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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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教父-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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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他不是广州人。据说他的老家在甘肃兰州,十来岁时流浪到省城,打流散工,后来做了一帮流氓地痞的小头头,勒索一些小商户,听说后来还建了个什么金雄堂,但被乾良堂和义兴堂打散。有一次他的手下勒索到属广龙堂保护的商家那里,跟林风平打上了交道。林风平看中了他,就收他为自己的贴身保镖,他的那帮小流氓有的也加入了广龙堂,姜雄就是其中之一。”
  “七哥查得很详细。”梁管心中有一丝丝的醋意:七哥你派人去查金城的底细,也不跟我梁管露点口风。不过这丝醋意也只是一闪而过——梁管心中明白,这是黑道上的规距,为了保密。有时不是说你有意把机密泄漏出去,而是一不小心漏了口风,让对手知道,反而对自己人不利,虽然这个“自己人”未必一定是安插在对手里面的奸细。
  “这个金城看来是个人才。”刘老七没有接梁管的话头,只顾自己说下去,“据说他身手敏捷,武功了得,枪法很准,棋艺甚高,做事又精明又稳当。这次行刺朱揸的人这样识得抓时机,枪法这样准,做得又这样干净利落,事后不留一丝痕迹,我觉得极有可能就是金城谋划,跟姜雄一起做的。”
  “但只凭这些并不能就咬死是他做的,况且这个金城是不是真的这样了得,现在也只是听说罢了。七哥既然没有证据,准备怎样跟他讲数?”梁管听刘老七的语气,知道再劝他不要就这样便跟广龙堂闹翻已不可能了,只有尽量提醒他一句。
  “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这个人。若被我试出是他做的,我就跟他不客气;如果试出不是他做的,那就暂且算数,我再去找郑雷。”顿了顿,狠着声道,“我堂堂洪胜堂,哪能被人欺负到头上,连哼也不哼一声!”
  “七哥打算怎样做?”梁管看刘老七的脸容口气,知道这事已是非干不可,自己的语气也严肃凝重起来。
  “我打算把金城请到这洪胜堂来!”
  “什么?”梁管稍吃一惊,“要他到洪胜堂,他肯来吗?”
  “如果他没有杀朱揸,就应该敢来!不敢来,就证明他心中有鬼!”刘老七又是拍八仙桌。
  “如果他真的不来呢?”
  “我就像他行刺朱揸一样,也找人杀了他!”
  “就这样动手?”
  “唉!我说老梁,他来不来还难说哪!他不敢来再说!
  你现在立即给我写一张请帖,就说我刘老七祝贺他当上了广龙堂三间娱乐所的总管,想跟他交个朋友,设席洪胜堂,请他赴宴。“
  金城两枪毙了朱揸,窜出大殿后门,一跃上了大榕树,再翻身出了寺墙,跳落外面的小巷,安全逃遁而去。回到夜留芳,洗过澡,换过装,稍歇一会,姜雄也回来了,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多言。
  广龙堂的三间赌场照常营业,没有朱揸来出“千”,洪胜堂的其他人也没有再来捣乱,加上江全的计策:在广龙堂赌场赢了钱的赌客,可持领到的特制牌子到广龙堂经营的夜留芳与春香园嫖妓,五折收费。从而使三间赌场的收入逐渐增加,直至“欣欣向荣”。
  不过,金城不敢掉以轻心,他在等着洪胜堂的人来报复,哪想七天过去,竟没有事。这天下午,江全派何曙来通知金城和姜雄去林氏宗词议事。
  林氏宗祠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仍是神台前摆着一张大八仙桌,旁边放几张大靠背椅,天井处种了几盘花草,所不同的,是神台上新供奉了开山堂主林风平的大幅炭画像。
  江全与富国威已先到了,金城与姜雄给林风平上了香,大家依次就座。江全首先道:“金城和姜雄老弟为广龙堂除掉朱揸,赌场的生意日有进帐,广龙堂的银根没有这么紧了,这是两位老弟的功劳;春香园和夜留芳的生意这十天八天来也旺起来了,这是国威老弟打理有方。三位都有功于广龙堂,以茶代酒,我先敬三位一杯!”边说边站起身,为手下这三名干将斟了茶,再一举茶杯,向三位示意。
  富国威、金城、姜雄在江全斟茶时已连忙站起身,口中连说:“堂主客气,不敢当不敢当。”也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江全把手按了按,大家坐下,江全道:“广龙堂总算闯过了第一关,赌场保住了,原来被王克封了的三间烟档也已营业,妓院生意也旺了,郑雷亲口向我保证,会约束手下的人不要到春香园和夜留芳捣乱。现在我请三位来,是要商量一下怎样闯第二关——还债。”
  江全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大家有什么反应。
  富国威、金城和姜雄只是看着江全,没有哼声。
  “还有,”江全继续道,“叶老兄带了王良志和莫七去杀张南天,去了八九大了,至今没有消息回来,我们需不需要派人去接应,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先说还债吧,”金城见富国威和姜雄不说话,便道,“和怡商行的一万五千元先拖着,广龙堂的生意好了,以后自然有办法还他。三江善堂的三万五千元什么时候到期?”
