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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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春秋-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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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先生望着关隐达说,你看你看,有缘就是有缘。张副省长说,他能有今天,全搭帮到哪里都有一批好同事,好朋友。他同我还专门提到过陶老书记哩,说他当地委书记那几年,陶老书记对他非常支持。
  一听这话,关隐达就知道他是即兴扯谎了。但所有人都附和说,是的是的。向县长还很带感情地感叹道,陶老书记的领导风度,难得啊。
  王永坦看上去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刚才一直不怎么讲话。说到了陶老书记,他郑重地放下筷子,说,陶书记是个好书记啊。他老人家实在,严谨,同下面干部又没有距离。他很随便,可下面的人就是不敢乱来。你说怪不怪?他天生有一股虎威。王副县长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环视,是在征求各位的看法。大家都点头说是。说完了,就笑眯眯望着关隐达,那小眼睛弯成一条缝儿,里面满是亮晶晶的光点。关隐达却是谦虚也不是,不谦虚也不是,只好微笑着说,他老人家想得开,退了就退了,不太关心外面的事。倒是提起同志们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关隐达特别注意了措词,维护着岳父大人的威严。
  他知道大家如此称颂岳父大人,都是说给他听的。这也是人之常情,用不着去辨别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有王永坦的话,给他一种说不清的印象。从报到那天见第一面起,他就隐隐觉得王永坦有些阴阳怪气,叫人心里没底。
  方小姐站了起来,说,在座各位我们都是多次见面了,只是关书记是初次相见。我代表我们刘先生敬你一杯酒。
  关隐达不站起来,说,方小姐还是坐下来吧,不要讲那么多的规矩。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坐着喝酒。屁股一抬,喝酒重来。这是要罚酒的哩。
  方小姐便笑着坐了下来。
  关隐达又说,不叫敬吧。我们大家同饮怎么样?
  刘先生说话了。这杯酒关书记还是要喝啊。小姐敬酒可不太好推辞哩。
  关隐达没办法,就同方小姐碰碰杯,干了。


  因是招待港商,大家都自便,酒也就喝得斯文。关隐达最怕的是霸蛮劝酒,不喝有碍面子,喝吧又难免不醉。
  应酬完了,关隐达与周书记同车回县委大院。向县长和王副县长是本地人,自己修有房子,就各自回家了。
  关隐达一进屋,就见客厅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黑男人,一下想不起是谁了。他才到任几天,同谁都只是见过一两面。便很客气地笑笑,说,你好你好。那人就要站起来同他握手。他忙摆了摆手,说,你坐吧坐吧,我放一下包。就走到书房放了公文包。仔细一想,对了,这是公安局的副局长李大坤,几天前在同政法系统局以上负责人见面会上见过一面的。
  老李,这段很忙吧?关隐达出来招呼道。
  也许是因为关隐达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李大坤感到有些激动,屁股抬一下,像要站起来的样子。说,不忙不忙。再忙也没有当书记的忙呀?
  陶陶这时出来了,向着李大坤说,对不起啊。老关半天不回来,我也没好好招呼你。我家通通才转学过来,还不太适应这里的老师,天天晚上我得给他补一下火。说着就为李大坤添了茶,敬上一支烟,又回里屋去了。
  李大坤显得很随便,抽着烟说,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关书记。关书记刚来,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就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公安局有一个好传统,凡是管我们的书记,我们一定要让他有一个好的工作环境。管政法是很辛苦的,不能让领导在一些小事上过多分心哩。
  关隐达哈哈一笑,说,老李真幽默呀!有意思有意思。我们是当领导,可不是当老爷啊!能有什么事?一个三口之家,就连吃饭拉屎的事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事啊。说到底,家里的事,除了“进出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关隐达几句话说得李大坤也哈哈笑了。关隐达知道接下来就是闲扯了。他不想同他扯公安局的事。凭他多年来的领导经验,他认为不该就这么同一位不太了解的下属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真的是来谈工作,他就应同他们一把手朱克俭一道来。他这么一个人上门来谈,本意自不必说。他就同李大坤随便扯扯闲话。可李大坤总扯到公安局的事情,叫关隐达不好怎么答应他。他便望着电视,优雅地抽着烟,嘴上有心无心地啊啊着。时不时又拿别的话来岔开。他见李大坤能把拍马屁的话说得自自然然,叫人听来半真半假,不觉得怎么肉麻,就料定这人只怕非等闲之辈。当领导的同这种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弄不好就叫他们操纵了。
