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鬼又一边复盘一边闲聊了一会，进藤在疲倦得拼命打呵欠后，终于爬上床去睡了。
夜里，当进藤睡得正熟之时，佐为再次来到窗前。
今晚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唯有清冷的月亮独自高挂于厚重的天幕之中，接着这微薄的光线，前面的鬼魂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复盘的时候，他没有对阿光说谎，却也没有完全说出实话。
今天的棋局，确实令他找到了能够突破目前瓶颈的方向。但是给他带来这样明悟的，并不是塔矢行洋精湛的棋艺……
其实佐为从很早就开始察觉到，阿光对于围棋有一种独特的敏锐，那种敏锐感使他在对弈时总能发现大多人所忽略的那个点，然后借此走出令人意外，却又赞不绝口的棋步。
佐为还记得第一次为阿光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天赋震撼到，是阿光向他坦白后，将前世的“他”与名人对弈的那局棋复盘的那次，尽管那一局棋很精彩，但是比起他之后与阿光一起做的那些讨论似乎又算不了什么了。
自那时起，一个疑惑就已经在佐为的心里扎了根，然后等到这一天，在从头到尾完整地观看了阿光与名人的这场较量之后，佐为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了——
令前世的“他”领悟到神之一手的那个人，不是塔矢行洋，而是进藤光。
***
二月上旬，周六。
进藤光特地换上了比赛那天穿的西装，他的衣柜里全是休闲服饰，这是他仅有的一套较正式的衣服了。
然后在家里找寻了许久，还专门问过妈妈的意见，最后决定将绪方新年带来的红酒带上，做为此次上门拜访的礼物。
不需要去查或者问人，在前世他就经常性地去塔矢家找阿亮下棋了。只不过那时名人已经退出了棋坛，热衷于满世界飞来飞去地拜访外国的棋士，所以时常不在家，一直到重生之前，他都没能找到时机与塔矢的爸爸认真对一局。
直接循着记忆里的地址，进藤光很快便来到了塔矢府邸前，并敲响了大门。
第80章
前来开门的是塔矢亮，对进藤的来访似乎早有准备；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就带着他走过长廊；来到塔矢家专门用来下棋的对弈室。
这间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前世记忆里那般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古老昂贵的立脚木质棋盘后面端坐着的那个人——塔矢行洋。
“打扰了。”进藤微微鞠躬道。
塔矢行洋点点头，“那天比赛的时候你说了那样的话；我就猜到周末你很可能会来，因此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指指对面，道；“请坐下吧；我们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尽情对局。”
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积极主动；进藤光一脸尴尬地解释道；“塔矢老师，我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要和您下棋……”
走到观战位正准备坐下的塔矢亮一愣。
塔矢行洋也脸色微沉，语气里很明显地有了一丝不悦，“那你来干什么的？”
进藤光定了定神，道，“我有一位朋友，他的棋艺非常高超，对塔矢老师您也仰慕已久，我今天来是想拜托老师能明天与他对弈。”
塔矢行洋问，“你的朋友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不自己亲自来而是要通过你来转达？”
“我的朋友……不太方便，”进藤道，“出于某些原因，他只能通过网络与别人下棋，也许您听过他在网络上的使用的名字，他叫做sai。”
“sai？”一旁的塔矢亮脱口而出，“sai是你的朋友？！”
进藤点头。
塔矢亮怔然道，“我一直以为sai就是你……那么那次在网络上和我对弈的人，真的不是你？”
“我那时站在sai的身后观看。”进藤道。
“这个名字，我是听过。”塔矢行洋道，“这几天，阿亮和我说过这个人，而且也将那几次的棋局排给我看过。”自从新人初段赛后，阿亮便对他坦白了与进藤光接触以来的所有事，他也向其承认了之前关于“势”的说法只是为了不想他急于求成而故意隐瞒，不过撇去其它不谈，从阿亮口中听闻到的关于进藤光的事，更加证明了自己没有看走眼，对方虽然年龄尚小，却真的足有与自己一拼之力，因此，他才会如此重视并期待着对方的到来。
但是却没想到等到这么一个请求。
塔矢行洋问道，“他的本名叫什么？”
进藤，“藤原佐为。”
“这个名字倒是陌生的很，他不是职业棋士吧？”
“嗯，但是他的实力非常强，”进藤顿了顿，补充道，“是他将我领进围棋的世界。
“他本人不能来的原因，不能说吗？”
“……对不起。”
对话到此，塔矢行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了，“棋艺稍微好一点的人想找职业棋士比赛是常有的事，但是他这样不开堂布公的行为，实在让人很不舒服。我不会花费时间跟他下什么网络围棋，要下就让他过来这里，我们当面对弈吧。”
