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的手段就是引诱,如同恶魔一般将罪恶调成浓墨般的毒汁,最后看着宁萧打破这桶毒。然后他就像是玩腻了一个旧玩具的小孩,一点都不心疼,反而期待着新的开局。
周而复始,他操纵着这场侦探游戏。
而宁萧已经忍耐到尽头了。
“今天,一切就在这里结束。”说话的瞬间他掏出枪,黑黑的枪口对准赫野,手指扣着扳机。
“死,或者束手就擒,选择一个。”
赫野错愕,脸上闪过意外的表情。“你竟然对我开枪?”
“你先打破了规矩。”宁萧毫不动摇。“举起手,否则我马上开枪。”
赫野缓缓举高双手。“对于一个喜欢你的书迷,有必要这样冷漠吗?”
“喜欢?”宁萧冷哼:“我可承受不起。过来,走到墙角!贴着墙站!”
“好吧。”赫野乖乖听话。“我只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
“夏谭。”宁萧道:“她看的书,是第一版的《提摩尔》。”
赫野一愣,随即恍然。在几年之前,宁萧出第一版的提摩尔的时候,书中侦探的性格和现在大不相同。冷漠,不近人情,让读者觉得那是个危险人物。而之后的几个版本,侦探这个角色逐渐完善,性格也更像是一个普通人,提摩尔已经形成了完善的性格。
赫野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这么一个细微的细节暴露了自己。
因为他和宁萧玩的第一个游戏,就是出自初版的《提摩尔》中的故事,之后也一直如此。
“初版因为主角性格的问题,一直不畅销。”宁萧道:“正常人不会喜欢那种近似犯罪的侦探,而喜欢他的人必定和他有着相同点。比如,同为犯罪者。”
“所以你就认为将书借给夏谭的韩有为,就是我?”
宁萧没有回答,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赫野的一举一动,同时等待着后援。
而赫野却一直在喃喃念叨着。“是吗,是吗?原来这样一个小小的爱好将我暴露了。可惜……”
他面对着墙,轻声自语。
“可惜,我却一点都不后悔。知道吗?宁萧,我最喜欢的……”
赫野的声音带着沙哑,如夹在着沙的风,徐徐传来,带着粗糙的磨砺感。宁萧后颈一寒,下意识觉得危险。远处突然传来几声闷响,是枪声,来自客厅!
徐尚羽那里出事了?
心下一个分神,宁萧没有注意到刘俊的动作。刘俊咬着牙,用力将木屋的电闸拉下!
屋内刹那间灯光全灭,黑暗降临。赫野的身形融入黑暗中,隐遁不见。
“可恶!”
宁萧握紧枪。完全不可见的情况下他不能盲目开枪,只能紧紧贴着墙,警惕地防备着四周。
“知道吗?”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暖风。
“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一个版本的——你。”
砰!
毫不犹豫地向声源处开枪,却传来击中木头的闷声。随着子弹击空,传来的是赫野淡淡的笑声。
“再见!也许下次见面,我们应该改一下规矩,亲爱的侦探先生。”
门口传来微光,宁萧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看见有人影跑出门外,他拔腿就要追上去。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被人紧紧地抓住右腿。
是刘俊!
他紧抓住宁萧,眼眶中都是红血丝,近乎魔障般地念着:“不让你追,不让!”
宁萧气急,一掌打晕他。可是再抬头看去,哪里还看得见赫野的影子。茫茫雨雾下,只看见山中树影晃动着妖异的树枝,留下斑驳树影,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发泄一般地砸向木屋,宁萧看向赫野留在地上的脚印,又看着传来枪声的大厅。咬了咬牙,还是向着厅内跑去。而就在他转身跑开后不久,十米外的树影下走出一个人。
正是赫野。
他看着宁萧离去的方向,以略微惋惜的口吻道:“如果是三年前,你一定是追着我过来。”
而现在,宁萧选择了去查看徐尚羽的情况,而不是追缉犯罪者。
赫野的眼中闪过失望,转身就准备离开。脚踩中落叶,发出细微的杂音,与此同时——
砰!
身形微颤。
他摸着胸口,感受着手上的湿热,黏腻的触感。慢慢地将手举到眼前,看见那鲜红色的,温热的液体。有某种带着生命的五指,正从他胸口慢慢溢出来。
赫野僵硬地回过身,看见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人。那人看着他,嘴角噙着冷漠的杀意。
“是你。”
赫野眼前一亮,看向对方。“你……”
砰砰!
接连两枪,毫不犹豫!身体被子弹贯穿,但是赫野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扩越大。他看着阴影中的那人,眼中泛起亮芒。
“果然,只有你才能——”
砰——!
