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品花宝鉴- 第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劳到黑,也没有格外得过一点好东西。姑娘,如今赏下来,你不要的给我, 不要给那些小丫头糟蹋了。”爱珠一笑走开。那个小丫头叫香儿的笑道:“他们还没有到手,你倒想他转赏了你。我明日买个沙吊子送你,好装烧酒,省得你那个没有把子,要倒拿着嘴使。你要想别的东西,你也配?”那老婆子被香儿取笑了,又不敢骂他,只得鼓起了眼睛,瞅了他一眼。那一个老婆子低低叹口气道:“咳,从来说人老珠黄不值钱,你还同他们一般见识呢?”这边华公子忽然念那《牡丹亭》上的两句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华夫人笑道:“《牡丹亭》的《游园惊梦》,可称旖旎风光,香温玉软。但我读曲时,想那柳梦梅的光景似乎配不上丽娘。”公子道:“我也这么想,觉柳梦梅有些粗气,自然不及丽娘。至于那《元人百种曲》只可唱戏,断不可读。若论文采词华,这些曲本只配一火而焚之。 
偏有那些人赞不绝口,不过听听音节罢了,这个曲文何能赞得一句好的出来?”华夫人道:“我想从前未唱时,或者倒好些。 
都是唱的人要他合这工尺,所以处处点金成铁。不是我说,那些曲本,不过算个工尺的字谱,文理之顺逆,气韵之雅俗,也全不讲究了。有曲文好些的,偏又没人会唱。从那《九宫谱》一定之后,人人只会改字换音,不会移宫就谱,也是世间一件缺事。”公子道:“真是妙论!我想对此名花,又听妙曲,意欲填首小词,也叫他们唱唱。虽然比不上《桃花扇》的妙文,也是各人遣兴,你道何如?”华夫人道:“很好,何不就填那《梁州序》,用他的工尺,唱我们的新词,不省事么?”公子道:“妙,妙!你就先填。”夫人笑道:“我如何能?还是你先来,我算和韵罢。”公子应了,喝了几杯酒,想了一会,写出一首《梁州序》来,递与夫人,夫人念道:明霞成绮,冰绡如翦,万种柔情轻倩。良辰美景,乌纱红袖相怜。 
羞他仙子,闲引游人,私把凡心遣。春光一刻千金贱,珠箔银屏即洞天,休负了,金樽浅。 
夫人念完,赞不绝口。自己也饮了一小杯,笑道:“这是我遵你的教,‘休负了金樽浅’。但这原唱如此好,教我怎和得出来。就在《桃花扇》上,也是上上的好文字,细腻风光,识高意稳。我不做罢。”公子笑道:“你不要谦让。你必定另有妙想,我想不到的,快写出来,好叫他们唱。”夫人又念了一遍,赞了几声,也就写了一阕,递与公子念道:帘栊半漾,楼台全见,绛雪飞琼争艳。清歌小拍,明眸皓齿生妍。 
华年如水,绿叶成荫,肯把春光贱?石家金谷花开遍,只羡鸳鸯不羡仙,休负了,金樽浅。 
公子念了又念,朗吟了几遍,拍案叫绝,又说道:“这两首比起来,我的就减色了。这五十七字如香云缭绕,花雨缤纷,就是《桃花扇》中也无此丽句。”夫人笑道:“这是你谬赞,我看是不及你的。你如此赞赏,倒教我不安。”公子道:“‘只羡鸳鸯不羡仙’虽是成句,但用来比原作还好,也不能教崔鸳鸯、郑鹧鸪得名了。”即叫宝珠、爱珠过来念熟了好唱。 
二珠念了几遍熟了,唱了两句,错起板来。夫人道:“还不熟,你将工尺注在旁边,倒是看着唱罢。”宝珠、爱珠将工尺写了出来,果然一字字唱去,却很对腔,听得夫人、公子快乐非常。公子笑道:“这两支曲子,倒定了我们的生旦了。你何不唱唱。这里唱,外人断乎听不见的。”夫人笑道:“你见我几时会唱?”公子道:“你真不会唱,何以其中的深微奥妙都知道,且人偶然唱错了一板,你总听得出来。”夫人笑道:“三天两天的听,难道还听不熟么?”公子道:“其实我也很熟,往往的不留心,错了竟听不出来,大约总是粗心之过。” 
夫人道:“你何不唱唱?”公子道:“我一人唱也无趣。”夫人道:“叫宝珠和你唱。况‘休负了金樽浅’这句是要合唱的。” 
公子道:“不唱罢,明日我们多填几阕,成了一套《赏花》。 
叫他们扮作你我,串他一出,叫做《祭花》何如?”夫人道:“这倒没趣味,串出来也像那《赏荷》一样。不过那十珠丫头,倒好扮些净丑出来取笑,然而也觉俗了。”公子笑道:“若要扮丑脚的,只有花珠可以扮得。”花珠听了,红起脸来,扭转头,对着爱珠道:“还有爱珠也可扮得。”爱珠尚未开言,公子道:“爱珠是贴旦,画珠是老旦,宝珠是正旦,蕊珠是小旦。 
其余扮生、净、外、末,比八龄又强了。”夫人道:“这倒可以,只怕他们害羞,做不出来。”夫人一面说,一面看那桃花,映着夕阳,红的更如霞如锦,白的成了粉色,又有些如金色一般,分外好看,看看天色也将晚了,便对公子道:“今日也可算尽兴,我有些乏了,进去罢。”便站起来,公子也起身。华夫人带了十珠等,将花蕊夫人的像与《桃花扇》,并他绣的《玉台新咏序》,都带进去,公子也同了夫人缓缓而行。到古藤书屋,又进去略坐了一坐。到了猗香亭,山石路径,险仄难行,群珠扶好了夫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前面是一条青石荔支街,平正得很的,又过三四处楼台,便进内室。园里这两个老婆子收拾东西,虽有两个小丫头帮着他,一次也还拿不完。来时有六珠帮他拿些,如今只得央求珊枝、金龄、玉龄帮他拿了几样。 
两个老婆子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一刻工夫,才到里面。 
这边华公子直送夫人到房内坐了,又将方才填的词看了一会,同吃了晚饭。忽又高兴,到了洗红轩,因想起琴言如何还不进来,像已过了假期了,即叫小丫头去唤珊枝进来。小丫头去了一会,同了珊枝上前。公子问道:“琴言是那天告假的?” 
