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释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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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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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啊,要的只是活着。忧时子不过一知半解。
  我美美地回想所做的第二个梦。
  沁儿化作一片发黄的叶子飘过所有的天空。在我的守望里她坠下来,以叶子的方式轻盈地坠下来。我捧着它迫不及待地追问,月地呢,那片惨白的月地?然而它只是一片树叶,一片发黄的卷着边的树叶。
  高高的天空虚脱得像一个产妇。


  我跪在树叶边上,小心守护着它。我承认刚认得邵美的时候我说得奴颜媚骨:为了您的缘故,我愿把整个秋天虚度。
  婚姻,笑话!我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去考虑那个雍肿的东西。
  和尚的话,历来认真不得。
  叁拾伍
  “雨桓,听说你金屋藏娇,过夫妻日子真不真?”
  “大师,那丫头。靓嘞。”
  “雨桓,别舍不得带出来晒太阳。”
  因为要考试,我大中午跑到班上的女生楼借哲学笔记。
  门一开,姑娘们七嘴八舌乱嚷。晓露的嗓门最大:“叫邵美大嫂她有意见不?”
  坐在临窗椅子上,我半句话也无法插进。
  太阳从坡那边翻进来,照得满屋子金黄。
  “昨天在图书馆见到她,我只好喊‘雨桓,拿你的信’,她猛回头,浅笑浅笑的。”徐姐盘腿坐在上铺,两手空空地搭着膝盖,像个有所成就的俗家弟子。我仰望着她,洗耳恭听。
  “跟她讲清楚,下次见了,喊徐姐。没大没小,成何体统?”徐姐说。
  “邵美年幼无知,还望徐姐恕罪。赶明儿考完试一定领她登门赔罪。别样不行,她做的湘西酸汤鱼还将就。”我板起面孔,“湘西不只是作家、画家有名。”
  “那倒不必。叫她登门呢过分了。准备鱼火锅就鱼火锅吧。我们去你们的独院。这样文雅些,省得人家说你班上的女生人不怎么样架子却不小。”
  “主意是好主意。吃了还可玩麻将。”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下午,正巧我没饭票。”
  “今天早不早晚不晚的就算了。明天,明天考完试大家都有空。”
  “也行。”
  说来也是我的不是。一个多学期了,带邵美数过学校后边暗灰色的枕木,就是没正一着二介绍给同班同学认识。
  “你们不怕怀孕?”团支部书记问。
  “人家是一个睡一头。”
  “吹,人家是一个睡上半夜一个睡下半夜。”佩玲睁着眼胡猜。
  “才不呢,人家男女授受不亲。同床不同梦。”
  ……
  姑娘们存心开我玩笑,我又一次搭不上腔。脸一阵红一阵白。怪只怪我孤身一人深入。
  “补考费缴得还不心疼?”我装腔作势。随手拿了徐姐的哲学笔记匆匆逃出。我知道她们会越说越没正经。下楼才发觉本子拿错了,哲学笔记还在楼上。稍一回头,我放弃再上楼的念头。
  信手翻翻,卢隐的《海滨故人》里堆满花里胡哨的话。
  落英缤纷的山道上,女孩弯腰捡花。一阵风吹花走远。女孩不停地挥舞双手……猛然睁眼,原来是个梦,邵美跪在地上捶打我。
  “你干什么,宝贝?”我撑起身恶声恶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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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你就是你挤人家落床。”她猛烈地叫。我回过神,赶忙赔礼道歉抱她上床。
  “冷着没?”我拥着她问。
  “冷你个头!我警告你,这不是一次两次了。”邵美横眉怒眼。照着《爱经》上出的点子说了好多猪往前拱鸡往后爬的话,她才悉悉索索地靠着我睡下。靠对情人的方法获胜,我有些黯然。搞不清她抱我的动机,越发浑身不自在,隐隐领会出前人用蛇形容女人的苦心。跟邵美说,她死死抠我,骂我故作斯文,还说若是当初她看出我这白天君子夜间小人的嘴脸,打死她也不会上这贼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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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8)
“贼床?”我接口道,“人家林培那天借宿不成,背地里乱说了好多坏话呢。”
  “是了,谁都像你大方。别人要约会,你赞助场所。时下流行约会强Jian,林培那德性——倘有三长两短,你一辈子也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行?”邵美在我下巴底下牢骚。
  林培上个周末瞒着佳佳,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靓女来玩,有借宿独院的意思。邵美一口回绝:这屋里不准乱来。