“塔矢老师，”进藤忽然一改之前的恭敬，坐直身体正色道，“虽然当着您的面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藤原佐为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棋士！”
这岂止是有些无礼，简直就是明白无误的挑衅！
＇阿光？＇一直的佐为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吃惊地看向他。
“你见过的？最强？”果然，原本神情一直漫不经心的塔矢行洋变得有些危险了起来，“进藤光，你这是在激我吗？”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进藤竟然点头了，“我确实是在激您。但是我也并未说谎，是那个人将我带入围棋的世界，也是他一点一点教授我，令我成长至今，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老师！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无法出现在人前，但是出于与强者对弈的渴望，我还是带着他的请求来到了您的面前，因为他和我都相信，您也一直在追求着与更强的人对弈，不是吗？”
“……”塔矢行洋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不得不说进藤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能与强者对弈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件很具诱惑力的事，但是前提是，那个人真的有进藤光所说的那么强吗？
“只能下网络围棋？”
见塔矢行洋语气已经松动，进藤立马道，“是，对不起，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否则他也非常想要和您在正式的环境里对弈！”
“上网下棋与真实的手拿棋子的感觉毕竟不同，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熟悉……阿亮，”他对着身旁一直沉默着的儿子，问，“你房间里应该装了电脑和网络吧？”
“是，父亲，”塔矢亮道，“我偶尔也会上去对局几次，我可以帮您熟悉。”
“嗯，那就这样吧，今天让我先习惯下，明天上午10：00开始对弈。”
“太好了！”终于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进藤按耐不住欢呼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对着塔矢行洋深深地鞠躬道，“谢谢您！”
“现在道谢还言之过早，”塔矢行洋双手拢在袖中，淡淡道，“因为你今天的这一番话，明天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如果那人并未你说的那么厉害，我会让他一生都无法再拥有落子的自信！”
这便是回击进藤光先前的挑衅。
进藤一怔，不过还没等他想清楚该怎么反应才合适，他身边千年的鬼魂已经肃穆而立，道，＇很感谢您的认真，明天我也必定会全力以赴！与您对局！＇
***
当晚，网络围棋上出现了名为“toya koya”的新用户名。
在连续几局快速取胜后，先是一些日本籍的玩家开始关注，慢慢地，注意到的人越来越多，首页上的聊天界面开始有人询问“toya koya”是否就是日本的“塔矢名人”本人？
toya koya并未给出回应，只是继续不断寻人对局。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聊天界面里，各国人士纷纷商量方法，最后决定推选出当前棋士最好的几名去主动挑战试探对方真正实力。
结果挑战者无一例外，全都败北！
＇wener》是本人吗？（德国）＇
＇hero》不可能不可能，名人怎么有时间玩网络围棋？那边的职业手合不是快开始了吗？（美国）＇
＇van》可是目前为此他还没有输过。（荷兰）＇
＇king》这没什么，目前为此和他对弈的对手不是很强，还不能断定。（韩国）＇
＇aatthew》king，你是职业的吧？去试试？（意大利）＇
＇king》来晚了，现在想要和他对局的人太多了，挤不进去。（韩国）＇
＇dajiahao》大家不用瞎猜了~这人刚才赢了ichiryu。ichiryu是我认识的日本的一柳棋士，目前仍在职业棋坛很活跃，如果他能赢一柳，那这个toya koya就是塔矢名人无疑了~（中国）＇
＇van》哦，真叫人意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荷兰）＇
＇hero》哈哈哈，名人竟然也来下网络围棋了，看来网络围棋一年比一年更热闹了！（美国）＇
＇lltq》可惜的是sai却不再出现了。（英文）＇
＇van》……真怀念sai。（荷兰）＇
＇wener》两年前，我以德国选手的身份参加在日本举办的国际业余围棋比赛时，大家都争先讨论sai的事情，可惜直到最后都还不知道他是谁。（德国）＇
＇dajiahao》真巧，那次我也去了。（中国）＇
＇hero》我也在场！还亲眼目睹了sai对局绪方九段，太精彩了！（美国）＇
＇aatthew》没错，令人印象深刻。（意大利）＇
……
＇lltq》啊，toya koya下线了！（英文）＇
＇king》还是没能挤进去，希望他下次还能再出现吧……你们刚才说的那个’sai，’真的有那么强吗？（韩国）＇
