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是战争
当鬼蝶终于带着宋璟在夏至帝国的土地上降落时，已经是黎明分晓的时候。
天空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云层酝酿着阴天的雨气，空气是湿润的，可以嗅到秋雨的气息。
宋璟没有丝毫停留的，在鬼蝶休息之后，继续让鬼蝶带着他一路朝着京城赶去。
一路上虽然没有多做停留，但是宋璟也敏锐的感觉到，民间带着焦躁，像是微微摩擦就会燃起火星，很不妙的氛围。
秋雨缠缠绵绵的丝丝下落，不分昼夜的赶路，宋璟最终还是赶到了京城。
在璄上辰楼外站住脚步，宋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自从苏绛死去的那一个夜晚，小狼忽然性命垂危，为了保住小狼的性命，不得不冒着倾盆大雨离开了京城，前往北斗，希望帮助小狼获得贪狼传承。
在回来的时候，在中途又被舒锦绣连同北斗破军星摇光截下，被交由夏雨一路带往海边。
最后再由舒锦绣带去了海上孤岛，过了这么长一段日子，时间已经转到深秋，路上草木枯黄，木叶凋零萧瑟，连连绵的雨都带着丝丝的含量，湿润清冷了周遭的空气。
在海上孤岛，桃花妖还不依不饶的盛开出绚烂的桃花……没想到内陆上，已经是秋风萧瑟，万物萧条的时候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
宋璟垂下眸子，弯起的唇却没有笑的味道，苏绛死了……自己连他的葬礼也没有参加的，就直接离开……然后便一直一直的，长时间的没有回来……
中途破裂的婚礼，与苏绛的那个契约，都还没有结成……
“喂，进去了。”鬼蝶在他面前轻飘飘的飞舞着，阴森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你的小狼什么的，都在里面等着呢。”
“是啊，大家都在等我回去。”宋璟轻笑，才上了石阶梯。
璄上辰楼像是当初的优王府一样，大门敞开，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走进去。从门口往里面看去，唯一和优王府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园艺与干净整洁的地面。
这是自己的家呢。
宋璟心静如水是走了进去，长时间在外而感到疲倦的心像是得到了安抚一样，平静而安然。
没有意外的话，大家都该在后院。
宋璟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朝着后院走去，丝丝的雨凉凉的打湿了他的黑发，浸透了他的衣衫，他走的从容且淡然，细长的黑眸中不悲不喜，定定的盯着前方的路。
第一个看到他的人是徐长青。
他坐在凉亭中看着雨，目光清湛有神，带着旁观尘世的冷然睿智，些许长发束在身后，剩下的发丝由两鬓垂下，衬得白净的面庞更显细致。很悠闲的姿态，像是一个文士在观雨作诗。
他看见了宋璟，没有多少的惊讶，没有多少的喜悦，像是宋璟这个人这时的出现，是一定必然的一样。徐长青只是目光扫过地，然后抬起手臂，宽大的衣袖抚过一旁的石椅，神态淡然而洒脱。
宋璟知道他是让自己过去坐下，于是缓步走进了凉亭，坐在了徐长青的身边。
“我帮你看着蛇蝎队，他们不错。”徐长青开口道，“很多人都以为你死了。”
“谢谢。”宋璟弯了弯薄唇，“我总算是回来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要打仗了。”徐长青隐隐的带着笑，“暮云大草原的蛮族，在边境已经开始和边防军有了摩擦，摩擦升级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看宋璟仔细的听着，继续道：“京城之中，蛇蝎队现在由皇甫在暂代。几大世家在与妖月教纠葛……你知道的，妖月教已经从萧红离那里抢走了九幽冥兰汁……真没有想到，这东西真正存在……”
宋璟心中无奈，存在是存在，但是远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以讹传讹，就算是普通的一杯水，经过过少年的传言吹捧，也会变得神话起来。
他摇了摇头：“世家跟舒锦绣那边，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只要他们不要再来烦我，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无所谓了。”
“你不帮萧红离报仇？”徐长青促狭的笑，“你没看过她吧？现在的模样可真是惨呢。”
宋璟斜睨了徐长青一眼：“长青先生，你在幸灾乐祸呢？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我没有必要去参与承担。”
“小璟真不是个好哥哥呢。”徐长青摇了摇头，“算了，你回来了，也该让他们回来看看。那些人都担心你的很。你没有一个好妹妹，却还是有一个好哥哥的。”
白离么？
宋璟目光有些柔和的问：“他们去哪了？”
