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羽笑而不语,他算摸清了眼前这人的口味,绝对的肉食动物,就爱吃肉。
“哎,不对。”宁萧正准备啃上一口,看着徐尚羽,突然停了下来。“今天工作日,你穿着便服外出去哪了?”
他见徐尚羽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揣测道:“是……张明的案子有了新进展?”
徐尚羽摇摇头,笑道:“不,是我一些私事。而且就算案子有了进展,也不能对你一个普通市民说,我们有保密义务。”
“保密义务。”宁萧有些不爽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狠狠咬下一口肉。心里嘀咕着,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片海里沉尸呢,保密,哼。
当然他也只是心里想想,要真让徐尚羽告诉他内部消息,他不会开这个口,况且这警察肯定也不会答应。就算是使美人计也没用……等等,刚才那个想法赶紧删除,什么美人计乱七八糟的。
徐尚羽看着宁萧一边吃饼一边猛地摇头,有些好笑道:“倒是你一天到晚神秘兮兮,今天又来找我什么事?”
宁萧吞下一口肉,看着他,嘴边还留着一些油,腮帮子一鼓一鼓。
“慢点,没人和你抢。”徐尚羽哭笑不得,“要不我这里还有两个包子,也都给你。”
咕咚。
一口大肉下肚,宁萧总算是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他琢磨着自己刚才之所以那么犹豫不决,估计和肚子饿着也有很大关系。一旦肚子饿,大脑就供养不足,他的思绪就会停滞。
现在吃了一口肉,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徐尚羽。”
宁萧开口,郑重道:“我是来报案的。”
……
五分钟后,两人坐在警队的办公室内。宁萧坐在靠墙壁的客椅上,徐尚羽搬出椅子坐下。
“请说。”
徐尚羽道:“凶手是谁?”
“……你怎么不问我报的什么案,就直接问凶手?”
“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人物,到警局时肯定真凶已经查出,什么计谋都已经被拆穿,我们警察只要坐在一边听你们讲完精彩的推理,就可以直接出门抓人了。”
徐尚羽说着,还真有模有样地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这种人?”
“福尔摩斯,杜宾,菲尔博士,狄仁杰,柯南,孙悟空之类的。”
最后一个乱入的不算,前面几位那都是中外有名的神探。徐尚羽拿这样的人物来和宁萧相比,说实话实在是有些恭维了。
宁萧仔细瞅了他好几眼,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倒是很认真。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不,或者换种说法,目前我知道幕后的策划者会是谁,但是每一个具体的凶手,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线索,我无法猜到。”
“你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徐尚羽微愕,“一般电影里面,主角与黑恶势力展开斗争前都这么说。”
宁萧点了点头,道:“的确,那一定是个很大的组织。他们足够危险。如果我说,之前有我参与的两个案子都与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你会怎么看?”
徐尚羽收起玩笑的神色,望向他。
“你确定?”
“很快,市内会再发生一起不寻常的凶杀案。”宁萧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徐尚羽的脸色肃穆,声音也比以往冷了几分。
“你说的幕后操纵人,指的是谁?”
“一个疯狂的变态。”
待宁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与徐尚羽说清,之后,并没有在这个警察脸上看到轻蔑的表情,这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我现在没有证据,只能凭借一些猜测和推理。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荒谬的事,但是,案件一定还会发生。”
“会有更多的人死亡,更多的人牺牲。即使直接的凶手不是他,这也是他向我下的战书。”宁萧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在选择将心里的猜测全部告诉徐尚羽时,宁萧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一个人竟然会按照小说里的案情来操纵现实的谋杀案?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只配出现在三流的剧本里。他做好了被人当做笑话的准备,但是出人意料的,徐尚羽却没有果断否定他。
思考了许久后,徐尚羽才再次出声。他说话时,嘴唇用力,几乎是在咬牙切齿。
“三天。”
徐尚羽道:“我申请上面聘用你做特别顾问,并将近一个月的所有报案材料整理给你,你要在三天之内看完,将可疑点排除。”
宁萧听得嘴巴微张,徐尚羽的反应和他的预料有着天壤之别。
“每多一秒,这世上就可能会有一个无辜的人枉死。”徐尚羽看着他,沉声道:“我赌不起,宁萧,我只能相信你的判断。”
直到这个时候,宁萧才突然感觉到,原来眼前这人真的是一名警察。他从徐尚羽的话里,听出了一种沉重的语气。
