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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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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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听到那样充满杀气的话,汀有些畏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也曾那么憎恨过鲛人吗?那么……为 什么在空桑人被激怒,要屠杀帝都所有鲛人的时候,你却拼了命袒护我们呢?如果不那样,主人您也不会被放逐啊。” 
“呵……跟你说过,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可以绝对的。”黑衣人笑起来了,摇摇头,“以杀止杀是永远没个头的啊。我西京身为空桑大将军———剑圣的传人,让我屠戮手无寸铁的奴隶,我做不到。当然了,也是因为那时候可爱的汀用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的缘故吧?” 
他笑着,把自己手里的食物放到汀的手心,自己转身躺下: 
“你吃吧,我饱了。” 
汀红着脸接过,啃了几口,忽然忍不住开口:“主人……” 
“嗯。”在篝火旁躺下,黑衣人用披风裹着身子,把靴子垫在头底下已经昏昏欲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真是云荒最‘强’的剑客啊,”少女看着抱着靴子舒服睡去的黑衣人,微微摇头苦笑,“居然能不觉得靴子臭?” 
同样的星空下,桃源郡里有人凭窗而望。 
那是一个中年美妇,身着雪青洒花百叠裙,红绫抹胸,丰肌胜雪,颈中挂着白玉璎珞,臂上戴着翡翠点金臂环,长发用一枝 
五凤含珠簪挽住了。眉如黛画,目似秋水,丽色无双,却是裹着浓重的风尘味儿。 
然而,这个显然是风尘中的女子,却只是仰望着天空,那些近在咫尺的喧闹声、吆喝声、笑谑声、推牌九掷骰子声,全都到不了心头,她看着天尽头那座矗立在夜幕下的白色巨塔,喃喃自语:“昭明星都出来了……乱离起了,他也该来了吧。” 
“如意夫人!来来,一起喝个同心杯吧!”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醉醺醺地嚷着,酒气扑面而来。那位被称为 
“如意夫人”的女子被打断了心思,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却脸上堆起了笑,转过身去:“呦,薛爷今夜脸色好得很啊,应该是赢了不少钱吧?” 
“嘿嘿,是啊!老子今夜手风好得很!来来来,老板娘快来喝一杯……”满脸红光的汉子大笑着揽着女子,把喝了一半的酒 
盏递到她面前,“你们坊里酿的‘醉颜红’如同夫人你一样让人一闻就醉醺醺……” 
如意夫人也不推辞,笑着低下头就着他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如意赌坊果然能如薛爷的意吧?以后薛爷可要多多照顾才好呢!”然后转头挥了挥帕子,大声唤:“翠儿!你个小妮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招呼薛爷去那边下注发财?” 
好容易应付了那些客人,赌坊的老板娘转到了屏风后。旁边的喧闹声不停传来,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卷袖划拳之声震天响,如意夫人却是避开了众人,独自继续对着夜空发呆。 
“夫人。”忽然间,贴身侍女采荷匆匆走过来,脸色惊疑不定,疾步凑到如意夫人耳边,低声道,“夫人,内堂有个人在那儿说要见你。” 
如意夫人正在出神,冷不防唬了一跳,劈头骂了一句:“小蹄子你昏头了?有客来也是从外头进来,怎么说在内堂等?” 
采荷脸色白了白,咬着唇角,指了指内堂:“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进去了!外边那么多姑娘小厮,怎么都看不住?夫人……我看那个人有点邪呢。” 
“哦?”听得侍女这么说,如意夫人不但没有惊惧,反而眼睛里闪出了光亮,身子蓦然颤抖起来,推开采荷往里疾步就走。内室还如她出去之时那样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黯淡,家具的影子在四壁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影影绰绰。 
如意夫人一进去就反手关了门,想点起四周的灯来。 
“不用点灯了,反正也看不见。”忽然间一个声音从房子的黑暗处传出来,冷淡而疲倦。昏暗的烛光下,如意夫人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虽然是男子,但陌生来客的十指上都戴着奇异的戒指,上面牵连着微微反光的透明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放在他怀中的小偶人。 
如意夫人怔怔看着阴影中的陌生来客,那个高大男子的整个人都在黑暗里,只看得见轮廓。一束烛光投射在他侧面,让半张脸在黑暗中浮凸出来,有着人世间绝美的光辉。 
虽然只是那样的半面,却已经让阅人无数的如意夫人惊得呆住。 
“你、你是……”她颤抖着声音,看着站在黑夜里的那个人,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浮凸的半张脸上忽然有了奇异的微笑,将手巾扔到了 
脸盆里,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伸出手来:“如姨,不认得我了?还在等我回来吗?” 
“苏摩少爷!”如意夫人蓦然间扑过去跪倒在那个人脚下,抱住了他的双脚,用额头触碰他的脚尖,全身颤抖,激动得哭出声来,“沧海桑田都等你回来!” 
