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给他照明,两个新手赶时间手忙脚乱的,最后还是旁边经验老道的驴友帮了忙。
快日出的时候天边一片橙红,高丞曦不知道该怎么抓拍这些场景,于是每隔十秒就咔嚓一张,覃松雪把手机的摄影模式调出来,从太阳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拍起。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日出,很多年前有人抱着他,从窗户里看雪山上的朝阳,仿佛那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再次看到日出的时候,旁边却变成了他的挚友,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人。
金色的光晕喷涌而出,美得令人心惊的画面,身边却没了那个最想和他分享的人。
从太阳露出第一抹光到刺眼短短不过二十分钟,看完了日出后高丞曦和覃松雪又没了事儿干,于是覃松雪提议说。
“咱们去一趟j省吧。”
高丞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要去哪儿?”
覃松雪又重复一遍:“j省。”
j省离n城一千多公里,没人跟他换着开车,高丞曦还得休息一晚上,路上都得用去两天。
“我说覃少爷诶,您老人家去j省干吗,在周边转转不就得了?”
覃松雪无所谓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没关系,我自己买张票走……对了,火车上能不能带乌龟?”
高丞曦拿他没辙:“行行行,你是大爷,我没说我不去,这一路上你就没别的想去的地方了?”
“要不先去下w市,那里的砚台不是特有名么,我自己去看看,顺便买一个给你当生日礼物。”
砚台这东西的价值高丞曦很清楚,低的十几块,高得上七位数的都有,根本没个底线,覃松雪要送他估计也得是镇店级别的。
“别买太贵的啊,我现在也不怎么写字了。”虽然覃松雪钱多,但这么花下去,不出一个月那张卡就得透支。
“不会,其实我还有钱,陈恪之每个月都给我买五千块的黄金,没得用了我把黄金卖了就是。”
“你可真大方……不过我还是说在前头,你钱省着点儿花。”
再次上路之后覃松雪一直抱着蛋蛋的塑料水缸,整个身体靠在靠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高速公路上千遍一律的装饰飞速闪过。
若非覃松雪不时换换交叠的双腿,高丞曦几乎认为他已经睡着了。
二人不急不慢地赶路,每到一个服务站就下去买点儿零食消遣,透透气,原本不算远的w市硬是从上午开下午吃饭的时间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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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别看了,老子就到门口了哈。”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
随即陈恪之便看到了一位十年都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熟悉的同时却十分陌生,声音仍是那个不着调的样子,但是面前的男人身材颀长,短袖下的肌肉显得精瘦有爆发力,眼镜已经摘下,眼神锐利,笑起来那对卧蚕还是十分明显,令那张混血的脸生动了不少。
陈恪之站起来,发现这人只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
“嘿,我说,陈恪之,见了老子现在连招呼都不打了是吧?”男人也不管陈恪之如何惊讶,径自抽了椅子坐下,翘了二郎腿,反客为主道,“坐啊,还看什么呢?”
陈恪之怀疑地看着他,慢慢坐下:“你是陈其夜?”
陈其夜忍不住笑出来:“我操,才十年没见,你就认不出爷长什么样儿了是吧?”
脸还是那张脸,轮廓更为成熟与刚毅,但身形与气质却截然不同,陈恪之不知道这些年里陈其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病应该是彻底好了,仿佛之前的孱弱是错觉一般。
“太久没见,有点吃惊。”陈恪之抿了一口咖啡,“我本来以为打不通你电话。”
陈其夜摸了摸鼻子:“咳,这个……前几年真是有事儿,对不住了,我和我们家那口子都赶不回来,我发小那弟弟跟我说了,你找我几回。其实我一直忙到几个月前才回家,这不,你一打电话我就来了,还坐的飞机呢,临时买的机票不打折。”
陈恪之没什么心思跟他开玩笑,勉强勾了勾嘴角:“钱我出。”
陈其夜拍了一下手:“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以后我路费你直接打我卡上就成……说吧,你找我是什么事儿,直接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好。”
陈恪之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陈其夜扫了一眼便知他最近睡眠质量极差,食欲不振,精神十分消沉。
陈恪之叹了口气:“你帮我跟着个人吧,我怕他出事……找人这活儿你接不接?”
“接。”陈其夜沉默了一会儿,又挑眉道:“怎么,你们家小孩儿跑了?”
陈恪之没否认。
陈其夜没问下去,继续道:“你们家小孩儿现在在哪儿,身边都有什么人,有没有可能的路线,大概要跟着他多久?”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们能查到么?”
