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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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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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么?”明珠正色盯着辟邪。
“不行!”辟邪断然道,“女子随军,军法不容。我又是什么身份,怎么护得住你?”
“我扮作小子,混在太监堆里,谁能知道?”
“不要说了。”辟邪沉下脸,“宋先生已从大理启程,月内就到离都,到时和皇帝禀明,随便想个缘由,放你出宫,你跟在父亲身边我才放心。”
明珠怒道:“这件事为什么不问我的意思,爷独断专行惯了,容不得我有主见。”
“你这算什么主见?一个人在宫中,若为人挟持,你觉得我会以你为意,听人摆布么?”
“我原不指望你会以我为意。”明珠冷笑,“谁说我不是回父亲身边,就是留在宫中?我就一定要听你的,围着你转?”
辟邪一笑,“别赌气。”
明珠看了辟邪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这一眼看得饶是深刻,辟邪失了头绪,茫然目送她出了院子。可见安排好明珠已是当务之急,辟邪次日见了皇帝,就等待时机开口求皇帝的恩典放明珠出宫。不料李及抢在前面进来道:“万岁爷,太后娘娘在慈宁宫叫辟邪呢。”

“什么事?”皇帝站起来问,也有些担忧起来,“你跟着去。”皇帝对李及道,“有什么事快回来告诉一声。”
太后身边只有洪司言,看着辟邪行礼已毕,仍是一句话也没有,似乎在等什么人。
宫女在外拉开门,衣裙婆娑的女官跪在辟邪身旁,叩头道:“奴婢明珠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太后吁了口气,“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个大概,明珠是你从寒州带回来的,一直走得近,宫里的孩子们可怜见身只影孤地挣命,想有个依靠,无可厚非。”

明珠红着脸低头不语。洪司言笑道:“太后主子说得她羞了。”
“羞什么?”太后拉住明珠的手,“可惜我没有生个女儿,自打她一进宫就忍不住的喜欢。宫里人的女红由她调教下来,不知长进了多少,这样的女儿家和小子们玩在一处可惜了。”

洪司言瞥着辟邪道:“太后喜欢就放在慈宁宫使。”
“也好,今天就搬过来,从今往后我疼着。”
“这你可放心了吧?”洪司言对辟邪道。
“太后抬举明珠,是她的福分,奴婢也替她高兴。”辟邪避开她的话头,随口敷衍。
“你跟着皇帝北上,小心伺候着,别让我知道你耍心眼偷懒。”
“是。”
“都谢恩吧。”洪司言欢天喜地,不住催促。
辟邪叩头,缓缓退出,明珠执拗地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太后的眼力还是精明——辟邪的心揪在一处,说不出的空荡荡难受——真要象昨晚说的那样,自己又能放开手不顾她么?毕竟是明珠啊,就算是没有那样的明眸,那样的秀眉,只要动其一发,仍会像斩断自己手足般剧痛。