七 桃 源 
夜色笼罩住桃源郡的时候,一家破落茅舍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惊起邻家黄狗声声吠叫。那敲门之人一哆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老婆子,老婆子,快点开门!” 
“谁啊?”房内一灯如豆,传来一个妇人有气无力的问话声。拖曳着脚步到了门边,一听门外男人的声音,那个妇人反而倒立双眉,隔着门叉腰大骂:“死老贼!一整天死了去哪里?家里灶冷锅破,米也没一粒,菜也没一棵,是想饿死老娘哩!胡混一天,亏你还有脸回来!” 
“老婆子,老婆子,先开门好不好?”杨公泉生怕惊动邻居,用破衣袖掩着嘴,小声地哀告,“让我先进去,你再骂个够,啊?”妇人开了门,冷笑了一声:“骂?要骂也要有力气!嫁了你这个窝囊货,老娘就是个饿死的命!”啪的一声,把门一摔,径自进屋去了,一路上千蠢货万杀才地骂个不停。 
杨公泉沉着脸进门来,没有同平日那样低声下气哄老婆,只是从屋角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抹抹嘴,坐到了那盏昏黄的豆油灯下,任由妇人唠叨,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来,在灯下晃了一晃,斜眼看那妇人:“你看,这是啥?” 
妇人瞟了一眼,冷笑起来:“几片破叶子也当宝?穷疯了不成?” 
“妇人见识!”杨公泉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那半枝草叶子放在烛火上方,稍微烘烤了一下,忽然间那片枯黄的叶子颜色就起了奇异的变化,馨香满室。 
“哎呀!”妇人看得呆了,以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脱口,“天哪!那是什么?” 
“瑶草!没见过吧?”杨公泉洋洋得意,将草叶子从灯上拿开,“知道值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 
妇人想拿过看看,杨公泉却是劈手夺回,自己袖了:“蛋也不曾下一个,成日只是唠唠叨叨,受了你多少气!这回得了奇宝,我买良田美宅自己享着,娶房年轻女子,再不用每日听你数落。” 
妇人听得杨公泉这般说,心下倒是慌了,脸上堆起笑来,扯他的衣袖:“你莫不是真的恼了我吧?我也是为你好,何曾真的嫌弃过你来?” 
杨公泉冷哼了一声,转向壁里坐着。妇人再上前软语求饶,他只是不理。 
妇人说了几句,也觉得尴尬,便也顿住了口,忽然捂着脸,呜呜咽咽了起来:“嫁了你十几年,顿顿吃不饱,能一句不说吗? 
我若真嫌你,早另寻出路了,哪还天天在这里挨饿?” 
杨公泉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自家老婆干草叶似的脸儿,粗服蓬头,四十多的妇人已经白了一半头发,心下也是恻然。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口问:“今日吃饭不曾?” 
妇人听丈夫开口问她,喜得笑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道: 
“你昨日出门后,已经两天没揭锅了,哪里来的饭!” 
杨公泉惊道:“如何不去隔壁顾大婶家借些米下锅?” 
“哪里还好意思去?”妇人擦擦眼睛,苦笑道,“前些日子陆续借了一升了,都没还过。” 
“老婆子,”杨公泉眼角一红,心下软了,伸手抱着妇人, 
“苦了你了。” 
妇人抹抹眼睛,强笑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生得了这个宝贝?” 
“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什么法子,便想去天阙那边雪山上碰碰运气,挖雪罂子。”杨公泉便把这两日遇到的事一五一十 
说给老婆子听了,叹了口气,“最后下山的时候那群官兵不由分 
说就要砍杀我们,几个人便散了。幸亏那时天黑了,我又熟天阙山里的路,爬爬滚滚下得山来,不知道慕容公子他们如何了。” 
“哎呀!难怪今日村里人都说官府好多人来封山,从山那边过来的统统杀了,尸首都堆在路上。”妇人听得胆战心惊,白了脸,“死鬼!你如何跑到那里去了?不要命了?被官府知道了可要捉去杀头!” 
“不拼出命来,哪里得来这宝贝。”杨公泉笑道,把半枝瑶草放到老婆手上,“你好生收着,找个时间去镇上卖了,然后买房买地,好好过日子。” 
妇人慌忙细心拿帕子包了:“你也饿了罢?待我去弄些酒菜来,好好吃一顿。” 
杨公泉看着妇人出去了,一个人抱膝坐着,心下又后悔起来,觉得不该把那株瑶草便这样交付了老婆。肚中饥饿难忍,在榻上辗转反侧。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 之声,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风吹窗纸,然而那声音却是一直前行到了门外,然后停住。杨公泉悚然惊起,在榻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应该便是这里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道。 
“你没记错吧?你不过站在山上那么看一眼,就能摸黑找到他家?”反驳的却是一个女子,“万一错了,被人发现是今天从天阙那边来的,我们就麻烦了!” 
