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迷惘,“妾身觉得与你似曾相识……莫非我们在哪里见过?”
我收回灵息看着她,恍然间竟觉得她和我在心劫中的情人重合在了一起,半晌着魇一般伸出手,朝她光洁无瑕的脸庞探去。她的杏眼中闪过一抹妖丽的艳色,继而温和地与我对视,似是要将我吸入那潭黑幽的泉水。
“青莲姑娘。”观莲音忽然截住我的手,看着她淡淡地开了口,“不知你是否修炼过《溪客真经》?”
、第二十三章
他的声音及时把即将坠入迷潭的我唤了回来,忙警惕地一缩身子,与青莲拉开了距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半龙半羽的楼兰姑娘,似乎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观莲音不动声色地朝我挨近了些,我能感到他对眼前女子的怀疑,心下忽然安稳了许多。
“《溪客真经》?莫非是八仙中的何仙姑为门人所创的那套秘法?”察觉到我们两人的动作,青莲的神色并无一丝波澜,依然是楚楚动人的模样,困惑地看着观莲音道,“妾身虽然听闻过,可无奈灵根资质平庸,自是与它无缘,不知观前辈缘何提起它来?”
观莲音摆手道:“在下只是见青莲姑娘清丽可人,与修炼《溪客真经》的女修气场略同,故而一问罢了。”
青莲微微颔首,没有向下接话,两人在我面前隐隐形成相峙之势。伽罗长老见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咳了一声便接着问道:“敖雅王子半月前在礼官的陪同下到了我们楼兰城郊的追风平原,若是西卿公子方便的话,不妨趁后天的吉日与老拙一同去拜会。若公子当真不愿,老拙也不再为难,只是那媒金……”
我笑得颇有些凄凉:“西卿愿意一试。”
见伽罗长老面露欣慰之色,我抚着胸口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伽罗长老,半神族的王子众多,您为何偏偏要将青莲姑娘嫁与敖雅?”想了又想,我还是决定做最后的挣扎,以一种相当无奈和沉痛的语调道,“据我所知,敖雅王子虽是一表人才不假,可性子过于嚣张暴躁,青莲姑娘若是嫁入龙族,怕是会受委屈……”
伽罗长老叹气道:“西卿公子也知楼兰不过是一弹丸之地,城中资源匮乏,自城主坐化后更是连驻扎的高阶名修都没有。前些日子定云宗还没有密布寻仙令的时候,妖域之地瘴气弥漫,许多妖修魔修纷纷前去借助邪灵瘴气精进修行,途中必定经过我们楼兰;若没有靠山,老拙不知这摇摇欲摧的古城还能坚持多久。如今已证实了东海有异,天下恐将大变,更是不得不尽快寻找庇护。敖雅乃是龙族嫡王子中唯一尚未婚娶的,虽说羽族王子还有许多,可青莲羽族之血不纯,龙族气息倒是难以掩饰,便只好在龙族中选婿了。”
我默默地点头表示理解,转念想起那个嚣张的三王子,胸口又是一阵闷痛。
这时,坐在我和观莲音对面的青莲忽然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朝伽罗长老递去一个眼神,与之前优雅的模样大相径庭,戴上自己的面纱便匆匆离去了。
观莲音看着她,嘴角渐渐流露出一丝嗤意。“阿西,你先去找令狐兄吧,世叔有话要单独讲与伽罗长老。”
伽罗长老灰白的眉一颤,面上流露出些许复杂之色。我一头雾水地站起身,虽然不知观莲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没有出言去问,对伽罗长老拱手道:“既是世叔有话要讲,西卿这便去寻家父了。”
……
撇下那两人跟随着白袍侍者一路朝爹落脚的地方走去,我踩在砂制的走廊上,心中有些难以言状的古怪。
那青莲姑娘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伽罗长老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我却想不出来。
四面绘着壁画的阴凉石室中,我站在爹挺尸的小榻边,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道:“爹,别装睡了,孩儿知道您醒着。”见老头把双眼闭得更紧,怄气般继续装睡,我幽幽地凑上前,伸出手来在他的胳肢窝里挠了一下。
爹一个激灵坐起身,捂着胳肢窝瞪我道:“你这孽子!还知道来看看爹的死活!”
我沉默许久,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他道:“爹,我都说了世叔没把我怎么样……”
“一口一个世叔唤得比爹还动听,我如何能信你?”爹皱着眉,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阿西,观莲音为人剑戟森森,你若不小心提防着,连怎么被拆吞入腹的都不知道!”