  我的印象,黎南的老百姓还是很淳朴的啊。关隐达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那样子像饱含了感情。
  李大坤却说,群众总的来说是好的,但也有少数叫人头痛的。说得难听点,简直是刁民。你这政法书记的担子很重哩。
  这话太煞风景了。关隐达刚才那么说,一来是想岔开李大坤的话头,二来是抒发对百姓的一种情感。李大坤却一句话又扯到工作上去了,而且说得那么不中听。不过扯了这么一会儿了,关隐达一直还没有给他提供打小报告的机会,总是在他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叫关隐达绕开了。既然李大坤总是这样,关隐达就拿出了领导的架势,说,老李,我哪天要专门同你们局里的几个头儿研究一下公安的工作方法问题。现在矛盾多,案子多,而警力又不足,如果不好好研究一下工作方法,就更难办了。不是我一个人的担子问题,也不是我忙不忙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不是我说偷懒的话,我这个县委副书记,总不能陪你们天天泡在案子里嘛。关键还是靠你们,还是靠你们在提高工作水平上下功夫。当然,听周书记介绍,公安局近来一段工作还是不错的。
  李大坤忙说,对对,工作方法是要改进一下。我早同老朱说过,也提过一些建议……
  关隐达不让李大坤说下去,就抢了话头说,你们几个头儿要好好研究一下。他只容李大坤说了两句是是,便不断地发问,提的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不着边际的话题。李大坤就没头没脑地答问。可他往往不等李大坤答完,又提别的话题了。他有意这样。他知道李大坤要么会感觉这位领导没有耐心听他讲话,要么会让李大坤觉得这位领导思维活跃,叫人应接不暇。不管他怎么去感受,都会对他构成一种威压。关隐达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李大坤有点显得拘束了,关隐达突然什么也不说了。室厅便只有电视的声音。李大坤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打搅关书记休息了。就站起来了。关隐达也站了起来,握着李大坤的手说,不急嘛。有空就来扯扯啊。
  关隐达刚准备替他开门,瞥见门角有一个包裹,就拉住李大坤说,老李你这就不对了。
  李大坤推推关隐达,说,关书记你这样我就不好意思了。他说什么也不肯拿回那个包裹。
  关隐达说,老李,我同你讲个道理。我老关也不是一个假模假样的人,搞什么假正经。我们以后多接触你就知道了。你想想,我们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每个月就那么点点钱,要养家糊口,哪有钱用来讲这个客气?我们以后要经常打交道,讲究这一套就不随便了。我哪天想到你家去坐坐的话,我怎么进门?不送个礼品给你吗?有来无往非礼也。送吗?我的确没这个钱送。
  关隐达想尽量把话说得入情入理,但见李大坤好像不好意思了,便觉得刚才可能还是生硬了一点,就退了一步,说,这样吧,你这条烟我还是拿了,反正烟酒不分家。其他的你还是拿回去。不过老李,这可是最后一次啊。
  李大坤脸上这才好过些,笑道,关书记这么认真,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有你这样实在的好领导,我们公安也好搞了。李大坤再客气几句,挥挥手走了。
  陶陶辅导完了儿子通通,出来给关隐达倒水洗脸泡脚。关隐达正泡着脚,猛然想起要给朱克俭挂个电话。刚才随便同李大坤提到要他们研究一下工作方法的事,说不定老李明天一早就会同老朱说的。这一来就不对头了。他一般只能给下面的一把手直接下达指示,不然一把手会有看法的。照说李大坤要是有头脑的话,就不该自己向老朱去转达他的指示。但看样子李大坤还没这个心计,他只怕还会拿这事到老朱面前去炫耀,表明他在关书记这里得宠了。
  关隐达让陶陶递过电话,挂了过去。接电话的是朱克俭的老婆,说老朱还没回来。
  临睡前,关隐达再挂了朱克俭家电话,老朱老婆也不问问是谁,很生气的样子,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讲没回来没回来。还不等他再开言,那边砰地放了电话。
  关隐达放下电话,忍不住摇头而笑。陶陶问他笑什么,他说,公安局朱局长的老婆好贤惠哩。
