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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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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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具,对其恨之入骨。
“一点儿都不简洁。”张晓辉耷着眼皮撇着嘴角评论意式家具。
口角酷似周蒙曾经上过几天班的一个广告公司的副总,这位副总对属下只会说一句话:
“简洁,再简洁一点儿。”
跟副总不同的是,张晓辉对家具的要求除了简洁,还有一个特别的审美追求,她喜欢家具要扁一点儿。她给周
蒙上课:
“……就像好的时装穿在人身上,视觉效果是扁的,家具也一定要扁才有现代感。”
不光给周蒙一个人上课,还给一家合资家具厂的销售员上课,这是在张晓辉终于同意正视周蒙的经济形势,放
弃北欧家具以后。
床,衣柜,电视柜,书架,书桌都是在那个合资家具厂订做的,一色的浅黄色榉木贴片,因为不是原木的,张
晓辉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直到连跑七个家具城,买到一张桃木清漆的折叠式小餐桌,周蒙才不用看她的脸色了。订做的家具都还没到,
张晓辉美滋滋地把小餐桌左摆右摆,坐下来,又左顾右盼。周蒙自己也很喜欢那张小餐桌,桃木的纹理特别漂
亮,树节处的颜色深,一个个不规则的圆疤远看像一朵朵国画里写意的梅花。
别致是别致,可惜跟其他家具不是一套。
“不要什么都是一套的,那多小家子气。”张晓辉没有白在北京待五年,虽然她的北京话还不够有腔有调,她
真是有品位的,“要跳出来才好看。”
张晓辉说着话打量乳白色的地板砖:“周蒙……”
周蒙就知道,又有什么不对了。
上次,张晓辉也是如此这般打量一番,就逼着她把水池拆掉,周蒙宁死不从。且不说这是她爸爸找人费好大劲
儿给装上的,有个上下水在屋里多方便,以后还要买洗衣机呢。
“可是这个水池破坏了整体效果。”张晓辉恶狠狠地叉起腰。
最后,折中的解决办法是利用又扁又长的衣柜挡住水池,至于靠外的一侧,周蒙的想法是拉一个布帘。
“不行。”张晓辉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我不能让你把这间房给毁了。”
张晓辉有绝的,她量好尺寸跟家具厂订了个日式推拉门,推拉门是连着衣柜的。
“这也好,你那个电饭锅,还有什么零七碎八的都可以搁到门后头。”
什么叫人才?张晓辉才是人才。人才这会儿又发话了:
“周蒙,你这地板砖得换,太露怯,起码得换进口合成木的,不用打龙骨。”
“晓辉,差不多就行了吧?”周蒙已经筋疲力尽。
“差不多?啷个行呦?”张晓辉一急,四川话冒出来了,“差一点儿都不行,铺地板砖,跟厕所似的,哪有家
的气氛啊?”
“可这地板砖是我爸刚给我铺上的,再说,我实在没钱了。”
“没钱,我借给你。”张晓辉难得爽快地说。
头回见面,潘多送周蒙回家,一直送到家门口。
“你们这儿楼道真黑,你每天下班都是一个人吗?那多危险啊。”潘多说。
北京男孩子,那张嘴真是甜。
不过,危险的,恐怕不是漆黑的楼道。
周蒙从大衣兜里搜出钥匙,打开门,按亮灯。
都不等她邀请,潘多踢掉鞋,一步就跨进门来了。
是的,潘多是直到走进周蒙的房间才真正动心的。
房间显得特空。
一张中床当中摆着,床两侧空空落落,床尾是个电视柜,没有床头柜。床靠里的一侧有个衣柜,衣柜连着个磨
砂玻璃的推拉门。
从床到门口大约有10平方米的空地,进门右侧靠墙是书架和书桌。左侧,靠窗放了张小巧的原木折叠式餐桌,
两把椅子。
餐桌上有一只白色冰纹花瓶,疏疏落落地插着几枝干花。
浅杏色木板地上随便扔了几个方枕,方枕和床罩是一套,橘黄的暖色调,图案是希腊女神和小天使。
旧楼高,房顶装了吸顶灯和两个射灯,一直垂到地面的长窗帘是米白的。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女孩子气的,纯净又美好,像个童话。
“你刚搬进来吧?你这儿不太像住人的。”
周蒙给逗笑了:“不住人那住什么?”
“反正,不是住我这种人的。”他看着她笑着说。
事实是,他很快就住进来了。
讲老实话,第一眼看到周蒙,潘多心里暗自叫苦,又上了老郭的当,完全是个还没发育好的慌里慌张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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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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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如果不是因为穷极无聊,又没有旁的值得请吃饭的女孩子,他才不会傻等着她下班。
她的大衣一定不够暖,从她们公司一出来走到街上,她的肩膀立刻缩起来了,看起来怯生生的。
即使没有羊绒大衣也可以穿羽绒服嘛,女孩子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是非常愚蠢的,没有温度又哪里来的风度?
