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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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罪-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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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爷即刻用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双眼。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已经被白爷的手臂揽紧,他不断地驱着马,我感觉到白爷手中的那根鞭子击在马背上时,那匹黑马在一阵阵痉挛,旁边的侍从们也不断地扬鞭驱马,我想起了一个男人,也许只有这个男人才可能救我,他就是黄家文。
  我产生了一种隐隐的仇恨: 白爷为什么有权利在这么快的速度中让我陪同他,在月黑风高的长夜奔驰而去,并且强行地用黑布蒙上我的双眼,我的腰肢突然之间敏感地触到了白爷的那支手枪……我把手伸过去,触到了充满白爷体温的枪支,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我的灵肉,我知道,从那刻开始,我的灵与肉又再一次交织在一起了。直到白爷把我从马背上放下来,直到那块黑布被揭开的那一刹那间,我的灵肉才面对着我。
  我环顾四周,仿佛坠入一道深渊: 到处是林立的石柱和仙人掌,这个陌生的环境是白爷新迁移的洞|穴。白爷委婉地告诉我说,由于他的职业,许多人都追杀他,当然他也在追杀许多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反之,如果缺少这样的生活,他就觉得生活没有刺激。尽管如此,他还是抛弃了原来那座幽深的洞|穴,他的队伍迁移到这陌生的有坚硬的石柱和仙人掌陪伴他的地方。
  我突然明白了: 白爷为什么要用黑布蒙住我的双眼,他要让我对这路途失去记忆。我感受到了白爷的警惕,即使对我这样的驿妓,他也绝不放松警惕。也可以这样说,我自始至终在白爷的眼里不过是一名驿妓而已,一个肉体的伙伴而已。那块黑布似乎已经揭开了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它漫长而幽深,似乎通过我们的肉眼无法看到。
  把我引领到白爷卧室的,是白爷的女仆人,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滑动了一圈,我看见她羞涩的隐忍,我看见了一丝嫉妒的隐忍,我看见了她对无常命运的肯定。所以,她坦然地把我引进白爷的卧室,并为我端来一盆温暖的洗脚水。我洗脚时,她就站在一侧,她早从昔日的宠儿蜕变到了如今的女仆人,所以,她的气质中透出一种卑微的东西,我感到我厌恶这种东西,也许我已经在变,就像吮了一夜秋风的树身,改变了一夜之前的姿态。
  所有人都在变,我为什么不能变化?我已经从昔日的懦弱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有心计的女人。我知道: 我只会越变越有力量,我永远也不会变成女仆人。所以,我最大的变化之一就是盯着白爷的那些枪支,它们依然挂在新卧室的石柱上,它们仿佛永远威慑着这个世界,威慑着每一个用目光看它的人,我是其中之一。
  变化是为了不让我遭遇到斑鸠的命运,那种命运我一辈子都噎在咽喉,它屈服于一只麻袋,屈服于一只土坑,一个生命就这么快地被湮灭了。我绝不可能被湮灭,因为我的胸膛之中燃烧着烈火,这取之不尽的烈火,已经被我蕴藏着,为了防备于未来的隐患;变化是为了不让我遭遇到女仆人的命运,她活生生地是一面镜子,映现出了一个女人从宠妇到仆人的过程,我厌恶那种卑微。
  
伪装记4
狩猎则意味着杀戮,在我的人生图像之中经常浮现出白爷在暗处把一只孤独无助的狐狸击毙在地的情景。这种杀戮曾经让我胆怯和哀伤,而此刻,我的身心开始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期待,白爷满足了我的这种期待。尽管如此,当我们出巢|穴的时候,白爷依然让二爷蒙住了我的双眼。在这座生存着匪贼的巢|穴里,除了白爷拥有声望和权力之外,就数二爷了,不过,二爷个性毫不外露,他多数情况下仿佛一只蝉,蜷曲在他自己的翅翼和身体之中。我坐在马背上时,二爷用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双眼。二爷对我的态度很温存,这一点我从他帮我蒙上黑布时已经感觉到了。二爷的手让我体会到了他对女人面颊或肌肤的一种温存的体贴,正是我记忆中感受到的这种体贴,为我日后利用二爷做好了潜在的铺垫。
  我们狩猎的马队出发了。白爷依然喜欢跟我骑一匹马,因此,我的腰肢依然能准确无误地感觉他皮带上的那支手枪。我正在慢慢地接近它,包括那些藏在枪身中的子弹。我突然间又想起了吴爷,他已在我生活中消失太长时间,我对他曾经产生的那种眷恋到底会不会消失?他走时,带走了白爷装在我首饰盒里的那些子弹,那些与他身体中取出的子弹一模一样的——子弹,难道是白爷从他的手枪中射出的?