那是徐尚羽背负在身上的,使命与责任。
、20·夜莺与玫瑰(二)
徐尚羽的办事速度,宁萧总算是体会了一把。
在他刚刚许下承诺没多久,第二天,宁萧就收到了特聘的邀请函,相伴而来的,还有一大堆案卷材料。徐尚羽将案卷整理了一番,将最近一个月的疑难案件挑了出来,列出一个目录交给宁萧。
“这些材料你只能在这里看。”他一边将厚厚一叠的案卷递给宁萧,一边道:“你可以每天到我办公室阅卷,但是绝对不能带出警局。”
宁萧只翻了下这些厚厚的资料,便放到一边,直接拿起徐尚羽整理出来的目录看起来。
别看黎明市只是一个小城市,但是发生的意外死亡案件并不少。宁萧只是随手翻了一番,什么失踪、溺死、情杀、灭门案。这一个月来竟然就有十五起凶杀案,这还不包括一些还未发现的。看来小城平静的表面下,也并不总是风平浪静。
“在这之前,我想先去看一下张明。”放下案卷,宁萧站起身来。“他的尸体应该还在你们手里吧。”
徐尚羽点了点头,道:“跟我来。”
两人随即出门,就在前往鉴定科的路上,又遇上了另一泼人。宁萧一看对方直接冲着徐尚羽走来,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悄悄后退半步。
“这不是徐队长么,身体已经养好了?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好好压惊啊。”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宁萧不懂警队系统内部的位阶,不过看这人身后跟了一群人,就知道他的地位比起徐尚羽绝对是只高不低。
“谢谢关心。”徐尚羽露出一个微笑,不咸不淡地和他握了一下手,仿佛没听出那话里的嘲讽。“我已经好多了,毕竟人还年轻,身子骨结实。不劳您费心。”
中年男人表情一僵,那笑容就有些不自然。“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他拍了拍徐尚羽的肩膀,“可有时候别太顾着蛮干,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啊。”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在宁萧身上一扫而过。宁萧皱了皱眉,有种被盯上的不适感。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对方就已经带着一批人匆匆离去,看起来很是气派。
“这是你的上司?”宁萧问,对方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简直就是典型的官老爷。
徐尚羽回过身。“他职位的确比我高,但是并不是我直系长官。”
“像那样地位的人,还需要去一线办案?”宁萧不解。
“想要继续向上爬,总需要一些实绩。”徐尚羽说着,愉快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所以我们为了照顾他老人家,会把一些‘重要’案件交给他。”
“重要?”
“恩,就好比是拉面里的香菜那么重要。”
明白了,闻着香,其实一点都填不饱肚子。宁萧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官老爷离开的方向,果然各行各业,都有这种尸位素餐的人。相比之下,他顿时觉得身边的这位简直就是敬业的代表。
“到了。”走到冷库门口,徐尚羽先推开房门。“你来的正好,他刚好也在。”
“他?”宁萧疑惑。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宁大神探。”
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宁萧迈脚进门,抬头一看。
那一身白大褂,满身血迹的家伙。除了季语秋还能是谁?
他们进屋时,季语秋似乎刚结束一场解剖。手上的器具上满是红红白白的颜色,季法医两三下把这些东西塞进清洗池里,换了一副医用手套。做好这些,他走到冷库前。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看他。出来吧,有人来探望你了,老伙计。”他对着冷库温柔低语,那模样看得让人心寒。
宁萧见法医拉开一个冷库。那里面躺着的正是不久前还和他面对面说话的一个人——张明。
张明浑身青紫,不只是尸体在野外暴露久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看起来似乎是快要腐烂了。脸上甚至还有被野狗撕咬的痕迹,瞳孔瞪出,几乎都要跳出眼眶。
宁萧只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他收敛一切情绪,审视地看着这具尸体。
“一枪毙命,十分精准。”季语秋对着尸体的伤口比划道:“看来对方救他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留活口。”
救?宁萧冷笑,那帮人真的是想要救人吗?
“不是救人,而是灭口。”
宁萧一愣,几乎以为这句话是自己说的。他侧头一看,只见徐尚羽站在自己左边,看着张明的尸体,神情难辨。
“张明并不是情愿被带走。如果进了监狱,他最起码还能期盼判个死缓,几十年后还可以与孩子重聚。但如果自此亡命天涯,不仅孩子要背负沉重包袱,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光明正大地见一面儿子。”徐尚羽道:“张明是杀人凶手,但首先是一位父亲,他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不知为什么,宁萧能觉察出这句话里徐尚羽带了很多的感情在里面,但是观察他的表情,却比以往更冷淡,什么都看不出来。
徐尚羽道:“老季,检查过了吗?有留下来什么没有?”