  “五天以后。”
  “能不能拖?”
  “很难。前两天三江善堂的人已来打过招呼,说他们等钱用,到期务必奉还。”
  “全哥是堂主,你就拿主意吧。”金城见富国威和姜雄还是不发表意见,觉得自己也不好多说了。
  “你两位认为如何?”江全目视富国威和姜雄。
  “堂主决定吧。”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那好吧。”江全喝了一口茶,“不知各位有没有注意,现在省城风声很紧。孙中山在前几天由韶关回到省城,他一个多月前撤了陈炯明的三个重要职务,他两人看来是很难继续和平相处下去的了。陈炯明在省城握有重兵,两人要反脸,很可能便是陈炯明首先发难,但孙中山毕竟是民国开国元首,名正言顺的大总统,德高望重。除非陈炯明有本事一枪把孙中山打死了,否则他哪怕能一时得手,逐出孙中山,独占省城,但在以后他终归不是孙中山的对手。现在陈达生急着要回我们广龙堂的欠债,看来也是预算到万一事发突然,他的族兄被孙中山击败,他也好拿了这笔巨款远走他乡。从这点来看,一点不还给他是不行的了,否则他一定会动用公安局的人来,那样更麻烦。我决定,五天后还给三江善堂一万五千元,余下两万元看以后的情势发展再说。”刚才江全问三人的意见,现在的语气则是不容置辩,“不过一万五千元还了后,广龙堂就几乎没有余钱,实有赖三位务必保住所主管的生意,不必要的暂时就不要开支。”
  富国威、金城和姜雄同时一拱手:“遵命!”
  “还债的事就这样决走下来,”江全道,“下面来商议叶流老兄的事——我们是不是该派人去里岗镇看看情况?”
  “应该派人去。”金城立即接口道,“叶流老兄是我们广龙堂的开堂人之一,现在林大哥走了,郭工前老兄又回乡下养老,最高辈份的就只剩下叶流了。他去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堂主应该派人去看看。”
  金城这样说时,富国威的脸色显得有点不以为然,江全的神情反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你认为该派谁去?”
  “我去吧,”金城道,“我认得张南天,张南天未必认得我。”
  “还是我去。”姜雄一激动就会站起来,“堂主,城哥得看着那三间赌场,我看洪胜堂的刘老七不会就这样算数。这六七天洪胜堂的人没动静,那不过是刘老七在计划怎样报复我们。城哥留在赌场比较妥当些。况且,张南天更不会认得我。”
  “但你也不认得张南天。”江全笑笑。
  “也是。”姜雄也笑了,“但我到了里岗镇问人,肯定能够知道哪个是他。”
  江全正想再说,突然守门口的何曙走了进来:“报告堂主,洪胜堂派人送来帖子,是给金城哥的。”说着,递上来一个帖子,还附有一封信。
  金城接过,也不开拆,转递给江全。
  江全道:“帖子和信都是给你的,你自己看得了。”
  “不,”金城语气平静,但很坚决,“应先由堂主过目。”
  江全心中叹一声:“识大体!”也就不客气,接了请帖和信,打开一看,微微怔了一怔,随即吩咐何曙:“给送信人一个大洋,要他走,不必等回信了。”
  富国威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要给一个大洋那么多?”
  “这帖子特别,值一个大洋,让他好回去跟刘老七说。”
  这时,何曙已走出门口,掩上了大门。江全把信和帖子递给金城,同时平静地说了一句:“鸿门宴。”
  金城接过,先看帖子,写的是邀他当晚七时去洪胜堂赴宴;再看信,只见上面写着:金城兄大鉴:欣闻兄荣任贵堂娱乐所总管,特设薄酌,以表贺意。望能移驾一叙,交个朋友,万勿因菜寡酒薄而爽约。恭侯光临。
  刘七上
  民国十一年五月初七
  金城把信与请帖递给姜雄,转头问江全:“不知堂主认为如何?”
  “这还用说,”江全淡淡一笑,“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金城沉默一会,这时姜雄和富国威都把信和请帖看过了,金城缓缓开口道:“堂主的意思是我不要赴宴?”
