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别后遥山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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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别后遥山隐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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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茅冷笑一声:“呵~你可真是天真啊!” 
“没错!我是爱上他了,和你一样!”我不服气,我为什么就不能爱上一个人?
“他考上协和时我很生气,我不想他走,但他态度坚决。”白茅又抽出一只烟卷,“践行那天晚上,我强迫了他。” 
“我靠!”我从地上弹起来,“白茅你竟然…” 
无视我的惊愕,他仍旧不慌不忙地回忆:“那天夜里,面对喝醉的我,他依旧不懂反抗,呵~”白茅苦笑,用手支撑着脑袋,“而我却知道,那次之后,他便永远地拒绝了我。”
瞠目结舌,我难以想像意博被强迫的姿态,更为他们的过去感到不可思议!转而又想起了自己,如今得知了意博苦痛一生的真相,保护他、爱惜他的感情如潮涌至。孤弱如斯,他的身心再经不得任何凌踏,他需要的是有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适时给予他翼护,与他守望相助。
白茅站起身肃穆而视,沉声言说:“唐棣,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甚至不惜生命,这是你的殊荣!”
我缓缓睁大双眼,老白说的是真的吗?可我一直认为,所有的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一直认为,他大概只是觉得我是他诸多学生中的一个,一个调皮捣蛋不求进取的无为青年!
仿佛一眼看穿我的错愕,白茅冷笑一声继续说:“如果你是认真的,而不是青春荷尔蒙的冲动,请你善待赫连意!”
“我…我…”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是认真的,我没有荷尔蒙!”
白茅一拳凿来:“不晓得你这蠢蛋哪里值得赫连献出生命!”
我不服气,他却叹气摇头起来:“你知道的,这种不为风化所接受的感情,坚持走下去会有多少艰辛。我希望你能持之以恒,倘若真的有一天你厌倦了,你的热情不再,请不要伤害他,要知道,我不可能原谅你!”
我看着他忧郁的面容转向狰狞,吓得直冒冷汗!
直到下午两点半,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我和白茅箭步上前,紧张得一度以为自己犯了室上速,我不能平复心率,期盼着随意博出来的是个好消息。
郑群率先走出,摘下口罩对我们说:“命算是保住了,但是恕我们无能为力,左肾没有留下,那样只会增加失血的风险!他已经大量失血,血色素掉到了6克。我们发现他的心功能也不太好,这次应激又对他是个打击,心电图缺血太严重了!反复室颤,电击了几次才闯过来。”
白茅紧握双拳,咬牙说道:“我知道…我理解…”
说话间,病床从手术室推了出来,我急切近前查看意博的状况。厚实的棉被掩盖了他受创的身躯,清瘦的脸颊也被面罩遮去了大半,昏沉地睡着,全然不见茹痛含辛之苦。
纪主任出来便拉住白茅,严肃认真地对他说:“不光刺伤了肾脏,也刺伤了结肠。血液、尿液和肠道杂质难免会污染腹腔,我们置了引流管。观察看吧,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术后的风险。”
听到此话,我们都忧心忡忡。他如此孱弱的体质,即使闯过了死亡的难关,后续治疗与康复还是存在颇多棘手的问题。单肾相当宝贵,但是感染和心脏方面都需要药物治疗,而这些都是单肾的负担。
我们随着护士将病床推向ICU,白茅在后方与纪仁窃窃私语,一会儿听纪仁大惊失色地说“怎么会这样”,一会儿又听白茅叹气“不要声张”。无暇顾及,我现在只是专注于病床上接着大小管道的赫连意。从来没发现,摘下眼镜后的他,睫毛竟如此浓密纤长。
白茅又对纪仁说:“能否提供一间特需病房?”
“单独一间安全吗?毕竟…”只听纪仁犹豫不决,“毕竟病人家属是冲着他来的。是不是和其他重症病人放在一起比较安全?”
“言之有理,暂且安置在监护室吧,等事态稳定后再转到特需病房吧!”白茅说。
出乎意料,ICU外集结着心脏科的好多医护人员,看到我们过来,大家一齐上前慰问。也难怪,和颜悦色的意博在科里可是人缘极佳。白茅只是说着“还可以”应付着群众们的聒噪。嘈杂的说话声音犹如乱麻刮得我心烦意乱,我大声斥责他们:“你们都不要吵了,手术很成功,拜托大家以后再来探望吧!”
病床被安置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为了方便留人照看,纪主任特意允许以布帘与其他患者隔开,单独剩了一方空间。白茅和我都对纪主任表示感谢,纪仁低头说着:“你们科出的事,全院上下无一不有所耳闻。可是不管大家怎样议论纷纷,我还是坚信赫连主任的技术与人品。可惜呀,往往就是这样,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啊!”
