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要过去打个招呼吗？”绪方问。
塔矢定定地望了一会，就在进藤有所察觉，也向这边望来时，他却移开了视线。
“不需要，我今天的对手并不是他。”塔矢这么说着，转身向着另一边的职业棋士们的圈子走去。
这样冷淡的反应倒是出乎了绪方的意料。
“啊，这不是绪方老师吗？您也来看今天的比赛？”一个热情的声音响起，是围棋周刊主编相田川九。
原本正打算向进藤那边走去的绪方不得不停下脚步，“相田主编，好久不见。”
“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相田笑道，“最近都挺难见到您本人，听说您对不久后的本因坊战势在必得，难道是在为那做准备？”
“您说笑了，”绪方勾了勾嘴角，却没打算接他的话，反而另起话题道，“听说我们家阿亮的初段赛上承蒙您照顾了，正打算近期去拜访一下您。”
相田想起那段被中断的采访，顿时了悟，连连点头，“没问题，我对塔矢初段上次的表现印象深刻，也想着找机会能够继续呢！”
两人一拍即合，见比赛也还未开始，便乐得在此继续聊着。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进藤却因为刚才被塔矢故意无视的行为而感到有些莫名。
＇佐为，你确定我生病的那个晚上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吗？＇
被忽然提问的鬼魂一怔，然后很努力地回想，＇我可以很确定没有呢……怎么了？＇
＇我感觉今天的塔矢好像在生我的气？＇进藤迟疑地道。
＇有吗？＇鬼魂茫然地看着对面那孩子娴熟地与棋士们互道早安，完全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算了，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将目光从塔矢身上收回，进藤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见四周大家的视线也都紧随着塔矢。
“有没有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变了。”三j□j。
伊角很低地“嗯”了一声。
不只是院生，之前悠哉地各自聚在一起说话的职业棋士们也都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即便是与塔矢亮打着招呼的那几人，也都显得有些拘束。
原本两方对峙的场面，竟因此完全改变，无论是院生还是年轻的新人棋士们，大家的眼里似乎都只看到了那一个身影——塔矢亮。
“真了不起！”相田目睹了这一切，惊叹道，“我原本以为初段赛上，塔矢亮面对座间王座不落下风已经很难得，没想到今天一见似乎又更加有气势了，实在很难相信他现在只有十三岁！”
绪方微笑不语，但是望着塔矢的背影眼里却也不免有些深思。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一些，不要弄混了你们今天的对手！”棋院老师也发现了场内气氛的变化，连忙出声提醒参赛的院生们。
“好厉害啊，”福井挠着脑袋，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塔矢是不是又变强了？去年的棋士资格审定考试上，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子呢！”
“……这家伙，还是正常人吗？！”和谷满脸的不甘。
“和谷！”伊角慌忙喝止他。
不过他的这个行为显然是白操心了，因为周边一群院生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内田拍了拍胸口，“幸好我今天的对手不是塔矢。”
“我也不是。”奈濑同样舒了口气。
“进藤你呢？”有人问。
“也不是，”进藤摇头道，“是村上二段。”
“哦，那边那个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的。”和谷顺便他指认了下。
“那塔矢今天的对手到底是谁？”福井困惑地问。
“是我。”饭岛举起了手。
大家一下子将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然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哦——”。
“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嘛！！”饭岛立刻急了。
奈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没有诚意地道，“不管怎么样，加油吧！”
“恩恩，加油，加油。”其余人等纷纷接口。
“可恶，连奈濑你都这样，我一定要赢塔矢给你们看！”饭岛抓狂了。
“饭岛你说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如果是进藤这么说我就能有所期待了！”和j□j。
“哈哈哈！”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
一旁的越智却没有笑。他看着对面面露窘迫之色的进藤光，暗下轻哼一声，不过是对战中赢过一次伊角，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院生中的第一人了吗？