珊枝道:“正月二十四日。”公子道:“正月二十四日,今日 已是三月初二了。他告一个月假,怎么过了七八在还不回来?” 
珊枝不言语,停了一停,又说道:“想必有事,自然要完了事才进来。”公子道:“我想他也没有什么事,明日叫人出城找他,问他几时进来。”珊枝答应了。 
公子又问了些别的话,也就进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索养赡师娘勒价打茶围幕友破财 

()免费电子书下载
话说琴言在怡园与子玉叙了几日,颇觉十分畅满。到长庆葬事过了,忙了两三天,琴言辛苦了,身子有些不快起来,意欲安顿几天,再进华府。一日早饭后,卧在房中,见他师娘进来,琴言连忙站起。师娘叫他坐了,说道:“从前你进华府,不知华公子怎样对你师父讲的,师父也没有对我说过。他在时我诸事不管,如今是要我支持门户了。我想我们一年总要三千吊钱才够花消。你看那天福、天寿挣得出来吗?你没有进华府时,一月内极少也挣得二三百吊钱。如今你又不进班子,这钱自然要出在华府里,想他们也不肯白使唤人。你与我讲定了,一月给我多少钱,其余你自己存下,将来可成家立业,过一辈子的日子。今虽少了你师父一个,其余还是一样,就算省俭些,大约二百吊钱一月总要的。你师父苏州也没有家,我又回不去,我不守住这个旧业做什么呢?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有什么路走?开门七件事,好不难。 
还有那些人情使费,是免不了的。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人,你替我想想,叫我怎样,不靠你靠谁?”琴言听了,呆了一会,心中想道:“这倒是件难事。 
当初我也不知怎样,也不晓师父得过多少钱。就听得他们说,师父每月进府来领一次,也不知多少。如今师父死了,他们只怕未必照旧了。若除了华府,又问谁去要钱?难道还可以问度香商量么?不比在外,常可见面。此刻师娘要我一月定给 多少钱,这倒是件难事。况且公子近来待我又不如从前,这话怎好去问他?”想来想去,不得主意,答不出来。他师娘心上疑着华公子待琴言不知怎样好,自然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二千就是二千。这几天在琴言身上盘算,把个心想昏了。又恐琴言存着坏心,道是师父死了,便可撒开。所以长庆媳妇的心,想钱倒与长庆一样,可称良偶。便要紧挤住了琴言,做个靠山吃山、造水吃水的主意。见琴言不语,便生疑虑,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多少总要有个定数。”琴言道:“当日师父将我送进华府,原是避难,我实不知是怎样讲的。华府有钱给他,没有钱给他,我也不知。且我进去之后,从没有见着师父的面。 
只听说师父每月到府一回,也只在门房里,不知领多少钱。此时我又不出去应酬,一月给师娘多少钱,原是应该的,但我拿不定主意自己有钱无钱,我怎敢随口答应?设或答应了又不见钱呢,怎么对得住师娘?”他师娘口中哼了一声道:“我不信,我也不知细底。你师父是不知自己要死,若知道自己要死,也早对我说了。我听得去年你没有进去时,华公子就打发人出来说要买你,他可是不肯花钱的主儿?一个人凭良心过日子,怎么师父一死,你就变起心来?”琴言听了这些话,已气得要哭,只得忍住了,说道:“这话只好等我进去了再商量,我自己是没有留一个钱。去年及新年得的赏赐,就是前天那一包银子。 
师娘要三百吊钱一月,只怕不能有这许多,总要问明白公子才好定得。但是这句话,师娘代我想想,怎好自己去对公子讲?” 
