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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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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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张被强开的弓,不断被拉到极致,可从没断过。

如今在他眼里这一点死寂,莫名的,让椴会有些害怕。

“你还没有报仇,至少,还没有知道为什么。”将五指深深扼住他手腕,椴会感觉到一点虚空:“你他妈不要告诉我,你这么软弱!”

“世上万苦,皆缘于执念。”莫涯仍仰着脸,眸里颜色却开始忽深忽浅:“我欠我父母兄弟的,我粉身碎骨还报,如果不够,还有来世。”

“我姐姐生了你!但你不是她的孩子,你从一颗受精卵开始,就是个罪孽!”

因为椴会突然的这一席话,莫涯的呼吸更乱,眼眸颜色渐浅,露出一道金线。

“你如果死了,你的和尚不会死,我自有一万种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再一句,莫涯的眼眸就完全变成了琥珀金色,将牙一咬,已经折断的右手就用上了力,攀上悬崖,将那根据说是百折不断的鸟筋硬生生劈成了两段。

两人于是下落,椴会悍勇,一路扯着藤蔓,可还是被崖上乱石割得遍体鳞伤。

最后两人落在一棵歪脖子柏树上,莫涯的意识看来已经消失殆尽,骑在椴会身上,姿态邪淫。

因为椴会的肩头被割伤,透过衣衫慢慢渗出血来,他便卷起舌头,推开他衣领,在伤口细细舔圈,尝他的血。

这姿势这地点,变态椴会本来应该喜欢,可突然之间却没了兴致。

谁都不是他的莫涯,包括这披着莫涯皮囊的太岁。

于是他便反了身,扼住莫涯咽喉,从枝桠上将他按了下来,深深按进尘土里面。

“太岁仁兄,想要交合采补是吗?可我现在不想,很抱歉你还不够强,得听我的!”

将莫涯按在身下,徒手制止了他所有挣扎后,他淬了一口,又返身上去,取下了那已经断成两截的青鸾鸟筋。

从外面回来,那绪便有些不寻常。

做的都是一些寻常事,打扫,抄经书,给小吃货剥葵花籽来吃。

可连那嗔都看出了他的不寻常,因为他把瓜子扔了,塞了两片壳子来给他吃。

“师哥……”小吃货很委屈,扑扑声地吐出瓜子壳,小圆眼睛好奇地望他。

“哦……”自从少了颗心后,那绪的反射弧好像益发长了,过半天才反应过来,替他掸掉僧袍上沾着的瓜子壳,道:“对不住,师哥有点心事。”

“师哥有什么心事?”

“我遇到了莫涯。”

小吃货显然很吃惊,莫名地呛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我……”

“你也遇到他了?”那绪扬起眼,又剥一颗葵花籽,把肉递给他:“是的,他没走。他还跟我说,他到万佛寺去,只是想要我的心来开第九重门,他跟我说过的,都是骗我的。”

“那师哥信么?”

“不全信。”那绪的视线陷进了虚无:“我看得出他不开心,如果他和椴会本来就是一路,现在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又为什么要不开心。”

“师哥现在也不开心。”

“他和我不一样。”那绪笑了,摸一摸小吃货的头:“他是越不开心,就会越若无其事,看起来越贱。我看得出,他现在不好。”

“那师哥要怎么办?”

“如果他说的不是真话,那目的只有一个,希望我死心。”那绪慢声道:“那我也许便应该顺着他的意,真的死心。”

这些话对于那嗔显然过深,所以他也不再刨根问底,只专心地吃瓜子,吃完了腆着肚子,也不肯洗脚,躺在那绪床上就睡。

那绪没办法,只好打了水,替他洗脚,把那肥丫子里面的脏东西都洗干净,又拿把剪子,在昏黄的屋子里很吃力地替他剪指甲。

剪着剪着,一句本来已经沉下去的旧话莫名就涌上了心头。

“放在天不管,地不收的棺材里面。”他捏着那嗔的肥脚,也诧异自己这时居然想起了伥的这句话:“天不管地不收的棺材,那是什么地方?”

言者有意,听者无心。

那在屋顶从事影卫本行,正准备回去向他家谛听报告的高大人听了这句话,莫名地心里一个咯噔,却也没有细想。

“天不管地不收的棺材。格老子的,大爷我怎么觉得这玩意跟我有啥关系?!”

一直到谛听房门口,他的脑袋这才开始运转,于是很诧异地自言自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和尚,你为什么想起这口棺材,其实大家都清楚。

你没有放下,磨牙的那些话让你更加不能放下,觉醒吧!!

