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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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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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

四粒舍利完好无损地摊在莫涯手掌心,只是,只是粒粒都沾着血丝的口水。

“抠出了血。”那绪脸色发白,“施主没事吧?”

“没事。我可以留下来吗?”莫涯问得很虔诚,“我和谁同屋?放心,我挺吃得开,极度尊老爱幼。”

“射阳山下,向西半里的马家村有位老神医,施主下山可找他治喉咙,保准好得奇快。”那绪温和地打断,并字正腔圆地回绝了莫涯的臆想。

莫涯深望那绪一眼,“我现在就走。”

说走就走,莫涯走得也干脆。小和尚小跑步追上,提着灯笼要送行,他也拒绝。

望着莫涯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小那嗔双手合十,呐呐道:“师兄的桃花劫,终于抽出雄性的蕊,罪过,罪过。”不过万幸的是,寺里买巴豆钱省下了,灯笼也没丢。

真好。

真好?

不好!

那天夜里,人是竖着出去的。到第三天一早,人就横着回来了。

还是莫涯,还是寺前大树下。

人躺地,却蜷着身,维持原来蹲地的姿态,还是动都没动。

那嗔扛着大扫帚出来扫树叶,开门一见莫涯又吃了一惊。青天白日,莫涯的脸色比鬼还惨白,偶尔嘴里还磨磨牙。

“施主……”那嗔扫帚柄戳戳莫涯,没反应。

于是,那嗔上前再探探莫涯的额头。

额头滚烫。

那嗔跳起,又把扫帚一扔,奔进了寺庙:“师兄,想要亵渎你的施主得病啦!”

昏睡的莫涯被他喊声吵醒,困顿地撩了下眼皮,心里却得意。

是得病了,而且是伤寒。

下趟山,找到神医的住所,专门往伤寒的病家身上蹭,又饿又累,很容易感染上伤寒。没个虱子养,他也能找个虱子抓。

雕虫小技,没啥了不起。

得了消息的那绪心里极是愧疚,低着头好一会:“那就让他住下吧,等病好了再说。”

第三章

终于在寺里住下了,终于终于。

莫涯横在床上,四仰八叉,很是欢快地伸了个懒腰。

长夜寂静,这大秋天的,寺里连只蝉都没有,静到让人发毛。

莫涯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去掏了把花生开始吃。

花生是他在路上买的,早就潮了,他也不介意,剥开来碾去衣子,抛得高高地张嘴去接。

吃到第三颗的时候出事了,那颗花生卡在他喉咙,卡得他青筋凸暴,一口气接不上来,两只手死拍着床沿眼看就要去见阎王老子了。

又是万钧一发的那刻,屋顶上面有人翻窗而入,身法轻灵迅捷,一道风似的落到他床前,伸手急拍他背。

莫涯笑了,眉开眼笑,立刻爬起身来,喉咙也不卡了气也不喘了,朝那人摆摆手:“高大人好,这么晚还没睡啊,辛苦了辛苦了。”

那高大人立刻又黑了脸,鼻子都差点气歪。

“我好奇,盯梢的人,一般都什么时候吃饭拉屎休息呢?”

高大人很酷,拒绝回答。

“应该是我睡着的时候吧。”

那边继续沉默,不过看表情是默认了。

“很好很好。”莫涯很高兴:“那从今儿起我就不睡了,我们玩玩。”

说完他就起身,坐到窗台那张破桌子前,兴致勃勃地开始数自己睫毛。

高大人还是黑脸,很鄙夷地哼了一声,翻身上屋。

“我是高手,练过内功的。”

片刻屋顶传来这句,中气十足,分明就是挑衅。

莫涯大笑,这下终于找着了人生目标,干脆架起了腿,卷起裤脚,开始一根根数那上面的汗毛。

第二天,天一放亮莫涯就出门,到寺后山上捉了只野鸡,自个提到寺里来,洗弄干净,架了个火堆开始烤。

没过一会那嗔小和尚醒了,揉着眼从房里出来,蹲在一边,不停拿袖管擦哈喇子。

“一会我分你一个鸡腿。”莫涯利诱。

那嗔扁了扁嘴,很忧郁地看看鸡,又看看莫涯,道:“我知道这是肉,和尚是不能吃肉的,我和肉无缘。”

多么有职业操守的一个小和尚啊。

莫涯耸了耸肩,又道:“那我回头爆栗子给你吃,我刚看到山上栗子掉了,这东西拿桂花糖一爆,那滋味……”

话没说完那嗔的哈喇子已经失控,啪嗒一声掉进了火里。

“叫我哥哥,哥哥就给你弄好吃的。”

“哥哥!”

“乖,那哥哥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

“哥哥尽管问。”

“你这寺里统共有几个人啊?”

“四个,你、我、师哥,还有个话很多耳朵很灵的家伙,叫谛听。”

“哦。”

“那你师哥多大啦?人怎么样?平时最喜欢什么?”

