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后,一个身着白衣的水灵少年与几个侍者从殿宇内迎了出来,见到我便柔柔地唤道:“二哥。”
时隔多日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幼弟,我上前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揉捏着那水嫩的小脸蛋,深情款款地道:“这么多天没见二哥,想我了吗?”北卿轻笑一声,伸出削葱般的细指在我胸膛前划了几下,用软糯的声音道:“当然想,北北最喜欢二哥了。”
我听罢心情颇好地扬起眉,与北卿情意绵绵地对视着,拉起他的小手放在胸前道:“最喜欢二哥?南南听到了可是会伤心的哟,他这几日一直在闭关修炼,可是想你得紧。”北卿依偎在我的胸口,听罢轻哼一声,仍是腻在我的怀里不肯起来,有些幽怨地说道:“谁在乎那个死鬼……”
我抱着自个儿的幼弟,一种近乎于感动的荡漾感袭上心头,刹那间令我无比满足。
是了,没有遇到老妖精之前的令狐西卿,就是这么风流倜傥,就是这么玉树临风,无论是南卿北卿还是花花草草,都曾这么为我倾倒过。
“北北……”陶醉地臆想间,我们身后忽然飘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不想爹吗?”
北卿这才意识到我们身边还有个第三者,从我怀里直起身来看了他一眼,摸摸自己光洁的小下巴很是深沉地思索了一会儿,扬眉冷笑道:“谁想你呀臭老头。”
爹白眼一翻,在还未晕过去的时候就被冲到身后的我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幽怨而委屈地看着远比北卿孝顺的二儿子我,看来是被他气得不轻。他的小心脏似乎有愈发脆弱的趋势,我抹了一把冷汗,朝那边暗自得意的北卿使了个眼色,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到了司徒烟的殿宇。
当看到那位传闻中权势滔天的皇城主时,我险些歪掉了下巴。
雍容华贵的锦帐之下,身着繁丽长袍的男子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毛扇,一双水灵的桃花眼顾盼生辉,雪白的肌肤看上去更是吹弹可破,美如谪仙;然而他倾国倾城的容貌全都被下巴以及嘴唇上的一小撮胡须所掩盖,看上去不伦不类,委实有些可笑。
“世侄,你可是不记得我了?”他轻轻启唇,酥麻入骨的声音便远远地传入我的耳朵,竟硬生生地激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莫非又是一个练了《溪客真经》的老妖精?
我站在爹身边,拼命地想要从脑海中搜寻中司徒烟的身影,然而我的记性虽不差,却也没法完全记得身为冰人的自己遇到的过客;放出灵息询问了尚在阵谱中休憩的鸳鸯一番,鸳鸯也对这个胡须美人相当陌生,心下的疑惑不由得更深。
虽然不记得司徒烟,可我们令狐家作为冰人包办过的喜事无数,有司徒家参与的媒宴或喜宴想必也不在少数,在哪里遇见过也说不定,于是干干地笑着,上前一步拱手道:“司徒世伯名扬天下,西卿又怎会不记得您哪?”
司徒烟朝我丢来一个清浅妩媚的微笑,顿时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掉得更欢快了。“……令狐老弟,你家阿西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司徒烟看着我,*的胡须在嘴唇上轻轻颤动,仿佛想要将我吃掉一般。
他摇着手里的羽毛扇子,看向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嗔怨:“阿西刚满月的时候,还在世伯身上撒过尿呢。”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鬓角滑过。
“怎么,你可是不认?”司徒烟轻声说着,桃花眼里氤氲着诱惑的水光。他的举止神态都让我想起曾在焚香城中险些对我霸王硬上弓的林婉秋,心中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好感来,只好怨怼地朝身边的爹看了一眼。
爹若无其事地坐在贵宾的软椅上饮酒吃菜,对我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北卿用柔柔的目光注视着我,也没有上前来打圆场,仿佛打定了主意要看我这二哥出糗。“……夫君,一两句玩笑话倒罢,切莫吓坏了西卿公子。”温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我看到一个墨发及肩的绿衣女子缓缓走了过来,依气质和身量来看,应是羽族无误;容貌与司徒筱雨有五六分相似,看来就是那位司徒夫人斋雪弥了。
“筱雨那丫头给西卿公子惹了不少麻烦,算来我们司徒家理应好好感谢公子一番才是。”斋雪弥在司徒烟身边坐定,看着我微笑道,“我家老爷时常会犯些浑,一些不正经的话还请西卿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烟那双桃花眼轻轻一挑,半是幽怨半是薄嗔地道:“瞧你说的,哪个娘子会在客人面前如此说自己的夫君?”