第四十五章

十余天过后,在个也算像样的苗疆客栈,已经独臂的国师敲了敲偏左一间大房的门。

深夜无月,房里的莫涯却不点灯,斜靠在墙角,看窗口雾煞煞的天。

“主人让我给你送药。”

进门后,他将药碗搁在桌上。

莫涯就莫名地扬起唇角,看着他的断臂,微微发笑。

“我知道你笑什么。”国师过来,擦亮火石点灯:“我不是贱,我跟着主人,是因为喜欢他。”

莫涯那个笑于是更深。

“他喜不喜欢我不要紧,反正我愿意!”国师的脸色煞白,眸子里面燃着火:“主人要你喝药,说如果你不喝,他有的是法子让你喝下去。”

莫涯端起碗,并不反抗,三两口就将药喝了下去。

药在胃里翻滚,他需要很大气力,才能把它压制下去。

已经十多天过去,他被烧伤的气管和胃还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无论是什么,到了胃里全部兴风作浪。

而且双眼的视线依旧模糊,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层纱,像素极低。

被伤到魂眼,首先是视力模糊,其次是恢复力下降,然后还有什么,莫涯并不清楚。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椴会以为国师献的那味空色太猛,本来助性的东西,现在却想要他的命。

这一招看来奏效,从国师最近的境况明显可以看出。

“不知我死了,你会怎样?”

很难得,莫涯发现自己居然长出了善心。

“不怎样。”国师梗着头,脸色却是煞白。

“好像你的主子出了门,一时半会不会回转。”

“你是想要我逃?那你自己怎么不逃,好像在主子身边,你活得比我要惨。”

“我若逃了,他会穷尽力气找我,牵连无辜。”

“你的意思我若逃了,主子就不会上心?!”国师仰起头来,因为底气虚无,所以声音益发高昂。

“我敢打赌,你若死了,你的主子才会看你一眼,就一眼,多一眼都不会,也绝不会费力气挖坑埋你。”

国师无言,胸膛激烈起伏,呼吸渐渐刮蹭气管,带了不甘。

“我……”他开了头,想说些强硬的话,却又觉得会更加显得自己软弱,于是干脆沉默,独臂带动木门,“砰”一声踏出了房去。

房里于是只剩下莫涯一个。

端着那只药碗,他把胃里沤着的东西吐了出来,有血,但并不多,连药一起大约有大半碗。

再喝下去,再吐出来,就只有半碗。

这样喝了三四次,药也就喝下去大半。

剩下的小半碗莫涯放弃了,将头抵在桌角,屏息。

只要不呼吸,气管和胃的疼痛就会缓和一些,那些药兴许就能吸收,让他恢复。

可是长久地不呼吸,人就会缺氧,反应就会有些迟钝。

比如门口进来一个醉汉,穿着那么一身招牌的孔雀绿,脸那么卡白卡白,等走到跟前了,他才意识到是白泽。

“喂。”走到他跟前,白泽烂泥一样瘫倒在凳子上,舌头也很大:“怎么只有你在,椴会呢,那厮去了哪里?”

“你醉了。”

“哦。我去偷了人家一点毒酒来喝,哪知这家毒不怎样,酒却很好,我就喝得呃……有点……多。椴会呢,他去了哪里?”

“铸剑。”

“哦,是,他去铸剑。拿了青鸾的筋,还被你折断了,估计只能铸两把短剑。”白泽喃喃,将脸贴在桌边,过了一会,脸色便垮了下来。

“对不起。”大约是毒酒喝得太多了,他看到青鸾仿似就在眼前,穿着天青色的袍子,不管看什么,都要歪一歪头。

他们鸟族的,不管修行多久,都会保有一份天真,容易欢喜也容易悲苦,更喜欢唱歌。

而青鸾的嗓子,即便放在鸟族,那也是出类拔萃艳惊四座的。

他唱欢喜,那便是春花开尽烂漫迷离,他唱悲苦,则雪飞六月彻骨寒凉。

“将来,如果我要死了,你得唱着歌,给我渡魂。”

当年白泽初现人间,第一个见着的“人”便是青鸾,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去死。

青鸾是个闲人,于是就闲闲应了一句“哦”。

如果这也算一诺,那他为了守这一诺,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

因为白泽生就异能,能通天地之灵,知百兽晓奇缺,上神垂怜,便赐他不死之身。

而他也不贪,跟上神交换的唯一条件,便是要青鸾陪他,日日听他唱歌。

于是上神垂怜,也赐了青鸾一个不死之身。

白泽天真,以为两人从此便天长地久,于是悉心悉意的,为上神们绘制白泽图。

一千年,两千年……,时间恍若流水,渐渐的,白泽开始厌倦这所谓的长生。

因为灵窍总在死生之际开启,他绘制白泽图越来越吃力,往往需要自尽,在死后重生那一刻,才能灵光乍现想起些什么。

尝试过各种死法之后,他开始觉得累,觉得醒来是这般多余,每一次都要拼尽力气逼迫自己,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好在他还有青鸾。

每一次他醒来,青鸾多数都会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的样子仍旧充满好奇。

“你给我渡魂了么?”每一次,他都这么问。

“渡了。”每一次,青鸾都很认真回答。

“我没听到。”