“……”爹啊,把人家拆吞入腹的可是孩儿我啊。我不知该如何跟爹解释,于是忧伤地坐下来,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罢,爹只是想让你知晓些分寸,以后不要与他靠得太紧就是。”爹似乎很自然地把我的动作理解为了沉思反省,颇具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又道,“昨日我收到飞书,广陵城之主司徒烟即将大寿,南卿这几日在王屋山迎亲,刚从神翼回廊回来的北卿已先行上路去广陵城。阿东正在追查元神之书残页的下落,如今没有觉醒的八仙供我们令狐家立功,你且快些说妥这门亲事,爹带你去广陵城散散心。”
提起亲事,我想起方才的异状,下意识蹙起眉道:“爹,你难道没觉得那位伽罗长老和青莲姑娘……”
“令狐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
爹的双眼顿时喷出火焰,老母鸡护崽般将我挡到身后,扬起下巴朝观莲音冷哼了一声。观莲音倚着手中的玄剑,无奈地道:“为何一见我就露出这般表情?我似乎没亏欠过令狐兄什么。”
爹仍是用不爽的表情看着他:“你们定云宗诡计多端,现在不亏欠,不代表将来不亏欠。”
眼看这针锋相对的两人间又弥漫起了硝烟,我哀怨地看着爹,不知该如何出言相劝。战火即将燃起之时,观莲音微微一笑,道:“令狐兄似是忘了我那日带走阿西时对你讲的话。”
爹闻言一僵,挡在我面前的手臂变得不坚定起来。许久,他那张俊脸上透出两抹红晕,恨恨地瞪了一眼观莲音,继而沉痛地摸着我的脑袋,似在纠结着什么一般。待我被摸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时,爹羞愤地掩面奔出了客房,经过观莲音时还给了他一拳。
我被爹的反应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眨眨眼睛,迟疑着看向观莲音道:“世叔当时究竟讲了些什么?”
问出这话的同时,我已经沉痛地想出了无数个可能,譬如观莲音当年与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却始乱终弃害得爹蹉跎百年最终在爷爷的安排下与并不相爱的娘结为连理多年后观莲音念起初恋见爹已然老态便勾引与他极为相似的我作为替身从此虐恋情深一发不可收拾的狗血故事。
观莲音并不知道我此时的天马行空,俊脸上仍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没什么,只不过是问令狐兄我要不要将他少时的那些糗事譬如还未辟谷时误食觉元真人喂给圣兽的丹丸一连便秘数日在向一个羽族女修献殷勤时由于太过紧张而失禁挨了对方数十个耳光,又譬如自取其辱地与我比试那物的长短第二日就愤怒地买了一条灵虎鞭装在胯。下结果在修炼时径直飞到了觉元真人脸上……抖落出来编成话本,邀天下人一同欣赏。”
我听罢沉默了颇久。
爹,原来在你心目中亲儿的贞操,远不及少时出糗的旧事曝光重要……
“原来世叔和爹的关系也曾这么好过。”我神色复杂地看着观莲音,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和爹比试长短的画面。
观莲音很是悠闲地看了我一会儿,凤眸里氤氲着某种熟悉的光芒,凑过来低声道:“怎么,阿西可是嫉妒令狐兄了?”
因为他比我略高些,薄薄的嘴唇正对着我的鼻梁,呼出的热气浅浅地在面上荡漾,令我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脊背。一点酥麻沿着脊髓攀爬上头顶,我眼睁睁看着他垂头亲在我的嘴角,淡红温润的唇瓣撬开我的唇齿,将那灵滑的软舌送了进去。晕晕乎乎地与他亲了许久,我气喘吁吁地和他分开,哀怨地摸着嘴唇道:“当、当然不是……”
观莲音低低地笑着,唇角一抹银丝分外*,看上去诱人无比。我恍惚地看着他,下一刻便被他推倒在不久前爹躺过的石榻上,衣衫也松落下些许,再次朝我亲了过来。美人邀请的姿态险些冲昏了我的理智,我别过头去,笑得无比凄然。
不好,这样下去要把持不住了。“世叔,你方才问那位青莲姑娘是否修炼过《溪客真经》,可是发现了什么蹊跷?”我捂着噗通作响的心口,极力克制着某种冲动,总算在观莲音还未剥去我的衣裳时用问话截住了他。
观莲音身形一顿,情。欲的颜色缓缓从脸颊上褪去,半晌收回摸索在我身上的手,与我一起冷静了下来。“的确大有蹊跷,那位青莲‘姑娘’,哈……”他的眼底再次浮出些许嗤意,神色一扫方才的戏谑与玩味,渐渐变得冷然严肃起来,问道,“阿西,你可知道修炼《溪客真经》的阴体男修最高境界是什么?”
我一愣,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羽化归元,窥古观今,阴阳一脉,雌雄同体。”
、十第二十四章
我费了好半晌功夫才消化完这句话,登时瞪大了双眼:“那世叔岂不是会……”
看着观莲音这潇洒倜傥的样子,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变为女子的模样,脊背上竟生出几许寒意。
“怎么会哪,修炼成至尊本就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我连中阶的瓶颈都无法突破,如今成为你的附庸,更是无力再精进丝毫。”观莲音摇头道,“这种以涵养灵息为主的功法难度颇高,其实也不必精修至羽化归元的程度,一般修士只要没在修行途中沦为炉鼎,在那之前就早早渡劫飞升去了;真正修炼至最高境界的都是些两千岁以上的老修,大多都有些阴阳怪气,不然哪个男子会把自己折腾成半雌半雄的诡物?”