“师哥今年二十六,人很好的,一有钱就给我买好吃的,从来不发脾气。喜欢什么……,这个我不知道,他好像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真真是废话连天。

“那他为什么留着头发呢?”莫涯将烤鸡翻了翻面:“还有既然他是你的师哥,你们就是有师傅的了,那为什么你们独自在这寺里。”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嗔挠挠头:“我们原来是在大悲寺的,里面有很多师兄弟,后来师傅死了,师兄就自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跟方丈说,他一定会渡过心魔,还有啥……我就记不很清楚了。”

莫涯又哦了一声,还想问,那边屋头却有了动静,有样东西“噗通”一声掉了下来,听声音很沉,看来是样大东西。

那嗔好奇,走在莫涯前头去看,立刻大叫一声:“这是个人,他是谁?怎么会从屋顶掉下来!”

莫涯跟过去,看见那人立刻大乐。

练过内功武功很高的高大人,看来是又熬了一夜,到底没熬住困打了个盹,这会子从屋顶跌了下来,很不幸被颗石头磕晕,人失去意识,却居然还劈雷一般打着响鼾。

“看来这人是个贼。”莫涯蹙眉。

“什么是贼?”那嗔小和尚仰脸,不是因为单纯,而是因为寺里实在太穷,穷到决计不会有贼光顾。

“就是会抢你糖炒栗子的坏蛋!”

“啊……那怎么办!”

“不如我们先收留他,然后拜托你师兄教导教导他,兴许他就会改过。”

“好!我师兄说过的,这世上,那啥……那啥来的,对了!无人不可救赎!”

“嗯,那我们说干就干吧,我住的那屋小,咱这还有哪里得空?”

“谛听那里。这家伙总是不在的。”

两人商量着就开始行动,莫涯在前那嗔在后,把打着惊天巨鼾的高大人一路扛到了谛听房里。

“然后呢?我要不要去叫师兄,他几乎每天清早才睡的。”那嗔又问。

“那先不叫,我们先把这人的衣服给脱了。”

“干什么!”

“他是坏人啊,我们脱掉他的衣服,藏起来,他就不能跑了嘛。”

“嗯。”那嗔用力点头,非常勤快地蹦上床,给莫涯打下手,很快就把高大人剥了个溜光。

“你去把他衣服藏起来,我还要弄个绳子,把他给绑着,省得他去抢别人家吃的,”

那嗔又拼命点头,提着高大人的衣服一溜烟跑了,再回来时莫涯已经事情完毕,用根很牢靠的绳子把人右手绑在了窗栏上。

“好了,我们走吧,我去拿我的鸡,哥哥带你出去。”

“去哪里?”

“买吃的,我有钱,咱们去买些好吃的给你师兄补补,我看他气色已经离死不远了。”

那嗔欢呼,想了一想,却是掉头往自己房里奔去。

“喂,你干嘛?”

“我屋里还有半根玉米,我要藏起来!”那嗔边跑边喊,小肥肉甩动,一眨眼已没了人影。

半个时辰过后,喝了三碗豆汁吃了六个素包的那嗔腆胸叠肚回转,还没进门,就看见一道白影翻进了寺墙。

“谛听!”他喊了一声,隔着老远,声音也不大,那白影却是听见了,又翻上墙来,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只,就是你说那个话很多耳朵很灵的谛听?”莫涯碎步跟上来。

“嗯。”那嗔又打个饱嗝:“他是难得回来的,每次回来肯定是又有啥新发现,师哥又有的忙了。”

“你千万千万莫要说他的坏话哦,记得,他耳朵忒灵,连我在房里放了几个屁他都能听见!”隔一会那嗔又补充。

莫涯也不说话了,两眼放光来了兴致,飞快踱进庙门。

寺里那绪伤寒还未痊愈,样子虚弱,看见他后脸子又白了三分,然而还是好脾气问了句:“施主好,这伤寒起病很急,不知施主怎么样?”

莫涯打了个哈哈,直接瞥向屋里的谛听。

白衣的谛听又冲他吐了吐舌头,过来跟那绪附耳:“我去屋里换双鞋,这次发现的是只从来也没见过的新兽,我的鞋子通了,回去换双就来。”

说完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一边莫涯开始有了主意,肩一垮,又来上次那个无赖表情:“你们去哪里,我也去。”

那绪的脸就更白了,道:“施主身体不适,我看……”

“不必看了,我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我吃饱撑实在没事情可干。”

“……”

“我知道你把你家师父的舍利子藏在哪里,而且绝对绝对不介意再吃一遍。”

那厢莫涯又道,只一句,立刻便终结了两人的拉锯。

同一时刻,谛听房里。

谛听摸进门去,熟门熟路去开柜子,才把那双软底鞋取出,就听见身后霹雳一声大吼。

“啊!”

床板上那位武功很高练过内功的高大人此刻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挺身:“莫涯呢,他人在哪里?!”

谛听眨着眼,看着眼前这位腰肢很是紧实的裸男,老实回了一句:“莫涯是谁?”

“你把他怎么样了?又把我怎么样了?!”