  这么一天下来,真有些累人,关隐达上床不久,就朦胧入睡。却模模糊糊想到了那张明信片,他猛地清醒了。他同夫人的感情一直很深,可是年深月久,他又越来越想念那位远在北方的女人。其实他同肖荃同学时,只是常在一起玩,两人从未说破过什么。倒是别的同学总以为他们俩是那么一回事。毕业后天各一方,也常通信,但只是愉快地交流些与感情无关的事情。后来,他同地委书记陶凡的女儿结了婚。他向她发了喜帖,但她没来,也没有任何消息给他。当时他想到过自己也许伤害了一个女人。但那时候,他新婚燕尔,官运正旺,也不把这事太放在心上。他不到三十岁,在一个县里任副书记,眼看就要接县长,过几年又是县委书记。成天都有许多的事要干,也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的事。人一现实,便觉得感情上的事太浪漫,是小孩子们玩的把戏,倒有些好笑了。两人从此音讯隔绝。不到几年,陶凡退了下来,张兆林接地委书记,关隐达开始在县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兜圈子了。他岳母曾感叹说,他是成也陶凡,败也陶凡。他有一段心情很灰,便又想起了肖荃。这时他才发现,他同肖荃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而同陶陶却不可以。他便怀疑自己是不是深深地爱着这个女人?他不想存有这么危险的念头,便想这也许就是妻子与朋友的区别吧。但他的确想知道她的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成家了吗?但却不知她的下落了。后来偶尔在报纸上看到她的一篇散文,写的是想念一位失去联系的朋友。他连读了几遍,他熟悉她的文笔,更熟悉她写的那桩桩往事,而她的那位朋友就是他!他相信这个肖荃就是他这几年常常想起的那个肖荃。“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她的文章在对故人的思念和寻觅中戛然而止。关隐达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一定要找到她!后来,经过了许多周折,才找到了她。原来她已随丈夫远去北国了。
  人在深夜,意念常常是夸张的。他对肖荃的想念便春草一般疯长起来。
  一连两天开县级领导联席会,也就没时间找朱克俭。他想李大坤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该懂得怎么处理同事关系,不会神里神经去老朱那里显示他同县委副书记的关系的。他这么侥幸地想想,也就不急于找朱克俭了。
  四家领导,加上顾问、调研员坐在一起足有五十多人,还有列席的有关县直单位负责人,满满塞了一屋子。主要研究明年的经济工作,重点是几个大项目。发言起来,谁都认为自己要说几句,不然显得没水平。可一个事儿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个理儿,所以后面发言的都只是把别人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周书记和向县长都显得很有耐心。个别同志说没有什么新的意见了,算了吧。但他们还是要人家说说。说说吧,说说吧,大家都说说。似乎这发言是一种政治待遇。关隐达对这一套早不陌生了,别的县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形。只是他一直不喜欢这种作风。
  他发言干脆,说,我刚来黎南,还没进入情况,谈不出具体意见。只讲三句话:第一,听从县委和周书记的安排;第二,一定尽职尽责做好本职工作;第三,请大家今后支持我的工作。
  大家意见最集中的是刘先生投资城北大桥的事。县城往北是去地区和省里的路,可隔着一条河,很不方便。河也不大,但河谷很宽。丰水季就靠摆汽车轮渡,枯水季就把轮渡往中间横着,成了便桥。这里一年到头天天堵车,是县里领导嘴上念了多年的交通瓶颈,就是没钱修。这回主要是刘先生投资,省里和县里配套一些。修成之后,刘先生经营三十年,收回投资之后,再交给县里管理。


  关隐达不了解刘先生的资信到底如何,但只要他真正投钱来,这是一个好项目。就这样一个好项目,也有些领导想不通,说这桥修好之后由刘先生来管三十年,合适吗?周书记发话了,说,我也不讲什么大道理给你们听。我只知道这桥修好之后,他刘先生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搬不到香港去。就是他有本事把这桥搬到香港去了,九七年之后还是中国的哩。
  此事非同小可,需成立一个县领导挂帅的指挥部。王副县长分管着交通,会议决定由他任指挥部指挥长。王永坦也不说什么,只说这事我躲也躲不了的,我就于吧。
  家里有些弄清场了,天天晚上就有人来坐了。多是政法部门的负责人。来的人又多少带着些礼品,关隐达说什么都不收。他从那年开始走下坡路起,就坚持一条,绝对不贪不占。心想自己任何事都没有就开始倒霉了,要是再让人抓了什么把柄不就更要倒霉?但是也注意把拒礼的方法搞得艺术一点,不伤人家的面子。这一点他是有教训的。刚倒霉那年,他有回下到一个乡里检查工作,乡里备办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又不想人家日后说他大吃大喝,就把那位乡党委书记批评了一顿,就是不肯吃那顿饭,自己带着司机到外面馆子里吃了碗面条。那位乡党委书记偏又不是好惹的,过后到处臭他,说他假正经,还无中生有说他怎么怎么的。弄得他后来到基层去时常捞不到饭吃,走到哪里都灰溜溜的。在县级领导中,就有人把这事当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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