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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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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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晚随他哈哈大笑,置了箫,添满酒,兄弟二人举杯对饮。
  ~~~
  船速并不算快,且行且住,遇到好风景时,二人便领了媳妇相携下船,似寻常百姓家般,兄弟和睦,夫妻恩爱,怡然自得。
  热闹市集中,沉香和墨晗在摊位前徘徊,挑选新奇的玩意,哥儿俩在身后等待,偶尔上两句帮忙拿个主意。看上眼的选中了,便递银子过去,谁先拿出来算谁的,如有默契,未见争执推让。
  香火鼎盛的庙宇内,善男信女们求神拜佛,四人便俩俩上前诚心跪拜,只不许愿。尘世之愿,原是天意早定命,身为皇子何来相求保佑,若真有所愿,也只信事在人为,何况心中所求再简单不过,他们心中比谁都更明了。
  前半程,夫妻携手,到了后半程,沉香和墨晗妯娌间亲近惯了,又有意给兄弟俩私话的机会,反倒保持段距离走在前面,不完的话,看不完的景,比在京城和宫中时都要自在。哥儿俩跟在后面,心看护,难得一见的放松,优哉游哉。
  快至杭州港时,天色将明,二人坐于船尾,茶香正盛,烟波袅袅,氤氲于如雾细雨中。
  弘晖打趣弘晚:“你这亲王做得可妙,一个人带着福晋就出门儿来了,知道的你是奉旨办差,不知道的还当你携妻私逃。”
  弘晚摇头而笑,添了热茶望向东方,朝阳只现了些微光芒,隐于海平面后。“幸而得大哥同行,如若不然,弟弟哪儿有这般闲适。”后半句吃在肚子里:搁阿玛的意思,原是不让大哥同行留在京中,奈何拦不住。
  弘晖这个人,看起来温和爱笑极好相与,偏偏性子最随其父,打定的主意谁也拗不得。
  胤禛也是在他接手生意之后的许多年才看明白,不知本性如此,还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逍遥惯了换了禀性。意言堂在他手下越做越盛,金银打着滚儿的进了钱袋子,倒真是换来个家大业大。许是因为不止肖父更似其母,心里的算盘如何拨拉都是张笑脸,任谁也瞅不出一丁的不快或是计较。
  这般为人处事若是换在朝堂……胤禛每每思及此,无声惋惜。不是没提过,弘晖不肯回头,他也不忍强求。
  世人皆道皇家好,世人亦知皇家难为。
  儿子逍遥自在,过他不能有的日子,如此,未尝不好。
  弘晚不同,打就是胤禛带着,手把手地教,一言一行皆是要求,天生就为在这皇家适者生存而严格教育,皇子皇孙应有的轨迹无一错漏,只除了婚姻。
  弘晚欣羡弘晖,胤禛知道,他自己也羡慕,奈何重任在肩,总不能一家子全都做神仙去,自有祖宗规制,谁也不能由着性儿地撂挑子,他不能,弘晚也不能,唯一能给的,就是婚姻。