那厢高大人又道,看了看自己的惨状,顿时悲愤不已,将手一抬,手上绳索立刻应声而断,掌风呼啸着就朝谛听扑来。

高手果然就是高手,内功也没有白练,这一掌一出果然非同凡响,将个无辜的谛听顿时劈翻在地没了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有存稿期间每晚9点更新,欢迎霸王们霸王,留言的留言,亲~~~

第四章

谛听醒来时,眼前模模糊糊瞧见三个人,那绪、那嗔,还有谛听自己不认得的陌生人。

他在确定身材没走样才恨声问:“那只摔我的光皮猴子呢?”

那嗔抢白:“光皮猴子已经一溜歪斜地逃上树了。”

那绪这时才恍然,原来方才迅速逃逸的人形是只大猴子,还没皮毛。

“那嗔,把我的弹弓拿来。”谛听继续衔恨。

“好。”那嗔在屋子里转达了一圈,才摸摸光脑袋,“弹弓在哪里?”

“枕头下!”

莫涯以不舒服的姿态蹲着,发出一声奸笑。

“他叫莫涯?”谛听耳廓动了动,指着莫涯问那绪。

“是。”那绪回答慢了二拍半。

谛听“哦”了声,站起身,拿了那嗔递来的弹弓,伸指试了试弹弓上的皮筋。

皮筋“嘣嘣”地响。

很好,弹性十足。

谛听点点头,骁勇地跨出门,开始了他报复性的猎打活动。

再高大树梢只要有个风吹叶动,弹弓上的小石子就立马蹦跶出去。

可惜,谛听耳尖,眼神好似不怎么好。

千年古树上的高手,从一棵百年银杏树跳窜到另一棵百年老松树,大多有惊无险,最多就是额头上多出了几个紫青肉包。

那嗔爱看热闹,跟着谛听后屁股一路指点。

“算了,谛听!兴许是因为这猴儿没皮毛,才躲进你屋里取暖。”那绪杵在原地,手圈嘴劝道。

莫涯又嗤一声:“你反应挺慢的。”

那绪调头,无辜地瞧莫涯,笑笑:“莫施主,你很爱蹲地。”

“是啊,那样能让我很不舒服。”

“这是为啥?”那绪不解。

“越不舒服,我就越开心。”

有人还爱好这口?那绪皱眉,学莫涯的样,也蹲了下来。可他既不舒服,也没开心。

“你们去哪里,我也去。否则我马上亵渎你!”莫涯把脸凑近,凝视那绪。那绪眸底是常守不变的温和。

“原来,你不怕我。”

“那绪怕施主,怕施主把师父的舍利子再吃一遍。”那绪脸色依然泛白。

“你不怕我亵渎你。”

“施主想亵渎那绪,其实,并非真心。”这点,和尚不傻。

莫涯大咧咧地躺倒在地,地面贼冷。他哼哼哈哈地发声,向上做着腹挺,“瞎讲。”

不寻常的角度,正常的交谈开始了。

“在皇城,我听过你讲经,有点见解,有点意思。”

这句反让那绪有点不好意思:“莫施主,那是……骗钱的。”

莫涯顿住,不腹挺了。

“去讲经,能领香火钱。”那绪换成打坐姿势,极其诚恳笑道,“本寺院很穷,师弟那嗔又很能吃。”

“你是高僧吗?”

“佛渡众生,意也在解惑,让无知者得以正解,修为正果。高僧越高,岂不是说明,他身边无知者也越多?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

在小屋余音未了时,仪表堂堂的那绪已经跨出了门槛。

凑过热闹的那嗔早已站在门外,一脸担忧:“师兄,你同莫涯哥哥讲得那么高深,他能悟吗?”

那绪抿紧唇,想了很久,摇头:“不知道。但他悟不出,至少也能知道无知了。”

听到这话,让躺在干冷地上的莫涯,胸闷了好一会。

这种纠结情绪,整得他觉得骨头又轻了三分。

然后,他无比舒畅地悟出了一个道理:那绪这和尚,好似有点不一样。

夜里吃饭,谛听捧着饭碗,人伏在桌上,笑得支不起腰杆。

那绪问他为啥。

谛听别有深意地瞄了莫涯一眼:“那只光皮猴子,正在找树叶遮羞呢。”

那绪吞了口饭:“也挺难为这只猴子的,夜里凄寒,它又没了皮毛。那嗔,你等会取套僧衣,放到树下去。”

“师兄……”那嗔抬起脸。在这间寺庙里,也只有他师兄还认定那只“猴子”是只真猴子。

“去吧,但愿这只猴子会自己穿衣服。”莫涯很有爱心地为那嗔布菜,“否则,他到时又冷又饿,不知道会偷什么呢。”

对啊,这个冒充猴子的坏蛋爱偷吃东西。

那嗔立即扒牢饭碗,低头苦吃,为了将来的食物安全问题,他决意彻底闭嘴了。

谛听眼珠子转转,嘴角讨喜地一翘,自动请缨:“我去我去!”

于是,谛听极有善心地在后山高树下放了套僧衣。神不知,鬼无觉。

僧衣叠得方正,下是个博大精深的坑。与其说坑,不如说是陷阱,此陷阱称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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