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点点头，小花说的很有道理。或许他是该出去观察借鉴一下。
“很好。开始第一步行动，潜入观察。”小花大手一挥，“从城东的紫来大道开始。”
他带着宋璟，兴冲冲的出了府，朝着城东跑去。
在京城，城西是商业繁华之地，店铺门面挤挤攘攘，买家卖家川流不息。而城北是墨香之地，乃是整个京城的文化风味最浓厚的地方，葬花町也建在那处。而城南，则是皇城所在，附近依次是达官贵人的住宅。那么城东，则是普通居民的住处了。
紫来大道是城东的一条主干道。旁边的小楼或高或低，布匹干货之类的小店张罗着客人。宋璟站在紫来大道上，看见来来往往的人——这算是他来到惊尘世界，看到的最多的一次人数——心里有些不适应。
人很多，京城这么大，人聚集最多的两个地方，一是商业区的城西，一就是这城东了。
“哎，我说你愣着做什么？”小花拉拉他的衣袖，眼睛贼兮贼兮的四下瞅瞅，“走，我带你去找观察对象。”
小花拉着宋璟，七歪八拐的溜到一个小巷子里面。小巷子旁边，算是一户大户人家，院中的梧桐树高高大大，风吹过沙沙作响，绿叶间隐约露出琉璃瓦的屋顶来。
“爬上来。”小花翻上围墙，趴在墙头上朝着宋璟招手，“快点。你答应了今天都要听我的吩咐。”
宋璟抬手摸了摸鼻梁，无奈的耸耸肩，直接纵身跃了上去，趴在了墙头上。
“你身手真好。”小花羡慕的看了看他，随即压低声音指向院中一处，“看那儿，那是情人之间的笑。”
宋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个书生般模样的男子拉着一位青涩秀气的姑娘，两人目光相触，随即又羞涩的侧过了脑袋。但是两人的唇边，都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就明白了，他们心中的美好和幸福。
看着就觉得牙齿发酸，没有借鉴的价值。难不成要自己笑成那男子脉脉含情的样子？宋璟心中一寒，收回目光，却是看不下去了。
垂下眸子，宋璟心不在焉的道：“好了。看过了，下去吧。”他跳下了墙，看着小花姿势别扭的溜下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花得意的笑了笑：“他们是穷书生跟富家女的私会。王爷经常外出处理事情，都不带着我的。我没事就喜欢在城东四处逛逛，这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M
“现在去哪？”
小花眼珠子转了转：“其实我想挑几个特定的人给你瞧瞧，不过现在，我觉得我们一路走下去，除了真心的笑容，你也可以看看那些虚假的表情，留以借鉴。”
宋璟没有意见，和小花并排走着，目光却是在身边的人的脸上迅速的扫过，心中明悟众多。
说真的，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人的面孔，以往就算是看了，也是直接的忽略掉无关人的模样。
在走过药堂的时候，宋璟停下了脚步：“足够了。”
小花怔了怔：“够了？”
“嗯。再看下去也没有太多帮助了。”宋璟转身往回走，他心里有些阴郁，因为在药堂外，忽然见到了几个面上黑气缭绕的人，这是死亡前的征兆，只有他看得见的征兆。一下子令自己想起不好的回忆，忽然的，不想再走下去。
“等等我啊。”小花追上宋璟，“既然这样，我们进行第二步行动。”
“什么？”宋璟兴致全无的轻叹一声，“还要去哪？”
小花拉住他的手：“我们去城北。”
宋璟一时间恍恍惚惚，被小花扔上了雇佣的马车，马蹄达达的朝城北进发。
“去那里做什么？”宋璟倚着靠背，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精神显然不怎么集中。
“去找小狼。”小花大大咧咧的没有发现宋璟的神色不对，眉飞色舞的解释着，“我知道，对着小狼你可以笑的很好看。所以现在需要你去面对小狼，一直笑不停的笑。让那种笑容成为一种习惯，在以后笑的时候，本能的就笑成那个模样。”
让笑容成为惯性么？宋璟不置可否的眨眨眼，小花还真是胡来呢。不过，或许也有用。
他心情稍稍好了些：“小狼在城北那边？”
“夏日天气大，老太傅在水榭上授课的。”小花回道，“苏七子，楼兰次都在的。”
“希望他们没有把小狼带坏。”想起小狼澄澈犹如小鹿般的眼睛，宋璟弯起薄唇，轻笑起来，没有看见小花怔怔看着他的目光。
“果然呢。”小花声音低不可闻，自言自语道，“一提到小狼，这笑容就直线逼近优王爷的无双微笑，倒是好看的很。哎呀，只是太不常见了啊。”
小花情绪很兴奋的，风风火火的带着宋璟，在下了马车后，又在水榭中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一处幽静之所在。