＇wener》很强。（德国）＇
＇hero》非常强！！（美国）＇
＇dajiahao》从出现起，就未曾败过哩。（中国）＇
＇van》即使对上日本的绪方九段，也能处于优势。（荷兰）＇
＇aatthew》被称之为‘网络围棋之神’。（意大利）＇
＇king》是吗？那sai和塔矢名人相比，谁更强？（韩国）＇
＇lltq》……（英国）＇
＇hero》……（美国）＇
＇van》……（荷兰）＇
＇aatthew》……（意大利）＇
＇wener》需要他们亲自对上，才能进行判断。（德国）＇
＇dajiahao》‘网络围棋之神’对上‘最接近神之一手的男人’么，呵呵呵呵，有意思~（中国）＇
次日，上午。
＇dajiahao》我勒个去！！sai真的出现了啊！！！！（中国）＇
＇hero》omygod！！！toya koya也上线了！！！！！！（美国）＇
＇wener》他们会对局吗？（德国）＇
……
＇所有人》对局了！！！！！！！！！！＇
日本，涩谷区街边网咖。
＇佐为，要开始了！＇
＇嗯！＇
同座城市的另一边，塔矢府邸。
“老师今天约了人对局，拒绝见客？”绪方精次诧异地反问。
明子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从昨天起就是这么说了。”
绪方，“可是我刚才经过对弈室，发现里面并未在使用？”
明子，“唉，好像是和人约的在网络上下棋，具体的我也不懂，反正自从昨天那个男孩子来了以后，他就一直待在阿亮的房间里，学着下什么网络围棋。真是的，都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平时还总是板着一张脸，现在却突然弄起年轻人才会去用的东西，真叫人想不到……”
明子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绪方精次却完全没在听了，他急匆匆地辞别了明子，驾车迅速回到家里，外套都不及脱下，直奔电脑前。
在等待开机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已经转了无数种想法，一直到登入网络围棋界面。
原本人并不多的聊天区此时在线人数达到了一个夸张的数字，每个人几乎都在激动地发着言，但是往往不及细看就已经被刷频而过，而主界面被顶到最上面的，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对局——
玩家sai对战toya koya！
第81章
思考时间每人三小时；黑棋贴目五目半，经过分先判定toyo koyo执黑先行；现在对局进度似乎刚进入中盘不久。
继续目不转睛地在屏幕上搜索着其它讯息，绪方伸手到一旁抽屉里摸出支烟；点燃；然后对目前形势有了个初步的判断——
sai的白棋率先发动了进攻，但是toyo并不示弱，选择了对攻；目前白棋的第一波攻势已被抵消，就盘势而言目前为止还算平稳，但是论声势，黑棋略占上风。
……尽管之前从未听说过老师会下网络围棋，但是现在这个toyo koyo确实是塔矢名人没错了，而对局的另一方，也是半年多前引起网络围棋骚动的那个真正的sai。
进藤光……这个小孩不仅自己身上充满了谜团，甚至还认识如此强大且不为人知的神秘棋士……
吐出一口烟圈，绪方掩去了眼底的晦暗不明。他将对局界面缩小些，一边同时打开了聊天区，那里的刷频速度仍然在飞快进行，并且在线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中，显然其它拥有时差的国家的围棋爱好者们此时也接到了好友或其他什么人的通知，纷纷上线来观战了。
绪方点击了“只显示高级玩家发言”，对话框跳出的速度一下子便慢了下来，逐条浏览着这些发言，绪方继续接收着这些往常活跃于网络围棋上的人对这场对局的看法——
＇romantique》不愧是塔矢名人，依然这么果断有魄力，刚才那一步棋应对得太棒了！（法国）＇
＇van》是啊，白棋被反抢走了先机呢，真可惜。（荷兰）＇
＇dajiahao》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一步受到打击了？sai接下来这几步都很平庸，最初的冲劲到哪去了？（中国）＇
＇aatthew》我也觉得不对。以前我和sai对局过，那时候简直就像被神由上至下地俯视一般，怎么也逃不开对方的掌控，那种感觉太可怕，令我直到现在都忘不了，但是这里的sai……有些太过亲和了吧？（意大利）＇
＇hero》啊！这一步棋！白棋下得太被动了，领地都被让出去了！（美国）＇
＇aatthew》sai到底在想什么？这么一来黑棋岂不是可以趁胜追击……toyo怎么停手了？不去包围吗？（意大利）＇
＇lltq》不明白。不是要大收官了吗？包围那边不是更踏实吗？（英国）＇
＇wener》我也是这么认为。（德国）＇
＇king》有点意思……（韩国）＇
只不过是在观察形势罢了。屏幕前的绪方眯了眯眼，作为名人弟子多年的他很明白老师此刻的想法：sai的实力已经由开始的布局中体现出来了，现在这避重就轻的一步绝对隐含深意，在无法确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老师应该会选择……
＇aatthew》刺走？？！（意大利）＇
＇hero》从这里刺走了！为什么？这完全不通啊！！（美国）＇
＇king》……是不是打算边占地盘边回到这里？（韩国）＇
＇dajiahao》唔，换种思考方向呢？名人打算先手反收官，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