  “当然不要去!”江全还未开口,富国威便抢着道,“难道你想死吗!刘老七这老家伙心狠手辣,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去了,把你剁成十八块也没人知道!或在你来回的路上,趁天黑在横街窄巷没有什么行人时给你一枪,你还不知道是怎样死的!“
  “国威讲得对,”江全接口道,“刘老七必是断定行刺朱揸的事是你干的,他要找你报仇。就我所知,他这个人是有仇必报的,仗着自己是陈炯明的外戚,他更加无所顾忌。你如果去,无异于闯进龙潭虎穴。我的意思,确实是不想你去,否则我也不会叫送信人不必等回信了。”
  江全说完,大家一齐陷入沉默。六只眼睛看着金城,金城在沉思。
  “但为了广龙堂,我想我还是得去冒这个险。”金城终于平静地开了口,“并且,我觉得刘老七未必一定认定行刺朱渣是我干的,因此也未必一定会对我下手。”
  富国威一听,几乎要跳起来:“你……”姜雄也一下子又站了起来,但两人都随即被江全按住:“我们先听金城老弟自己的看法。”
  金城继续道:“我觉得这主要是一个试探。说贺我当上了广龙堂的娱乐所总管,说想跟我交个朋友,这些当然只是托词。但他若肯定是我行刺朱揸的,并打算报仇要我的命,那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派人送请帖来叫我赴宴,像我杀朱揸那样把我暗杀掉,岂不干手净脚?现在若这样明目张胆的杀我,公安局要找他麻烦,广龙堂不会放过他,他还会成为其他堂口的众矢之的,他何必跟自己这样过不去?”
  金城说到这里,看看其他三人,只见富国威与姜雄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了,而江全只是微微一笑。他觉得金城的前半段话说得有理,但后半段话就有点不够了解刘老七了,“刘老七要杀人,他才不会想那么多!”江全心中暗道,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在专心听金城继续往下说。
  “我说刘老七未必完全认定朱揸是我杀的一个重要理由,是因为三山会跟他有过节。据我听到的消息,三山会曾要挟刘老七出让点偷运枪械的好处,但刘老七不肯,三山会曾放出风声说不会就此罢休。这个传闻如果是不错的话,那么朱揸的死,刘老七也有可能认为是三山会干的,以嫁蜗广龙堂,让他跟我们火并,三山会从中捞好处。刘老七既然这样无法肯定是谁干的,就只有试探。他要我去洪胜堂赴宴,说明他非常怀疑我,但未完全肯定。如果我不去,可能反而坚定了他的疑心,进而促使他对我们广龙堂报复,可能首先是对我下手;如果我去了,首先表明我敢去赴宴,并没有做得罪过他刘老七的事,不怕他刘老七报复。当然他肯定会用手段来套我的话,但我相信哪怕他最后确定是我干的,他也不会当场下手杀我。与其加重他的疑心,不如我就去冒一次险,说不定能使广龙堂暂时摆脱这个强敌。”
  江全听到这里,心中不得不佩服金城的胆识。他稍有一丝不舒服的是,金城只说是为广龙堂闯龙潭虎穴,而没有提到为他这个堂主。当然这丝不舒服江全并没有在脸上露出来,他只是道:“金城老弟这样为了广龙堂,真是难得。你去赴鸿门宴,我们总不能只坐着等消息,你需要什么帮手?”
  金城还未回答,姜雄已站了起来:“城哥,我跟你去!
  朱揸是我跟你干掉的,赴这个宴会我也应该跟你走一遭!“
  “好兄弟!”金城一拍姜雄的肩膊,“若有你跟我同去,刘老七更不敢下手了!”一转身问江全:“堂主觉得如何?”
  “你们就这样去,我确实有点不放心。但金城老弟既然这样有胆识,有把握,认为刘老七不敢当场下手,而且,不去的话,确实只会加重刘老七的疑心,那我也就不拦你们了。这样吧,我开车把你们送到洪胜堂门口,刘老六既没请我,我也不便进去,但这样可以告诉刘老七,你俩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江全绝不会善罢甘休,然后,我就把车停在洪胜堂左边的小巷里,等你俩出来。”
  “多谢堂主!”金城与姜雄几乎同时向江全拱手。
  洪胜堂位于当时省城的五仙门附近。1918年,广州拆除了清代留下的古老城墙,长堤修筑了第一条马路。也就从那时开始,现代建筑物与城市设施陆续在广州出现,旧广州城逐渐向现代化都市转化。在古老城墙被推倒的同时,五仙门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可以供人追思远古的地名。
  洪胜堂以一间新建不久的三层小洋楼为堂址,外墙批石米,在当时广州城中算是非常有气派。坐北向南,大门外是长堤马路,再对出便是珠江。民国十一年五月初七这一日的黄昏,正当流经省城南面的珠江映照着夕阳余辉泛出一片金光的时候,一辆黑色的福特小车沿长堤马路从东驶来,正正停在洪胜堂的三层小洋楼门前。
  金城与姜雄走下车来,两人一改当年黑道上人物的习惯装束,身穿夏布白长衫,脚穿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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