可是比之利剑穿心的疼痛又能如何?十个亲兄弟的鲜血浇铸的心肠,岂容太后小觑——辟邪微微冷笑。
“什么高兴的事?得了恩典了?”李及凑过来问。
“没有什么事。”辟邪出了慈宁宫放声大笑。
五月初一,皇帝开始有点坐卧不宁,翻着颜王的笔记,目光却显得魂不所属。
“宫里有座佛院,你知道么?”皇帝合拢了手扎。
辟邪想了想,“寿宁花园后面何止一座,道观也有。”
“从未去过,”皇帝一笑,“今日初一,去看看。”
唯恐僧道妖言惑主,历代祖宗的家法都不许僧道侍驾,最后演变成不许皇帝参礼庙观。
辟邪婉转道:“近日事务繁多,皇上是想清静一会儿,自然不必带什么人。”
“极是。”皇帝笑道,“你跟着就行了。”
辟邪传话给吉祥,命人一路上回避,侍奉皇帝悄悄行至寿宁花园后的大佛堂里。出家在此伺候香火的也是年老的宦官,此刻退出老远。佛祖金面安详垂视,悠然无声。
“上香。”皇帝道。
辟邪拈香奉在香炉里,见皇帝背着手仰面望着,目光沉静,青烟中嘴角的阴郁更是鲜明。
“你不祈求些什么?”
辟邪微笑道:“有皇上在就行了,别的都是虚妄。”
“你倒轻松写意。”皇帝扑的笑了,“我何尝不想能依靠什么人?”
辟邪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奴婢虽然说不上给万岁爷分忧,不过心这里有个口子,装不下的烦恼自然溜了出去。皇上什么话奴婢听了都无妨。”
佛堂外悉索的脚步,似是三五个女子。皇帝皱眉,向辟邪招手,隐身在帐幔之后。
“奴婢替娘娘上香。”那宫女的声音刹是清脆,皇帝听着耳熟,好像是椒吉宫里的人。
果然听慕徐姿道:“不用,我自己来。”
宫女掸动跪垫之声,衣裙脚步交杂之声,颇为热闹。一会儿静下来,只有慕徐姿拨动佛珠的声音清晰可闻。
“佛祖保佑皇上北伐凯旋。”慕徐姿默诵完佛经,轻声祈福,随后又默然半晌。
皇帝一笑,正要走出去,慕徐姿却接着颤声道:“如果皇上有什么意外,佛祖可怜见,千万别让我知道,只求能在皇上之前一刻,抛却这孤独尘世,地下能对皇上笑脸相迎。我只求这一件,其他荣华子嗣一概不要,就算皇上从此再不眷顾临幸,也没有什么……”

“娘娘!”一旁的宫女已然惊呼起来,“不吉祥的话,千万别说。”
“说也说了。”慕徐姿如释重负,“磕了头走吧。”
抛却所有的尊贵幸福,只祈求早死——皇帝觉得慕徐姿有点痴了,傻了,掏空了一切都给了自己——倾听着她的脚步远去,他撩起帐幔走到佛堂外的阳光下,百般的忧虑中又多了一件心事。

“朕打算抬举訸谐两个淑仪。”他道。
辟邪对这种事提不起兴趣,懒洋洋地敷衍,“是。奴婢给皇上道喜了。”
女人想要的东西,男人通常都给不了。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哪怕是死在一处,对此刻的皇帝来说都没有斩钉截铁保证的勇气。
“都册妃。”皇帝的声音明朗起来,与其说一瞬间摆脱了些微内疚,倒不如说是尽其所能,给喜欢的人恩典和依靠,忍不住有无限的欣慰。
“那么今日就得交给内务府预备。”辟邪道,“至少金册少不了置办。”
“快去吧,谕知内务府之后,两个淑仪的宫里都去报个喜。”
“皇上,奴婢领过旨意,不得往嫔妃宫里走动。”
“眼前没有别人,就是你了。”皇帝笑笑,“给你机会发财,还要挑三拣四的么?”
辟邪无奈,去过内阁和内务府,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向椒吉宫走去。门前的小太监看见他不住的点头哈腰,一迭声的“六爷”请入宫内。
“给娘娘道喜。”辟邪笑盈盈叩头,“万岁爷的旨意,也请得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就要册封娘娘为妃呢。”
“是么?”慕徐姿在喜讯之下茫然,漆黑的眼神遥望着远方,更显深邃。
“娘娘大喜啊!”椒吉宫的宫人开始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一瞬间便跪了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叩头贺喜。
“皇上怎么想起来的?还说了什么没有?”
辟邪掩饰自己的冷笑,“娘娘聪明,不用奴婢说,也明白的。”
“你们都出去。”慕徐姿向众人微笑道,“一会儿好好乐。”
这便是有要紧话说了,众人风卷残云似地退出门外,殿上只有辟邪一人仍跪在地下。
“有一件事麻烦公公。”慕徐姿道。
“不敢当。娘娘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慕徐姿站起身慢慢踱着步,裙摆流云轻拂,在辟邪眼前飘忽。
“娘娘。”辟邪觉得有些眼晕,忙道。
“啊,公公起来说话。”慕徐姿回过神来,“我有位兄长,名灿、字离姿。现在京营里当差。”
“京营里没有这个人,”辟邪道,“娘娘确定?”
“的确在京营里,不过改了什么名字,便不知道了。他这次一定会扈驾北上。”慕徐姿道,“公公!无论如何,请将他活着带回来。”
“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此言差矣!这件事只要和皇上一提,万岁爷定会将娘娘的兄长调至御前当差,这便绝无有闪失的道理,岂不是稳妥。再说,奴婢是个微贱之人,也无什么本事,京营中不过是监军,插手不得调防的事,如何能替娘娘效劳?”