“皇城。”徐长青无所谓的道，“打仗了，蛇蝎队的人要前往战场，对付蛮族的圣女跟长老。”
宋璟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圣女叫什么名字么？”
“诺沙弥尔。”徐长青似笑非笑，“我听夏雨说了，你认识她吧？”
“夏雨和你联系了？”宋璟挑了挑唇角，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徐长青的眼睛。
徐长青很戏谑的笑：“联系了。一脸阴郁的病鬼模样，话少的要命，真是很难打交道的一个男人。你真有眼光。”
“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好得很。”徐长青很感慨的摇摇头，“你们小年轻折腾的，我就不多加参与了。他现在表面上还是在与妖月教合作，但是私底下在探寻妖月教的幕后黑手……那只黑手隐藏的深呐……”
宋璟垂下眸子，迅速的把讯息在脑子里过滤了一次，脑中闪过当年那个蛮族小女孩碧绿色的猫眼，那么傻乎乎的天真小女生，怎么就成了圣女？还要参与战争？
“那个叫诺沙弥尔的圣女是战争开端的罪魁祸首。”徐长青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似乎她一直关注着你的发展情况。在知道你的死讯之后……虽然这个死讯是猜测……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为了你才发动了这场战争？”
“怎么可能？”宋璟哭笑不得的，“长青先生，你不要乱开我玩笑了。”
说的好像是诺沙弥尔为了自己向夏至复仇一样……但是……自己就算是死了，又关夏至什么事情？
宋璟看看徐长青带笑的眼睛，忽然发现里面意味深长，清明一片，像是已经看透了层层迷雾，看到了自己还有其他人都没有看见的地方……像是世事尽在掌握，他无心插手，于是冷眼旁观。
“那小狼呢？他又不是蛇蝎队的成员。”
“北斗摇光反叛。”徐长青似乎对什么都了若指掌，“北斗给刚刚接受贪狼星君称号的小狼布下了任务，抓回破军星摇光。当然，和他一起行动的还有武曲跟文曲。”
“开阳武曲，文曲曲源昇么？”宋璟喃喃，“摇光在妖月教，他们怕是寻不到她人呢。”
“是么？”徐长青点点头，“你知道妖月教在什么地方了？……唔，算了。既然你知道了，怕是现在他们也开始转移了。”
徐长青微笑：“不过，幸亏你能从那男人手里逃回来……舒锦绣，他是我见过的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呢。”
“ 他大意了。”宋璟淡淡道，要不是锦瑟在阁楼里刻下的字搅扰的舒锦瑟心神不定，要不是鬼蝶破茧而出，要不是萧家秘术有独到之处……自己怎么可能回来？
“对了，苏绛的墓地……”宋璟换上云淡风轻的口吻，像是故意的提醒自己不要在意，但是嘴里泛起的苦涩，眼睛忽然的酸涩，却那样的提醒着自己，那个温柔的像风一样的男人，已经像风一样的消逝了去，“他的墓地……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徐长青怔了一下，目光却从宋璟身上移开，像是掩饰着什么秘密：“在皇陵。”
宋璟站起身，朝着凉亭外走去：“我去看看他……晚上会回来。”
徐长青看着宋璟修长的背影逐渐走进蒙蒙的雨幕里，忽然轻叹一声：“那个墓地里，没有苏绛的尸体……那天夜里，我们找不到他的身体。”
宋璟的身子僵硬了片刻，停下了脚步，声音带着干涩：“衣冠冢？”
“是。”徐长青的声音有些暗淡。
“知道是谁带走了苏绛的身体么？”宋璟缓缓问道。
苏绛死了……没有脉搏……自己是亲手验证了的……宋璟眯缝着细长的眸子，似乎这样子做，里面的泪水就不会溢出眼眶……居然到最后，连身体都被别人拿走了么？
他没有听徐长青的答案，就离开了凉亭。
拿走苏绛身体的，最大可能性的，就是舒锦绣了吧？可是……拿去做什么呢？
宋璟没有走出府的方向，反而朝着相反的厢房走去……没有苏绛长眠的土地，去不去，都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在房间里，悼念这个说要相伴自己一生的男人……
舒锦绣，如果你用苏绛的身体做了什么错事……我会让你后悔，你所作出的一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宋璟轻叹，果然呢，死生这样的大事，是容不得我们做主的……苏绛……苏优……
109锦瑟留下的东西
交给宋璟沉默的时间，总是极少的。
或许他自己也是希望着，让一个人独自思考的时间少到消失……这样子，不会越想越觉得悲伤，不会给自己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有足够的时间造反……
有些苦涩，自己吞咽下去就好，在心底这些痛苦的回忆打下十字墓标，直到伴随着自己死去。
当门口传来楼兰次大惊小怪的呼喊的时候，他便拉开了唇角，走上前去拉开了门。
“小璟小璟……”楼兰次胡乱的拍打着门，直到门被宋璟拉开，他才收回了手掌，顺势展开手臂，朝着宋璟扑去，“小璟，真的是你啊……你回来了……你没有死……”
宋璟一脚踹来扑上来的楼兰次，一脸嫌恶：“抱皇甫去。你很希望我死是不是？对我就没哟一点信心吗？”