在小饭馆里,一杯热茶下肚,她的样子就好看了一点儿,沉静的样子,更好看了一点儿。而且,人家到底是学
文的,讲起话来比理工科女生逗。
“你们影视公司挺来钱的吧?一个月有没有两千?”潘多试探道。
“两千五。”
潘多立刻觉着英雄气短。潘多大学毕业为着出国方便,没要国家分配,在中关村计算所下属的软件公司随便找
了份工作,他才拿1500不到。
“你有什么特长?你,”潘多眼里闪着笑意,“不会是编电视剧的吧?”
“不是。”周蒙想了想,说,“我工作认真忠于老板,另外,也有点儿小运气。”
“漂亮女孩找工作特容易,是不是?”潘多问。
“那你要去问那些漂亮女孩。”周蒙答。
研究生院的暖气烧得热,一转眼,周蒙已经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米色大开领毛衣。
人是环境中的人,在这间童话一样的房间里,潘多看到了一个理想中的温柔典雅的太太。
潘多翻翻书架上的小说,转过身,说:“你特像我第一个女朋友,她也特爱看小说,她也姓周。”
周蒙递给他一杯菊花茶。
不是不想说点儿什么,只是不论说什么,都像老调重弹。
可是从一开始,她也没有拒绝他。
潘多是很难拒绝的,你可以拒绝人,但你很难拒绝一只渴望和人类亲近的动物。
潘多就像一只动物那样直接。
第一次见面,他进了她的房间。第二次见面,他吻了她。第三次见面,他跟她上了床。
如果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周蒙没有等待潘多的电话,那是自欺欺人。
现实就是这么的富于戏剧性,等了好几天,他都没给她打电话,周蒙上卫生间回来,同事告诉她,刚才有个男
的打电话找她。
把她懊恼的……
周蒙先给周离挂电话:“哥,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周离说没有。
那么,就是潘多了。
周蒙看着表足足等了一刻钟,他没有再打过来,她打过去了。
在电话里潘多约她明天去中关村玩。
周蒙决定拿拿架子,推辞说太累了,周末要睡一天觉。
“来吧,我挺想你的。”潘多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情意绵绵。
第二天,是冬天里温暖得像春天的一个日子。
周蒙晚到了近一个小时。
在人群中,潘多一眼看到了她,她穿了件灰蓝色的薄呢连身长裙,一个色系的长大衣,口红是浅浅的玫瑰色。
唉,上回,她要也是这身打扮,他早给她打电话了。
灰蓝这种颜色,是特别适合周蒙的一种颜色。
“对不起,我起晚了。”
潘多想也没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走,先吃饭去。”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亲她了?
从麦当劳出来逛海淀图书城。
周蒙看到一套四本的《张爱玲文集》,翻过来看了看价钱。
“买吧。”潘多说。
“都看过了,我想买的是欧·亨利。”
“买吧。”潘多掏出了钱包,“上大学的时候,为了买这套书,我跑遍全城的书店。”
“给女朋友买?”周蒙笑问。
“你怎么知道?”
“男孩子不会那么想看张爱玲。买到了吗?”
“没有,跑遍全城都脱销。”潘多是在南方一个大城市读的大学。“可是,只过了不到一个月,所有的书摊儿
上都摆上了这套书。”
“你买了?”
“没,她跟我吹了。”
就像风吹拂到脸上那么自然,他又亲了她。
不是不喜欢他亲她,只是心里的那份难过没有办法说出来。
路边有花店,潘多说:“我给你买花吧。”
周蒙认真地说:“不用了,真的。”
他还是买了,买的是红玫瑰。
她想说:我更喜欢康乃馨。她没有说,只要是花,就没有开不败的神话。
在计算所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潘多吻了她。他吻的方式也像动物一样直接。
最初的心悸不适以后,周蒙的反应,堪称强烈。像别的女孩一样,周蒙问:你爱我吗?
潘多没吭声,他再直接也不能那么直接地告诉她:我不爱你,我需要你。
才第二次见面啊,爱一个人是好抽象好古怪的,他现在哪里知道?
就是知道也不能轻易告诉她。不然早晚会被反问:“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当晚,周蒙满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料到,一挨枕头就酣然入梦。
她累了,谈恋爱跟上班一样,需要体力。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谁啊?”
