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不去？”越走越阴暗，光线微弱，一半的身子都笼罩进了阴影里，小花有些心虚的放小了步子，轻声呐呐。
诺沙弥尔回头看他，唇边挂着和善的笑：“神想看看王的儿子呢。”
也就是说必须进去咯？小花苦着一张小脸，自己干嘛要被长青先生引诱啊，到这个地方来，绝对是自己一生最失败的事情。
眼前失去了光，空寂的大殿里，只有脚步声声声回响，在耳畔幽幽的徘徊。
宋璟抿着唇浅浅的笑，神神秘秘的，这个神也喜欢故弄玄虚呢。
不知道，夏雨是不是就在这黑暗的尽头？
逐渐的，眼睛适应了四周的黑暗，柱子上镶嵌的水晶石反射出微弱的光芒，星星点点的，像是走进了静谧的夜空里，迷离而梦幻。
“看那儿。”诺沙弥尔伸手指向一边，“看那个，是恶魔的雕像。”
“恶魔？”宋璟下意识的看去，“传说中的恶魔么？”
走近了，百里素素手中闪现出荧光，将方寸之地照亮，然后看见了，一个长发男子，面容虔诚而圣洁，俊美宛如天神，跪于地上，双手交握，握在胸前。
长袍柔顺的顺着他美好笔直的背脊垂下，摊开在地上，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将他烘托在中央，神色静谧而安和。
这个男人……
宋璟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虽然气质什么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是这容貌……竟然与夏雨一模一样。
“看吧看吧。”诺沙弥尔在一边嘀咕着，“当年我被夏雨吓到，也是有理由的嘛。”
“居然一模一样啊。”宋璟慨然，“看了夏雨是用禁术招来残魂，得以降生，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啊。”诺沙弥尔看看雕像，“不过他们看上去，样貌虽然一样，但是感觉是不同的两个人呢。你看看，现在的夏雨，哪有这么圣洁的姿态？看着就像是坏人。”
“呵……”宋璟被诺沙弥尔的话逗乐了，弯了弯唇，“别这么说夏雨，他哪里像坏人了？你在这里说他坏话，就不怕被听到？”
“我就说了……”诺沙弥尔不服输的还嘴，然后被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
“诺沙弥尔，我在这里呢。”
宋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弯着唇角浅笑：“夏雨。”
“恩，是我。”一头银发披散着，夏雨从黑暗中走过来，“怎么，看到这个，有些被吓住了么，小璟？”
“没，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宋璟微笑，看夏雨这个样子，似乎已经摆脱了毒瘾的纠缠了呢，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哎。
“我看到的时候，感觉很诡异呢。”夏雨走近了，目光落在雕塑上，“相同的外貌，不同的气质，像是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其他的感觉了。”
“真的没有其他感觉么？”一个幽凉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分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米诺，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么？就是一点记忆碎片，也消失了么？”
“啊，是想不起来。”夏雨平静的回道，“米诺是那个恶魔的名字吧？我叫夏雨，不是那个你等待的米诺。”
“这样啊。”那个声音清幽的很寂寞，“因为是残魂，所以前世的一切，都遗忘了是吧？”
“恩，忘了。”夏雨叹息一般的说起。
怎么回事？宋璟瞥向诺沙弥尔，这个声音是？
是神啦。诺沙弥尔用口型告诉宋璟，天大的秘闻啊，神居然一直在等待恶魔哎，跟传说的都不一样。
暮云大草原的传说，是神打败了四处兴风作浪的魔，带给了草原上人们和平和安宁。
明明在传说里是生死两立的对手，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哎。
“忘了啊。”那个声音顿了顿，忽然带着悠悠的笑，“忘了也无所谓了，你留下在这里，这样也不错。”
“忘了的话，我就不是你等待的那个人了。”夏雨眼中波澜不兴，“我不是他，我有自己的生活，你的事情跟我没有干系。这次来，也是幻影的请求。我不会留下。”
“我非得让你留下呢？”声音带着执着。
宋璟眯缝着眼笑，敢在夏雨之前道：“我不会让他留下哦，神。这一世的他，名为夏雨，是我的男人哦。就算你是神，也不准挖我的墙角。”
“宋璟吗？”神似乎知道他，语气不以为然，“你以为，你又能做什么？”
宋璟微笑，漆黑的眸子寒烁烁的闪亮：“我干脆陪着夏雨一起死了好了。残魂再死去一次，可就没有下辈子了哦。我陪他的话，就算是死，夏雨也是愿意的，是吧？”
最后一句话，他看向的是夏雨。
夏雨阴郁的眼睛罕见的漾出笑意，接着宋璟的话回答：“自然是愿意的。”
