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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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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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道:“此去滇边,万水千山,路上只怕还有鹰爪注意你的行踪,你又是产后不过百天,武功也未曾完全恢复,一个人行走长途,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缪长风自觉义不容辞,便即毅然说道:“我和紫萝是结拜兄妹,她有了为难之事,我想我也用不着避嫌了。就由我陪她到滇边去走一趟如何?”

萧夫人正是和他说这个话,笑道:“得缪大哥送我这外甥女儿,我自是放心得下了。只不过你与她兄妹相称,我岂不是比你长一辈了,我可是不敢当的。”

商议既定,刘夫人说道:“咱们进去看看你干爹的这盘棋下完没有,这样紧要的事他都不管,我非得现在告诉他不可。”

刘夫人刚走近棋室,只听得刘隐农正在拍案叫绝,哈哈笑道:“段老弟,你这一着‘脱骨打法’真是妙极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只道已穷底蕴,谁知仍是变中有变。怪不得妙玉要为这局残棋走火入魔了!”

刘夫人推门进去,说道:“我看你才是快要走火入魔了呢,只顾下棋,也不理理正事。”

刘隐农笑道:“妙玉是因参不透这局残棋,才致走火入魔,我如今已经参透这局残棋,如何还会走火入魔?”

云紫萝如有所思,忽地说道:“干爹,你把那着脱骨打法演给我看。”

“脱骨打法”是围棋中一种“奇招”(围棋术语又名倒脱靴),先让对方吃掉自己一块,然后再吃回对方,用这种战术,往往可以死中求活。刘隐农把这着脱骨打法及其变着摆了出来,奥妙之处,果然是令人意想不到。(羽生按:“十王走马”原载古谱《元元策》,可谓围棋脱骨打法之代表杰作,近人陈永德整理古谱,曾将此局残棋收入其所编之围棋入门丛书第四集,作为学者之典范。)

萧夫人笑道:“紫萝,你怎的也着了迷了。还是快说正事吧。”

云紫萝瞿然一省,说道:“干爹,女儿这数月来多蒙庇荫,但只怕明天一早就要和干爹暂时分手了。”刘夫人跟着说道:“老伴儿,咱们这个老家恐怕也得舍弃了呢。”

刘隐农听罢她们所说,叹口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但求随遇而安罢了,不过好在这老家虽然没了,咱们的干女儿总还是会回来的,是吗?”

云紫萝说道:“我也舍不得干爹干娘,你们不嫌弃我,我一定会回到你们的身边的。”

刘夫人道:“随遇而安也总得先有个安身之地呀,你想好了什么地方没有?”

刘隐农道:“我早已想好了,要走就走得远一点,咱们到天山去。”

刘夫人道:“啊,去这么远的地方?”

刘隐农道:“地方虽远,我却有个好朋友在那儿。”

刘夫人道:“你说的是天山派的掌门人唐经天?”

刘隐农说道:“不错,我和他相识还在和你相识之前呢。他那地方是鹰爪所不能到的,无殊世外桃源。到了那里,孩子也可有人照料。”

萧夫人首先表示同意,说道:“听说唐经天的妻子冰川天女是当世的奇女子,我对她慕名已久,有这个机会结识她也是好的。”

刘夫人道:“正经事要紧,缪大侠和紫萝明早要走,段先生也要回去为师兄报仇,你可不能只顾自己尽兴,也该让人家歇息歇息啦?”

刘隐农哈哈一笑,说道:“我本来最少要和段兄下个一天一夜的,现在得他帮我解拆,已经通解了这局残棋,当真可说得是我平生第一快事,兵贵精不贵多,那也就不必多下了。”

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各人便即分道扬镳。

段仇世本来要陪云紫萝回去的,此时有了个缪长风和她作伴,段仇世把师兄隐居之处画了张地图给她,他自己就逢自去找滇南的焦家四虎报仇了。

缪长风这次与云紫萝结伴同行,比起上一次送她回家的时候,心情又已有所不同。此时他心无渣滓,完全是把云紫萝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两人倒是少却了许多拘束了。

路上他们谈起了刘隐农的嗜棋成瘾,云紫萝笑道:“干爹说的那局‘十王走马’的残棋,倒是颇蕴禅机呢。”

缪长风笑道:“禅机何在?恕我鲁钝,还是未解。”

云紫萝道:“那局残棋之所以能够‘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是全靠了一着脱骨打法,方能起死回生,围棋如此,我想人生有时也是这样。”

缪长风道:“不错,佛家也有脱胎换骨的说法。一个人倘若能够脱胎换骨,往往也可以到达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的。紫萝,怪不得你当时若有所思,原来是在参详禅理。”

云紫萝道:“那局残棋的深蕴禅机,恐怕还不仅此。”

缪长风道:“对了,我正想问你一件事情。”

云紫萝道:“什么事情?”