“可是好多人都那么说。”楼兰次委屈的扁了扁嘴，朝着身边的皇甫干戈扑去，“干戈……我明明那么担心他，小璟现在还踢我……”
“不用管他。”皇甫干戈优雅的朝着宋璟点了点头，“欢迎回来。
我们去大厅说，百里他们都在那里等你。战争的事情，你从长青先生那里也听说了的吧？”
宋璟看看小狗一样巴着皇甫的楼兰次，轻轻的摇摇头，“他倒是越来越傻了。”
“还好。”皇甫很认同的点头，嘴角带着无奈的笑，但是再仔细看，即使是无奈，就是心甘情愿的乐于无奈。
他们一路朝着大厅走着，宋璟忽然想起了死在蛇蝎队手上的锦瑟，不由得开口问道：“皇甫，之前的蛇蝎队，是不是抓住过一个叫锦瑟的男人？”
皇甫怔了怔，目光微黯：“是。你知道他？”
“恩。”宋璟点了点头，“知道一些。所以想知道，当年你们知道的一些，关于他的事。给我讲讲吧，现在。”
皇甫干戈沉默半晌，像是在筹措语言。
楼兰次不甘寂寞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锦瑟是谁呢？干戈，给我说说啊。”
“锦瑟是妖月教的人，忠实的执行妖月教的任务……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皇甫有些艰难的开口，“可是我恨不起他来，就算是后面设计杀了他，居然也觉得可惜和懊悔……那样的人，死了太可惜了……”
“就算是立场不同，就算是知道他罪恶滔天，但是还是希望这个人能活的好好的。”皇甫干戈有些感慨，“他杀了很多人，但是还是让人觉得，他是善良的……活的那么磊落洒脱。”
宋璟安静的听着，锦瑟如此，他也是预想得到的。
“当时，我们得到消息，说是十几年前妖月教的恶人锦瑟来到了京城。”皇甫干戈回忆道，“锦瑟在早年是满手血腥的凶人，于是我们不得不对他作出一系列的部署防范。”
“同时我们还得到的消息，是说锦瑟对修士柳修旧情难忘，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再见柳修一面。我们当时就想，利用这一点，大概可以设下陷阱，让锦瑟自投罗网。”
宋璟打断皇甫干戈的话：“这些消息，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
“不知道。”皇甫干戈很无奈的笑，“真的找不出来源。”
“没有来源的消息你们都信呐？”楼兰次哼唧着。
“当时蛇蝎队很弱。面对锦瑟这样的男人，不用计谋不行……”皇甫干戈声音发苦，“当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相信这个情报……总比什么都没有准备的好……当时想到，都是不成功便成仁之类的……”
“结果成功了？”宋璟毫无意外……果然是舒锦绣泄露出的消息……借刀杀人呢……
“成功了。”皇甫干戈点头，“完美的成功，他死在了我们面前。”
“是么？”宋璟淡淡的叹，“他居然就这么踏进了陷阱……等等……”
宋璟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锦瑟那么厉害的男人，会看不出什么是陷阱么……就算是再急切的想见到柳修，也不会载到当时还是少年的皇甫等人手上吧？
莫非是……即使知道那是陷阱……即使猜到了前因后果……即使是明白了舒锦绣的做法……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他死的时候，死的很洒脱呢。”皇甫干戈带着惊叹的语气，“像是早已明了的目光……我看着他倒下，却感觉他像是欲火的凤凰，还会再一次的站起……满不在乎的，自在的死去……”
“是么？”宋璟弯了弯薄唇，“没见到他真人，真是可惜了。”
“对了，他留下了一把小刀。”皇甫干戈从芥子手镯里取出一柄做工粗糙的小刀，没有刀鞘，刀身表面也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像是小孩子的顽劣之作。不过刀身倒是被擦得锃亮，像是被手反复摩挲过，长时间的握在了手中。
宋璟反射性的就想到了阁楼顶上那密密麻麻的刻痕……再看这小刀时，忽然就像看见了一只修长的素手，握住刀身，用刀尖在木质顶板上重重的刻下三个字……反复的……不停的……
指腹与掌心和刀身不断的摩擦接触，“嗞嗞嗞”的刻画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能给我吗？”宋璟问。
“当然。”皇甫干戈把小刀递给宋璟，“当年他也是弥留之际把小刀给我的。没说什么，递到我手上后，他便死去了。再后来，他的尸体被盗……除了红衣张扬的烈性模样留在记忆里……其他的，我都真的快要忘记了。”
“今天你不提起的话，我大概也忘了这刀。”皇甫看着宋璟握着小刀，优雅的笑了，“对这刀好一点，小璟。”
“我知道。”宋璟握住刀柄，粗糙的刀身与手掌像是完全契合，有一瞬间，似乎在冰冷的刀身上感应到了一丝人性的温暖。
三人一路走进了大厅，蛇蝎队全员基本上都在这里集齐。
百里素素，韩白，梅姑娘，苏七子，楼铭和水原芜都在这里不说，连水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