  “他就这德行。有次我们在河滨公园吃麻辣烫,人家熬汤味的猪骨头他也捞出来啃,老板娘看得牙齿咯咯响。”
  邵美吃吃傻笑,同林培带来玩的女孩相比,相差甚远。
  “那女生是学校子校的。顶多十八岁。天呀,我敢说没见到她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未放的花。”
  这年头万事万物都在早熟。也怨不得林培。念着大家兄弟一场,我竭力帮他树立形象。
  “嗨,你别看他一天荡来荡去,不怕你一天到晚又写又读。话你不一定有他会讲。我送他到院子里,他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全世界都乱得就你个独院乱不得,你还真把这两间破房子当别墅了’,我打赌,你绝对说不出这种精辟话。”我说完偷头地看她。邵美摸着我的胡渣,两眼贼亮。
  “我又没说我行。”邵美嘴上说得干巴巴的,心里却暗暗记恨林培。
  一大清早,就听到大鹏咚咚敲门。
  他奉班干部的命来通知我,今天是最后一堂外国文学欣赏课,曾先生希望全班同学到齐。我的论文还没设计完,不敢放肆。另一方面,也想尝尝最后一课的滋味。吃了两个甜酒鸡蛋,我冒着细雨往学校跑。
  教室里仍是老样子。培根照例死死盯着对面墙壁的乔治?桑,曾先生趴在讲桌上,鼻梁骨灰灰耸着。他面前的几排座位一个学生也没坐。黑板上残留有昨日的功课。好像是关于“山药蛋派”和修正主义问题的。有人用线条大咧咧地划过。不太看得清楚。黑板右下角,歪写着朱湘的名字。那“朱”字的最后两笔拉得瘦长瘦长,隐隐作跳水状。我有些坐不住了。
  先头在办公楼门口,见学校的桂冠诗人企鹅般踩着清鲜的花草,就颇不自在。靠伤害取得名誉是卑鄙的。在我看来,还不如守在我的独院,就算不依依眉眉读日语,单是等着邵美在画画的间隙里乱吹罗素对绅士的定义是所谓绅士,就是他有一位年收入超过一千英镑的祖父也比这有趣。
  罗素是邵美绘画圈子以外最认同的西方第一人。她说罗素虽然是一个绝对主义者,虽然有辉格党望族的背景,但他四岁就失去双亲,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不由他不有乖张放浪的性格。她笑着说当罗素晚年被指控为反美时,他潇洒地回答:“我的妻子们有一半是美国人,你想我怎么反美?”真酷。
  不时有迟到的同学推门进来。先生的课接二连三被打断。林培挂着笑吊儿郎当站在门边的时候,先生终究发脾气了。他摘下老眼镜,嘴巴微张着,显然震惊于林培恬不知耻地说什么“美好的东西一般都有迟来的习性”。
  我烦躁不安地眺望窗外,记忆将我泡在和邵美那短暂的一刻……
  “好嘛雨桓,你根本没听我说话。”邵美大叫,猛推我。
  “听的听的。你是说罗素十五岁就用希腊文介绍唇膏用法。”我半醒半睡。
  “不是。嗯,才不是。就你会敷衍。”邵美埋怨。
  “快天亮了,你要我陪你练香功?”我痴痴地问。
  “不是呀不是。”邵美又喊又叫。声波揭开眼皮,我看见,微光透过窗帘,镜框边,低垂着张思颖曾送的那只黄玫瑰。
  “你让我带零钱吃早餐?”我越来越没把握。
  邵美完全绝望了。咬紧下唇,盯着《最后的审判》一动不动。我睡意全无。
  “哦,你是说中午去市区买颜料,像昨天一样。”观言察色的绝技一拿出,我恍然。
  “雨桓,我是在说‘我爱你’!”邵美扭水索腰伏在我胸口,“这可是亲口第一次对你说,却让你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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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9)
没激动,没难过,只觉得痒酥酥的。
  ……
  先生哽咽着这是我们的最后一课,也是他教书生涯的最后一课……教室里还有五个位置空着,我上句不接下句地记着笔记。
  叁拾陆
  邵美出去找马丽打麻将,我装头痛窝在被窝里。她前脚一走,我就竖起耳朵听到她消失在独院的脚步声,忽地翻起身,打开电脑上网。按照少梅善良的提示,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本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做起来着实不易。我使用了好多知名的邮箱破解工具,也试着自己改进一些现成的源程序,大大小小的字典文件用了很多,可始终无法得到她的密码。想再问问她,可总觉得太没面子,看来,还得知难而进。直到黔驴技穷,索性也就不折腾了。
  除了还能在黑客联盟论坛上见到少梅有板有眼的帖子之外,再没有跟她在网上聊过天,她的QQ始终土着个脸,再也不见往日的光彩。
  可能因为过来人的缘故,就常去考本论坛转转,论坛里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看得多了,忽然一时性起,苦战几天炮制出个《我骚乱的大学生活》的帖子,放到网上后反响居然颇为强烈,满足了我发泄情绪的欲望,也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
  邵美依然时不时还会写点日记。这次竟然发现她写了一首词,读着新鲜,但感觉总是很郁闷,心中多了说不清的酸楚,认真地想想,始终也想不明白邵美。
  2006.6.16〓《山坡羊?心旌摇曳》
  纸巾叫苦,枕巾上诉,谁知此刻我无助?