两人相视而笑,分明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而我却从这般和平的表象中嗅出了诡异的味道。一个是花枝招展的男子,一个是温和清雅的女子,司徒烟已是归元期的修为,而斋雪弥似乎也已结婴,这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人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般配,说是貌合神离也不为过。
我本想就司徒筱雨体内龙羽两脉冲煞之事向司徒烟提起一二,但这种涉及丑闻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明面直说,在纠结之下侧头朝爹看去。爹朝我使了个眼色,仍优哉游哉地喝他的小酒吃他的小菜,于是我便按捺下来,继续淡定地与司徒夫妇寒暄。
不过话说回来,那司徒筱雨今年也有些年纪了,又与司徒烟生得半点不像,这么多年来他一个归元期修士竟发觉不出异样?看着他和斋雪弥恩爱的样子,直觉告诉我这两人之间有鬼。
应付老妖精向来不是易事,好在北卿嘴甜,见我说不上什么话便接过了话茬,将司徒夫妇哄得眉开眼笑,就差把他认下来做亲儿子了。没有招架之力的我有些坐不住,便寻了个静修的借口离开,在执事官的带领下到了他们为来往名修准备的幽静楼阁,放出阵谱里的鸳鸯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抓石子。
若是让爹看到我这般懒散的模样,指不定会冲上来踹我一脚。
不多时,我听到远处的空中传来了青鸟的短鸣,下意识收回抓着石子的手,还未来得及转过头去便被一具温热的躯体覆上了脊背,眼睛也被一双温软的手掌遮掩住。“世叔?”我咽了下口水,在一片黑暗中悄声问道。
“嗯……”醇厚而慵懒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他捂着我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揽住了我的腰,低声笑道,“想我了么?”
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息渐渐变得暧昧起来,我挺直了腰板道:“这才只不过一日未见而已。”紧贴着的身躯传来异样的触感,我注意到背后那人身上光洁一片,惊异之余差点咬到了舌头:“你、你怎么没穿衣裳?”
胸口的衣襟已被那人顺手扯开,他伏在我耳边呢喃道:“广陵城太热,我见到阿西又把持不住……”
我想要挣扎,却被他死死地扣在怀里,暗示和引诱的意味很是分明。我红着脸,想起这楼阁四周并没有人窥伺,于是顺从地解开腰带,嘟囔道:“不是前天才做过么……”
身后的人闻言一愣,竟一时僵在了那里。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猛然挣开他的桎梏向后看去,便瞧见障眼法被破除之后的道道灵息回到某人体内,面前出现了一张小小的苦瓜脸。两人默默地对视了许久后,我气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将他掼在身下怒吼道:“令狐南卿!!想死就跟二哥说一声!”
“……二哥娇羞的模样真是有趣。”南卿幽幽地看着我,语气变得有些森然,“原来二哥已经跟观莲音做过那事了啊。”
我一时语塞,知道南卿分明是将我误会成了在下的那个,可经过他方才的试探,能相信我是压倒观莲音的才怪。“呵呵,感觉有点不爽呢……”南卿的脸色很是阴沉,周身缭绕着某种不知名的黑气,头顶青烟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垂首叹气道,“罢,嫁出去的二哥泼出去的水,我才不管你。”
话虽如此,他脸上的阴沉之色却并没有消减半分,将自己褪下来的衣裳悉数穿好,半晌惆怅地道:“我想北北了。”
我正在一旁郁闷着,闻言便舒展开了眉眼,揽住南卿的肩膀微笑道:“北北啊,他现在正和司徒夫妇在一起谈天,二哥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南卿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不必了,二姐。”
我:“……”
、第三十五章
……
半盏茶功夫后;被我酣畅淋漓地揍了一顿的南卿哭着跑去找爹告状了。
我朝酸痛的拳头吹了口气,默默地取出净化过的妖兽血和空白阵谱,坐在幽静的小阁中一笔一划地绘制起来。司徒烟不愧是天下第一城的皇城主;所居之地四处弥漫着五行灵气;当真是个静修的好地方。我打开一本不久前从焚香城买来的阵谱,凝神看了许久;将上面的篆体符文熟记于心,将稍加改良的阵图以赤红的妖兽血绘于卷轴;放出鸳鸯潜进去;算作她新的居所。
算算日子;一入秋定云宗就该举办他们的试炼大会了,届时又会有无数的年轻修士崭露头角;或是灵根奇异或是慧根颇佳;兴许这寻仙的道路上又会热闹些。想当年我也有过凌云壮志,爷爷为我引气入体后便兴冲冲地想要赴往定云宗拜师,可灵根晦涩自是不提,身为冰人的忙碌也不容许我在修行上太过精进。
摆出凝聚五行灵气的法阵后,我开始引导体内灵息在丹田与经脉之间运转,身体慢慢变得轻灵的同时,我发觉自己竟有些想念观莲音。
独自修炼,终究是没有双修来得快。
想到方才扮作观莲音的南卿那挑逗的姿态,我感到鼻间一热,竟险些将血滴到阵谱上去。鸳鸯在旁边鄙夷地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靠过来用那女儿家的香袖为我擦拭了一番。