我和白茅目瞪口呆,纪仁的一番话,简直是话里有话。他似乎是明白这其中的蹊跷,似乎又不明白。感叹之余,他又说:“他妻小的事…唉~你们就多费心吧!他有你们这样的同事也算是幸运了!”说罢他便离开了ICU。
疲累的我和白茅找了椅子陪坐在意博的病床前。我看着监护器上心电血压的情况,心又揪了起来。频繁发作的室早接连不断地出现,血压掉到8050。
白茅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查看,小说嘟囔着:“尿量太少了,颜色还是这么红。”
我望过去,意博腹部缠满了绷带,引流管、尿管延伸而下,尿袋垂挂在床边,尿色鲜红。再往上,胸部贴着两个硕大的除颤电极片,中心静脉导管从颈部伸出。面罩吸氧,输血导管、抗生素导管…一切导线和导管密布在他周围。赤裸裸的身体因为大量失血,更加苍白得触目惊心。
白茅调整着液体的速度,再度坐下时目光晦暗。我转头看向他,他也看向我。我们异口同声叫了对方的名字。
“老白。”
“唐棣。”
白茅转过头揉揉眉心:“你先说好了。”
“老白,你知道这个是怎么弄得吗?”我把缠着纱布的左手举给他看,“有人盯上了我!”
老白渐渐皱起眉头:“莫湑!”
“没错!”我小声肯定,“他的目标是支票!我还是暴露了行踪!”我把昨天下午到现在发生的种种奇闻怪事全部讲给白茅听。
“妈勒个蛋!”白茅啐了一声,咬牙切齿,“不整垮他,我白茅誓不为人!”
“老白,事已至此,我决定铤而走险!”我坚定地对他说,“我要去莫湑的住宅偷病历!”
“我草你小子疯了?!”白茅扫视一圈周围,见没有医护往来,便压低音量,“我们现在根本无从下手!你就那么肯定证据还存在?那老狐狸精怎么可能不懂得销毁!”
“不管你怎么说,为了老师,我一定要去!”我看着他,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唉~~有时候,你和赫连还挺像的…”他给床上的意博掖了下被子,“我记得他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悲怆的背后永远是悲怆,但是悲怆创造了天地万物,一个孩子,一颗星星的诞生,哪一个不伴随着疼痛!”
我忧伤地望着病床上无声无息的老师,听着白茅复述着他的话,寸心如割。白茅接着说:“是啊,生命中哪一处没有疼痛,痛过才会得到。你执意去的话,我并不阻拦,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感动地看着老白,经过这惨烈的一天,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我对他说:“那么,情况允许的话,我决定明天就去,事不宜迟!”
他沉思片刻,说:“要不然这样,我在医院观察莫湑的动向,上午他家应该不会有人。”
“好!”我向白茅咨询了莫湑家的具体住址,脑海里已经谋划好了“盗窃”计划。因为我早有耳闻莫湑住的是别墅,溜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哦,对了,我赶过来时被护士拦下,她说在电梯里你丢失了U盘。”他从兜里掏出U盘递给我。我才恍然大悟,意博休克前交给我的U盘,我一时情急便忘了拾起!
我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意博要给我看什么:“老白,这个是,是意博休克前给我的。你在这里陪他,我去科里看一下!”
我急匆匆跑回办公室,把U盘插上去查看。一共两个文件夹,一个名为“给小唐”,我便马上打开查看,是个WORD文档。
“唐棣同学:
在你出科前,我不知道应该赠与你什么为好,真的不知道你们年轻孩子喜欢什么,呵呵。思来想去,作为老师,我觉得还是给你一些劝教更合适一些。
通过两个月的观察,我发现你和其他同学并不一样,你虽经常马马虎虎,但是思维与记忆力是超乎寻常的。我认为你是难得的人才,我希望你能端正学习态度,人生的路许许多多,关键是看你如何选择。我不希望你本科毕业以后,成为“力不足者,中道而废”的人。 
前些天听你说要考我的研究生,我很欣慰,你有这个进取的志向就很好。我还是希望你继续深造,一身优势不可荒废,不管要考谁的研究生,还是去尝试一下吧,到时候你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我这里有一些整理好的复习资料,时间有限,力争上游!最后感谢你在心脏科为我做的一切,有缘再在一起共事,努力学习!