“很遗憾,对方做得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给我。”
徐尚羽闻言,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一步,轻轻地抚上张明肿胀的眼睑。他替张明阖上了眼,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房间。
“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很不开心?”宁萧突然问。
季语秋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知道徐尚羽为什么会做刑警吗?”
宁萧用眼神表达无声的询问。
“因为他是个疯子。”
季语秋道:“他的正义感高得离谱,简直就是强迫症。无论是犯人、老百姓还是其他人,但凡是出现在他视线范围的,他都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与义务。他认为,自己就应该保护好这些人。”
“他一定是认为,即使张明要死,也必须是死于法院的裁判下,而不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伙罪犯的手里。”季语秋叹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对自己太苛求了。我想这样,早晚有天他会被自己给逼疯。”
宁萧默默地听着,随后也走上前,看着安静地闭着眼的张明。现在他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没那么狰狞,就像是睡着一样。这也是个可怜人,被赫野当成工具利用,最后下场也不过如此。
“我来与你告别,张明。顺便,告诉你上回没来及纠正的事。”
宁萧手放在心口,轻声道:“我不是宁警官,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张明的遗体过不了几天就会火化,他的亲人不愿意接受他的骨灰,估计最后只能选择一个公墓草草下葬。
宁萧询问张玮玮的消息,得到回答说,他现在是换了一个监护人,暂时住到新居去了,新的监护人应该可以给与孩子更好的照料。
走出冷库的时候,宁萧看见徐尚羽正靠在院墙外,嘴里叼着一根烟。他望着外面的大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
宁萧正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徐尚羽的手机突然想起,他接起来,只说了两句,整个人的气息陡然转变,从一把收鞘的剑,变得锋芒外露。
“怎么了?”
宁萧问。
“案子。”徐尚羽掐灭烟,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们的老大爷遇上麻烦了。小香菜变成了大虎鲨,他吞不下。”
市内一家高档会馆,一周内连续发生两起意外死亡案件,死者是两名陪酒女郎。
离奇的是,在第二件命案发生之前,第一个死者的尸体竟然突然消失不见。接着没过多久,就出现了第二桩命案,并且死亡时间正好是一周后的同一时刻——也就是第一个死者的头七。
据目击者称,现场躺满了一地鲜血。
红色粘稠的液体浸透厚厚的绒毯,那洗不去的深色血迹,像是来自黄泉的恶鬼亲手写下的——索命书。
、夜莺与玫瑰(三)
她走过铺着绒地毯的过道,扶着扶手,看着楼下的笙歌艳舞。
男人和女人,欢笑与放纵,迤逦与奢靡,这里似乎就是天堂。如果这是天堂,那么金钱就是此方的上帝,欲望则成了最美的天使。谁拥有钱权谁就可以为所欲为,成为这片天地的主人。
女人冷清的眸子看向台下淫靡的一幕幕,不断沉迷于交合中的人类看起来就如同是发情的牲畜。她微微转动细长的脖子,看向大厅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同样是个沉浸在欢纵中的世界,不过,却有一点不一样。
正在陪客人喝酒的长发女郎似乎注意到了来自二楼的视线,她轻轻转过身子,抬头,与二楼的女人对视上。
两人相视,长发女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高举手中的杯子,对着女人遥遥端起,随后一饮而尽。
那双潋滟的眸,如掩藏在迷雾下的一片澄澈湖水,跨越这一片时空看向高楼上的同伴,无声道:
为欲望之奴干杯。
站在二楼的女人微笑,用手指轻点红唇,向楼下的伙伴传递密语。
干杯。
为他们,也为我们。
在那时,彼此的交流与默契,是她在这片炼狱中的唯一慰藉。
在这没有爱的世界里,她悄悄,藏起一朵红玫瑰。
宁萧与徐尚羽赶到现场时,老远就看到会馆外面围了一群人。警察拉开的警戒线外聚集了不少附近的群众,他们纷纷踮着脚尖看向里面,指指点点。
“等我一下。”徐尚羽见状,两三下解开警服的扣子,塞到宁萧手里。“你先进去,我在外面溜一圈。”
“……”宁萧看着手中的警服,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两人稍后下车,宁萧直接抬脚向会馆走去。大概因为他手里拿着警服,又是从警车里下来,那些看守的警察们看见他也没说什么便让了路。
宁萧进去之前还回头看了一下,可是哪还找得到徐尚羽的人影。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混进人民大众之中,不见了踪影。
谁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不去再想那小子,宁萧通过门口的守卫,直接进了会馆。
他刚一踏进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