“我去叫小狼出来。”小花让宋璟在外面等着，“楼兰次跟苏七子都是两个不安分的家伙，让他们知道了你在做什么，一定会在其中捣乱。我就说要带小狼去优王府，待会儿我们出来了，就去寻一家酒楼，你好好的练习练习笑容。”
小花一阵风似的冲进水榭，宋璟隐约听见了里面一位老者的呵斥，然后不到一会儿，小花便一脸得逞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神色疑惑的小狼。
“别问太多，我们先走。”小花往身后瞥了一眼，很看透的道，“那两个家伙一定会偷偷摸摸的跟着小狼来，看看优王爷找小狼有什么事。我们赶紧转移一个地方的好，不要被那两个缠人精黏上了。”
小狼看见外面的宋璟，怔了一怔，有些疑惑的叫：“小璟……哥哥？”
“边走边说啊。”小花推着小狼的后背，朝着一边走去，“你的小璟哥哥遭遇瓶颈，需要你帮忙啦。不要说话，跟着我们走就好。”
小狼噤了声，小璟哥哥要他帮忙么？眼底浮现出喜悦的色彩，真好，他可以帮助小璟哥哥做事了呢。
但很快的，小狼便不这么想了。
坐在一家酒肆二楼，专门挑的僻静角落坐着。小花很有先见的避免了引人注目的危机。
开始的时候，宋璟坐下，听见小狼轻轻的一声“小璟哥哥”，心中不由得感到柔软放松，笑容自然而然的流泻出来，像是一榭春光乍现，夭桃秾李的姝色，浮云细流的清冽，唇角弯弯，细长的眸子微微上挑了清冷的眼角，看得小花口水滴落，心中直叹美好如斯，竟未早些发现。
但是笑容很浅很短，像是昙花一现，美丽转瞬即逝。
小花擦擦口水，一个瞪眼过去：“怎么才笑这么一会儿？要一直笑，笑出习惯来。嗯，刚才那笑不错，再给爷笑一个。”
宋璟脸色一冷，随即想想，小花是在帮助自己，不由撤回眼刀，盯着小狼澄澈的眼角，开始努力回忆之前的笑容。
无心的笑，用有心来复制，过程不是一般的困难。
所以情况便成了现在这样子，宋璟薄唇像是发癫一般的抽搐，倒像是皮笑肉不笑的奸商模样。
因为在角落，没有多少人看见宋璟一副傻乐般的样子，倒是小花万分失望的一拍额头：“宋璟大人，你不要笑的像是要强暴良家妇女的模样好不好？”
“小璟哥哥，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了。”小狼看宋璟眼中无奈，语气心疼，“笑不出来就不笑了，反正一直笑着的小璟哥哥，我看着也不习惯。”
真是可爱的孩子。宋璟摇了摇头，看着小狼眼中的那一抹关忧，不自觉的轻笑出声，笑容越来越大：“原来不用去想什么该怎么去笑。看着小狼，心情就变得好好。”
小花目光迷离的看着宋璟苍白的脸，宛如冰山融化，雪莲盛开，金色阳光笔直洒下。趴在桌上，继续口水滴答。
在桌下狠狠一握拳，小花在心中狂吼一声：“很好，就这样，继续保持。”
028 征服糖葫芦
第一步观察，第二步让笑容成为一种惯性。宋璟看看清晨的天空，柔和的晨曦微亮，眼睛看过去觉得很舒爽。空气清新湿润，优王府寂寂的草木乱花在晨露中被打湿，透出水润的清爽来。
昨天的时间的确是折腾人了些。宋璟弯起唇，脸部肌肉似乎定了型似的，恰好摆成清冽中带着轻柔的表情，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的，恰到好处的完美，柔和自然，不再僵硬。
“成果不错。”宋璟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眼中笑意浅浅，“小花那家伙，胡乱想的方法，看来也蛮有作用的嘛。”
虽然笑了一下午，脸颊僵硬又酸涩，但是一个雨霖之铃，睡上一晚便什么事都没了。
小花说，今天还有一项行动。宋璟走到优王府门前等他，或许真会有所成就。
少时，街头就出现了小花急匆匆跑来的身影。
“哎，你这么早就来啦？”小花跑到他身边，喘了几口气，“昨晚苏七子那个奸诈的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直缠着我问来问去。”他握紧了拳头放在面前摇了摇：“哼，不看他是皇上最喜欢的七皇子，我早就揍得他连蔷薇娘娘都认不出他来。”
“蔷薇娘娘是苏七子的娘。”小花又补了一句。
宋璟眯缝着眼，眼底鄙视：“你这话是跟楼兰次学的吧。那个大脑简单的家伙？”
小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听习惯了，一时间不注意就讲出来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果然不错。”宋璟白着一张脸，“不能让小狼跟着他们呆久了。不然小狼也变成了……”
他想想对所谓国师起非分之想的苏七子，再想想大大咧咧的楼兰次。
不能想像小狼——对着女子大流口水，或是一脚踢翻桌子大吼“哥哥我揍的你老娘都认不出你来”——的这副模样。宋璟咬了咬牙：“小花，我们快些。我在徐长青那里通过了之后，就去把小狼接回来。优王爷怎么把小狼塞到了这样的家伙里面？”
