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闺风云录- 第46部分

　　孙柔说得像是出自真心，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乔伊静脸色一变，笑容猛地僵住了，很快，却又回复了如花笑脸。

　　我心里一愣：难道孙柔想说什么？

　　胤綦听了，却没有留意众人的表情，点点头，道：“柔儿果然细心体贴，之前朕倒没有留意。伊静啊，你有了身孕，就不要那么操劳了。”

　　乔伊静满面笑容，挑起嘴角，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妾不过是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还应付得了。”　

　　胤綦拍了拍乔伊静的手，柔声问道：“真的可以应付得了么？朕就怕你太累了！”　



　　乔伊静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可以应付的。”

　　这时，坐在孙柔之下的兰昭容刘兰蓉，却露出一副忧心的面容，插嘴道：“贵妃娘娘，你可要保重身体呀。二皇子小小年纪，便……还有之前凌采女的胎儿……唉，真是让人揪心啊。娘娘还是要多加保重，不要让皇上担心才好。”

　　昭仪封号位列九嫔首位，昭容在第二位，如今昭仪之位空缺，刘兰蓉的昭容封号，也可算是九嫔最高的了。

　　刘兰蓉被封作二品昭容已经多年了，长相倒颇为清秀。可惜多年膝下无子女，近些年，胤綦新宠又是颇多，于是也有些冷落了她。

　　胤綦听了刘兰蓉的话，心有所动，道：“伊静，我看你还是不要过于操劳了，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你肚中的胎儿要紧。柔儿，你就暂代贵妃，管理六宫罢！”

　　乔伊静笑了笑，缓缓地说道：“皇上，有些事头绪繁杂，只怕他人不熟识。臣妾还是可以应付得了！”

　　胤綦拍了拍乔伊静的手，宽慰道：“朕知道你向来尽忠职责。但是如今有了身孕，还是身子要紧，其他的琐事，就不要管了。”

　　皇帝毕竟还是紧张乔伊静腹中胎儿，再说，孙柔的父亲不过是正二品的礼部右侍郎，文人出身，权势并不大，皇帝也不会忌讳。

　　乔伊静听了皇帝也这么说，脸上一寒。但是，这番变化，只在转瞬之间，随即又掩饰了过去，虽说眼中寒气颇深，脸上却挂着恳切的笑意，道：“臣妾谢皇上体恤。那么，以后就由贤妃妹妹代替臣妾，暂管六宫罢。”

　　孙柔听了，急忙推辞道：“臣妾没有贵妃姐姐的才能，怎么能管理六宫呢！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罢！”

　　孙柔眼看暂管六宫的权力就要到手了，她却反而推辞，显得又是冠冕堂皇，又是心无旁骛，倒像是真心为乔伊静着想似的。

　　好一招“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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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孙柔推辞，胤綦问道：“哦？既然柔儿不愿代管六宫，你看谁能胜任？”

　　孙柔若有所思，稍稍停顿了一下，道：“在贵妃姐姐之下的，除了臣妾之外，还有兰昭容、萱昭媛、林修仪、明修容等妹妹，都位列九嫔，也是聪明伶俐，大方得体的。”

　　林妤沁刚被封作修仪，皇帝算是对她甚是喜爱，至于兰昭容刘兰蓉、萱昭媛赵思姮、明修容马明兰等人，虽说地位颇高，近些年却已经不得宠幸，膝下也无子无女，不见得有出头之日。

　　兰昭容刘兰蓉连忙推辞，道：“臣妾不才，怎么可能代管六宫呢！皇上万万不可！”赵思姮、马明兰见状，也纷纷推辞。

　　林妤沁一开始，并没有说话，见众人推辞，便也只好跟着说道：“臣妾难当重任，不敢造次！

　　我心如明镜：孙柔这么说，分明就是吃准了，胤綦根本不会考虑让这几个人代管六宫。什么“聪明伶俐，大方得体”，这些哪是能管好后宫的品性呢？再说了，谁见过二品的妃子，敢把自己当作正宫娘娘，管理后宫的？

　　果然，胤綦想了想，道：“若论封号高低，贵妃之下，便是贤妃了。贤妃端庄贤淑、大方明理，代替贵妃，管理六宫，朕看最为合适！”　

　　刘兰蓉抢着应道：“皇上英明，贤妃娘娘是最合适的人选！”赵思姮、马明兰也立即随声附和。

　　林妤沁没有说话，摇着扇子，撇了撇嘴，翻了翻眼，又马上侧了脸，用扇子遮住了。

　　我冷眼旁观，把众人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这出戏，真是有意思。

　　孙柔虽说总是温婉可人的模样，不过，我总不相信她丝毫没有野心。这次趁着乔伊静有了身孕，只怕关心乔伊静是假，窥欲“掌管六宫”的权力是真。只是，孙柔一向是胤綦的“解语花”，深谙皇帝的心思，又是一副面善心慈、毫无斗争之心的模样，胤綦自然也不以为意。