而且，即便是塔矢亮，也不过是初段……
“‘弄混对手’什么的，今天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对手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年仅十一岁的越智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心道，“因为我的目标，永远只是‘冠军’！”
“请大家安静——”在即将到达比赛时间时，工作人员开始用麦指挥现场，“第9届偌狮战现在开始！各位，我要开始点名了，请被叫到名字的选手按照分组顺序从第一桌落座！”
“第一组，由落合初段对野崎桐。第二组，由村上二段对进藤光……”
＇阿光阿光，叫我们了叫我们了~~~＇
＇我听到了！＇
顾不上与和谷他们打招呼，进藤被第一次参加这样群体比赛而显得兴奋异常的鬼魂催促着匆忙来到指定的对弈桌。
“第三组，由伢木三段对野崎桐……”
“进藤，加油哦，我等着与你对战！”伢木走过来时见座位正好背对背，不由得这么说道。
不过两人虽然座位相邻，但是却得都进入到第三回合才能相遇。
“是，我会努力的。”进藤笑着答道。
他对面，村上二段闻听此言，心里顿时有些不满，但是碍于伢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打定主意在之后的比赛里绝不放水，一定要给对方一些教训！
……
“第五组，由中山二段对和谷义高。”
……
“第十组，由真柴初段对伊角慎一郎。”
……
“第十一组，由塔矢初段对饭岛森木。”
……
“第十四组，由落合初段对越智康介。”
……
“请十六组选手全都落座。比赛互不让子，院生持黑子。请开始！”
随着工作人员话语的结束，场地里响起了一片的“请多多指教”，比赛正式开始！
***
“比赛开始了呢。”相田探头看了眼会场，“那么我也得去监督监督那些摄像人员们有没有拍摄到位。绪方老师，我们之前说的另约时间访谈的事情请务必要转达塔矢初段！”
绪方表示完全没问题。
等到相田离开了，绪方这才散去了脸上的商业笑容，作为围棋专刊主编的相田却这么重视阿亮，有些出乎他意料，不过不管对方是出于真正的欣赏还是考虑到名人的连带效应，能与媒体打好关系都是一件对阿亮的未来有利的好事。
在心里思考着利弊，绪方习惯性地拉了拉领结，却仍觉得有些紧，便索性直接扯了下来塞进西装裤口袋，随后也慢慢步入了比赛场地。现在，是他该办正事的时候了。
第57章
因为之前真柴的无礼行为；比赛刚开始便有几名来观赛的院生去了他们那一桌观战。
真柴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惹了众怒，反而得意洋洋地对着伊角道；“这么多院生来参观啊？那我这个职业棋士得好好表现才行，如果在这群人面前三两把你解决掉，那你岂不是太没面了？”
伊角没有理会他，径自开始沉思起第一步该如何落。
周遭的院生们更是对他睬也不睬。
真柴很是不满地“切”了一声；终于悻悻然地闭了嘴。
偌大的场地里，除了正在认真比赛的选手们还有许多来参观的人；其中多是院生和参赛棋士们的好友，因此当有人发现入口处出现了棋坛风头正足的绪方九段时，不由得在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绪方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神色一派悠然，扫视了场地一圈后便向着角落一桌笔直走去。
棋院老师奇怪地道；“绪方九段不是来看塔矢亮的吗？那边是村上二段跟进藤光啊。”
“进藤光？”相田问，“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新进来的院生吗？”
“没错，一月份才来的，不过天赋相当好，虽然目前积分还排在第三，但是棋力估计比起伊角来还要强一些。”
相田顿时有些惊诧，又看了看角落那一桌，“比伊角还强？看起来年龄似乎还不到十五岁吧？”
棋院老师答道，“只有十三岁而已。”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对方更加吃惊的神情。
“顺便说句，我们组的越智康介是目前的积分第二名，年龄也只是十二岁。”
看着老友那得意洋洋的样，相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今年收获颇丰，看样半年的职业棋士考试将会十分精彩呢。”
“哈哈哈，那到时就该轮到你来向我炫耀了，我等着看那时的围棋专刊！”
角落里的进藤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讨论着，他正专心于对弈，他身后的佐为也一脸神游地推算着最近感兴趣的棋风，因此反倒是从比赛开始就紧跟着进藤的三谷佑辉最先发现绪方的到来。
三谷还牢记着这人以前在海王国中里对进藤动手过，顿时心里便敌视和警惕起来。
绪方是多敏锐的一人，立刻就发现了他的神色不对，在脑海里搜索了，找到了最近一次记忆里这小家伙被进藤光训斥得灰头土脸的那一幕……没想到这么快这两人又紧贴在一起了？
在心底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终归是对围棋以外的事物没什么兴趣，绪方不再理会三谷的存在，继续去关注棋盘上黑白棋的走向。
