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她的脸仿佛是情意绵绵的。
“咦,你为什么怒气冲冲的?想不想也来跳一支?”黛丝特偶尔经过,看了他一眼,问道。
莫奈德充耳不闻地坐着。黛丝特又被塔文森拽回了舞池中央。
“你走开吧,红颜祸水。你是一股不安分的力量,你是造成混乱的根源。”
对着她的背影,莫奈德吃惊地听到自己的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虽然夹在喧闹的乐声中,他的小声议论没一个人听见,他还是感到又羞又愧。这样的表现和陷入嫉妒的普通男人有任何分别吗?
黛丝特生平不惯过分热闹的场面,舞会过半,她便偷偷地溜了出来。又来到森林中的那口水井边。
“喔,我们的女英雄来了!”史达瑞仿佛等在井边一样,一见到黛丝特就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打趣我啊?”黛丝特莞尔一笑,“偏巧我还没有变成吸血鬼啊!义不容辞。”
“我是个糟老头子,所以没去参加舞会。你这么个美人儿,竟然也早早退场,大家岂不是都要扫兴了?我想少了你现在舞会简直是味同嚼蜡了……”
“我想来见见法老嘛。”黛丝特倒是干脆地说。
“法老对我说过,你为大家办成了这件事,他愿意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回去想想清楚再告诉我好了。”
“我已经想好啦,我想要的,就是见一见法老。”黛丝特说,“不是一秒钟哦,是……真实的出现。”两度见了面,却没有看个真切,黛丝特一直觉得非常懊丧。法老眼中的光芒强烈地吸引着她。
“你想清楚了,这次机会有多么难得。我们的法老几乎无所不能,你可以让他为你实现任何心愿的。我简直设想不出还有谁比你更加幸运。我若是你,一定想个三天三夜再来。”史达瑞里嗦地唠叨着,“想想看,任何心愿!”
“可我就想见他一见。”黛丝特固执地说。
“姑娘!你对美有没有抵抗力?怕你要害相思病。”史达瑞咧嘴笑着调侃。
磨了半天,老头儿童心一起,就答应带她去。“但你为什么不要我通报他呢?还要悄悄地去,这可不行啊。”老头儿尽管拒绝,口气却是松动的。
“这……我好几次都没有看清楚他,都是因为他的眼睛……看得我心慌意乱的;我想趁他不留意,才好观察他啊。”
“你还真是得陇望蜀,呵呵。不过嘛,反正他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我带你去也不为过。”
“我们都要下水吗?里面湿淋淋的,为什么法老喜欢住在井里?”
“他可是血族的法老库伊·迦叶啊!水已经奈何不了他了,好像我们在空气中一样自如。就算入水,他周身都不会浸润到,连头发、衣服都不湿的。”
库伊·迦叶……黛丝特觉得这个名字像音乐一样动听,又带着无上的魔力,她的嘴唇几番做了念出的唇形,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走近这口古井,探头一看,潭水幽幽,深不见底,一轮硕大的圆月蓝莹莹的飘在水中颤抖,说不出的怪异而美丽。
史达瑞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石子状的东西,轻轻掰下一小块,投入水井,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缕清甜的花香,片刻间一团湿润的雾气慢慢升腾起来,像几缕青烟从井底袅袅而起。
“这是法老送给我的一种香料,现在他就快要出来了。”史达瑞低声说。
“你肯定他不会知道我在附近?”黛丝特远远地躲在一棵凤凰树背后,声音微颤。
“我平时有事就是这样通知法老的。你可以躲在一边看着。幸运的话,如果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和他的聊天上,没留心环境,你就不会被发现。”
一个朦胧的人形出现了。他通身笼罩着一层光环,闪烁流离,运转不息。黛丝特的心忽然变得虔诚、安宁,她根本忘记了他也是一个吸血鬼,只觉得她正看着神。
五官虽然看不真切,无疑是个绝顶风采的美男子。但他这样高高在上,这样高贵脱俗,在黛丝特心里唤起的并不是爱慕,而是一种自惭形秽。她想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生出强烈的自卑感,他仿佛是一团澄澈的水晶,同时又有魔力把你也看个透彻分明,可黛丝特觉得自己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不是水晶做的,经不起彻底推敲,不禁生出了强烈的怯意。
黛丝特又默默地把莫奈德、塔文森和他作了一个比较,结果觉得根本不能比。他们吸血鬼天生就俊美,莫奈德尤其优美,可法老,有的是完美。优美或许是可亲近的、吸引人的,而极度的完美显然带有凛然、拒绝的意味,黛丝特几乎有点后悔来看他,敬畏得不敢开口,甚至不敢挪动半寸。
史达瑞把她送走时倒是如释重负,心想,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她没有爱上法老。可同时他又有点杞人忧天地想,也许这不过是因为此刻她是以一个人的眼睛来看他,而不是吸血鬼的。
正文第二集涉世之初02
第十三章情迷
是夜三更,黛丝特正在灯下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吸血鬼的传奇。作者颇有想象力,通篇都很离奇……如今她就生活在吸血鬼堆里,知道真相,令她读来只想捧腹大笑。
突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肩头,而她毫无察觉有人在她房里。慌乱地回头,见是莫奈德。
莫奈德的脸上没有他一贯的冷漠面具,他仿佛有点儿恍惚,把黛丝特的身子扳过来,就这样一臂之隔,怔怔地、定定地看着她。黛丝特要挣脱他放在她肩头的手臂,但他固执地不松手。
“你怎么了,莫奈德?”