  我在黑布的遮挡下仿佛看见了白爷给我讲述的那些故事,两个青年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展现出了爱与恨的初端,从而也展现出了爱情和情欲的两种极端,所以,他们注定要分离,并且注定要成为仇人。
  当两个男人相互杀戮时,我却已经置身于其中,正是这种血腥味儿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看见了枪支和子弹。我感觉到了秋风的凋零和狩猎场上的一片静寂,而我们的降临很快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杀戮,那些蹦跳的生命将被我们所击毙。然而,我已经开始期待这个世界了,这已经由不得我再次篡改,人生是多么反复无常啊。
  很久以前,当我看见那只林中穿巡的狐狸孤独无助的身体被突然击毙在地时,内心的苍凉是如此地强烈。而此刻,是我制造了这场秋季的狩猎,以此来满足我一种奇异的念头。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反复无常,当二爷为我温存地揭开黑布时,我眩晕了一下,我仔细地打量这个世界,漫无边际的腐叶,深秋最后的一点腐叶已经变得干枯,但依然有些挂在树枝上还没有凋零干净的落叶一片两片地飘零而下。
  狩猎的阵地已经悄然铺开,在我们的窥视之中,一只松鼠悄然出现了。白爷把枪轻轻地开上了膛,递给我说:“瞄准你的目标,击穿它的肉身,你就是赢者。”白爷竟然轻易地就把枪递给了我。当我的手触到枪支时,就感觉到了沉重,像一块石头一样的沉重,我那时候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质疑,我的这只手,舞动着轻柔丝绸香帕的手到底能不能握得住这支枪。
  林中地带的松鼠走了一批又一批,又来了一批又一批,白爷对我耳语道:“我当年就是从击毙一只松鼠开始做了匪贼的。只要你扣动扳机,那只松鼠准会丧命,这就是游戏的规则,好了,现在,瞄准它,扣动扳机……”
  就这样,平生头一次,我听到“砰”地一声,仿佛雷声,然而比雷离我更近,仿佛是我生命中的什么坚硬的东西已经开始爆炸了……它就是一枚子弹的爆炸……而眼下,任何东西的轰然爆炸都不会比一枚子弹的爆炸更令我头晕目眩。
  
伪装记5
子弹被我猛然之间推上膛的那一刹那,仿佛在我肉体间爆炸着。因为与松鼠的距离很近,几乎不费多少周折我就击中了小松鼠的脑袋。那小松鼠连动都没有动,就已经毙命了。
  那天早晨,我通过自己的手击毙了一只受伤的小松鼠,我通过白爷的手,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手——击毙了一只狐狸。也可以这样说,我和白爷第一次产生了同盟者的关系。这是一次杀戮,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人生旅途中的杀戮开始了。
  ……
  我在那个最寒冷的秋天后的冬天,总是会为自己生着一盆又一盆火炉,好像在等待。然而,冬天降临后,几乎没有任何男人为我而来。也许冬天是驿镇最为寂寞的日子,就连守在驿镇的那支军队也悄然离开了。其实,军队早就离开了,所以,黄家文走了,他离开驿镇时,正是我在秋天狩猎场上与白爷消磨时光的时刻。我与黄家文短暂的相遇,也许只是为了证实我并不是他的妹妹而已,每当我想起那些夜晚我们没有沉溺于肉欲,而是沉醉在叙述和倾听之中的时光时,我就感觉到我已经变成了蝉。如果我永远地进入了蝉的状态该多好啊,然而,当冬日的最后一层霜被春风融解时,我知道我要叫了,我要从蝉的冬眠状态之中进入春天了。我没有预料到,春天降临时,我面临着的是一次对杀戮的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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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记1
二爷带着两名侍从出现在驿馆之前时,我似乎并没有听到马啸声。整个冬天,我似乎就真的已经变成了蝉,在温暖的外衣紧裹之下,把我的阴谋伪装起来。当姚妈在一个拂晓把她挂满金银戒指的手指放在我门上敲时,我仍然冬眠着,或者伪装着,因为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在我变成一只蝉的日子里,男人们或者说整个世界似乎都已忘记了我。
  这也是姚妈生活中最为没精打采的日子。这是一个与往年不一样的冬季,驿镇的马店和旅馆全部空寂着,整座驿镇发出了死寂般的叹息声。这时姚妈的手放在门上,从颤动而欢快的敲门声中,我知道春天已经降临了,姚妈的春天降临了。春天是姚妈期待过的,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把头探出窗外,看见姚妈披着丝绸长袍,站在院子中观望着季节的变化。她在盯着那些已经蜕光了树叶的树枝,似乎想猛然间看到幼芽从冬眠之中的树上发出来。姚妈之所以强烈地期待着春天降临,是因为她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寂寞,如果驿馆没有沸腾声,那就意味着驿妓们的香帕无法舞动起来,同时也意味着男人们没有把银两黄金投到姚妈的存钱罐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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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妈的手舞动时的欢快节奏把1931年的春天带到了我身边。二爷在门口等我,他将遵从白爷的旨意将我接到巢|穴中去。我已经期盼这件事很久了,因为只有在白爷的世界里,我可以触摸到枪。在整个伪装成蝉的日子里,我总是会期待着有这样一个时刻降临,我要再一次涉及那片狩猎场,我要再一次把林中穿行的小松鼠和狐狸击毙在地。