  这一趟出来,兄弟俩无所不谈,只除了家国天下。弘晖讲他的那些年,离乡背井,逐风破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弘晚起额娘不在的岁月,姐弟俩陪着阿玛,府中度日年复一年。谁也没提一个苦字,彼此道来南辕北辙,听在心里波涛暗涌,各自想着若是调换过来何等滋味。
  谁也不能把日子过回去,都得往前看,心疼兄弟未言出口的孤寂独行,也为彼此攥在手里的一切欣慰。
  天大亮时,收帆入港,远远便见高大身影伫立岸边,雨丝渐密,如同拢在帷帘之内,孑然一身,孤傲不群。

☆、303。同舟共祈Ⅱ…兄弟番外

  弘晚跨步上岸,朝前方所站之人唤道:“年将军。”
  十几步外,年羹尧看得清楚,当朝最得皇帝宠信的皇二子面上淡淡的笑,疏离清冷,全然不似方才船尾时远远见着的样子,却是往常他惯见的,甚至还显得更温和。
  弘晖如同未见,立在岸边看船工搬运,待沉香和墨晗行得近了,接过伞心地牵着沉香上了岸。弘晚适时回身,兄弟俩神态动作如出一辙,揽着墨晗走在后面。
  年羹尧站在路中央,四个人两张伞停在雨中。
  袍袖一打,沾了雨水,更是响得声亮,膝头地,话音立起:“奴才年羹尧见过王爷,大爷,两位福晋。”
  应声的是弘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被雨水洇湿的**帽,头,“年将军,许久不见。”
  站着的是主子,跪着的是奴才。
  年羹尧盯着溅在眼前的水珠子,背上团花暗纹深了一大片。
  雨势更急,伞下也躲不过,沉香更往弘晖身上凑了凑,扶向伞柄的手被他握在掌中,一双笑眼半遮在伞檐内。
  沉香展眉而笑,清亮眼眸望着自家夫君,唇角一动笑语如珠:“年将军,快去避避雨吧,别淋坏了。”
  年羹尧身形未动,恭谨姿态,心里却动起来——这家人欺人太甚!
  兄弟俩同时迈开脚步,一左一右经过两旁,行至身后时弘晚催促:“年将军,头前带路。”
  年羹尧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姿势,直身而起。路,过不去了,只能跟在后面。
  无马,无轿。
  清晨的岸边,又逢梅雨时节,运货的商船早早便完了工,清冷异常。
  年羹尧心思转着,嘴上却快,“两位爷要往哪儿去?可是安顿好了住处?奴才好……”
  弘晚倏地回身,“出来玩儿,一路走走停停,行到哪儿,便住在哪儿。”
  年羹尧随他摆了张笑脸,头,话未出口,弘晚又道:“谁知便遇了雨,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住处,既是有缘巧遇将军,便暂且住在年将军的府邸吧,别给将军添麻烦才是。”
  “王爷折煞奴才了,哪里是麻烦,原是奴才本分。”年羹尧心里不舒坦,面上欣喜又端正,引着一行人到了将军府。
  原就是临时的府邸,才刚住了没几日,府里正是乱时,细见之下井然有序。
  主子奴才也要客套,寒暄了两句,四人以及船工便安顿着住下。
  雨,未曾停过,时而倾盆,时而霏霏,持续月余,转为闷热潮湿。住惯京城的墨晗渐感不适,总觉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恹了几日卧床不起。
  年羹尧得了消息,又待了两日,得知王爷福晋仍是不好,遂向弘晚请示:“福晋的情状怕是水土不服,奴才着人去请名大夫,帮着调剂调剂?”