我听罢松了口气,继而紧张地道:“世叔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位青莲姑娘其实是一个两千岁以上的老妖怪?”
“非也。”观莲音站起身,似乎已将方才引诱我的事抛在了脑后,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若她真是个两千岁的老妖怪,又岂会让世叔这个两百岁的后辈轻易看穿了去?”
想起青莲那似曾相识的面容与当时涌现出的怀恋之情,我心中蓦然一紧。
“我不知道半龙半羽的灵息是否如她一般纠杂,可任何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不会在如此虚渺的元神上积攒出这样深厚的修为。我看这位青莲姑娘怕只是个不够精细的傀儡或分。身,操纵她的人也没想到有人能将其看穿,因此并没有做什么防备。”观莲音说着,凤眸眯了起来,“修炼这种功法的男修少之又少,遇到我显然是个意外,现下就看那个幕后之人作何反应了。”
我见观莲音并无紧张之色,不由得略略放心了些,迟疑着道:“世叔,那个幕后之人要她嫁给敖雅,究竟是有什么意图?若是那雌雄同体的老前辈相中敖雅,又为何在方才对我……对我……”
“对你百般引诱,甚至放出蛊惑之意极盛的灵息?”观莲音眉尖稍蹙,看起来似是有些不快,“风城楼兰地方虽小,也不是什么繁荣的皇城,可总归是有古城的名声与派头,若使些手段掩盖羽族气息径直向龙族提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风城与其他大洲一向没什么来往,伽罗长老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地请冰人令狐来做媒,恐怕目的在于龙族,也在于阿西。”
“也在于我?”想到方才勾引我的青莲姑娘是个雌雄同体的老修分。身,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我有什么可供他们贪图的?”
“世叔也无从得知。伽罗长老的古怪太过明显,分明是受制于人,我问不出什么,便只好出言警告了一番。”观莲音见我有些惶然,便安慰道,“不必过于忧心。且不论这幕后之人是谁,既然他采取这般温吞的法子引诱阿西,想必是有受制的地方;不然单凭那窥古观今之能,就有与完全觉醒的何仙姑对峙的能力。必须谨慎提防,但也不必太过紧张。”
我从石榻上一跃而起,心下忧虑渐散之余,道:“不过是一万块中品灵石而已,令狐家最不缺的便是灵石与洞府,不论那位老前辈有什么意图,这场媒事还是推掉为佳,我这就找爹说去。”
“且慢。”观莲音唤住我,叹气道,“令狐兄太蠢,性子又太倔,若你莽莽撞撞地跑去要求推掉媒事,定会引来他的不快,反倒会认为是我的教唆。我这便千里传音给师叔,请他到这风城楼兰之上仔细探查,一旦发生意外,自有我定云宗弟子前来护航。就算那人是修炼为至尊的老修,也熬不过持有定海珠、并且还是土系灵根的师叔和众师侄的围攻。”
说得也是,就爹那点修为,就算能听得进去我的话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我停下脚步,纠结道:“那我们现在……”
“和不久前在焚香城时一样,先静观其变;待找出了幕后之人,再告于令狐兄不迟。”观莲音走到石窗边,从袖中放出几只青鸟,看着它们消失在天边,目光深沉地道,“既然那名老修要嫁与敖雅,我们就去看看那位三王子有什么可供他们贪图的。据说纯阳真人也在此地,若是能找到他,更是再好不过。”
我静立了片刻,翻身上榻,躺在那里不再吱声了。
有观莲音在,我倒是不怕那名老修会对我如何,就是隐约觉得脑海中有一团杂乱的线,我始终不能找出它的线头将它铺展开来,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颇有些不爽。观莲音站在窗边看了我好一会儿,走过来扶住我的肩,低头在我耳边道:“阿西,你怕么?”
我含糊地摇摇头,便听他又道:“初到焚香城时险些被林婉秋摄阳,如今又在楼兰遇到这等事,想来心中是不好过的。但阿西应该相信世叔——我从不会说假话。”
我坐起身,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眼底尽是令人无法质疑的坦然与真挚,很快将我的郁闷驱走,在他的注视下变得微赧起来。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我看到两人之间忽然冒出了一点光波,很快在空中荡漾开来,分明是千里传音符的金色纹理。
因为符箓加了神识封锁,我无法听到观莲音和那人的讲话,照他恭敬的神色看来,不是静虚真人便是龙渊长老。他凝神细听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空白卷轴铺开,指尖凝出一抹紫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待千里传音符的金光在空中散去时,他拿起卷轴看了一遍,递到我面前若有所思地道:“仙姑的占卜。”
我接过那份仙谕,低眼便看到那上面遒劲的十六个墨字——
龙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