“这么笨的办法，但是很有效。”宋璟不在意的看向黑暗，“就算是残魂，你也舍不得他消失吧？恩？”
“小璟，不能这样对神说话的啦。”诺沙弥尔连忙制止，碧色猫眼紧张的瞪起，“你不想活啦，真是的。”
神在沉默。
宋璟微笑着，手轻轻的牵起了夏雨的，两只冰冷的手交握在一起，就觉得分外温暖。
“随你们的便好了。”神终于开口，幽凉的声音像风一样，“忘了我的人，我才不会留恋。不是他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他像是阳光，而夏雨你，只是月亮。其实我早就不再希望，让白蝎叫你来，也只是想再看看而已。”
“幻影，原来是叫白蝎的啊。”夏雨轻叹，“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后我会常来这里看看。怎么说，我的灵魂，都是来自你所眷恋的那个人吧。一个人寂寞了，多交一些朋友就好了。神秘兮兮的伪装成高高在上的神，守着空空荡荡的大殿，很孤单吧？”
“恩。”声音带着笑意，“很寂寞。”
“所以出来给我看看吧。”宋璟微笑，“很好奇传说中的神是什么样子呢。”
“我只剩灵魂了哎，寄居在这个大殿上。”声音没有惆怅，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接着道；“不过可以幻化出我的模样来。”
话落，黑暗中亮起幽兰的光芒。
一个苍白的男孩子出现了众人的面前，黑发顺滑的服帖在面颊上，唇角弯弯，像是顽皮的孩子。
“看在夏雨的份上，以后你们可以随时来看我。”男孩子眨巴着眼睛，甜甜的笑，目光挑衅的看向宋璟，“总有一天，夏雨会记起我的。
我等着。”
“记起了又怎么样？”虽然很意外这个神居然是个小鬼，宋璟还是静下心来，微笑挑眉道，“你是灵魂了哦。就算是他想起了前世种种，你们又能怎么样？夏雨呐，他还是我的哎。”
余光瞥见夏雨银色长发下的耳朵悄悄的变红，宋璟笑容更加的柔和起来，今天啊，真是十分开心呢。
“我是神哦，一切皆有可能的。”男孩子挂着大大的笑容，眼里的沧桑风霜被清澈的眸光掩饰下去，“对了，自我介绍，我叫魔女，是暮云大草原的神。”
诺沙弥尔怔怔的盯着男孩子，终于结结巴巴的叫了出来：“神……神……神就长这个模样？”
121那些前因后果
暮云大草原上，所有属于草原的人们都崇敬着庇护他们的神。
神的雕像是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结实挺拔的躯干与阳刚坚毅的面颊，矗立在草原之上，像是能够为草原撑起一方天地。
诺沙弥尔一直聆听神的旨意，那种幽凉的宛如寒泉浸透心扉的声音，是阅尽尘世之后，沉静如水的安稳嗓音，听着就感觉内心敬畏而平静，不能升起一丝亵渎的念头。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苍白的黑发少年，他唇角高高的吊起，笑容大大的，像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孩。
现实与梦想的反差太大，所以冲击也是无比的巨大。
这是神么？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少年清澈的眼睛，黑的望不到底，是历经了岁月之后，凝练出来的眼睛。
好吧，看见那双眼睛，心里自觉的相信了，他就是千百年来庇护着暮云大草原的神。
宋璟的身后，准备在消化消化这么惊悚的事实。
“很想知道吧？”他轻笑，“想知道前因后果是不是？人类都是好奇的生物呢。”
“你不是人类？”宋璟疑惑的看他，“我还以为你是修炼有成的修士呢。”
“都说了，我叫魔女。”少年在空中悬浮着坐下，“我来自遥远的西方大陆，是魔女一族最后的一人，因为没有人给我取名字，所以我干脆就叫魔女了。”
“真是随随便便的做法。”宋璟也在冰凉的地面上坐下，看样子，这个魔女似乎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东西呢，“不过西方，从来没有听说过。”
“恩，没有人知道呢，海的另一边，还有一片大陆。”少年笑的甜甜，“当然，从陆地上走的话，横跨暮云大草原，穿越亡归大漠，途径滴泪冰原，翻越天堑之峰，便可以到达我的故乡。”
“那时候真的很寂寞呐，被困在林子里三百年，从出生开始，林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魔女撑着下巴感慨，眼眸中溢出笑意，“不过后来，有一个人来了，代表着光明的力量要消灭我。”
他微笑的补充：“魔女一族，在西方大陆，是很邪恶的角色。所有人都害怕着魔女一族的诅咒呢。”
宋璟眯缝着眼睛：“那个人，就是米诺吧？”
“是他。他代表着光明，而我是黑暗。”魔女狡黠的笑了，“不过最后，光明和黑暗相爱了。”
“总是这样。”宋璟莫名的想起了一双酒红色的眸子，那个在黑暗中妖娆盛开的靡丽男子，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呢？”
“然后，这样禁忌的事情不被允许，我和他开始逃亡。”魔女一笔带过，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想象，从遥远的西方来到这片大陆，那是多么紧迫的追击和艰难的逃亡。