  弘晚坐在首位,指腹抹着茶杯盖子,不言语。
  年羹尧又:“请的大夫自是比不得宫中御医,却也是杭州城中最有名望的,奴才方到此地之时也感不适,便是这位名医给调理的……”
  弘晚哦了一声,偌大的厅里便静下来。仍是端正坐着,挑了一边眉眼瞅着他乐,随手端过茶杯挡住半张面孔,低笑着:“年将军就是年将军,到了哪儿都变不得。如此,便劳将军费心,请那位名医过府一趟,帮福晋诊治一二。若是治得好了,本王……”
  “自然治得好,福晋本就不是大碍,王爷放心。”年羹尧自座中霍然站起,抖了下袍袖,稳稳立于原地,抬眼露出一丝笑来,“听闻福晋在京中便病过一回,恐是未及调养全愈,加之路途劳顿才有此状。杭州城会养人,若是王爷不急,便多住些时日,福晋定会大好。”
  “如此,便借将军吉言了。”
  二人一坐一站,对视片刻,无声而笑。
  ~~~
  当晚,大夫便来了。
  见惯达官贵人的总是有些不同常人,却也透着几分心谨慎。
  弘晚坐在里间,弘晖坐在外间,年羹尧等在门口。
  沉香自屋里出来时,黑暗中一道直挺挺的背影,寻声回头来看,二人皆是一愣。
  “将军辛苦了,大夫了没有大碍,就是需要调养些时日,已然开了方子。大爷和二爷也算是心安了,多谢将军。”
  “福晋言重,原是奴才份内事。既是无碍,奴才告退。若是有何差遣,劳人去唤奴才便是。”罢,随手打了个千儿,转身便走。
  人影消失在院门后,沉香提步向前,被不知何时站于身后的弘晖拉住腕子。
  “别跟着他。”
  沉香偏头瞅他,笑意顿如夜深重露,凝在眼中波光流转,在握住她手的掌上使力捏住。耳边话音犹未褪,又添一句,“听话,我会担心。”
  沉香跟着他往院门走,四下无人,静悄悄的,仰面欲凑过去时弘晖低头到她唇边,听见叮铃一声笑,“你不是他不敢怎样。”
  弘晖凝眸,手中攥得愈紧,走出好远才在她鼻尖上扫了一下,“你没听过?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沉香噗嗤一乐,就着指尖咬了一口,拉着他一路跑回屋里,气喘吁吁地笑。
  弘晖由她靠着,笑得够了才摇头叹道:“幸好是让弟妹去应付大夫,换了是你,怕是笑在床上吓坏老人家。”
  “对呀……”沉香着他胸膛向前戳,一步步到墙根,努力扬着头踮着脚。
  他不肯就合,直挺挺地瞅着她费劲。
  她委委屈屈地睁着双眼,吁了口气直吹到他颈间,“弘晖……哥哥。”
  喃喃一声,恍若幼年。如断如续,如泣如诉。
  他忍俊,掌心压到腰后,挑眉回应,“嗯?”
  她勾了脖颈拉低,几乎贴到面上,话锋一转,“年羹尧又不傻,真假不重要,跟着作戏便是,倒不知他和你们哥儿俩谁更累,想来,他最辛苦,心里急也得忍着。只是苦了弟妹,陪着你们折腾。”
  “那也是没法儿的事,二弟是正经王爷,年羹尧胆子再大,也不能让王爷福晋病在他眼皮子底下,总要找些事给他烦。这个忙儿你帮不上,你的男人空有大爷虚名,奈何也就算是个闲散……”
  偎在身上的人又近了些,双臂缠得更紧,嘘在双唇间,“就爱你这副闲散的样子……不止我爱,二弟也爱。”
  弘晖心里正软,噙住唇瓣方欲深吻,被她找补的话逗得直笑,啪的一声拍在臀上,惹来一声娇呼,直接纳入口中。
  屋里一团黑,唯窗边一束月光,笼着交颈呢喃。
  “丫头……”
  平日总是阿玛唤她丫头,从到大,听得最是习惯。不知何时,他也如此,偏还加个字,昵在耳际唇边,别有洞天的奇异。就像此时,咬着牙,又爱又恨,叫得她从耳朵眼酥到脚趾尖,嘤了一声软靠在他怀里。
  弘晖打横抱起,几大步跨至床边,紧紧搂着静躺于一处。
  床帏之内,衷肠尽诉,连带笑语。
  弘晖:“你的帐,且先记着,秋后一并算。”
  沉香:“可还记得清么?”
  “帐上的事,我记错过?”
  “嗯,出了名的好记性,谁不知道意言堂的东家糊弄不得。二弟他们……也是这般?”
  弘晖一愣,忽而半压在她身上,双手包住整张脸,“看着我,想我。”
  沉香忍笑紧盯着他,四目相对,暗黑中恍如星光闪烁。幽幽一叹:“还是我阿玛得好,你们家男人……心眼儿,爱记恨,一桩一件都差不了,只多不少。”
  弘晖埋到她颈间,双手顺移至腰侧,不盈一握。“额娘怎么的?”