是午后,米色的窗帘上印遍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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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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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
有一点点失望,不是潘多,可昨天晚上也是她跟他说好的,今天不见面,她有一个文案要在星期天赶出来。
“等会儿。”周蒙迅速套上裙子,打开门。
“昨晚怎么没回家吃饭?”周离一进门就问。
“逛书店去了。”周蒙边洗脸边说。
“爸爸的意思,”周离顺手拉开窗帘,“今天一起去一趟北海。”
“今天不行,今天我要赶一个文案。”
周离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是妈妈的……”
周蒙铺床的手停在了半空,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她妈妈最喜欢北海,以前,每年至少要去一次。
她居然给忘了。
“就我们三个去。”周离以示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肩。
楼道真黑,周蒙跟她爸爸和哥哥在北海仿膳吃过晚饭,一个人回来了。
她住的五层楼,住户本来就少,一到周末,更是空寂,那几对小夫妻周末都回父母家过。
远远的,她的门口仿佛有个人影,走近几步,可以看到一点烟头的红光。
周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那身影姿势太眼熟了,她在黑暗中瞳孔越睁越大,心跳都快停了。
他甩掉烟,迎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
是潘多。
没有回答,她的嘴唇热情地吻向了他。
天哪,潘多跟这儿胡思乱想一下午了,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
张晓辉刚要敲门,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孩子的声音:
“周蒙,过来啊。”
下意识地瞥一眼门口的左侧,有两双鞋,一双大一双小。
是谁呢?声音那么耳熟,眼珠从左到右骨碌了一下,张晓辉了然地,也是冷然地一笑:原本以为,她周蒙真的
不食人间烟火呢。
这天晚上,周蒙失眠了,她还不习惯和别人一床睡。
潘多折腾累了,睡着了。
周蒙轻悄悄地起来,按亮一盏射灯,既然睡不着,就把文案写了吧。
铺开纸,拿起笔,她却写不出一个字。
按照潘多的办事步骤,昨晚就该上床的吧?
昨晚,是她没让他进来。
平时不觉得,他睡着了,摘掉了眼镜,眉眼长长的,嘴唇特别端正,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像女孩子。
睡着睡着,他的嘴角微微一弯,如同水面划过了一道涟漪,悄没声儿地笑了。
他笑什么?他怎么可以笑得如此无邪又满足,就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一颗心爱的糖果?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想到这个笑容,不管潘多做了什么,周蒙都可以不往心里去。
只要想到这个笑容,她就无法离开他,那是多么孩子气的笑容。
关上灯,她刚躺下,他的手臂已经揽过来了。
闭上眼睛,明天又是平安夜。
元旦刚过,一夜的风雪延误了好几个航班,新修的西安机场因此显得特别拥挤杂乱。
李然在候机厅里转着,想找个座位。
一个小女孩儿冲他直招手:“叔叔,这儿这儿。”
李然看她指的座位上有个漂亮的旅行包,笑笑,摆摆手。
小女孩儿急了,用身子推搡旅行包,嘴里嚷嚷:“妈,把包移开把包移开。”
小女孩儿的妈妈从报纸上抬起头,先往地上扔了一张报纸,然后把旅行包放在报纸上。
“坐吧。”说着,小女孩儿的妈妈视线又转到了报纸上。
“坐呀,叔叔坐呀。”小女孩儿催着。
“谢谢。”李然给这一冷一热的娘儿俩弄得挺尴尬。
李然一坐下来,小女孩儿背着手一本正经地问:“叔叔,您去过美国吗?”
“没有呀,”李然从口袋里拿出几块果仁巧克力,“你去过吗?”
“我没去过,我爸爸去过,而且,我爸爸马上就要从美国回来了。”小女孩儿大大方方地从李然手里接过巧克
力,“谢谢叔叔。”
小女孩儿的妈妈板起脸直跟她瞪眼。
“咦,”小女孩儿翻翻眼不以为然地说,“我谢过叔叔了。”
“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李然解围地说。
“您太客气了。”小女孩儿的妈妈终于放下了报纸。
“我也有个女儿。”李然提了一句。
小女孩儿的妈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有女儿?你结婚了吗?”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怎么问人家这么可笑的问题,当然是结了婚才有女儿的。可对方实在不像,倒不是说他
特别年轻,而是特别不像有家有室的人,两手空空,一个小小的背囊,一看就知道是长年旅行的。
李然也笑了:“我女儿才一岁多,刚会说几个单字。”
“哦,再过半年就什么都会说了,小嘴不停,说出来的话能吓你一跳,我们点点就是这样。”
点点现在被巧克力占住了嘴,暂时放弃了发言权。
“女孩儿是学话快。”李然的语气俨然是个有经验的父亲。
点点的妈妈又感到好笑,因为他俨然的口气。
此时,候机大厅里盘旋起一个女高音:“旅客同志请注意,飞往杭州的318航班航线已开通,将在十点五十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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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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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
点点的妈妈侧过头注意地听着。
“您是这趟飞机?”李然问。
“不是,不过离杭州也不远,我是121,到江城的。”
江城!
“您是在江城工作还是到那里出差?”
“我在江城工作,到西安是出差。”点点的妈妈不经意地答道,“真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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