于是青鸾便会抱着他,再唱一遍渡魂的调子给他听。

起先调子还有变化,渐渐的就开始固定了。

悠远的调子,像微风沁入门帘,在斗室旋转,渐渐地便生出馨香。

他们彼此拥着,白泽一次次死而复生,青鸾一遍又一遍唱着这渡魂调,从来不说,但都有一种越来越强的期望,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曲子有名,叫做春抄。

青鸾说了,什么是春,是万般苏醒,是化雪融冰,是柳枝新绿,是不猜不忌,是不离不弃,是辗转千里,终究有你。

“人的魂魄,最先去的不是往生河,而是最留恋欢喜的地方,所以死前都会觉得暖和,觉得跋涉千里,终于寻到了春天。”

抱着白泽,青鸾说这些,往往便会有些向往。

白泽多数不会说话。

大约因为他是异类,所以每次死前,他并不会觉得暖和,无论青鸾怎么一遍又一遍唱着春抄,他都只觉得冷,觉得迷茫,就像赤着脚,站在一片无际的白水中央。

这一些他不想告诉青鸾,他只会仰着头,要青鸾唱一些欢喜的歌。

青鸾便唱,穿着天青色的衫子,枕着一碧如洗的天,脸颊光洁,连一根黑发也无,年年岁岁,这么一首又一首的,便给白泽唱了三千年。

什么时候他不再化作兽型,白泽已经不记得了,只道他修为高深,以后永远都是这样了。

二十多岁的模样,脸有点圆,鼻子微微上翘,他很喜欢。

所以当有一天,他唐突见到他真身的时候,只感觉心突然悬空,旋即又坠入冰河。

那是怎样一副模样。

青鸾,传说中的神鸟,已经落尽羽毛,四肢僵硬,形容枯朽,立在那里,就像一具风化已久的干尸。

原来他只是妖,而妖会老,会病,而那仁慈的上神赐予他的,就只是不死。

活了三千年的鸟妖,得过世上几乎所有的绝症,老到枯朽石化,却仍化作他喜欢的样子,一日日的,给他唱那融冰化雪的春抄。

“我这副模样你必定害怕。白泽,不是我非要陪你,只是我不知道,没有我你会怎样。”

说这席话的时候,青鸾没有再化作人形。

白泽当时痴了,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有那一刹仿佛灵魂抽离,不再是自己。

“所幸我的声音没老。我做了一个碎片,如果我不在了,你可以拿它渡魂。这样,我也算说到做到,没有骗你。”

又过半晌,青鸾又轻轻道,慢慢走了过去,虽然老迈枯朽,但仍歪着头,就像春日初见,那样微微惊异不尽缱绻地看着白泽。

“青鸾,我一定实现你的心愿!”

说到底,白泽已经没有任何凭靠,只好自己哄骗自己,大了舌头把这句话又说一遍,说完伸出手,去够莫涯跟前的水杯。

杯子里面是空的,莫涯就提起茶壶,慢吞吞替他倒茶,一边轻声:“心愿,他有什么心愿?”

白泽的确喝得很大了,端着个杯子,却找不到嘴,趴在桌边,乱糟糟地笑,“他的心愿,我不告诉你……,是逆天!”

“要上面那些人知道,不是谁的命运,都是他们能一时兴起决定的!”旋即他又加了一句,茶杯终于找到了嘴,于是一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

“上面哪些人?”

“你在套我的话,我知道。”白泽将杯子又推了过来,醉眼看他,青鸾一样歪着头:“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跳崖?”

莫涯一怔,那口已经憋了许久的呼吸慢慢吐了出来,穿过腑腔,火烧一样地疼痛。

“因为被椴会折辱?”

“因为要对那绪撒那样一个谎?”

“还是因为所有一切叠合,让你觉得活着是这样累,累到你莫涯也没法承受?”

被这么一路问下来,莫涯就又慢慢吐口气,道:“是。那时候我只是不想活了,并没有想那么多。一时冲动和软弱,我到底还是肉身凡胎。”

“那如果你已经累了千年呢?”白泽这一刻好似又清醒了,咄咄逼上来。

“累了千年,是你还是青鸾?”

“都是。”白泽一把捉住了他手:“我不怕告诉你,那种能够穿越时空的门是有的。叫做第八重门,当年太岁被封,貔貅死后的魂魄没法破灭,就被上神们送进了第八重门,转世成为左柟。是青鸾在那扇门前把他唤了回来,可是他当时已经衰竭,出了些差错,所以没能唤回他的肉身,只召回了他的魂魄。”

“那我呢?”

“你们是怨侣,太岁和貔貅本来也是怨侣,你是太岁最最合适的肉身。”

“而太岁被关在第九重门,所以你们就哄骗我,让和尚心甘情愿挖心开门。”

“他本来就是月光王,和你生生世世纠葛,挖一颗心给你,还算少了。”

“月光王?”

白泽一愣,到了这关键的地方,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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