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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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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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霞在我身旁一并瞅着,掩着嘴乐,“主子还没说什么,瞧把他给吓的。这种时候还巴巴地抬着大红的来,晕了他的头。”
  解语刚巧进门,接了一句:“就你机灵,把你调去缎匹库做个员外郎可好?”话音未落,帕子已然丢过来,青霞堪堪接住,歪着脑袋笑得讨好:“瞅姐姐说的,奴婢哪儿能去干那个呢?奴婢就想跟在姐姐身后时刻不离左右,承蒙姐姐不弃。”
  “得了,瞅把你们俩给能的,哪儿也不许去,就在我这儿踏实呆着,我不嫌弃。”我在青霞脑袋上拍了一下,抱着永念走到桌边。忙着收拾的几个人便都聚过来,围着那些少见的上好贡品你一句我一句地品头论足。
  紫霞端来杯茶,我便坐在一旁逗着小姑娘边喝边听,她们倒是很识得货,说得也好,可见都是爱美的,哪有女人不爱漂亮呢。
  女人多了主意便多,一人一个,甚至两个,说到最后连她们自己都纠结了,到底哪一匹该做成什么再搭配哪一匹才是更好,我听着都替她们犯愁。
  茶杯放到桌边时,一声脆响,争执不下的几个女人便住了声。我替她们拿主意,“别争了,从大到小,一个个的来,想好了再说,只能说一回。”
  眉妩指了匹湖蓝的,倒是没犹豫,“做身大褂就好,简单大方。”
  我点点头,解语便接了口,点了一匹极浅淡的绿色要做裙,配了匹素净的白,更浅的绣了些花草纹在上面。青霞紫霞虽是双胞姐妹,喜好如性情一般恰恰相反,一静一动一浓一淡,可惜没有粉红色系,不然紫霞定然会选粉的。如意最是简单不过,安净听话不多事,一匹鹅黄配她刚刚好。
  每个人都说了,我一拍桌,定下结论,“得了,把你们选的各自收好,要怎么做,待人来了自己给他们说去,我就不管了。”
  几个丫头便有些愣,手指匆匆离了那些美好又柔软的贡品,连声拒绝。
  “怎么了?你们几个平日跟我面前厉害惯了,今儿还矜持上了?收不起么?麻利儿地收好了,别害我白白折腾半晌,为了给你们几个整块料子,还得捎搭出那么多去送给别人,我可心疼呢。”眼见几人脸上有了欣喜之意,我又嘱咐眉妩,“下回弘晖再来,你跟他说,让他从意言堂带些玩意来,想要什么你们自己合计,不用跟他客气,到时记得谢谢大爷的赏就行了。”
  正说着,胤禛掀帘迈进来,正乐着的丫头们便纷纷福下身去行礼。
  永念从我腿上利落地爬下去,几乎是飞奔着扑过去,直接撞到怀里,讨好的本领比她姑姑还要得心应手。
  “玛法,累不累,念儿给您捏捏。”小姑娘的细幼手指一下下轻捶在肩头,捏捏揉揉好不顺手,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念儿等了好久,从一睁眼就来等玛法了,等得太阳都要落山了……”
  我从她噘着的小嘴看向窗外正好的阳光,正是要午膳的时候,长吁口气。
  胤禛就吃这一套,将永念举得高高的,逗得她咯咯地笑。
  几个丫头手脚麻利,收了缎匹,立时摆好了膳食,上了新茶,屋子里便只余祖孙俩的笑声,还有窃窃私语。
  胤禛说:“玛法饿了。”
  永念有样学样地跟着说:“念儿也饿了。”
  “陪玛法用膳。”
  “玛法喂。”
  “那谁喂玛法?”