他师娘冷笑道:“人在他家半年多了,还不好讲?交情越重,钱应该越多了。若是不给钱的交情,要他做什么?你不要装糊涂,他又没花过三千五千两替你出师。若出了师,我自然不能对你讲这些话了。还有那一种有良心的,念着师父、师娘,就出了师还常常孝敬,也是有的。不然你就对他说,叫他拿三千 两银子来出师,我可以置些产业,倒比零碎的好。这两条路凭你走那一条。你总要讲明了,才可以进城。不然进去了,我又不能进来找你,便费了许多周折。”说罢起身出去了。琴言受了这些话,又不能驳他,心中好不气苦。以为师父死了,这个身子由得自己,那知师娘更加利害。 
气忿忿的重新躺下,思前想后,毫无主意。伤心了一会,又想道:“我每逢想不透的,经香畹一说就明白了,此事非与他商量不可。”主意定了,带了跟他的小孩子,随身便服,走出门来。 
到了素兰寓处,却值素兰未回,意欲回家,又属烦闷。想宝珠离此不远,不如找他谈谈也好。才出得素兰门口,见两人站在街心。偶抬头一看,一个是圆脸,生得混混沌沌,脚下倒是一双皂靴。一个生得獐头鼠目,便帽上拖着一绺长红帽纬。 
琴言低着头,只顾走,觉那两人就跟着他。听得一人低低的说道:“好一朵鲜花。”又听得一个说道:“咦,是那一家的,我竟不认识。 
我们且踩踩他。”又听那个说道:“这才算个好脑袋呢。” 
琴言听了,好不有气,然也无奈何,只好由他们讲。只听得背后□□促促,脚步接着脚步,衣裳碰着衣裳,顺风吹来鼻中,觉有狐臊气。急行几步,到了宝珠门口。叫小孩子进去问时,也不在家。琴言见那两人又在后头站着,心中气极,便急急的回去,那两人也就急急的跟来。琴言到了自己门口,一直低了头进去了。 
此刻正是散戏的时候,这些相公如何在家?琴言白白走了一回,路上又遇着这两个厌物,更加纳闷。进了房,长叹了一声,不觉泪下。 
偏有那师娘的表弟伍麻子,不看风色,走进来坐在炕沿, 捏着潮烟袋,找了个纸条子,抽了二三十口,纸煤烟吹得一地。 
又盘三问四的寻这样,看那样。琴言好不砂烦,也不理他。伍麻子吃了一会潮烟,问琴言道:“我听说华府里那些大爷们是不用说了,各人家里都是大屋子,有十个八个小老婆陪着睡觉。 
就是那些三爷、四爷、五爷,连那些赶车的、养马的、铡草的,新年上也穿着狐狸皮袄。”说到此,将手比着个样子道:“这么大的皮荷包,拴在腰里,到赌场上解开来,尽是银锞子,抓一把就押个孤叮还有去年来找你闹的那个姓金的三小子金三,在酒馆子里喝酒,也叫个打十不闲的陪陪。虽然是讹你爹的钱,然而也还有些出息,是真的吗?怎么这些人也这么发财?”琴言心中只管纳闷,更加烦恼,那里有心听他的话,只是不答应。 
伍麻子又道:“我听说这还不算什么奇事。他家的银子柜子里装不下,就散堆在墙脚边,到了两三年不用他,受了潮气要霉烂的,便发出晒晾。晒晾了一天,就有人将五两的换他十两的,将二两的换他五两的,他也不点数。 
偶然看出来,说:‘我的银子如何变小了?’那些人说:‘晒了一天,晒干了,自然收小了。’这句话我有些不信,难道这位公子,真当着银子都晒得干吗?”琴言听到此,不觉失笑道:“你这话是那里听来的。”伍麻子道:“我们有一班朋友,闲着没有事,聚在一处就讲这些话。城里一个华公子,城外一个大园子里的徐老爷,这两家富贵,讲一年也讲不完。说那徐老爷的园子里山子石底下,埋着十缸银,十缸金。那看金子的财神爷是一头黄毛,看银子的财神爷是一头的白毛。到半夜里,他两个便坐在园墙上吓人,还要拿金锭、银锭子打人。 
有时运的被他打着了,就捡了金银回去,回去就发财。没有时运的,被他打着了,捡起来是块黄土,回去还要生玻我看财神爷也势利,只奉承有时运的人。”琴言听了,倒也好笑。 
伍麻子正说得高兴,忽外面有人叫他,就出去了。原来有两个客来打茶围,伍麻子招呼到客厅坐下,打量这二人,见一个衣赏很旧,穿着旧皂靴,头上的小帽子油晃晃的,沾了些灰土。心上想:“他不是个监生老爷,就是个没选期的老爷。那一人衣裳略新些,帽上拖着一绺红线纬,虽不像个有钱的,或者倒是个老白相。”问了他们的姓,让他们坐了。 
你道这两人是谁?一个是乌大傻,一个是姬亮轩,他二人新在戏园里认识。这日都在街上闲走,适相遇了,跟了琴言到门口。亮轩恍惚记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