　　孙柔流露出焦虑的神色，急忙跪下，恳切地说道：“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贵妃娘娘才华卓越，深得宫人喜爱，臣妾实在不敢造次！”

　　见了孙柔的神情，我倒有些疑惑了：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伪装的。难道，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太善于伪装了？

　　乔伊静微微侧了脸，眼睛向下瞟了瞟，却又保持了温和的模样，笑道：“妹妹不也很得宫人欢心么？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就不必推辞了。”

　　胤綦扶了孙柔，道：“贤妃跪着做什么，快起来。你帮贵妃管理六宫，让贵妃可以安心养胎，朕也放心了！”

　　孙柔却硬是直挺挺地跪着，不肯起身，道：“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妾愿意辅助贵妃姐姐，若是贵妃姐姐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一声令下，臣妾在所不辞！但是，管理六宫之职，还是姐姐来做更合适！”

　　胤綦听了，大为动容，露出赞许的神色，道：“好，好，难得你如此识大体。这样罢，贵妃还是管理六宫，你便辅助她。伊静，若你有什么要柔儿做的，或是身子应付不来，便让柔儿帮你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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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静皮笑肉不笑，却尽力保持了气度，让嘴角弯了弯，道：“皇上说的是。妹妹真是体贴。好了，赶快起来罢！”

　　孙柔这才起来，拉着乔伊静的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全力辅助姐姐的。若是有些什么杂务琐事，姐姐尽管吩咐就是！”

　　乔伊静任由她拉着，却一言不发，只是温和地笑着。当着皇帝的面，她保持了温婉高雅的模样，只怕她心里，已经咒骂孙柔千回万回，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了。

　　只听胤綦朗声说道：“众位爱妃听着，贵妃有孕在身，从今日起，贤妃将辅助贵妃管理六宫之事。贤妃之令，就是贵妃之令，众人不得违抗！”

　　有些坐在下座的低等级嫔妃，离得远，没有听见刚才的话语，突然听见皇帝这么宣布，都有些错愕，但众人都不敢忤逆，都站了起来，齐声应道：“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柔语气温和，却又庄重地说道：“皇上托付重任，臣妾真是内心有愧。日后众位姊妹还是听从贵妃娘娘的指令，本宫不过是辅助娘娘罢了。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杂务琐事，也尽可找本宫，本宫请示了贵妃娘娘之后，自会妥善解决。”

　　辅助？这“辅”，恐怕是“餐腥啄腐”，这“助”，恐怕是“逐名趋势”才对！待得乔伊静胎儿渐大，精力不济，孙柔这一“辅助”，恐怕权力就慢慢夺过来了。除非日后乔伊静真能登上皇后宝座，否则，这权力要夺回去，花费的功夫就大了！

　　我心里明白：这一来一回，孙柔是打赢了！她口口声声说，不愿代管六宫，只愿“辅助”乔伊静。她这么说，非但给胤綦留下极好的印象，而且为自己日后留了后路。可进，也可退，可谓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只听胤綦又庄重说道：“贵妃入宫多年，恪守妇道，温婉大方，如今又怀了朕的孩儿，朕将下诏书，封贵妃之父乔任成为煜国公，贵妃之母乔何氏为煜国夫人。”

　　大梁朝的封侯，分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郡侯、县侯、县男、县子。国公排行第四，虽非最高，却也不低。以乔家平民出身来说，真是皇恩浩荡，风光无限了。

　　乔伊静一听，原本只是微微挂着笑容的脸，立即像吃了两碗蜜糖，甜得快要化开，就要跪下，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胤綦手快，一手托住她，笑道：“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跪了。朕明日就拟诏书，颁布天下！”

　　众嫔妃一听，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地位崇高，又怀了龙种呢？

　　孙柔端了杯酒，笑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妹妹在此，自饮一杯，为姐姐庆贺。”

　　众妃子见状，也纷纷端起酒杯，齐声唱道：“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胤綦拉了乔伊静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我望着两人，一时间，仿佛以为自己的记忆重叠了：这一刻，是多么的熟悉，凌层安怀了龙胎之时，也是在麟趾宫中，胤綦也是这般拉着凌层安，两人也是这般相视而笑。不过仅仅几个月，已是物是人非！

　　对了，凌层安今日可也来了？若是她见了这般情形，不知心中会有何种感受？

　　最下坐的，才是采女一列，我转头向外张望着，想找找凌层安，却怎么也找不着，也看不真切。正想转回来，却见程薇的眼光，正对着我望过来。

　　她对着我，娇媚地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矜娇之极，媚态十足。我侧了脸，微微抬了抬头，略微一挑嘴角，便将头转了回来。

