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春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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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我们·春光乍现-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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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这才觉心里舒坦些,可一想到紫颜又为他改变容颜,不由问道:〃可是,少爷你又替他改了相,岂不是……〃
    紫颜不动声色地道:〃那张面具的主人把脸留在我处,是因为他是北方七省海捕通缉的要犯。〃
    长生蓦地醒悟,终于从胸臆中舒出一口恶气。从紫府走到城门,会是徐子介最后一段自由的路罢。
    而那道幽幽的香仍在缓缓烧着,紫颜微笑着于灯火中看他。
    〃想不想多闻一点这好闻的香?〃
樱花盛开的季节 张悦然:昼若夜房间
    霓路
    我十八岁多的时候写过一篇小说,叫做《霓路》。那是一场私奔,它是一直飘浮在幻想水域最上层的油斑,亮晶晶,像一片障蔽的荷叶,使我看不清前路,而目及之处,却是一片斑斓的赤橙。我再次想起它,那篇小说它多么虚假,因为我始终没有机会私奔一场。我知道迟早会在什么地方,也许睡在火车上,也许躺在郊外的山坡上,我会圆了这个梦。就像我身边的人吃完了他手中的三明治说完了他辉煌的人生鸿图一样简单自然。私奔一场,燃尽最后一根保管了半生的红蜡烛。
    请让我忘掉〃写〃
    现在,张小跳正在和一种欲望对抗。她遇到麻烦了。很奇怪,每每到了复习考试的时候,就会特别想写小说,如此迫切地想要写。脑中就好像推开一扇门,正赶上窗外火树银花欢度佳节一样热闹,无数个念头涌上来。
    考试把我的所有思绪圈养起来,不许我跳出去。这种局限却成为挑逗。是的,局限就是挑逗。同样的道理,相隔千里的人心中氤氲着无数思念,距离的局限也构成了一种挑逗。因为不是亿万富翁,因此没有丧失购物欲,而财产的局限同样是一种挑逗……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在温习生物,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出去那么远了。事实上,我纵容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从小到大,我在复习考试中完成了一篇篇小说,并且它们普遍质量不坏。可是如今考试是棘手的,这次不可以再纵欲,必须彻底忘掉〃写〃的念头。
    欲望的压抑使人扭曲,是的,我这几日一直无精打彩。渐渐地,我也总结出来,使自己忘掉写的方式大概有三个,我这几日一直恪守此原则:第一,不读除《milk》那样娱乐杂志之外的任何书籍,网上的小说等文字也不可读。因为读了就难免会想起,想起就可能诱发写……我已经连续多日不读,前些日子从北京带来的书还原封不动搁置在旅行箱里。第二,不与人讨论和写作相关的话题,不与人探讨那些没有结果只有感慨的问题。(这一条没有做到,常常深情的我总又说些空渺无边的话。)第三,不回忆。回忆是致命的,它常常使你有一种忽然抓住过往的宝贵一刻的感觉,并且使你相信,对于这一刻的回放,此后再也不会有了。于是,你必须写。(这一条也没有做到。昨夜躺下,忽然一阵难受,在这就要空了的旧房子里,遭到往事的偷袭似乎是必然的。可是我还是那么难受,我爬起来,告诉自己不能写,然后用手机里的记事簿写下几十个字,才肯睡去。)
    故人的下巴,记忆的灯绳
    这里是寥落破败的旧居。她不久之后就要搬走。两手空空地离去也不可惜,她早已打算什么也不带走。她翻看一些诗集,寥寥书写了几页的硬壳本子,落满尘灰的唱片和角落里揉绞成一团的毛绒玩具。她知道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单纯简单的住处,再也不会对生活的索求如此之少,像一个苦守空等的僧侣。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回还,——每日生活里只有三两个朋友,她们因为一些细微甜腻的小情绪而对抗和亲昵。她很担心有任何一个她们当中的人否定那些日子,因为她那时很鲜丽,谁也不可否定她的动人。她真的困了。可是梦里有好多故人因大笑不止脱落的下巴,她进不去,在门楣上等了又望,终于不得不踮起脚跟,自己拉下了记忆的灯绳。
    一株马蹄莲将多少次被提起
    好吧,让我们怀念一件尚未发生的事。马蹄莲它应当摆在窗台上。日晖进来的时候他们离得并不远。是她有意拉开了窗帘,而飞舞的尘埃也一如早先的想象。好像周遭的生命骤然多了起来,活跃起来。她企盼放声大哭,她也希望哭罢可以庆幸,这一次终于遇到一个连她的哭泣都喜欢的人。
    怎样看夕阳的人不会老?
