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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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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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直挺挺的靠在他的胸前,生硬的冷笑出一声:“你当我是傻子,是冤大头。”
叶雪山和他贴了贴脸:“你说的我不是人,是畜生了。”
阿南忽然拼了命的猛推了他一把,从牙关里恶狠狠的挤出声音:“你没长人心,你就是个畜生!”
叶雪山踉跄着退了一步,想要说话,可又发现有些心意,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他当阿南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他能对阿南说出任何花言巧语,肉麻的动情的,全说的出口。阿南爱玩,他也爱玩,如果没有顾雄飞,他和阿南大概也能凑成一对。
可是有了顾雄飞,他心里就装不下阿南了。顾雄飞既是情人,也是亲人,而他对于露水姻缘已经厌倦,他想要一个天长地久的家庭。
阿南看他垂头站着,神情又无奈又忧伤,仿佛是个走投无路的委屈模样,心里的火就不忍再烧了。带着哭腔开了口,他对叶雪山嚷道:“把钱给你大哥,让他自己走不成吗?他又不是你亲爹,你干嘛总跟着他?”
叶雪山抬眼正视了阿南,低声答道:“阿南,他对我很好,我不能离开他。他想走,我就一定要和他一起走。”
阿南悲哀的看着他,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



134、全是爱 
 
阿南苍白着脸坐在床边,从头到脚纹丝不动,只有胸口起起伏伏,是在紊乱的喘息。叶雪山蹲在床上深深低头,也是长久的不言语。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阿南扫了叶雪山一眼,就见很精明很体面很风流的一个人,此刻在自己面前像小孩子一样,垂头丧气的蹲成了石头。
阿南一直想哭,可是长久的不哭,硬是流不出泪。斜着眼睛静静望着叶雪山,他忽然怀疑对方已经蓄出满满的眼泪,随时都可能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你装什么可怜?!”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腔:“是你辜负了我,还是我辜负了你?你信不信我学林子森,打断你的狗腿再把你关起来?”
叶雪山抬起了头,对着阿南惨笑,眼睛里面果然亮晶晶的,有泪的影子:“阿南,你不是那种人,你不会那样对我。”
阿南瞪了他片刻,末了忽然抬手撸下手上的钻戒,拼了命的往地上一掷:“去你的吧!对,我不是那种人,所以你可以随便耍我,对不对?你欺负我,就因为我不够坏,对不对?”
钻戒“叮”的一声落了地,随即一闪就没了踪影。叶雪山没有理会阿南,自顾自的下床穿鞋,先是弯腰满地找了一遍,没有找到钻戒;便跪伏下去歪了脑袋查看柜下床底。终于在柜子底下找到了那一点光芒,他长长伸出手臂,费力的摸到了那枚钻戒。
戒指上面挂了灰尘,叶雪山直起身,对着戒指吹了几口气,又把戒指往衣袖上蹭了蹭。走回阿南面前坐下来,他拉起对方的左手,低头把钻戒戴回了手指上。
阿南没有反抗,只问:“什么意思?人都走了,还给我留这么个破玩意儿干什么?”
叶雪山攥了攥阿南的手,然后答道:“当个念想吧!”
阿南瞪了眼睛质问他:“念谁?想谁?”
叶雪山迎着他的目光答道:“念我,想我。”
阿南一把将他推倒摁在了床上:“我他娘的干你!”
叶雪山没有反抗,近距离的向上凝视了阿南的面孔。阿南活泼漂亮,勤快上进。阿南喜欢他,他也喜欢阿南,可惜阿南的喜欢和他的喜欢,含义很不同。
神情认真的望着阿南,他忽然有感而发的说道:“你要是我的弟弟就好了。我很顾家的,一定会疼你。”
随即他伸手抱住阿南,把人搂到了自己身边。阿南枕着他的手臂,满眼的凶光渐渐消散了:“做你的弟弟有什么好?”
叶雪山思索着答道:“我会带你玩,还会保护你。”
阿南咕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雪山轻声说道:“大人也要玩,也要人保护啊!”
阿南把手臂搭上了他的腹部:“那我做你的弟弟,你别走了。我不是你亲弟弟,可顾雄飞也不是你亲大哥!”
叶雪山轻轻拍着阿南的手背,话却说得不留余地:“我是先往上海去,到了地方我就给你写信。将来你要是在天津住腻了,可以去找我。”
阿南低声问道:“找你干什么?”
叶雪山笑了,用指尖反复划着阿南的手背:“养我啊!”
阿南嗤之以鼻:“哈哟,我真是爱死你了。你丢下我自己跑路,我还要追着去养你!顾雄飞有钱,让他养你吧!”
叶雪山满不在乎的仰面朝天,悠悠扬扬的说道:“大家一起养,我没关系。”
阿南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喜色。在叶雪山的身上掐了一把,他要笑不笑的骂道:“真不要脸!”