　　胤綦回了甘露宫之后，众人便也纷纷散了。走到麟趾宫外，只见玉瑕正在宫门外等着我。

　　玉瑕见了我，迎上来，道：“娘娘，刚才奴婢一直等着，就等娘娘出来，咱们回宫罢。”

　　我点点头，道：“好，走罢！”

　　玉瑕挽了我，道：“娘娘，奴婢刚才见到玉才人出来了。不过，好像不太痛快，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我不想玉瑕问起，便随口应道：“是么？我倒是没有觉得她不痛快。恐怕是天气太热，晚上睡不安稳，精神不振罢了！”

　　玉瑕小声道：“娘娘，奴婢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呢……不知道玉才人那天为什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呢……”

　　见玉瑕又问起此事，我不愿说出真正原因，又想起刚才程薇矜娇的笑意，倒像是对我示威似的，心里不痛快，便说道：“还不就是因为那个愉美人么，以为得了皇上的宠爱，便整日自以为是，月容心里自然不好受。”

　　玉瑕叹息一声，道：“玉才人就是太柔弱了，这才会受那么多闲气。以前徐公公欺负她，现在愉美人欺负她……”

　　受徐福全的气，那是常有的事情，不要说是月容了，即便是我最得宠的时候，也得时时给他好处，巴结他。谁让他是皇帝身边的大主管呢！

　　我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徐公公什么时候给月容脸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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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瑕哼了声，道：“那可多了，最先还不就是选秀女的时候嘛。那时，徐公公要秀女……脱……脱衣服，玉才人不好意思，便不肯脱……娘娘，你说，做这样的事，谁会好意思么！”

　　初选秀女，自然是要脱去衣裳，让太监仔细检查的。只是没想到，当时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细节，我倒是没有听月容提起过。于是，便应道：“嗯，确实挺难为情的……后来呢？”

　　玉瑕有些忿忿不平，继续说道：“徐公公当然就给玉才人脸色看了，还骂了她呢。我看不过眼，就跟徐公公顶了两句……他当然生气了……就把我扔到浣衣房。”

　　当时，是玉瑕替月容出头，所以才落选了，被派到浣衣房？

　　我惊诧道：“秀女初选的时候，玉才人当日和你分在一组么？”

　　玉瑕道：“是呀，娘娘你不知道么？”

　　我含含糊糊地推托过去，又问道：“这么说，玉才人一早就知道你落选了，还被派到浣衣房了？”

　　玉瑕低低地应了一声，道：“玉才人总是这样的，受了委屈，整天闷在心里，又不说……”

　　玉瑕在说什么，我都没心思听下去了。只想起初选之后，学习宫中礼仪的第一日，我在顺贞门里，以眼神和口型，询问月容，可知道玉瑕为何不在，月容却露出迷惑的神色。她到底是不明白我说的话，还是故意不想说？

　　若是，当时她是没有看懂我的意思，那为何之后从来没有见她说起？若不是玉瑕无意说起，我恐怕还一直不知道呢！

　　忽然，我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压得我喘不过气，又是一阵恶心来袭，忍不住快步走到路边，弯腰干呕起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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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是昨天吃错了东西么？奴婢还是请萧太医过来看看罢？”玉瑕望着我，一脸忧心地说道。

　　我掩了嘴，摆摆手，道：“不碍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玉瑕急道：“娘娘，你这些天总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生病这事儿，可大可小，还是请萧太医看看罢！”

　　这段日子，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胸口隐隐作闷，睡也睡不好，原本以为是天气太热，心情不佳的缘故。可是过了些时日，却没见好转，昨晚回来，我竟又有些作闷作呕的感觉。

　　我点点头，道：“好，你去罢！”

　　玉瑕如释重负，连忙应了，转身就要走。我忽然犹豫了，唤道：“回来！”

　　玉瑕站住了，有些奇怪，问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了想，还是挥了挥手，道：“算了，你去罢！”

　　若是平日，我定是请萧慎之过来问诊的，不知为何，这一刻，我竟犹豫了。不过，萧慎之医术高明，对我又颇为忠心，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过来。

　　“娘娘，你睡醒了么？”门外有人轻声敲门，柔声细语地问道。　

　　我一听，正是梓菊，连忙应道：“进来罢！”

　　只见梓菊捧了一束白色的花朵，微笑着进来，将花放在我怀里，道：“娘娘，你看，这栀子花开得多好！”

　　我一看，这花洁白如玉，素雅之间又颇为肥美，叶子又油又厚，绿得比翡翠还浓艳。嗅一嗅，那香气，淡淡的，又甚为馥郁。

　　我凑近花朵，嗅了嗅，笑道：“听玉瑕说，姑姑一早就出去了，难道就是为了赏花这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