“嘘……”年轻男子让对方压低声音,道,“先看看吧。” 
杨公泉明白了是谁,不由暗自失笑。听得窗下轻轻一响,开了一条线,四只眼睛齐齐排着看进来。屋里灯光黯淡,还不等两人看清楚,窗子却忽然吱呀大开了。那笙失声叫了起来,引得隔壁黄狗吠了起来。 
“嘘,快进来!”杨公泉本来想吓一下两人,反而被那笙唬了一跳,连忙过去开门。 
慕容修拉着那笙进门来,杨公泉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惊动 
邻居,立刻栓了门,灯下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看,又惊又喜: 
“慕容公子,你们怎生逃下来的?让我白担了半日心!” 
“我们在山上藏到了天黑,木奴回去找了鬼姬来,让比翼鸟送我们下山来的。”慕容修也是一脸的疲惫,应对却依旧从容, 
“幸亏还记得老兄你白日里指过的家舍方位,摸黑拉着那笙姑娘便投奔了过来———麻烦杨兄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杨公泉搓着手笑了起来,忙把两人往里让,“没有慕容公子,我早在天阙上被强盗杀、被野兽啃了———对了,那一对公子小姐如何了?” 
“跑散了,没见他们。”那笙叹了口气,想想难受,“说不定,已经死了。” 
“那笙姑娘莫难过。”杨公泉看看家里别无长物,只能舀了两碗清水过来,“我家老婆子刚出去买吃食了,两位稍等就好。”疲惫交加,慕容修道了声谢,便接过来一气喝下。外头拍门声忽然响起,屋里三人立刻噤声。 
“死鬼!关门干吗?老娘手里拿满了东西,怎么开?”外面妇人声音嚷了起来,用脚踹着门,“重得不得了,快来开门!” 
“不妨事,是老婆子回来了。”杨公泉舒了口气,对二人道,上去开了门。 
那妇人一脚跨进门来,兀自唠唠叨叨数落,只见她:左手抱着一斗米,米上放了一块熟牛肉、几样杂碎,右手提了一壶酒,还有一只咯咯乱叫的母鸡。 
“如何买那么多?”杨公泉关了门,一回头看见妇人这样,也呆了,脱口。 
妇人却看着房内两位不速之客,惊疑不定:“这两位是……” 
“哦哦,老婆子,这就是我方才对你说的慕容公子和那笙姑娘!”杨公泉连忙过来介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的命早送在天阙上了!这是我家老婆子,娘家姓黄。” 
两头介绍了,分别行礼见过,黄氏便将满手的东西放下,满脸堆起笑来:“两位是贵客!稍坐,正好买了东西,待我下厨切了送上来,老头子,你陪着客人说话。”杨公泉唯唯诺诺惯了,不由得便答应了,坐着陪两人说话。黄氏转到了后面灶间去切菜不提。 
少时便料理好了,那笙帮着端了上来,满满摆了一桌子,四人围着入座举筷。一个个都是饿得狠了,竟是顾不上多客套,闷头吃了起来。等吃得差不多,才吐了口气,斟上酒来。黄氏自己敬了慕容修一杯,堆下笑来,问:“公子从中州来,可是要去叶城做买卖?” 
慕容修点点头:“小可带了些货物,准备在泽之国出手一些,然后便去往叶城。” 
“如此便多留几日。外头这几日不知怎地,只管要砍杀天阙东来的客人,您两位还是先避过风头再上路。”黄氏言语伶俐,殷勤留客,“只管在我家住下,也好报公子救命之恩。” 
“多谢了。”慕容修忙用手拉了拉那笙衣袖,两人一起谢了。不一时吃完,黄氏让丈夫收拾碗筷,自己下去整理了一间多年不用的房间出来,家里被褥只有一套,又不好出去借,只得将自己房里的破褥子抱了出来铺上,出来对慕容修道:“只有两间房,被褥也破烂,让两位见笑了,将就着宿一夜,明日便去买新的来。” 
那笙斜了慕容修一眼,见他飞红了脸,看上去更见俊秀,心下忽然一动。 
入睡前,黄氏端了盆水来,招呼那笙洗漱,一眼看见那笙右手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便惊道:“姑娘可是受了伤?如此包着可要烂了伤口,快敷点草药才好。” 
那笙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放到背后,脱口道:“不用不用,没受伤!” 
旁边慕容修只是冷眼看着那笙的窘态,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果然 是故意包上的,是为了掩饰什么吧?作为商人,他天生对宝物有一种奇异的直觉,那笙身上那种无以言表的贵气是他从未遇见过的。他只是个商人,之所以答应鬼姬照顾这样一个累赘的女孩,不但是为了那棵雪罂子,更重要的是他第一眼看到那笙时,就直觉地感觉到了她身上携带着宝物。 
如果能想办法从这个头脑简单的女子手上换取宝物,那应该不虚此行。慕容家大公子心里打着算盘,却不料那个被计算中的少女也在计算着他,心心念念要钓金龟婿。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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