叶雪山费了不少工夫,总算把阿南哄得不很难过了。
阿南其实自己也懂道理——顾雄飞照顾了叶雪山五年,五年的情分,不可能忽略不计。如今顾雄飞被日本人抓了一次,自然害怕要走;说起来他和叶雪山又是一家,要走一起走,也是正常。可自己是多么的依恋叶雪山啊!只要想到叶雪山在家里,他就能推掉一切应酬消遣——甚至,他连大门都不想出了,他连朋友都不想见了。
阿南撅着嘴,拎出三只皮箱放在正房:“什么时候走啊?”
叶雪山答道:“看船票吧,还不一定。”
阿南横了他一眼:“今天是不是就要搬走了?”
叶雪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是。”
阿南向外挥了挥手:“那你滚吧!”
叶雪山站起身:“不行,我一个人拎不动三只皮箱,你还得送我一趟。”
阿南听闻此言,忽然很想捶他一顿:“哟,我还得送你?”

阿南拎着两只沉重皮箱,一路骂着街出了门。叶雪山走在一旁,一边拎着一只皮箱,另一边腋下夹着两本画报。两人乘坐黄包车到了沈公馆,叶雪山把阿南安排在小客厅里坐下了,自己跑了两趟,把皮箱全送进了楼上顾雄飞的房里。
顾雄飞已经醒了,这时见他回了来,就皱着眉头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叶雪山笑嘻嘻的把画报送到他的枕边:“大哥,你看书。”
顾雄飞气笑了:“滚你的蛋!”随即他不由自主的又把对方当成了猴崽子:“在别人家里做客,不许乱走乱看!”
叶雪山没说什么,嬉皮笑脸的撤退了。下楼找到阿南,两人并肩出了公馆大门,叶雪山笑道:“阿南,我们走一走吧!”
阿南做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大冷的天气……”
然后他加快脚步,紧紧跟上了叶雪山。

叶雪山请阿南吃了一顿提前的晚饭,两人都喝了一点酒。叶雪山是越喝越高兴,而阿南本来满心都是生离死别的悲哀,可是此刻悲哀散尽,他不禁变了感觉,几乎认为叶雪山只是出远门而已。
然而等到两人在饭馆门前分了手,阿南在冷风中坐上黄包车,慢慢的又有了苦滋味。于是他不敢回家,直接去找了朋友们。朋友们一个个都是粗野热闹,而他现在正需要热闹。心是不能静下来的,一旦静了,便要往深里想了。

阿南走了,叶雪山也是回了沈公馆。沈将军没再露面,小文闲庭信步的满楼里溜达,忽见他带着一身寒气上楼来了,便是停住脚步笑道:“正等你呢!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安排人给顾兄作伴了!我看顾兄行动不便,夜里身边离不得人啊!”
叶雪山带着一点淡淡的酒气,对着小文微笑:“不用找别人,有我就行。”
小文懒洋洋的又问:“你习不习惯和别人同睡?不习惯的话,我给你加一张行军床。”
叶雪山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是和谁都能睡。况且是大哥,又不是外人,更没问题了。”
小文点了点头:“是,家里床大,躺得开。”

叶雪山和小文闲谈几句,小文走后,他便也进了卧室。锁好房门脱了外衣,他美滋滋的走到顾雄飞面前坐下来,带着酒意就只是笑。
顾雄飞倚靠床头坐着,这时不禁抽了抽鼻子:“喝酒了?”
叶雪山傻了傻气的笑出了声:“哈哈!”
顾雄飞皱起眉毛:“大哥病得都起不来了,你还有心思出去喝酒?我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哪里都不许去,再敢乱跑我打断你的狗腿!”
叶雪山觉得这话挺耳熟,想了一想,原来是白天阿南说过的,就向前一扑,靠在了顾雄飞的胸前,磕磕绊绊的自言自语道:“又、又要……打断狗腿呀……”
抬手搂住顾雄飞的脖子,他欢天喜地的闭着眼睛笑:“大哥,我想喝水。”
顾雄飞伸长手臂,从床边的小桌上端过茶杯:“小王八蛋,我还得伺候你!”

叶雪山醉醺醺的闹了一夜,睡一阵醒一阵,一旦醒了,就必定要纠缠顾雄飞。幸而顾雄飞白昼睡了许久,所以夜里精神焕发,可以陪着叶雪山撒欢。
到了凌晨时分,顾雄飞有些累了,又见叶雪山也不再动,便打算闭目休息,不料刚刚躺好,嘴唇上便是软软的一暖。睁眼一瞧,却是叶雪山把一只手伸了过来。
顾雄飞接住那只手,一边温柔的亲吻,一边去看叶雪山。叶雪山双目炯炯,似乎已然退尽了醉意。双方在稀薄的晨光中对视片刻,末了就心有灵犀的相拥在了一起。
顾雄飞的气息暖融融的呼出来,扑在叶雪山的耳根。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光里,顾雄飞忽然说道:“陪大哥一辈子吧。”
叶雪山收紧了手臂,清晰答道:“当然。”
 