  沉香忍着麻痒,断续地答:“额娘……四爷最是好,对福晋最好……大阿哥……大阿哥……比四爷……更好……”
  笑着的人咬了一口,“额娘就比阿玛明白!”
  被咬的心里更明白——阿玛的果真没错!

☆、304。同舟共祈Ⅲ…兄弟番外

  暑夜。
  兄弟二人携带家眷泛舟湖上。
  临上船,弘晖很客气地低声邀了一句:“年将军同往。”
  年羹尧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原想着推托便是,毕竟这种情境下谁也不自在,心里更是痛快不得。无奈,主子直接唤他同行,不是客套问询。
  湖面幽凉,平波如镜,涟漪隐于夜色。
  掌船的老爷子坐在船头,眯眼瞅着兄弟俩站在船尾轮番撑篙,敲了敲烟袋锅子笑起来,“两位爷一瞅就是富贵人儿,哪里做过这等粗使差事,还是老汉来嘛。”
  沉香扭脸递了袋烟叶子,笑出一段软糯吴语,“老人家,您且歇着,就让他们兄弟来嘛,再撑一歇歇儿,倒有意思。”
  老爷子塞了烟叶,沉香帮着燃出烟香,转脸又问坐于靠近船尾的年羹尧,“先生也来一袋?”
  年羹尧动了动嘴角,摇头,“多谢夫人,不必。”
  老爷子眯眼瞅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尽是满足,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倒没看出夫人是我们杭州姑娘儿,那位撑篙的原来是我们杭州女婿啊。”
  弘晖抬眼望过来,接口便笑,“老人家,她是,我便不是?”
  乡间纯正,老爷子一愣,呵呵笑了两声,起话来倒显亲近几分,“恕老头儿眼拙,还真是没看出来,瞅着倒像是从京城来的。”他想你们这两对儿都是自京城来的,那位不大爱话的看不出来路,倒像是个吃官饭的,还是大碗吃的。话在嘴里转了两圈,烟吐出去,话吞回肚子。
  可不是,这话儿哪能乱,一个做大官的对两位年少爷们儿必恭必敬,非富即贵,招惹不得。在这湖上飘了大半辈子,不能临了因为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在自家水里翻了船。
  舟夜行湖心,船篙滑水,月光下波纹粼粼。红光下偶尔一缕白烟,轻飘飘散开。
  岸边的一众人眼见着船越来越远,偏跟不上,只得尽力随行。
  妯娌俩挨肩而坐,聊天吃心,傍晚时街市上买来的。每至一处,弘晖便指给弘晚看,这儿是哪儿,那儿是哪儿,有何典故趣闻,当年怎生模样。这里额娘曾经来过,当年便有这间铺面,还有前面那间,额娘最爱西湖藕粉还有薄荷糕。弘晚随他一一经过,到了提起的铺面便坐进去,叫上一份,尝一尝,临走时包了份藕粉和薄荷糕提在手里。
  走在前面的沉香拉着墨晗,就像途中经过每一处城镇时那样有有笑,一路行来,更添了几分寻常人家的亲近随意。
  舟停于湖心,两人立在船尾,暮色中远远望去,月光映潭,分塔为三。
  年羹尧稳稳坐着等了许久,船不动,人不动,没有声响。
  老爷子从众人面上一一瞅过,思忖着朝谁开口,弘晚打破沉寂,“老人家,烦您掌船,送我们上岛。”
  “诶。”老爷子应得爽快,指挥着众人把篙递过来,随意拨了几下,直直穿过石塔。“几位,停在哪里?这岛可大呢,准备上哪里瞅瞅?要不就这里吧,面前这亭子寓意可好,名唤我心相印。”
  “得。”弘晖一乐,拍着弘晚的背决定,“听您的,便去这我心相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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