  望灯火,意孤独,余味不能当全部。
  曾经桑田都作了土,
  爱,满心苦,恨,满心苦。
  2006.6.21〓赠雨桓小诗一首
  我不知道这样的抉择
  是对还是错
  离开你我一无所有
  不要以为我有好的风度
  而是无力证实我
  我,只是你扔在地上的一根烟头
  无论她的遭遇会是如何
  请你,请你记住她曾经
  燃烧过
  邵美穿着她推销剩下的蜡染裙子在院墙角淘米。花花绿绿的太阳斜照着青石板上福柯刚出道时的著作。水龙头慢悠悠滴着水,亮晶晶的,像童话。今天,《最后的审判》封笔,马丽她们请学校的权威人士看过,得到好评,中了奖似的,吵着准备庆贺。那幅画,邵美没画我上去,我一直是有想法的。马丽她们要吃酒吃肉,我才懒得去管。稳稳地坐在竹椅子上,面色苍茫地做着一种不稼不穑的雅样。邵美淘完米,洗火腿肠的时候,她说,你小心些,马克也要来。
  马克是写过“所有的黑夜都因为女人而美丽”的三流诗人。他有个亲戚在高尔夫球场做球童,多少认识几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十天半月三十五十地送点金钱给他花,还给他配了手机。他常说,如果他像牟其中先生那样“腰缠十万贯”,早就“骑鹤下扬州”了,什么兰德公司不公司的。手上有几个闲钱,他便想起牟先生所做的空手道来。整夜整夜地研究绩优股多头空头,上学期被补考《形式逻辑》和《古代汉语》,见了谁都红眉毛绿眼睛。平常穿件灰西装在校园里晃来晃去的。他对不熟悉他的人乱吹,他是《南方周末》的特约记者,隔三差五有文章见报。只是在我们几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面前,他却是一老一实的。惹急了,粗着嗓子乱嚷,大家出来混,左青龙右白虎看着点。第一次来独院,喝得醉醺醺的,说着说着还哭。又因为他把学校的几个画师贬得一钱不值的缘故,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听说他要来,我多少有些兴趣。
  我问邵美:“不是说马克最近交了女性朋友,带着人家去花溪水库吃罗菲鱼还打架吗?”
  邵美端着洗净的火腿肠走过来说:“可不是,个子又矮,刚动手就给人家打翻在地。眼镜也摔破。女朋友早就飞翔了,等一下你问他,理由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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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相信。张思颖还在学校的时候,曾经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广元人,在我们学校自费读艺术学院,父母都是包工头,支援西部大开发才赶过来的。面还没见,他就刨根问底追问张思颖:头发长不长,认不认得繁体字;有没有看过莱辛的《拉奥孔》;喜不喜欢魏明伦……张思颖一时火起,一老一实地传话过去。别说见面,那妞桃花般红了脸,不单是马克,把人家好端端的英子也跟着恨到了肚子里去。英子是他骗去花溪水库的那个女孩,是他自己在一次文艺晚会上勾搭上的,缘分是他唱迪克牛仔的歌,而那女孩子的偶像是迪克牛仔老爹。马克的母亲来学校,马克还正大光明地请在一起吃过饭。据说那女孩子又是夹菜又是陪着逛商店的,长年在乡下看管水田的母亲十分满意。马家真个时来运转,儿子知书达理不说,连找个媳妇也有礼有貌。马克还把发表在校刊《绿豆芽》上的诗歌给她母亲带回去。叮嘱说:“好生保存,以后相亲,钱财就不用破费了——这可是跨世纪的聘礼。”乐得老母亲笑逐颜开,临走时放下话,谁想打她媳妇的歪主意,拼了老命也和他没完。我曾经找那期《绿豆芽》看过,现在还记得那首莫明其妙的《噢,爱情》——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0)
某些老得不敢闭上眼的雨夜
  肯定望不清你走累的脸
  信笺歪歪坐在床头
  岁月,风一般遥远
  不用回避那一次次的张扬
  我们以失恋的方式成长
  咯咯作响的关节
  提醒你啊
  女儿回来以后
  别忘了插上门的保险
  我开始很奇怪他这首乱七八糟的诗中会用“雨夜”这个比较高档的词。问过他,他说,你一定要有解释的话,先去看看海子的“麦地”。我一直认为,写出《亚洲铜》以后,海子就不是一个乱混的诗人。马克这种浅薄的张狂,纯属心态不正,我没有和他计较。
  邵美送火腿肠进塌鼻子女婿家的厨房去,大概在跟楚昕儿商量什么,久久不见出来。
  我想好了对付马克的话,兴味索然地翻着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的《癫狂与文明》。
  “鬼,见到她你就是呼吸紧迫,你就是快快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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