赫连意”
我盯着电脑上寥寥数句推诚置腹的文字,顿时泪如泉涌!我在他心中应该是特别的存在吧?!赫连意,是不是?除了关心我的学习,你就不会写点其他的吗?!为什么不说点特别的!眼泪一滴滴地砸在桌子上,我泣不成声。我点开第二个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他细致整理好的复习资料,用心良苦,历历可见。
我紧紧握着这个承载着赫连意一腔热忱的U盘,飞快跑回ICU。监护室门口,我擦干泪痕,怕被白茅嘲笑。他见我进来便问我里面装了什么。我草草对他说是参考书,他顿感无语:“我当是什么重要密文!这个赫连意,满脑子都是学术。唉~~”他穿上衣服,继续说:“我出去买点吃的,一会儿给你送来。”我没有推辞,毕竟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是任何人无法体会到的。
白茅走后,监护室异常安静。我查看意博的监护器,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我便坐下,趴在他的身边,摸索进被子里,我住他温热的手。看着他祥静的容颜,千言万语想倾诉给他听。我把头搭在他枕边,小声说着:“老师,不要和我诀别。你就是我想要的圣物,是优雅和智慧的化生,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拥有你。”
沿着他的手臂上移,我抚摸着他细瘦的胳膊,光滑微凉,“老师,我早已空了心房,等待你来进驻。不要逃避,老师,好不好!”我的眼泪再一次顺着脸颊留下来,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润。
赫连意,那个恒久寂静的、温柔的人,是蒹葭秋水,是幽谷芳兰,是林下风气,是一滴水墨散在江湖里,不起波澜,却氤氲了水墨山河,而同时,他也是镜花水月。仿若谪仙,他人不在这山河岁月里,却化成我心魂里那梦中的蝴蝶,让我听见他踏花的足音,闻到他吐气如兰,化成我心空里那沉默而闪亮的满天星宇,遍照我眼前浮世的万境。
作者有话要说:

、睹面千山,掉头万里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寻。——叶芝
由于ICU对我们特殊照顾,允许留人陪伴。当晚,我和白茅谁也没有离开,时时刻刻守在赫连意身旁,担心他的病情突然变化,怕他拗不过第一个24小时。如此一只华美的叶片,此时竟脆弱得随风摇落。又让我联想到那句古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他就是世间的有情,庇护了一汪又一汪沮泞泥潭。
困顿之极,我趴在床沿昏昏欲睡,白茅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大概到了凌晨两点多钟,意博的身体开始有所反应。我被他轻微的抽搐惊醒,忙看向监护器,没什么异常,再看向他的脸,见他耳朵微微扇动了一下,我忙俯身呼喊他:“老师!”
白茅也被弄醒,拉着椅子靠坐过来,也俯身看着意博,轻声说着:“全麻的劲儿也该过去了,怎么还不醒啊。”白茅伸手触摸意博的额头,皱眉说着:“似乎开始发烧了,我去叫护士测下体温。”
事实证明白茅是对的,意博的抽搐皆因其缓缓升高的体温。郑群急匆匆走进来查看情况,一看体温升到了38摄氏度,又叫护士备了一组抗生素,说道:“术后感染的迹象开始出现了,发热对心脏是个考验啊!”
我从护理部取来几块纱布,洇湿后放在意博额头上,企望他的体温会有所下降。白茅忧心忡忡地看着监护器上缓缓提升的心率,焦急万分。他俯身再次取出意博腋下的温度计,看看后说:“还是38度,没继续升高就好啊。”
纱布被反反复复换了几次,直到凌晨3点半,体温总算是降至正常,我和白茅都松了一口气。我趴在意博耳边,对他轻声说:“老师,你又胜利了一步。”话刚说完,只见意博缓缓睁开了双眼,我大吃一惊,喜形于色,张口呼喊着白茅:“老白,老白!老师他醒了!”
说着,我的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白茅箭步过来趴在床边与意博面对面,微笑着跟他说:“欢迎回来!”
意博呆愣愣地看着半空,眼神虚无,仿佛没有听到白茅的喜贺。看到一个毫无生机的赫连意,我和白茅的脸瞬间黯淡了下来,我轻轻叫着他:“老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的嘴唇微动,白茅忙帮他摘下氧气面罩。见他干枯的唇,我取来温水,用棉棒给他擦拭。事必,他的眼神依旧空洞虚无。少顷,他缓缓张开嘴轻轻说了句:“小白,我看到了尚姝。”
语声低位,我和白茅需俯身尽力倾听。气息不足,他慢慢呼吸了几次接着说:“还有小思思…他们带着飞舞的天使,从天而降,向我微笑…向我招手…”
依旧是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绵绵的语调,轻声呢喃。连同他眼角缓缓淌下的泪水,我明白了,他看到了死去的妻子和儿子。我的眼泪也悄无声息的滑落,不敢打断他的忧思。
他依旧陷在梦境中,慢慢回忆:“他们呼唤着我,欢快地朝我跑来…可是,隔着悠长的岁月,何以致候…”他慢慢闭上双眼,眼泪依旧不断地坠落。白茅担忧地望着他,轻声安慰:“赫连,他们来告诉你,他们在天堂过得很好,让你放心。你现在回来了,便是给他们的,最好的问候。”
“是吗…”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无力地弯弯嘴角,似乎在自嘲,似乎在感慨人生无常。继而他又睁开眼睛,慢慢转头看向我。虚弱地眼神,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轻轻喘着气,然后微笑起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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