慕徐姿道:“不,这件事怎么能惊动圣上?公公,你有多大的本事,宫里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如果这件事公公不能办,天下便没有人能保住我兄长性命了。”
辟邪极快地回味了一下慕徐姿话中的意思,笑了笑道:“娘娘这是难为奴婢了,奴婢办不到的事,不能随便答应主子娘娘。”慕徐姿眼中异常深远的神色凛凛逼近,他说了句告退,竟有些顾不得礼仪侧了身要走。

“辟邪,等一下。”慕徐姿抢上一步,拉住了辟邪的衣袖。
“放手!”辟邪心中突有一股无穷的厌烦嫉恨之意,猛地挥袖甩开慕徐姿的手,慕徐姿被刺痛的表情让他霎时冷静下来,缩回手躬身慢慢道,“娘娘,放手。”
两个人微微喘着气对视着,彼此眼中的恼怒让双方渐渐有所领悟。
“原来如此。”慕徐姿明白得更快些,轻柔地绽开笑容,一如既往的桃花扑水,秀霞满天,她坐回椅子里道,“算我求你帮这个忙。”
辟邪仍在迷惑着“原来如此”的含义,冷冷道:“不敢,奴婢只能尽力去办。”
“那就好。”慕徐姿慢慢收回了刺人的目光,静静垂着眼,“跪安罢。”
辟邪磕了头出去,身后椒吉宫的小太监追上来,“这是娘娘的赏赐。”
“奴婢谢恩。”辟邪接过那二十两银子,道,“要紧话忘了说,等旨意下来,娘娘可要准备着沐浴斋戒。”
“小的们会伺候,六爷放心。”
眼看就是大日子,皇帝为册妃和亲征两件事,共要斋戒三日。自五月初二起,就挪在斋宫里住。各府部院寺早忙得足不沾地,奏折反而少了,只有各地的谏书仍在源源不断地上来,指望皇帝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都当朕是儿戏,不看也罢。”皇帝看着送折子来的霍炎,突然道,“跟朕一起出征的人里面有没有你?”
“回禀皇上,臣算是个文臣,内阁里各位大人都没想起臣来。”
“也好。成亲王监国,政务繁多,你要鼎力相助。”
“臣虽不才,皇上从前对臣说过的话,臣总是记在心里的。”
“好。”皇帝颇为赞许,“你的老母和发妻什么时候接到京里来,儿子不在跟前,总不能称得上孝顺。”
角落里悉悉索索的,是辟邪在偷偷的笑。霍炎涨红了脸,道:“皇上教训的是。不过皇上亲征之后,臣身处要冲,京中事务繁忙,一样冷落臣母,反而不美。”
“你是极聪明的。”皇帝叹道,“没有后顾之忧,办事更方便。去吧。”
皇帝看着他退出,扭头对辟邪道:“你说的不错,他既然不肯接家眷过来,必对景仪心存戒备,可见还是靠得住。可是话说回来,天高皇帝远,到时离都就是景仪的天下,他一旦有什么异动,我们拿得出什么良策?”

