是不干这一行,简直就是公安部的巨大损失,人民群众也不答应!”
何志哈哈大笑。他用力拍了拍许平的肩膀,问:“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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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把他的手从肩头甩开:“跟你说正经的,谁耐心哄你开心!”
何志叹道:“反正这事儿你迟早得知道,我早点儿说,早点儿放下担子。”
许平看他一眼:“怎么,你还有心理负担?”
何志笑而不答。
“哎,对了,平子你猜我那天在街上看到谁?”
“谁?”
“咱俩的小学同学,你的老仇人卢嘉!”
许平抬抬眼皮,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那小子变得可真不少,我一开始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不过他那个方脸浓眉的轮廓倒还在,感觉上彪悍了不止一点儿,根本不像是跟咱们同年纪的。”
许平被勾起好奇心,问道:“他现在在干嘛?”
“他爸爸前两年严打被拉下马,他妈妈就跟他爸离了婚,带着弟弟搬出去了。他成绩不行,连高中都没考上,初中毕业就去跟着家里一个亲戚搞施工队,现在正到处收购农民房。”
许平挑了挑眉毛。
“你别说,他现在感觉可牛逼了,脖子上挂了条金链子,手里拿着大哥大。我爸和我姐夫那天请警校领导吃饭,找的是市里最贵的饭店,他就坐我们旁边一桌,讲他妈一口广东话,你说逗不逗?”
许平也跟着笑起来。
“卢嘉讲广东话?”
“你还真别不信!当时我根本没认出他来,是他先过来向我打招呼的,还跟着敬了一圈儿酒。那小子酒量厉害,喝白酒跟喝白开水似的,一杯一杯下去连脸都不带红。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操,骚包死了,带香气还洒金的,头衔是个什么什么房地产公司的副总。”
“什么房地产公司?”
“我现在想不起来了,不过厉害的好像不是他,是他的那个什么叔叔,听我姐夫说,他叔叔好像包下了市里的标,准备明年修环城高速。”
许平点点头。
“对了,他还问起你了,说是要找你出来吃饭,问我有没有你的电话。”
“啊?“许平惊讶地问,“卢嘉找我吃饭?!”
“嗯,我也吓一跳。他以前看你最不顺眼,成天找你麻烦,还欺负过你弟弟,现在又表现得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骗谁呢!”
“你把我们家电话给他了?”
“没给!我说我不记得了,把他给推了。你要是想跟他吃饭,我再跟他联系。”
许平皱着鼻子想了想,问:“你觉得卢嘉找我能有啥事儿?”
何志皱着眉道:“不好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他可不是我们小学时的那个卢嘉了,你得小心点儿,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许平拂开落在他头上的杨柳枝,轻轻道:“我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12岁就清楚了。”
他扭头又看了弟弟一眼。
“我不想见他。他要是再找你,你帮我推了吧。”
何志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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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十九。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许平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之前的传单默默念了起来。
“国家是我们的国家,人民是我们的人民。我们不喊,谁喊?我们不干,谁干?”
“民主是人生最崇高的生存感情,自由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人权,但这就需要我们用这些年轻的生命去换取,这难道是中华民族的自豪吗?”
“中国母亲,请认真看一眼你的儿女吧!虽然饥饿无情地摧残着他们的青春,而死亡正向他们逼近,您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
“这是什么?”何志问。
许平把传单递了过去。
“路过广场的时候别人给我的。”
“你参不参加?”
许平摇摇头。
“说出来你都不信。今天我经过人民广场的时候,看到有一个人在纪念碑台阶上冲着台下几万人喊口号,那个人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我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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