    不经意,四月就要过去了。先前,四月一直被我认为是最诡异的月份。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的我从十岁多点就蹬着自行车迎着大风往返于从家到学校的那条路上。我讨厌沙尘暴,不过发生在傍晚时刻的例外。傍晚好像就应该扬起满目的风沙,宛若一场激烈的赌博结束、赌徒沮丧地散去之后疲倦的侍者在草草地洗牌。多么天昏地暗都好像一场清洁。而夕阳则是一只讳莫如深的命盘,四月的月历上面藏着一些暗粉色的纠结线。
    我没法照顾北京家里的花。它们很艳丽,在红色窗帘下面做着隆隆火车般的梦。我去机场的路上一直侧脸看窗外的灯火。在那块庸常的玻璃上,我看到了自己不肯罢休的脸。最近,我是个胆小鬼。四月,我默默地念起了自己写在小说中的一个句子:抵足而眠。并且,我强调说,这比什么都重要。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懂得,我在梦里会感到坠落,像是从一根钢筋水泥管道里面迅速地滑落,那一时刻的绝望并不是来自于巨大的加速度,而是来自悬空的双脚。那双脚在荒茫的空间里降温,冰凉,又更加冰凉。害怕跌落,害怕狼狈匆促的生活,害怕衰老,这仍是四月里我面对的话题。我总是企图表达,复又说,就是这样诡异。一个对文字颇挑剔的朋友提醒我:〃你已经无度地使用了〃诡异〃这个词。你要注意,因为对于写作的人,这是不能姑息的。〃似乎是有意义的,在今天写下的字
    我昨天,看见太多张脸,像是回到了孩提时代家门口的小树林,一层层树木环绕着我。也许还玩了捉迷藏的游戏,也许还磕破了额头。这好像都是难免的事,也是成为一棵像他们一样不动的树所必须的。作为一个〃新〃闯入者,它应该努力维护那迷惘的眼神。
樱花盛开的季节 海啸,海笑了吗
    海啸其实就像一个发了疯的女人在笑。这个女人没有家,像吉普赛女人一样,走来走去,那么动荡。她决心侵犯这里,拿走属于她的一些。可是其实她真正闯入的时候很少,较多的时候,她只是坐在门槛上哭,震得里面的人一阵心悸。然而,却只是如此而已。天亮的时候,她便走了——常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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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达曼的海上,海风吹痛了我的脸,几个小时后,我的嘴唇是咸的。我们穿着狭促的救生衣,在一张白色的毯子里面发抖。这是又一个月圆之夜,海水滚滚地向着我们努力远离的小岛奔去,它白日里还是绿色的,而现在却变成了墨黑的,像一张饕餮之后剩在那里的脏的桌布。
    陌生的男孩在开船,马达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真的很怕它忽然停下来,在万般无奈的时候,这两个当地人终于把我们扔下水去。我害怕这样的试探。人生充满了试探,而谁也经不起。试探让我们如此脆弱。我们泊在一个像原始森林一样的小岛上。岛上的穆斯林部落都住一种小小的阁楼,彼此离得很远。可是他们却又都是相熟的,问候都很和蔼。
    清晨的时候女人们坐在吊床上聊天,他们抱给我一个小小的孩子看。小孩子就袒露在早晨的日光里,没有任何严实的装备,就这样沉甸甸地放在我手心,它的妈妈——那个年龄比我还要小的女孩满不在乎,一点也不担心陌生人会吓到小孩。我坐在吊床上,知道这是一次洗涤,忘记一些,念着剩下的一些,都在这一夜一晨中自有了决断。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她怀疑自己在以为不可活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冷淡。她真的是勇敢么,还是只是冷淡。她想起一些名字,问了问自己,他们会疼惜么,因为自己的离开。她没有回答,因为海浪实在太吵闹了,不断对她发出邀请,使她放弃了这个生生寂寞的问题。岛其实是海洋的一块伤疤,海洋漫过来,只是想要覆盖它,使它再度平整,光滑。所以,清不要害怕。
    谁能使我……
    向来以聪明著称的M对我说,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使他发笑的人——说他没有预料到的话语,噗哧,把他逗笑了。〃一直以来,我想要逗笑别人很容易,可是我自己已经很久没被逗笑了……〃
    谁能使我……当是一块寻觅的牌子吧。其实很多人都是高举着的,在乌鸦鸦的人群中挤着,找着。我记得铁凝有个小说,题目叫做《谁能使我害羞》。小说很简单,就是一个质朴农村少年和一个少妇的故事。这个名字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害羞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上次害羞是什么时候呢。事实上,如果细分开来,成年之后也许只有窘迫羞愧吧,害羞当是少年时初恋的感觉。纯美且是你必然要失去的。遗憾的是,害羞丢的莫名其妙,像个落地的人参果,什么模样都没有瞧见,就钻入地缝了。
    若是用在独孤求败身上,那么便是谁能使我败?麻木的人说谁能使我痛,受伤的人说谁能使我愈。
    事实上,谁能使我……多是一种改变从前某个常态、习以为常的动作的行为,它颠覆了习惯,结束了重复。其实只是我们厌恶了一成不变,急于寻找一个反复在画的圆圈上的出口。这种离开,就像一次学生时代的逃课,成功逃离的孩子宛若从大难中获救一般欢天喜地。只是也许他从此迷了路,或者被室外剧烈的暴风骤雨围击。
    逃课的孩子被雷雨驱逐,击打,他哭了起来,喊着:谁能使我永不后悔?谁能呢?