135、扬帆远行
 
顾雄飞在沈公馆安安逸逸的休养几日,眼看着身体要无大碍了,结果半夜下床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要好未好的脚踝重新扭伤,从此只能金鸡独立。
金鸡独立虽然不好受,但是也不耽误他办正事。他先通过电话向段将军百般致谢,又把顾宅管事人从北平叫了过来。管事人听说他又要出远门,反应十分麻木,只问:“大爷,这回您要去哪国啊?”
顾雄飞略一思忖:“这个……不一定,我先南下住一阵子。”
管事人点了点头,又问:“走几年啊?”
顾雄飞答道:“时间也是不一定。不过仆人厨子都可以遣散,留几个看房子就行了。这边租界里的房子也快到期了,你过去带着人收拾收拾,提前把房交给房东;家里的东西都运回北平,别遗漏了。”
顾雄飞平时不大关注家事,如今想要远走,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安顿家宅。对着懒洋洋的管事人,他越说越细,最后滔滔不绝,竟是没完没了。而叶雪山趁此机会,便溜了个无影无踪。

阿南在胡同口下了黄包车,顺手买了两屉刚出锅的热包子,想要带回家里充当午餐。踩着新落的薄雪一步一步走进胡同,他远远的就看自家门前蹲着个人——西装革履,还是个挺体面的人。
他愣了一下,一颗心随之大跳起来。加快脚步走到近前,他弯腰一拍对方的肩膀:“哎,你怎么来了?”
叶雪山抬起了头,礼帽帽沿的阴影之下,眉毛和睫毛都结了冰霜,鼻尖耳垂也全冻成通红。对着阿南抿嘴一笑,他很费力的站了起来,原来怀里还抱着个半大不小的包袱:“你干什么去了?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都快冻硬了!”
阿南快手快脚的开了院门,一边把他往院里推,一边气哼哼的埋怨道:“你怎么说来就来?我要是中午不回家,你怎么办?”
叶雪山轻车熟路的进了正房,在扑面的暖风中打了个大喷嚏。摘下礼帽撂在窗台上,他把怀中的包袱往桌上一放:“前几天我做衣服,给你带了一件。”
阿南放下包子,先从厨房炉子上拎来水壶,倒了一杯热水给叶雪山喝,然后才腾出手来解开了包袱。抖开新衣服一瞧,原来是件厚呢子大衣,双排纽扣,系着腰带,款式倒是摩登得很,租界里的外国青年一到冬天,几乎全是这个打扮。叶雪山放下茶杯,上前翻开大衣告诉他:“看看,里面加了一层绒里子,很暖和的,穿它比穿棉袄强。”
阿南把大衣搭在椅子上,伸手捻了捻薄厚,心里是高兴的,可是嘴上不肯客气:“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叶雪山抬手一拍他的后背:“要走也得和我的小兄弟说一声啊!”
阿南脱了外面的棉衣裳,穿了大衣试了试尺寸,尺寸正好,分毫不差。飞快的把大衣又脱下来,阿南想自己长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关心了自己的穿戴。
眼看叶雪山把茶杯放在了桌上,他端起来也喝了两口热水,一边喝一边偷眼瞄着叶雪山,就见叶雪山从纸口袋里拿起热包子,整个儿的塞进了嘴里,显然是不但冷,而且饿。
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叶雪山用湿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对阿南说道:“船票已经到手了,后天下午的船。”
阿南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怪不得送我件衣裳呢,原来是临别赠礼。”
叶雪山抬手揉乱了他的乌黑短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不走,该送也照样送。当初你对我那么好,我永远不能忘,哪怕我走到天边了,对你的感情也还是一样。可惜我不老你不小,认你做儿子也不合适,那我就把你当弟弟看吧!”
阿南低下了头:“后天我去送送你,行不行?”
叶雪山转身又拿起了一个包子:“当然行,求之不得!”

叶雪山下午回家,发现顾雄飞还在和管事人长谈。到了晚上,顾雄飞放过了管事人,又开始和沈将军说起话来。
到了翌日上午,顾雄飞摆出日理万机的架势,握着话筒又和段沈两家大少爷道别。小文也忙得脚不沾地——他得往上海发去电报,告知沈二小姐轮船抵达上海的时间。沈将军早已不和二女儿联系,大少爷又不在家,所以重担全压在了小文肩上。幸而小文终日闲的难受,倒是愿意有点事做。从上午忙到下午,小文突发奇想,忽然想和顾家兄弟二人作伴同去上海,痛痛快快的玩上几日。反正他和太太一直是互不干涉的朋友关系,看在从小认识的情分上,沈二小姐必定会好好的招待他。
他想得美,当即就去向沈将军提出了要求,结果被沈将军骂了一顿。沈将军养了五个儿女,可是如今几乎活成了孤家寡人,小文再一走,他简直没法过了。小文好端端的挨了一顿臭骂,不禁闹了脾气,摔门进房不肯露面。两个小时后,沈将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推开烟枪去看女婿。不料小文隔着房门出言不逊,导致沈将军勃然大怒,一脚就把房内踹开了。
沈家翁婿二人闹了个鸡飞狗跳,顾雄飞金鸡独立,打算扶着墙跳过去劝架;然而未等他跳完全程,叶雪山已经跑去隔开二人,开始两头说起好话了。
这一夜沈家众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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