  我的阴谋已不再是很久以前的逃逸而去,现在,我不要那种自由,我要的是白爷漆黑的枪,可以把一个鲜活生命变为僵尸的枪。很久以前,如果说我第一次面对被白爷击毙的狐狸尸体还心怀怜惜和悲伤的话,此刻,我已经不再心存怜惜和悲伤了。一种对生命的消逝带来的欢快在我的体内冉冉升起。
  白爷用狩猎这样的方式来取悦我的肉体。我看见了搭起的帐篷。为我而设置的帐篷意味着白爷作为男人对肉欲的一种期待,他要在我结束狩猎场上的暮色之后,与我独自守驻在帐篷之中,那时他会爬在我身体上像野兽一样喘息。
  当我们畅快地把一只野山羊和两只狐狸击毙时,正值午后。这是一个春天的午后,阳光暖洋洋地融解着大地上的寒意。白爷刚把一只野山羊的腿举在空中,一个侍从快马而来,那只山羊腿被掷在地上,白爷走近侍从。我听到侍从对白爷说,吴爷的马队已走进了山道。我听到白爷制止了侍从的声音,他看了我一眼,嘱咐二爷带我回巢|穴,然后,带着他的人马不过两分钟就消失在狩猎场地。我仰起头来,目送着白爷和他的匪贼们消失在森林的边际。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吴爷回来了,带着他的马帮回来了。
  当我们到达一座山冈时,二爷突然牵住缰绳让我从马背上下来,他说白爷的队伍已经与吴爷的马帮相遇了,我们得避一避。他固执地把我的身体按在一块石头的后面,我看到二爷不时地观望山冈下的马道。这样,我也探出了头。寂静的马路上正在孕育着一场巨大的杀戮。在这个春天的午后,我突然看见吴爷的马走在马帮的顶端,远远看去,他并不显得孤寂,我可以看见马背上沉重的货物,除此之外,我还看见了马帮外的两排国军卫兵,而且我竟然看见了黄家文,竟然有黄家文的侍卫军在沿路护送着吴爷的马帮。在吴爷和黄家文之间我似乎又看到了一种关系,一种男人的关系。然而,当时我伏在山冈的荒墓堆里,尽管春天的幼芽悄无声息地越过枯死的草根,想冒出来,然而,它需要时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我能感觉到二爷的气息。就在砰然而来的枪声中,在我的眺望之下,出现了这个季节中真正的杀戮: 蒙着黑布的一群林中匪贼突然出现在马帮行走的路上,我看见了吴爷在不断地吆喝着马群时已经从怀里抽出了枪,还有黄家文,他抽枪的速度异常地快,整个世界充满了激烈的搏斗和枪鸣声。二爷不断地在我身边提醒说:“你看见我们的白爷了吗?他蒙着黑布,你也许就认不出人来了,白爷很英武,他出手很快,在这样的时刻,他总是出手很快……”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跳起来,投奔到山下的杀戮声中去,我并不知道倘若我真的越过了这片起伏的山冈,抵达马道上时,我到底为谁而去?我到底为谁而尖叫?我到底为谁而搏斗?我到底为谁而杀戮?然而,精明的二爷已经用他温存的手掌一次又一次地按住了我的肩膀,使我无法奔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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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记2
我又在二爷的护送下顺利地回到了驿馆。姚妈告诉我,吴爷的马帮又回来了,他将要去西藏、印度,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所以,黄家文的队伍经常护送吴爷的马帮,这也是黄家文和吴爷之间一笔最大的交易。因此,姚妈说:“男人们在这个乱世朝代不停地忙碌,最后都会把银票花在女人的身上。我们都要拼出命来,从男人钱袋中抓住叮当响的声音呀,尤其是你,我的女儿乌珍,你可别错过了任何机会啊。”
  我的机遇正在向我逼近,我的心灵正在渐渐地摆脱姚妈,我等待的人儿已经降临,他的存在使我突然变得清澈如水。我仿佛挣脱了浑身的脂粉气和媚俗,我要用我格外清新的姿态等待一个人的降临。然而,尽管如此,我的肉体已经被纳入了姚妈所设置的驿馆的种种规范之中,这规范使我被迫在1931年的那个春天的傍晚置身在驿馆门口。这是姚妈的细心安排,我不能违抗,因为姚妈已经通过种种猜测,或者是通过驿馆里所豢养的男人们打听来的消息,姚妈已经知道,所以她准确地告诉我说:“今晚,滇西最大的商人吴爷将降临驿馆。”
  除了我之外,当然也会安排所有的驿妓站在门口夹道欢迎。驿馆里来了许多的新面孔,她们像花枝一样的娇艳,这正是姚妈的杰作之一。与她们相比较,我感觉到自己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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