缪长风道:“妙玉是什么人?你干爹说她为了这局残棋,曾经走火入魔。”

云紫萝笑道:“这是一个在太虚幻境的人,根本就未曾来过人世。不过,你也可以当作是真有其人。”

缪长风苦笑道:“你打佛偈,我可不懂。”

云紫萝道:“找说的不是佛偈,《石头记》这部书你看过没有?”

缪长风说道:“可是乾隆年间北京才子曹雪芹写的一本小说,别名又叫做《红陵梦》的。”

云紫萝道:“不错。”

缪长风说道:“这本小说我是闻名已久,可惜始终找不到抄本。”(按:曹雪芹生于雍正元年,即公元一七二三年,卒于乾隆二十七年除夕,即公元一七六四年,死的时候,红楼梦尚未写完。其后高鹗续作红楼梦四十回,补成全书。那已是曹雪芹逝世之后二十八年,朗公元一七九一年的事情了。其时去缪长风的时代未远,是以红楼梦还只有手抄本。不过在士大夫阶层中已是相当普遍的传阅了。)

云紫萝笑道:“妙玉就是红楼梦中的一个人物,她是一个颇有才华而自命清高的尼姑,妙玉为了解不通十王走马这个残局而致走火入魔,乃是红楼梦中的一段情节。我的干爹有一部珍藏的手抄本,曾经给我看过。”

缪长风道:“你把红楼梦的故事,说给我听,好吗?”

云紫萝笑道:“那恐怕要说三天三夜。”

缪长风道:“先说妙玉的故事。”

听完有关妙玉的故事之后,缪长风笑道:“如此说来,这位比丘尼在曹雪芹的笔下虽然好似超然物外,其实心中却是甚多尘垢,只能说是个‘伪君子’呢。”

云紫萝道:“不错。曹雪芹是用皮里阳秋的笔法写她的。我还记得有人在那手抄本批了两句,说妙玉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呢。”

缪长风笑道:“这就怪不得她会走火入魔了。依我看来,倒不是为了解不通一局残棋之故。”

云紫萝默然不语,忽地幽幽叹了口气。

缪长风道:“有的人人面高洁,内心污垢;有的人看似堕溷沾泥,其实却是出于污泥而不染。紫萝,你是永远不会走火入魔的。”

云紫萝心头一震,这是一种感到难以明说的喜悦的震动(因为她还没有说出来,缪长风已经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正文 第五十五回 倾吐衷曲

楚王台上一神仙,眼色相看意已传。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陇禽有恨犹能说,江月无情也解圆。更被春风送惆帐,落花飞絮两翩翩。

 ——欧阳修

原来她是从妙玉的故事,不自觉的忽地感怀身世,心里想道:“妙玉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我却是独爱梅花高格调,却伤飞絮已沾泥。嗯,这是造化弄人,还是我自己作的孽呢?”要知由于她和杨牧这段错误婚姻,心中总是难免有点自卑之感。

缪长风几句话给她解开心中的疙瘩,她感到了好朋友“相知以心”的喜悦,抬起头来,只见满眼都是阳光。时序虽是初冬,在她眼前却是春天了,她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话不错。但出于污泥而不染这七个字,我可是愧不敢当了,嗯,缪大哥,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和你说过。”

缪长风道:“什么事情?”

云紫萝道:“我和元超的事情。杨华这孩子,他,他——”

她本来是把自己最隐秘的私事告诉缪长风的,但要说到杨华不是杨牧的骨肉之时,饶是她和缪长风的感情早已超乎世俗的朋友之上,也总还是有点感到尴尬,讷讷不能出之于口。

缪长风打断她的话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暗圆缺。人生总不免有点缺陷,过去的事,那也不用太多去想它了。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我和你是这样,你和元超,更应该是这样。你们的事情,我已知道。还是谈些别的吧.”

云紫萝吁了口气,心境豁然开朗。说道:“缪大哥,你想谈些什么?”缪长风道:“我刚刚想起曹雪芹写的一首诗。红楼梦我没看过,这首诗我却听人说过据说他写红楼梦最少花了十年时间,还未写成。这首诗就是他自己诉说他写红楼梦时的悲痛的。”

云紫萝道:“啊,有这样一首诗吗?我倒还没有听过呢。你念来给我听听。”

缪长风念道:

“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云紫萝默念“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两句触起愁思,自己也不觉痴了。

缪长风道:“这首诗怎么样?”

云紫萝道:“好,就是太伤感了。不过以曹雪芹的际遇,也无怪他写出这样伤感的诗。”

缪长风道:“曹雪芹的身世,我所知无多,你说给我听听好么?”