辟邪摇摇头,“奴婢没有想好。凡事只能先仰仗太后娘娘做主。”
从来太后似乎就更偏爱成亲王一些,要是闹出武姜共叔段的风波来,倒颇是棘手。皇帝丝毫没有宽慰。
五月三日,皇帝祭告天地神祠行祃祭礼。五月四日,服通天冠、绛纱袍,省牲视涤。五月五日,端午,皇帝告太庙、世庙,皮弁御清平殿宝座,承制官奏发皇妃册宝,降自中陛,宣道:“册慕氏、卫氏为妃,命卿等持节展礼。”女乐丝竹中,訸谐两位淑仪具六龙双凤冠,服祎衣,至殿上受册。

几日未见,此时不过匆匆一瞥,一双绝代佳人便在紫烟的朦胧中被女官簇拥而去,叩谒太后、皇后之后,又是外命妇朝贺。皇帝咀嚼着慕徐姿忧郁的神色,也是怅然若失。

“皇上。册妃已毕,大臣们都候在清和门外,是不是传宴?”
“赐宴,赐糕粽。”皇帝起身,“看太后皇后那边赐宴差不多了,来告知一声。”
皇后连月来一直病重,端午赐宴命妇也只有太后主持。外朝内宫各敬酒九行,繁文缛节才算告一段落。皇帝换了武便装,神采奕奕出来,这一日的热闹气象才真正开始。

京城水面宽阔,民间端午赛船一向都自双秋桥始,迄于飘夏桥。而往年皇帝只驾幸西苑福海,观看内廷侍卫的龙舟赛。今年因大战在即,特意在侍卫、禁军、京营、水师、九门提督衙门中选拔了三百多名好手,逆水竞渡,只为激励京师民众竞胜的士气。故而虽銮驾在此,也不禁百姓沿江围观。京中市民早在五六天前得了消息,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大事,为一睹皇帝龙颜,有的甚至在两天前便拖家带口在江堤上铺展竹席,抢了视野开阔的好地盘。这日一早,京营两千铁甲枪手驱赶人群布防,结绳为界,三步一人横转铁枪,犹如城墙矗立,不许百姓趋前。饶是这般扫兴,中午以后两岸仍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层层叠叠厚达里许。

未初时,皇帝骏马奉太后慈驾出清和宫,漫天旌旗伞盖,繁花泻地的锦绣官员扈从两宫过奉天桥。皇帝在上江御道码头下马,恭送太后前往一里外的双秋桥枫林,内务府早两日已在两处临江开阔处搭了彩台,凉棚遮顶,眼界开阔,江面一览无余。

离水之上,京都水师已在上江御道码头备下九条十彩衔珠龙舟,各插本营旗号,每船三十六名虬虎壮汉,精赤着黝黑健硕的上身,持桨肃穆静候,舵手一人体格伟岸雄壮,披红花操大桨,安稳立于船尾,压得龙首微昂,更有出水飞扬之姿。皇帝赞了声好,号炮声中登上彩台宝座。沿江河岸十数万臣子百姓黑压压跪倒称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颔首,又是号炮一声,百姓轰然欢呼,你推我拥,拼了命地向江边挤来。
吉祥在喧闹中不由拔高了声音,站出来躬身道:“恭请万岁爷钦点各船龙鼓手。”
这个位置一直是留给朝廷中出身亲贵的少年,不然就是皇帝宠信的年轻臣子。在船上虽用不着满头大汗地出苦力,但因兼着龙头标手的职责,往年颇有在最后落水的。
今年除了九门提督衙门,京营、禁军、侍卫营、水师各出两条龙舟,皇帝当下在各营中点了几员爱将。京营中是陆过,侍卫里是游云谣和郁知秋,九门提督衙门的是袁迅的嫡长子,也是太傅刘远的爱婿,均不出众人所料。只是最后京营和禁军还各差一人。

“万岁爷,这是……”
皇帝道:“京营随朕北上,禁军与成亲王留守京师。你们说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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