“鸳鸯……”
见我唤她,她便收回了身边的小聚元阵,神色有些怅然地靠到了我的肩上。我这些日子因为没怎么修行,便时常将她遗忘在储物袋里,她在郁闷的同时,阵灵感应似乎也减弱了不少。我知道因为我平白得了一个元婴助修,修为提升得太快,与鸳鸯的阵灵感应便时常出现误差,灵体变淡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又没办法在与观莲音双修的同时顾及鸳鸯,想到鸳鸯也会有离开我的一天,心情便不由得有些低落。
我忽然理解了当年大哥失去水仙时的心情。鸳鸯不会说话,情感也不像水仙那般丰富,我尚且会感到心痛,更别说水仙那种与修士无异的高阶阵灵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睡了一觉起身,我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糕点,正欲送到口中时,却发现自己的肚皮很是圆润,一点饥饿的迹象都没有。我这才迟钝地想起筑基后径直促成的辟谷,吃不吃已无甚所谓了。
昨晚似乎下了场朦胧的小雨,清晨的空气幽香而湿润,我出了楼阁后便被司徒家过于高大的殿宇吓住,一时间忘了昨日的路,于是放出纸鸽在面前悠悠飞着带领,在这瑰丽的福地中慢慢朝爹下榻的客房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我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司徒筱雨。她抱肩坐在雕饰着金凤的长廊边,头上的珍珠花显得清纯可人,只是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我远远地停住脚步,心里琢磨着究竟是要上前去招呼,还是就此避开。
犹豫间,我听到了北卿那特有的软糯嗓音:“筱雨姐姐。”
司徒筱雨一回头,便看到了两个并肩而行的少年,一个如她般白衣胜雪,长发松松地挽在肩前;一个身着道袍,青丝束在脑后。“你们是……”司徒筱雨不知道方才唤她的是谁,便有些困惑地开口道。“我是令狐家的四子,北卿。”北卿笑着指指身边的南卿,“他是我三哥,南卿。”
“北卿南卿……”司徒筱雨打量着两人,似乎从他们身上发现了我的影子,问道,“你们可是西卿的弟弟?”
北卿眼尖,早就发现了躲在不远处的我,脸上人畜无害的微笑刹那间博得了司徒筱雨的好感:“是,这些日子我们不成器的二哥一定给筱雨姐姐添麻烦了吧。”
他说着侧过头去,似是想要获得南卿的赞同,可南卿却淡淡地瞥了司徒筱雨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与这位城主之女谈话。我有些不悦,隔空打了个气指过去,却被北卿不痛不痒地侧身躲过。“麻烦称不上……他倒真是让我挺伤心的。”司徒筱雨说着叹了口气,又惆怅地坐回长廊边,看起了被雨水浸润过的仙花灵草。
“令筱雨姐姐这般漂亮的姑娘伤心,二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北卿说着坐到他身边,眼睛瞥向一旁的南卿,“南南,我说得对不对?”
南卿淡淡地嗯了一声,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跟随着调转方向的纸鸽走上了另一条路。想到司徒筱雨阴郁的情绪都来自我,心底便有些不是滋味,只好就这么避开。北卿一向会安慰人,想必司徒筱雨很快就能高兴起来,把对我的情愫都从心中抛却。
看到爹的时候,他正穿着绸子的黑袍坐在白玉桌前画符箓,身边放着一小壶未被净化的妖兽血,因为没有开口说话,天然的蠢意便被掩饰了几分,长长的黑袖拂在空白符纸上的模样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瞥了一眼从门外走进来的我,他顺手将那半壶妖兽血推到我身前,看样子是让我帮忙净化它。
我面无表情地在指尖凝出一点元气,伸手探入壶中,漫不经心地搅拌起来。
爹手中的白骨笔一点点在符纸上勾勒,面容看起来静谧而闲适,仿佛这司徒家的府邸就是他的居处,令我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楼兰一行爹看似毫无防备,对那位伽罗长老信任有加,可到头来却是他率先在赌坊找到了还未逃脱的伽罗,与定云宗一起擒住了他;莫非这次司徒烟的寿宴,他也是有备而来?
正出神地想着,我听到爹喝了一声:“你这小兔崽子发什么呆?还不快把妖兽血端过来!”
他这话说得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看上去春风荡漾的。我默默地把净化过的妖兽血端过去,继而打量着那张俊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与他的好心情相比,此时的我颇有些失落,伏在凉凉的白玉桌上磨蹭了许久,抬头幽幽地道:“爹,我想世叔。”
爹嘴角那浅浅的笑容一僵,脸色立马黑了:“想他作甚?”
看到他不爽的表情,我的心情霎时明媚了许多,嘿嘿地笑道:“无事……爹这些日子不想娘吗?”
正在符箓上勾画的白骨笔一停,爹把妖兽血滴入到面前的砚台中,脸上的幽怨很是分明。娘这一去就是多日,期间连个传话都没有,硬生生把爹一个大好玉人变成了怨妇。我看出他的心思,摸着下巴戏谑地道:“我倒是忘了,爹那日在楼兰搂着姑娘玩得好不愉快,哪里还记得自己远在东海的糟糠之妻?”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