“逃到这里，还是有人追着。”他轻笑，“一群固执的家伙，结果都命丧于此，连尸骨都回不到故乡。”
“米诺也是么？”夏雨感觉很奇异，米诺是自己的前世，自己是米诺的残魂，自己现在却提起了这个人，像是说起了亲密的某个朋友，不认识却依然感觉熟悉。
“不是哦。”魔女得宜的扬起了下巴，“他可是很厉害的人呢。”
“那怎么……”百里素素也忍不住插口，夏雨竟然有着这么一层的来历，真是意外的很哎。
“因为和追击的人大战……你们也能想象的，像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战斗会导致天地异变，他在与追击的人对战时，几乎毁了整个大草原。”魔女垂下眼睑，“在光明的力量下，我根本没有一点的用处。”
“然后呢？这又怎么样？”诺沙弥尔眨巴着眼睛探出头，毁灭草原的恶魔，就是因为这个吗？那神打败了恶魔，拯救了草原，是说魔女他杀死了米诺么？
“我才不会为了人类杀死最爱的人呢。”魔女轻笑，笑容冰冷，“人类那什么的，死多少个无所谓。”
“是因为那个人哦。心地善良的跟什么似的，完全和我相反哦，像是阳光一样。”魔女弯弯的唇角带着苦涩，“为了恢复毁掉的草原，他牺牲了自己哦。”
“然后让所有人以为，是我拯救了大草原。”魔女讽刺的道，“他死了，被套上恶魔的污名，而我被尊为草原的守护神，一直到现在。”
“这……这样……”诺沙弥尔怔在原地，在草原上流传了这么久的恶魔传说，其实才是草原真正的守护神么？
“不为他澄清，这样好吗？”诺沙弥尔低下头，这样子背负着污名死去，这样好吗？
“澄清了又怎么样呢？他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结局已经落定了，不能改变什么。他离开的时候，除了对我的歉意，是没有遗憾的。”魔女平静地道，“所以澄清什么的，对我还是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在你和草原之间，他选择了草原，你就不……”夏雨说不下去，自己的前世，果然是好心到过分的男人，真的很难想想呢。
“要是你的话，在宋璟和草原之间，你选什么？”魔女忽然笑了出来。
夏雨淡淡的开口：“要是以前，我大概会选草原吧。可是一些变故之后，我已经很自私了呢。选择的话，小璟就好了。草原什么的，与我无关。”
“哈哈，真是很合我胃口的回答呢。”魔女大笑出来，“但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会留下你。你真是和他完完全全不一样啊。真是的，明明是一个灵魂的啊。”
“我不恨他的选择哦。”魔女止住笑，静静的开口，“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我一直在寻觅他的转生。”他道，“但是没想到，他死亡之后，灵魂都变得残缺。一直以来的寻觅，到现在才明白是白费功夫。残缺的灵魂，怎么可能会转生？”
也是啊，宋璟知道，夏雨是澹台清砚用禁术招来残魂，才得以降生的。
“寻找转生啊……这个，那个……怎么做呢？蛮族啊，夏至啊，好多的呢。”小花忍不住的开口，千百年的寻找，听上去就觉得好辛苦呢，要是自己的话，一定坚持不了那么久的啦。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们的。”魔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都知道九幽冥兰汁吧，你们。尤其是宋璟，萧青离，萧家二公子。”
“知道。”宋璟点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个东西——是不是终于要解开它的面纱了呢？
“那是我做的，散布出去的哦。”魔女全然没有揭开惊天秘密的自觉，语气带着淡淡的笑，“如果没看错的话，宋璟你，已经喝了下去吧？”
“啊？”诺沙弥尔惊讶。
“哎？”小花惊讶。
“额？”百里素素惊讶。
“恩？”夏雨惊讶。
“恩。是父亲在灭族之前灌进我的嘴里的。”宋璟压下心中不亚于众人的惊讶，终于把这个秘密讲了出来，“不过并没有传说中逆天的作用……最多，就是能让我预见死亡。”
“预见死亡，是因为喝了九幽冥兰汁？”夏雨抓住宋璟的手，“原来是这样子。”
“但是问题不在这里吧。”百里素素冷静的指出，“这么说的话，在历史上引起无数次腥风血雨的九幽冥兰汁，只是伪造出来的东西，作用只是那个，那个什么预见死亡？”
“哎，就这个用处，徒增烦恼的东西。”宋璟点头。
“这个原名就是示见之水。在西方，我受巫女的祭祀，将此水赐予她们。巫女以此占吉凶，如此而已。”魔女微笑，“但是人心难测，欲望有如沟壑，只是稍微的挑拨，就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什么逆天改命，都是无聊的人类臆想出来的。”魔女道，“不过人类再怎么争斗都不关我的事，我也没必要去澄清事实……因为我的本意，就是在人类间引发动乱呢。”
“为什么要引发动乱？”小花努力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