这一枪没有打中,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略微一顿,迅速地转移阵地。两枪来自暗处的枪声响起,准确地击中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杀手在黑暗中翻滚,躲避对方追击的枪。当再次寻觅赫野的踪影时,原地只留下一趟血迹,很快在大雨的冲刷下,这摊血迹也混入泥中。
暗中与他对峙的枪声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黑色夜空下只余阵阵雨声。杀手站立几秒,须臾,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宁萧是在踏入大厅的前一刻听见外面的枪声,他惊疑地回头望去,却只看见漫天大雨,而与此同时屋内人们的惊慌呼喊时时吊着他的心神。他咬牙,抬脚跨进大门。
大厅内一团糟。
他放眼望去,在看见角落许永泉的尸体时蓦地一僵。
“萧羽!”
有人喊他,是那个叫梁荣的学生。
只听他大喊:“那对日本夫妻是假扮的!他们击毙了许永泉,刚才追着徐警官出去了!”
宁萧连忙顺着他指的方向追了出去,眼角扫过大厅,发现夏谭和朱明还有那对假扮的夫妻都不见了。要是他们都是赫野的手下的话,那徐尚羽处境危矣。
他爬过大开的窗口,跳在泥泞的野道上,刚拐过房角,就看见徐尚羽瘀血躺在地上,而朱明手拿枪站在他附近。
宁萧立刻就要举枪。
“别误会!”朱明举手大喊:“自己人!”
说着,他掏出一张证件,上面几个大字赫然进入眼帘。
国际刑警支部,朱明。
特殊的防伪标识,身份如假包换。
这家伙竟然用真名潜伏进来?!宁萧一瞬间几乎想要吐槽,但是心系徐尚羽的伤势,无暇多顾。
“我来的时候,他就倒在这里了。”朱明解释道:“不过只是击伤了手臂,没有大碍。”
宁萧看着徐尚羽惨白的脸色。“屋内出了什么事?”
“刘嫂下了迷药。”朱明道:“该中的人都中了,不该中迷药的人都没中。”
不该中迷药的人,当然就是指那些心里自有打算的人,比如赫野,还有……宁萧看了眼身边的国际刑警一眼。朱明耸肩道:“秘密任务。我之前也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彼此彼此。”
宁萧不费心去猜测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问:“抓捕赫野?”
朱明没吱声。
“他跑了。”
某位国际刑警脸色更难看了。
“我刚才听到院子前面有枪声,是你们的人在和他枪战?”
朱明一愣,摇了摇头。“这次只来了我一个。”
那么刚才在前院引发枪声的人究竟是谁?也是冲赫野而来?黑吃黑?
宁萧看着失血过多晕倒的徐尚羽,心头一团乱麻。他和朱明携手将徐尚羽搬回大厅,自然又引来一阵惊呼。然而,他却没有心思解释,只觉得满心疲惫。原本因为这次将计就计,可以顺利抓捕赫野。谁知,事情还是不如人愿。
唯一庆幸的是,并没有真的将那个狙击手带过来,赫野显然也没有将张玮玮带来。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算计,彼此都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质交换。在一开始,宁萧故意提着可以装着一人的大行李箱,就是为了试探赫野。而赫野,也派出了耳力敏锐的夏谭与他接触,探听他房内的情报。
到现在为止,事情想来有许多疑点。
夏谭的被害,是不是他们故意放水,为了试探宁萧?
赫野究竟是从哪里得知山庄宝藏的事情?
山崖下的那断肢,是赫野故意派人放在那?
以及山上河道的涨水,水库的决堤,现在看来也有人为的痕迹。山水决堤的那天早上,正是赫野刚刚外出归来。
很多秘密随着中心人物的隐匿,全部变得不可解。而更多人的结局,也因此变得不可知。刘嫂会被如何处置?刘俊究竟有没有受到赫野的挑拨?为什么要杀死许永泉?
无数的呐喊,无数绝望的面孔,隐匿在黑暗中的元凶。这一个个的未知,让宁萧陷入一个巨大的泥沼,被扼住脖颈,快要窒息!他拼命思考,却总是寻觅不到一丝线索,心里正急的要发火,却突然听见一声轻笑,一个温暖的触感触上他眉心。
“眉头皱得这么紧,又在想什么心事,大侦探?”
宁萧抬起看去,徐尚羽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落在两人身上,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伴着那些不可知的阴影一同退去。
宁萧看着徐尚羽,对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早上好,宁萧。新的一天,又要从头开始忙了。”
新的一天……
当赵云和陆飞急匆匆地带着人从山下赶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宁萧与徐尚羽两两对望的场面。在一旁惊呼与杂乱中,宁萧唯独在徐尚羽眼中看到了一份安静。
新的开始,从头再来。
无论赫野怎么躲藏,无论失败多少次,他们都会抓出这个罪魁祸首。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一旁,刑警们一拥而入。
“队长!你怎么受伤了,没事吧?”