  “玛嬷。”
  “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一大一小两张面孔,你看着我,我瞅着你,点着头,额头几乎磕在一处。
  胤禛抱着她坐在桌边,永念回头招呼我:“玛嬷,来,喂玛法吃饭饭。”
  一早的好心情不知道去了哪里,有点无力,但是……我不饿,一点也不,于是我站在原地,回了句:“玛嬷不饿。”
  “对啊……”永念拖着长音,小脑袋仍在点啊点的,靠在胤禛怀里特别认真地说:“所以来喂玛法吃,玛法饿了,念儿也饿了。而且,额娘说过不饿也要吃一点,才有力气玩,来嘛,玛嬷,乖。”
  我还没吱声,胤禛跟了一句:“来,乖。”
  这就是命,是命。皇后是那么好当的么?不止遛狗,还得喂饭,哪一样做不好都是不行的。
  好不容易用完了午膳,永念仍旧偎在她玛法的怀里乐个不停,像是偷吃了灯油的小老鼠,美滋滋的。午睡看来是不行了,小姑娘太厉害,缠着胤禛教她习字,似模似样地坐在桌前,瞬间像是换了个人,安静又沉稳,很有几分她阿玛的影子。
  胤禛弯身站在她身后,握着小小的手,一笔一划地写。时而,两个人对视,相继而笑。
  我不知道当年的红挽与胤禛是否也是如此情境,那时的我好像已经不在京城,离他们越来越远。那时的胤禛是否也如现在,手把手地教她写字,揽在怀中轻声细语无限疼宠,我记得弘晖小时候是这样的。那时的我,思念,思念,无限思念。那时,我有弘晖,还有腹中弘历……如今,都长大了,好像只是一转眼,时光飞逝。
  缓过神时,桌前无人,窗外阳光正盛,映着窗边薄薄的积雪,明晃晃的。桌面一纸素白,墨色数行,风吹过,碎雪飘起,连带着纸页边角轻轻扇动。
  肩头一沉,双手覆在上面,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我靠在他身上,眼前似乎还有画面,安静午后,当年府邸,仿如昨日,亲眼所见。叹息在心底,怅然,“我在想挽儿,还有弘晚,当年也是念儿这么大吧,我都没有陪着他们……”
  “当年你走时,挽儿他们已经大了,不像念儿这么小,你忘了。”
  是么?我一心以为是一样的,便去遗憾,竟忘了年岁。
  胤禛俯身在我脸旁,双臂环绕,“你错过的并不多,他们也一直念着你,我也是。那些年,都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的,都过去了,再不回来。如今的天下是他的,再没有人赶我离去,要我离他而去,除非是他。
  我盯着他,这两年没什么变化,容貌依旧,只是心性越发像是初见时,好时极好,坏时极坏,随心所欲,高兴的时候笑得简单,不快时……也就那样,我习惯了,左右不是对我,自有人去担待。据说胤祥的脾气比他还坏,那些大臣们更怕怡亲王,相比起来反倒不那么怕他这个皇帝。有那么坏么?我不禁好奇,还真想见识一下。
  他由我盯视,过了好一会儿唇角动了动,“累么?要不要睡一会儿,时候还早。”
  “不睡了,不困,你呢?”见他眼神知是不困,推着一并站起,“要是你忙就去忙吧,若是不碍,我陪你。”
  他的心情看来不错,兴致也好,反握了我的手便向外走,嘴里轻吐一字:“走。”

☆、296。孝悌之祄

  暖阁里,胤祥也在,还有弘晚。两个人手眼皆忙,竟然还烫了壶酒,还有烟袋,真真是工作生活两不误。
  我以为只胤禛一人。
  转眼间,变成三个人忙碌,只我一个闲在。一个个地看过去,至爱,至亲,就连弘晚都这么大了,能帮他阿玛处理政务。
  他要走么?不知怎的就想起弘历说过的话。如今看来,胤禛该是很器重他,此时分都与胤祥一同陪伴左右,若非当年康熙不许他入玉牒,会不会他就是下一任帝王?若真如此,他还走么?
  造化弄人?
  也许吧。
  再或许他也如弘晖那般,孝,却不一定在意那个身份和地位,更不在意是否能做执掌天下的那个人。
  弘时呢?
  想到弘时,又想回弘晚,只有一个嫡福晋,连个妾室都没有,胤禛的主意?还是他自己的意思?墨晗很好,夫妻感情也好,只是在这皇家只有一个嫡福晋的皇子皇孙还没有见过,弘晚是个异数。
  正想着,啪的一声,手边闪落一物,竟是本奏折。随手拿起,发现三人都在看我,笑容很相似。不想理他们,打开看看,赫然入目,寥寥数字——提督江南总兵官奴才高其位谨恭请圣安。
  这人……不认识,字迹也不熟悉,只是这些字……仿佛见过。
  坐于首位的胤禛哼了一声:“像这样的就该直接发回去抽他的脸。”
  咦?这话也熟!
  说话的人神情放松,带着点戏谑,全然没了方才不停批阅奏折时的严肃认真。
  “对!”我合起奏折几步迈过去,往桌案上一拍,翻开,敲了敲,“写!”
  胤禛似有话说,提了笔悬于奏折之上终是落下去,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四个字……写得比他奴才还要多。
  你不累谁累呢?我心里想着却不好当着胤祥和弘晚的面说,撇了撇嘴被他抓个正着,饱蘸朱砂的笔便提到我面前,挑唇说道:“你来。”
  “你会后悔的。”我抓过笔杆子,扯了案边一张素笺随手写下一字——滚。
  胤禛也没看我,反冲胤祥招呼:“过来看看,你们家是不是专出这种人。”
  胤祥随声而至,长身立在桌子彼端瞅了一眼,笑道:“以恭请圣安的姿势来看,这个滚字显得异常合适。”
  我的底气便更足了,“就是!若是嫌弃不够文雅,我还可以换个说法,比如……请他圆润地离开,或是……翻滚吧,牛宝宝!”