不过绪方的意虽然只是单纯地观战，但是因为他伫立在这里的缘故，会场里不断有人将视线投射过来。除此以外他身具备的高段棋士的身份，此时以审视的姿态盯着棋盘，这样的行为也给正在对弈的另一名选手造成了巨大压力。
村上二段原略显悠哉的神情早已不见，他有些紧张地捏着一颗白棋，满脑里想的都是要好好表现出自己的棋力。
对手的思考时间越来越长，并且最初还算流畅的棋步突然变得急进混乱起来，进藤不明所以地抬头正想询问，却因为眼角扫到一个十分不想见到的人影而悚然一惊。
佐为开心地道。
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进藤坐得越发笔挺，双眼就如同钉死在面前的棋盘上了，丝毫不往旁瞄上一分。
佐为迷茫地答后，立刻又变得期待起来，
不等他话说，进藤已经断然拒绝道，
千年的鬼魂一塌了肩，
进藤黑线道，
佐为还在嘟嚷个没。
进藤没再管他，然后自我催眠地当一旁那个笔挺修长的身体的主人不存在。
计时器“滴答”“滴答”地走着，比赛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
绪方的姿势已经改成双臂环抱，镜片后的双眼凌厉地盯着棋盘，脑海里不断做着盘势的推演。
进藤光会赢，这一点勿容置疑。
绪方关注的无非是进藤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赢这一局。
但是越是看去，他的眉头蹙得越紧，进藤现在的对手似乎发挥失常，就连刚才那一步明该从内部刺走都没能看出来，这样的表现简直比一名院生都好不了多少。
围棋毕竟是两人所，其中一人糟糕成这样，另一人自然也就展现不出多精彩的实力。眼见盘势曾现一面倒的倾向，绪方终究是没耐心继续看去了。
“比赛束后稍留一会，我有话和你说。”绪方对着进藤丢这句话，便朝着场地另一边塔矢那一桌走了。
他一离开，在场所有人均松了口气。
三谷对着绪方的背影呲了呲牙，“别再过来了！”
村上看着对面恢复成正常坐姿的进藤，忍不住问，“你们和绪方九段认识吗？”
“不熟，只是见过几次。”进藤道。
“那他怎么会特意来看你的对赛？”村上不信，“绪方老师可是九段棋士，是‘幽玄之屋’的常客！”
进藤十分想丢出一句“他闲得慌”，不过理智让他只是保持沉默。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村上又开口道，“真让人吃惊，我前面的两次失误你竟然都注意到了，并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趁机将黑棋的优势拓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这么老道的处理方式，简直就像我在职业比赛里遇到的那些了很多年棋的老手……你真的还只是一名院生吗？”
进藤仍是沉默，倒是一旁的三谷似乎忍不住想插口，但立刻被进藤严厉地瞪了回去。
“呵呵，我在说什么啊，你当然是院生，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坐在这里比赛，”村上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神情变得严肃了些，他脱去了外套，平复了情绪，开始重新审视棋局。
对弈还未到最后，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放弃。
进藤眼里流露出了赞许，略微思索，落的一棋少了凌厉多了几分回转。
另一边。
“你这里得太急躁了，棋时不要抱着快快棋的心态！”
福井雄太这一桌毫无例外的又是最快束对弈的那一批，总是改不了快棋习惯的他正被对手棋士纠正着失误。
福井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对手见此，微微一笑，便也不再多说了，抬头环顾了场地，“嗯？绪方九段也来了？那我也去那边看塔矢亮棋。”
福井挠挠脑袋，左右摇摆了，还是跑去了伊角和真柴的那一桌。
没过一会，奈濑明日美也过来了，小声问，“怎么样？”
福井苦着脸，“输了！”
奈濑怒道，“说在问你！我是问伊角！”
“不知道啊，我也是刚来。”福井道，“不过看起来真柴没讨到好呢！”
奈濑眼睛一亮了，两人不再对话，专心看棋。
对弈束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备受瞩目的塔矢亮以外，因为真柴一开始的挑衅，他与伊角的这一桌也围了不少人。
这时和谷义高这边也束了，他咬着唇，半天才不甘心地道，“我输了。”
他的对手中山二段笑道，“谢谢指教。和谷你变强了，希望你今年能通过职业棋士考试。”
“我当然变强了！”和谷不服气道，“中山先生当院生是两年前的事情，我今天还以为能赢你呢！”
“哈哈哈，是嘛……”中山有些尴尬地笑着，心道这刺猬一样的性格倒是丝毫没变呢。
“哦，塔矢亮还在，我得去看看！”
哼，又是塔矢亮。和谷撇了撇嘴。还是输了……不过自己已经尽力了。今年一定要当上职业棋士！
一想到这，和谷就想到伊角，连忙起身往那边走。
“怎么样？”
“伊角比较占优势！”奈濑将他从人圈外拽进来，高兴地指给他看，“你看，刚刚真柴一直采取攻势，却都被伊角化解了！真柴真是活该！”
和谷见此，顿时将输棋的不甘暂时丢了开去，兴致勃勃地观战起来。
塔矢初段与饭岛森木的对局也到了末尾。
“我输了。”饭岛道。
“谢谢指教。”
两人互相鞠躬，平静地束了这场对弈。
“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