云紫萝道:“他是八旗世家子弟,祖先几代,都在江海做内府的织造官,那是一个既接近皇室又容易赚钱的肥缺。当时曹家在官场的地位,真是显赫一时,康熙六次‘南巡’,有五次就住在织造官署里面。在这五次中,曹家就接了四次‘圣驾’。他家的荣华富贵,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后来曹家不知犯了什么大罪,就像红楼梦中所写的贾府一样被抄了家,一个显赫万分的家世,就此毁灭了。那时曹雪芹只有十多岁,在南方生活不下去,迁到北京,仍然一天天穷困下去,经常是全家食粥过日,但他还是一派狂傲派头,稍有点钱,就纵酒赋诗,有时喝多了酒钱也付不出。他的好朋友敦敏曾有一待送他,这首诗就是写他当时的这种生活的,我倒还记得。”

当下念给缪长风听道:

“寻诗人去留僧壁,卖尽钱来付酒家。

燕市狂歌悲遇合,秦淮残梦忆繁华。”

缪长风道:“一个贵公子出身的人,能够抵受贫穷的折磨,写出红楼梦这样的好书,曹雪芹世真是值得令人敬佩,敦敏这首诗虽好,可比不上曹雪芹自己写的那首述怀诗。因为敦敏的诗只是替曹雪芹惋惜失去的繁华,意境就未必较低了。”

云紫萝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缪长风忽道:“曹雪芹那首诗,你最喜欢哪奇+書*網句?”

云紫萝不愿吐露自己的感触,反问他道:“你呢?”

缪长风道:“我最喜欢的是最后两句: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我的浅见是曹雪芹这首诗并非甭纯伤感,他也有令人奋发的一面!”

云紫萝眼睛一亮,轻声念道:“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心里想道:“对呀,曹雪芹以心血写成的书,他虽然受了十年辛苦,但他也得到了‘不寻常’的成功,感到了‘不寻常’的喜悦了。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这里面不也是有着自豪的感情吗,我怎么只是看到感伤的一面呢?”

缪长风接着说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对人言只二三。人总难免有受到挫折的时候。但像曹雪芹这样,不为困难所吓到,在逆境里仍然十年如一日的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那就少了。”

云紫萝眼睛里闪露出喜悦的光辉,缓缓说道:“缪大哥,你说得真好,说下去呀。”

缪长风道:“我只是一个常人,我不敢希望有曹雪芹那样伟大的成就,但他的精神我是想要效法的。”

云紫萝道:“曹雪芹可以把毕生精力放在他所喜爱的文学上,你也可以致力于你喜爱的武功上,为武学开辟新的境界。”

缪长风道:“这对我是太奢望了,但你的鼓励我是衷心感谢的。我还在想,咱们效法曹雪芹的精神,不仅只限于致力武功,还可以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我的一个好朋友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一个人只想到自己时,天地就狭小了。我想他这句话是说得不错的,”

云紫萝听得出了神,半晌笑道:“缪大哥,你的话也是充满禅机妙理。”

缪长风笑道:“我对佛经可是一窍不通。”

云紫萝道:“佛经有‘当头棒喝’,你的这番话对我也等于是‘当头棒喝’呢。不瞒你说,我刚才听你念曹雪芹这首诗的时候,只是从曹雪芹潦倒的一生联想到自己不幸的命运。我的境界可就比你差得远了。”

缪长风笑道:“你别把我捧到这样高,我说是会这样说,做起来可还差得远呢,但在咱们共通相识的朋友之中,却是不乏这样的人。”

云紫萝道:“啊,你心目中所想的是谁?”

缪长风道:“比如说,孟大哥元超就是这样的一个。”

云紫萝又是欢喜,又是自惭,说道:“不错,他为了反清大业,百折不挠,比起他来,我是差得远了。”

缪长风道:“元超性情沉毅,豪气内蕴,他站在你的面前,就像一座山一样,令人有稳重的感觉。”

云紫萝笑道:“缪大哥,你不知道,我和他和宋腾霄同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是常常把他比作泰山的。我就是喜欢他的这种性格。”说至此处,想起往日三人同游西湖的往事,不觉黯然。

缪长风道:“我知道。我也是十分喜欢他的这种坚韧不拔的性格。”

云紫萝忽道:“说到泰山,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这个人表面看来和孟元超大不相同,但却同样有着不怕困难的性格。”

缪长风道:“哦,你说的是林无双?”

云紫萝道:“不错,不知这位林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缪长风在内心深处暗暗叹息,想道:“其实紫萝和元超本来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但可惜命运的播弄,他们现在却是破镜难圆了。元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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