  跟到胤祥身畔的弘晚显然没听明白,胤禛亦然,我懒得解释,粗俗,皇后就得有皇后的仪态,回去坐着饮茶才是正经事。
  胤禛也在喝茶,被胤祥补充说明的“滚犊子”呛了一口,眼神扫过来时,我的茶也卡在喉咙里,咳个不停。
  门外的响动解了我的尴尬,不甚清晰,似是小声对话。胤禛唤了声“进来”,门自外推开,苏培盛身后跟着解语,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慢步移到我身旁。
  耳语,很轻,却令人心里一惊。
  三人仍在桌畔,皆是站着,似是无意自我们面上转过,同样在说话,国事。
  国事,家事,孰轻孰重?拆分得开么?心里转了一圈,示意解语:“把方才的话跟皇上再禀一回。”
  解语依言转向桌案,半福着清晰说道:“半刻前二爷屋里的彩依来了,知晓二爷还在皇上这里,便去求见主子,奴婢见她慌忙就问了一句,才知道福晋自晌午后吐了两回,一刻前厥过去了,太医正在医治。方才奴婢在门外与苏公公说时,又有人来报,两位阿哥也有呕吐症状。”
  弘晚的急写在脸上,微乎其微,却与往日大不同,极力克制。
  胤禛绕过桌案,经过他身旁时拍在背上,一前一后地向外走。
  我欲跟过去时,手肘被胤祥扯了一把,听见他悄声地说:“你去弘时那里看看。要我陪你么?”
  心里的急火猛地就被什么东西浇了下去,兹拉兹拉地烧成愤怒,强自冷静再冷静,“我自己去,你去看看红惠,小丫头想你了。一早让人送了几匹料子,你给孝颜带回去吧。再让人给弘晖带句话,让他过来一趟。”
  “成。”胤祥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比我还快。
  弘时的院子很安静,守在院门前的小太监正要通传,被解语拍了一掌,很有眼色地耷拉着脑袋推开门,无声无息。
  门里门外两处光景,安静亦然,却有人疾走,悄无声息,来来回回。
  正厅前,苏培盛立在那里,厅门紧闭。
  我以为我够快了,原来他比我还快,不是陪着弘晚回去了么?这个时候,怕是父子俩在说话,我倒不好过去了。
  正想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领着太医走向正厅,远远地对我行礼,又引着太医往厅门领。苏培盛向着门内说了句什么,便推门将人放进去。
  罢了,既是胤禛管了,我便去看看弘晚。还没迈开步子,苏培盛几步赶过来,到了近前小声说道:“奴才给娘娘见礼。栋鄂氏也厥过去了,才刚唤了太医来看,与二爷福晋症状相同。二爷那儿现下已无大碍,娘娘还请宽心。”
  我点点头,看了眼闭合的门,闻不见半丝响动。“有劳苏公公,皇上这里还请苏公公多费心,若是无事……本宫先回了。”
  “奴才自是省得,奴才恭送娘娘。”
  伴着打袖声吱哑一响,太医半垂着脑袋跟在宫女身后,再关门时一声脆响,细分辨像是茶杯落地。
  正要见礼的二人登时一愣,察觉失仪复而行礼,匆忙忙走远。
  我站在原地,望着那两道背影,寒冷空气中熟悉音调随风而至,这般愤怒当真少见。胤禛的声音很低,断续听得一二,之后再无声息。隔了好一会,弘时说起话来,急切争辩,忿忿难言,尽是委屈与失望。
  他的福晋也中了毒,他的福晋也情况危急,他的福晋也在刚刚死里逃生,他还想找个地方去问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啊,弘时也觉着委屈。怎么就没人代他去责问弘晚呢?分明是在他二爷的院子里吃坏了身子。出了这样的事,两个都是儿子,两个都是儿媳,偏偏他那做皇帝的父亲就巴巴地赶来寻他的麻烦。确实委屈。
  谁是谁非,对与错,在这皇家从来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谁的地位更高,谁的话好使,谁得宠,谁活得久。
  对此,兰思该是深有体会,她的儿子却还未能开窍。
  门后,父子俩仍在对峙,我却不想再听,拉着解语的衣袖向外走。快要过年了,风更劲,雪愈急,日复一日,像是不会停,越发侵心蚀骨。两年前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没有什么过不去,都会过去。
  在雪地里走,走一会,停一会。皇宫就是这样,站在哪个方位看过去,都差不多的样子,覆了白雪的红砖金瓦,高低错落,更远处的蓝天。皇宫就是这样,不管换了谁都一样,一样的皮,一样的肉,相同骨血,一代又一代。
  宫里的人也都一样,宫女,太监,侍卫,低眉顺眼目不斜视,走起路来都带着小心谨慎,谁又知道他们每一个的心里在盘算些什么,无非为了让自己能过得更好。做奴才的如此,他们的主子们又何尝不是。
  解语随着我走走停停,终是忍不住提醒:“主子,咱回吧。”
  我望着通向最远处的那道长路,提不起方才的怒与急,只觉无力,难以言说的疲累。不是没有见过前朝争斗,我自身在其中,只是此时换到自己的儿孙身上,绝非当年所感。若非胤祥提醒,我能想到弘时么?胤禛就能。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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