“这里有个死者!后屋还有一个昏迷的人!”
“目标逃跑。通知一队前来援助,让交警监视附近所有交通要道!”
“队长啊队长!你不要死啊,呜呜呜,队长。”
“冷静点,陆飞。队长只是失血过多,你再晃他他才要真没命。”
宁萧起身,离开那一片喧嚣,去屋外呼吸新鲜空气。
天气晴好,昨晚与赫野对峙的木屋外竟然挂起了一道彩虹。宁萧看见刘俊被刑警们扣押着带出木屋,听见屋内刘嫂撕心裂肺的哭喊,看着法医将许永泉的尸体抬出。生生死死,悲欢离合。
他又想起昨夜赫野说的那句话。
【我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潜藏在里面的意义:没有人可以审判他。如果他有罪,那么世上人人皆有罪。
宁萧闭上眼睛,许许多多苍白的面孔从他眼前闪过。愤怒的,挣扎的,悲伤的,绝望的脸。最后,这些面庞凝聚成一张笑脸——永远淡泊,轻视一切的笑脸。
无罪吗?
宁萧在心中,对着那张笑脸道:
“我宣判,你,有罪。”
赫野,迟早要把你送上死刑台。
后记:
数个月后,人们根据经过高度还原的藏宝图,找出了埋藏宝藏的地点。
然而,只找到一堆堆摆放整齐的空箱子。
里面的宝物,早已不知去向。
、53·消失的三小时
在朦胧的幼年记忆中;他隐约记得一张模糊的脸,那是他幼时的领养人的面孔。
那是一个平凡且忙于生计的女人;从他小时候有记忆以来她就很少在家。常常在屋子里坐一下午,才会听到屋外门锁打开;然后是一个人拖沓而又疲惫的脚步声。那时候他总会提起精神迎上去,去迎接领养人回家。
记忆中他们生活得很拮据;很少吃到肉;并且经常要搬家。因此他几乎没有机会结识同龄的玩伴;总是在屋子里打发一整天的时间。当然,她也不会允许他外出。每次逼不得已地要带他出门,领养人总是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就怕被旁人看见一样。
很小的时候,他并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然而有一次,他却意外听到了领养人和房东的争执。
“我们不能让你们这样的人住在这里,这会破坏我的名声!”
“我们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带着孩子在这里打工,不会做什么的。”
“那不一样。你带的这孩子,他父母做了那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不能让你们继续住在这里了,要被人说闲话。”
“可是他只是个孩子,他爸妈做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都是流的一样的血!谁知道这小孩以后会不会杀人放火,总之明天你们就搬出去,不然我就打电话喊警察过来!”
对话的最后,他只能从门缝里看到领养人那伛偻孱弱的背影,还有房东离开后她压抑的哭泣声。
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明白,他们之所以要过这种四处躲避的生活,之所以他不能出去见面,原因都在自己身上。因为他不是好人家的孩子,他身上流着不干净的血。
这一切,都怪自己。
那天偷听到的一番对话,在不满四岁的孩子心里深深地印刻下了痕迹。从此以后他们频繁地搬家,领养人依旧到处打小工维持生活,一旦被人发现身份,又要带着孩子逃到下一个地方去。在这些过程中,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人们的议论。
“这个杀人犯的孩子,以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身上就留着杀人犯的血!”
“当时干嘛让他生下来,应该堕胎。”
“杀人犯没有资格生孩子!杀人犯的小孩没有资格活下来!”
在他年幼时的思维中,当时并不理解“杀人犯”这个词真正的含义,只知道那应该不是什么好的称呼,而自己身上就留着这些不干净的血。在又一次被人赶出出租屋,他与领养人相抱在寒风中颤抖时,他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问:“因为我是坏小孩,所以他们总是赶我们走吗?”
领养人只是紧紧抱着他,没有出声。
“既然这样,那你就丢下我吧,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再赶你出来了。”他用小手抱着唯一能温暖他的人,靠在她身上,轻轻道:“我不生你的气,你把我丢到孤儿院里去吧。”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他已经记不太清。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在寒风中紧搂住自己的一双手臂。在漫漫长夜中,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相依为命。
领养人并没有选择丢下他,之后两人又东奔西跑地过了几年。直到某一年秋天,他才结束了这种逃亡生活,起因是领养人的死亡。
死因是在高负荷的工作环境下连续工作,不甚重负而导致的猝死。从那以后,这世界上唯一能温暖他的手,也变得冰冷了。他似乎注定孤独一人,而就在即将被送去孤儿院的时候,却有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哦,要跟我回家吗?”
一个男人蹲在他的面前,看着年幼孩子稚嫩的脸。
“那你会把我赶出来吗?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孩子,我以后也可能会变成杀人犯,大家都害怕杀人犯,和我在一起的话他们也会把你赶走的。”
“不会的。”一只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