小花起步离开，一边为优王爷鸣不平：“王爷才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那两个家伙，在王爷面前可乖了。”有几分得意的扬头，翘翘尾巴似的：“一切老虎豺狼，在我家王爷面前，都是可爱的小白兔。”
宋璟忍俊不禁，莞尔一笑：“知道知道，优王爷是很厉害。”
他想起了苏绛始终温柔体贴的眼，老虎豺狼，真是会在那样入骨缠绕的温暖下败下阵来。
他们又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一个两个的都神色恍惚。
小花在琢磨着，要不要把国师是男人的消息告诉宋璟呢？还是一个大了苏七子二十来岁的残废男人。
这样的话，宋璟会不会立即冲过去把小狼揪回来呢？小花偷偷摸摸的笑了，好想看看宋璟脸色发青的模样啊。
这一次，他还是把宋璟带到了城东。
不过没有在紫来大道上，反而是拐进了一条低矮的小巷里面。
宋璟收回思绪，看了看这条大约十来分钟就可以拉伸走完的路，尽头是一家的土墙坯子。能过的路宽有两米，路两旁搭起的小摊贩，都是卖早点或是小吃的。油条，酥饼，面条，包子跟馒头，热气腾腾的在小巷上空升腾而起，散发着面食的朴素香气。
“我们先做晨练。”小花叉腰摆手，有指点江山的气概，“喏，以后每天早上，你都要来这条路上走一个来回，对看见的每一个人微笑。现在进入的是，微笑适应性阶段。”
无奈的摊开手，他瞥了一眼眼神不乐意的宋璟，凉凉道：“我俗所谓啦。你不过这一关，那个先生就不收你在门下。再说，你一个人自顾自的练，对着空气傻笑，那不是比楼兰次还白痴了么？”
宋璟轻哼一声，衣袖一摆，便踏开了他的第一步。
小花选择的，是一条老字号街，主顾大都是老面孔，老板都是认得。他倒是常来，所以先一步走在宋璟前面，笑嘻嘻的走下去，路边的老板客人见到他了，都热情的打着招呼，和乐融融的模样。
宋璟和小花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受到的待遇宛如盛夏与寒冬的差距。
人都是有戒备心的。随便见一个人就傻乐，就推心置腹的人脑子一定不是缺根筋，而是很多根的问题了。就连楼兰次，大大咧咧的家伙交朋友，也是靠了内心深处的感知，知道孰好孰坏，也是有着分外讨厌的人，比如韩家的韩璋。
所以宋璟一个生面孔出现在小巷，人们都是矜持的用浅浅的目光看过去，对待陌生人，也是如此了。
小花一一的回应周围熟人的招呼，哼出细细的鼻音来，带着一股模糊的怪音：“宋璟，小璟，你给我笑笑啊……笑笑啊……笑笑啊……”
烦死了。宋璟冷冷的看了一眼小花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自然的带起笑容，惯性的笑的极柔极可亲，目光春风般的拂过四周的老板顾客，传达着自己的善意。
看见他的笑容，人们不由得怔了怔，随即也是不太自然的朝他笑笑，再转开了目光。
“很好的进步。”小花脚步放慢，走到他的身边，“只是你的嘴角别抽啊，看上去有隐疾似的。”
宋璟眉梢跳了跳：“这事急不得，我们慢慢来。”
他们走了一个来回，宋璟摸摸脸颊：“这样练的确比一个人独自练习笑容好许多。尤其是看到回应的笑容，嗯，蛮有成就感的。”
“那是自然。”小花的尖下巴恨不得朝天仰起，得意的蹦蹦跳跳几下，“你也不看看是谁想出的办法。”
“今天还没完呢。”小花华丽的转身，趾高气扬的像得胜回朝的大将军，“小璟，快跟上。”
典型的三分阳光就灿烂。
宋璟对天隐晦的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整理好表情，淡定的跟在小花后面，又来到了紫来大道。
“刚才是普遍撒网，现在我们要练习定点捕鱼。”小花很拽的挑起眼角，悠悠道，“你这人总是喜欢漠视别人，习惯很不好。当初我刚见你的时候，你丫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那时居然敢无视我。”说着说着，他悠然的表情一下子破功，咬牙切齿得恨不得趴到宋璟身上掐住他的脖子摇两摇。
“有些话，注意场合。”宋璟后退一步，冷冷的目光扫过四周表情怪异的人，“那时我不认识你。一个仆人，无需太过注意。”
小花发现自己语意暧昧，哼哼的红了脸：“谁是仆从了？我是王爷的贴身小厮，武林盟主都换不来的金饭碗。还有啊，你仔细想想，你只是无视仆从么？你整一个眼睛长在脑袋上，只看天不看人的主，非得活生生把人给气死。”
“好像是呢。”宋璟弯起薄唇，“你抱怨这么多做什么？有需要的话，就算是一只蚂蚁，我也会把他长了几条腿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说吧，我还要做什么？”
“看那——”小花指向一个路边一个长相喜人的小男孩，“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