樱花盛开的季节 阿飞:颠倒众生地糊涂(1)
——    为什么要在冬天唱歌
    冬天快到时,我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乐队。你知道,在北京城,是个人都会有乐队,而且多数还是朋克。所以说,有一支乐队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耐心的等待并没有落空,我有了一个吉他,一个鼓,一个贝司,另一把节奏吉他我自己弹——那是乐队中唯一的非电声乐器,由于我的无能,它的声音总会被电声的噪音无情地吞没。
    下午,我要骑车两个小时,穿过几个高校,立交桥,路越来越偏,桥越来越窄,到三环边上一个名叫八里庄的地方,有一个租下的地下室,我们和外地的商人、民工、妓女一起排练。晚上我还要一个人骑车回去。我还要在学校里上课,偶尔到某个电脑公司混事儿。和所有的无产阶级一样,我自力更生,然而并不为此自豪。我穿过城市的地铁站时总是由衷地感到虚弱。到了周末我常常摄取大量的面包,一直吃到要呕吐为止,从而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这和一个风流的小报记者从他的女同事的硕大Ru房上得到安慰的原理是一样的。
    当我在主干道上逆流狂奔的时候,我知道这与我想象的糜烂的生活相差甚远。这个冬天我在奋发图强地看旧书,村上春树、杜拉斯、马尔克斯和张爱玲,一切色彩艳丽和凄凉的故事,都和一个末路穷途的小资产阶级的心情暗中谋合。我还想写风月小说,这回不要那么生硬和阴森,应该是温暖和艳情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个士大夫和一个南方的獠族女子,一个房地产记者,一个拯救地球的女博士,看起来很庸俗,实际上也可能很庸俗,什么东西到我手里都会变得难以置信的庸俗。今年我终于发现自己毫无写作的天分,想象力枯竭,词汇贫乏,一到男主人公和不同的女人Zuo爱时我就卡壳,因为我不知道肉体的差别是不是类似一只橘子和一只苹果的差别,还是一只南方橘子和北方橘子的差别。这个城市的所有单身汉几乎都有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和成打的避孕套,可是他们都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知出何居心。所以我处处卡壳。
    我只好唱歌。
    不停地唱歌。
    我是杀人的人/我是被杀的人/我是杀人者的妻子/我是它的帮凶
    事实上,交流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传达自己的意图时,我总是胆怯和犹豫不决。我们在《现场》这首歌卡壳了。我羞于提及我的企图,可能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漫无目的,是任性和徒劳的。〃开始是阴森的、若有若无的哼鸣……自言自语,然后'啪'一声全打开,嘈噪,紧张、恐怖……在杀人;然后是民间送葬的嘹亮、高昂的唢呐,喜庆的,然后是温柔的小调,抚慰死者……〃我徒劳地打着手势。
    我们面面相觑。
    送葬是什么样子的?
    我曾经在清晨听过。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有人死了,是个有钱人,吹了三天三夜。很高兴。人死了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中国人的生死观很奇特。然而庄子的鼓盆而歌业已失传。
    本土的,热烈的,送葬。美丽和欢快。这样的冬天。
    〃要用七和弦。〃贝司说。可是这与和弦无关。
    我和贝司打了。
    他不知说了句什么,我说你妈逼,他说你妈逼。我拖着吉他扑了上去,被他在头上打了一记。
    我哭了起来,很大声。眼泪掉在地上。我没想到眼泪这么巨大,大得让我充满了好奇。
    最后我抬头嫣然一笑:你打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婆。
    鼓手年龄最小,业务最好,所以被我们宠爱。他失恋后迅速堕入了另一场恋爱。我帮他买来素雅而美丽的信纸,我们一起为它的第一封情书出谋划策,一起对那个年方十七的女主角进行严密的心理分析。一个地下室的女人总喜欢跑过来,在吉他手的身上摸来摸去,并大惊小怪地尖叫。
    其实早已经不是恋爱的季节了。E…MAIL里总是写着:新邮件0封。夏天女孩子的蓝色长裙,地铁站里昙花一现的拥吻,公共汽车上透明的阳光,情人头发里残余的香波气味。总是到了秋天我才会明白,幸福是永远的乌托邦。我总是来不及对幸福做出规划,包括做饭,洗衣、购物、Zuo爱。清晨我象一个民工一样穿过凄冷的街,那条街的名字叫幸福大街,而我因为对幸福心怀鬼胎而神色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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