“只要他手机还在用,我就能查到他大致的位置,这个不难……你别告诉我他手机也没带。”
“带了,一直用着。”
“那就行,既然你不知道他在哪儿,那么你也不知道他会跑去哪儿了是吧?”陈其夜皱了皱眉,似乎在掂量着什么。
“他跟着一个朋友一起走的,开车,两个人。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四个月。”
陈其夜瞪着眼睛,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夸张:“老子没听错吧,四个月?!”
陈恪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陈其夜眼珠转了几圈,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折好的纸,抽出一张递过去,对陈恪之道:“把你们家小孩儿的资料写我一份,就照着上面的空白地方填,姓名,年龄,照片待会儿你发我手机里。”
陈恪之:“怎么还要填这个?”
陈其夜耸耸肩:“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接单子也得走程序,你就填吧,客户资料绝对不会外泄……还有一张委托单,你也得填,我的代码是mc0900217。”说着又拿出一张表摊在桌上。
表格看上去非常正规,纸质也相当好,只是被陈其夜弄得十分皱,破破烂烂的显得寒酸。
陈恪之从头看到尾,页末写着两个字的logo。
“墨玉?”
陈其夜:“啊,我是墨玉的人……就我单位名字叫墨玉。”
陈恪之:“……”
陈其夜:“这你不用管,把前面填了就是,这个单子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陈恪之:“一天多少?”
陈其夜:“我比较贵,你这种单的话,三万起价,一般我接的是2000一天,给你打个折1400吧,不包路费和住宿,单子做完了之后我拿发票来找你报销。”
陈恪之:“800。”
陈其夜:“……”
陈其夜:“我操,你敢更抠一点儿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多有钱啊。”
陈恪之:“要不600?”
陈其夜:“你妈了个巴子的,1200不能再少了,我他妈佣金是对四六开的,做你这个单子老子屁都没有还得倒贴啊,想得美,再低老子不干了啊。”
陈恪之:“那就1200吧。”
表上的内容很细,陈恪之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把所有的空行填完。
陈其夜收回了表之后,检查一遍发现没什么错误,把脖子上的项链扯了出来,上面有一个黑色的玉坠子。陈其夜将它旋转几圈拆卸下来,陈恪之眼尖地发现上面有根小小的针头。
陈其夜用坠子扎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摁在了表格的下方,然后把坠子给了陈恪之:“扎一下,你摁在签字栏。”
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陈恪之没细问,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留指印,陈其夜也没有问为何覃松雪会选择离家出走,这是他们的职业道德。
“好了,单子我接了,三天之内我必定会找到你们家小孩儿的方位,每天晚上十二点我会发一封邮件给你汇报一天的详细情况。”
送走了陈其夜之后陈恪之还是有点儿恍惚,那天晚上覃松雪对他的声声质问不停地敲击着他的耳膜,他做事从未感到后悔过,但这次他却不得不承认走错了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导致现在无法挽回。
陈铭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造成的后果,怪不得任何人。
街上人来人往,陈恪之叼着烟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工作中无可避免的钱权交易令他身心俱疲,等到可以回家的时候,玄关摆的,永远是他那一双拖鞋。
茶几上的印章一直放在那里没动过位置,电视机上蒙了一层灰,遥控器也始终放在茶几上,背面对着天花板,洗手间内那把一模一样的牙刷是干的。当他在单位忙到八点多回家时,家里没有一盏灯亮着……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他深爱的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陈恪之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拨通了陈母的电话。
“喂,儿子,有什么事儿啊?你跟姜珊怎么样了啊?”
“妈,可能我……”陈恪之张口,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没办法去欺骗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再者,如果他再说错一句话,那就是他自己斩断了他和覃松雪之间所有的可能,所以他说不出来,只得改口道,“妈,没什么事儿,最近降温了,您和爸注意加衣服,昼夜温差有点儿大。”
陈母不疑有他,随口说了两句家常便挂断了电话。
陈恪之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全是覃松雪的影子。
一边是他几十年后的事业,一边是他要相伴一生的爱人。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成家立业,没有覃松雪,他哪来的家?
“茜茜,这个砚台怎么样?”覃松雪指着玻璃柜里的展示,“我瞧着还不错。”
高丞曦凑过去一看,砚台的龙形纹路百分之八十都是自然形成的,后期修饰的部分非常少,虽然旁边没标明价格,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价位。
“有钱你没地儿花了吧。”
覃松雪满不在乎道:“反正我不缺这一点儿,等玩够了回去我再多画几张画,放你店里卖了就成……老板,这个砚台卖价多少啊?”
高丞曦拉住他:“你别闹,送个礼物差不多得了,你这是干什么呢,真以为自己大款了?”
覃松雪笑了笑:“钱挣了就是要花出去的,我在家里没怎么用过钱,都是蹭你或者是蹭陈恪之的。就算我这两个月把卡刷干净了又怎么样,我再重新挣一样的。”
看着覃松雪这么用钱,高丞曦心里有些不好受,他知道覃松雪现在极度没有安全感,需要有个途径来发泄,暗自盘算着这一路上覃松雪在他身上花的钱要怎么找个理由慢慢地还回去。
“随你折腾吧,反正不是我的钱,我不心疼。”高丞曦松了口,“这么贵的砚台我得摆在店里瞻仰。”
覃松雪和店老板沟通一阵,很快确定了购买价格,大大方方地去刷了卡,店老板还热情地把砚台搬进了尾箱里,高丞曦无语地给易修昀发了条信息吐槽覃松雪的行为。
酒店都是高丞曦一路在订,方便起见两人订的是一间双人房,所以偶尔会收到一些暧昧的目光,覃松雪是神经大条全给忽略了,但让高丞曦十分无语。
高丞曦因为每天早上八点半店里要开门的缘故,所以每天七点半必定起床,形成了很准时的生物钟,但他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覃松雪已经洗漱完毕穿好了衣服,就等着他起床一起去餐厅吃早餐。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都没听到动静?”高丞曦喝着豆浆,忍不住问他。
覃松雪道:“六点多,我在家也这个点起床,习惯了。”
高丞曦哦了一声,说:“那你晚上早点儿睡,睡太少了对身体不好。”
覃松雪点点头:“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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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省是陈母的家乡,陈恪之带着覃松雪来过一回,那时正是大雪遍地的正月。
“那时候街上有一家烩面馆,我头一回吃,那味道是真不错,但一直没机会再试一次,我不记得那家店名了,在帝都的时候也没找到过类似的味道。这边过年放的炮也和我们那边不一样,他们放的都是二踢脚,咱们都没人玩那玩意儿,我偷偷放了一个,还被骂了。”覃松雪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茜茜,那年冬天我在雪地里写了你的名字,嘿嘿,你不知道吧?”
高丞曦:“……我知道有鬼了。诶,你别告诉我你写的什么啊,我知道不是好话。”
覃松雪笑着兀自道:“雪山上看日出特别美,要不过年的时候咱们去一趟l省,你和易叔,咱们三个一起。”
“得了吧,过年那段时间我得陪易修昀在e市,老太爷快不行了……”
覃松雪正准备接话,忽然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来。
高丞曦掏出手机:“喂,怎么了?”
覃松雪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但高丞曦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没了之前的那种调侃劲儿,察觉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完了电话,高丞曦叹一口气,骂了一句我操。
覃松雪问:“怎么了?”
高丞曦:“我他妈这什么嘴!老太爷这次真的不行了,刚刚送去了医院,我和易修昀得赶去e市,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还是你自己慢慢在外面玩?”
覃松雪想了想:“算了吧,那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好掺和,万事都有轮回,生老病死无可避免。我一个人能行的,我把东西清出来,你赶紧去e市,这个拖不得。见到易叔,帮我带个话儿就成。”
高丞曦没再推脱,电话里易修昀把事情说得很严重,他们也知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至今在医院昏迷不醒,这一次扛过去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你一个人在外边儿万事小心,别大大咧咧的,有什么不懂的打我电话就是了。现在不是旅游高峰,你去大一点的酒店应该能订到房间。没事儿晚上也别瞎逛,不知道那些地方的治安怎么样……”
“行了行了,高大婶,别瞎操心了,婆婆妈妈的,你居委会主任呐?”覃松雪觉得高丞曦絮絮叨叨对他说这些特违和,忍不住就呛声道。
高丞曦踹他一脚:“我去你妈了个逼的,老子好心提醒你,你个二愣子屁都不懂。”
覃松雪捂住被踹到的地方,换回了正经脸:“谢谢了哈,我会注意的……相机放你车上吧,我一个人带着不方便。”
高丞曦:“行,回了n城你来找我。”
覃松雪的行李只有一个双肩背包和一个塑料水缸,特别轻便。
高丞曦和他道了别之后马上出发上路了。
覃松雪撇撇嘴,四下环顾一阵,看到旁边有个银行,又翻了翻自己的钱包,里面只剩下几张百元大钞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