今夜他的晚餐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刚从酒吧喝了酒出来。小伙子的酒量十分了得,这些龙舌兰没有令他的脚步不稳,随着血液进入了莫奈德却使他有些迷醉。不知不觉,他的脚步就迈入了黛丝特的房里。
捧起黛丝特的脸看着,突然间莫奈德的双手颤抖了起来,他无法抗拒对特蕾莎的刻骨思念。几百年来的几万次,在心头百转千回。她的笑脸、她的声音、她的神情、她的冷漠、她的宁静、她的柔情……总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如果她的名字是一颗沙砾,千百次饱蘸他心头之血的铭心牵念,也会将它磨成一颗晶莹的珍珠了吧?
他望着黛丝特令人神魂颠倒的点漆双眸,好像秋水中浸泡的两颗黑色水银,那样清澈、透亮。他的眼前又一次幻化出他初见她时的模样,伤重的六岁女童,那样稚弱无依。现在她长成一个美丽妖娆的女人了,就好像特蕾莎借着她重生了一般。他不由兴奋得浑身颤抖了。
“你还记得吗?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悬崖之下,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我们也是这样贴近的。”莫奈德耳语道。
他伸出手来,缓缓搂紧了她,在她耳畔轻道,“我把你抱起来,抱得很紧很紧,就好像……现在这样。”他的语声渐渐轻不可闻,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黛丝特遥远的记忆早已不复清晰,但被莫奈德一说,催眠时的一幕幕又展开了——悬崖,荒草堆,风声猎猎,伤痛,孤单,无依无靠,深重的恐惧……黛丝特一下子软化了下来,当日的莫奈德,像一朵云一样承托了她,不但救了她的性命,还紧紧抱她在怀,缓解了一个孩子入骨的深切恐惧。
莫奈德感到他手掌下的娇弱身体不再僵硬,柔软了下来。
黛丝特是人间罕见的美女,她浑身上下,无处不美。鲜艳的红唇娇嫩欲滴,柔滑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小小的腰肢,不盈一握,处子那坚挺的胸膛,随着她的呼吸上下均匀地起伏着……莫奈德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中放出灼热的光,他想要她太久了。
莫奈德的双手开始游移,他吸引过无数少女的鲜红双唇饱满地鼓了出来,像是要寻找柔软的香唇可以吮吸。他眼中现出越来越多的意乱情迷,开始难以自持,黛丝特感到腰间越收越紧,整个人已经和他紧紧贴在一起了。
莫奈德的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呼唤黛丝特。忽然他听到一个童稚的清脆嗓音:“告诉我,做爱是什么感觉?”他应该怎样告诉一个六岁的女童?他还记得当时他木讷地说:“也就是一种快感——短暂的快感。”可她不放过他:“和吸血、和杀人一样的快感吗?”他默然。“你为什么不敢说?”她的声音尖利起来,他知道她就要发作。她从来就不肯放过他的。终于他黯然说:“是的,差不多。”……可如今她人呢?那个小小的人儿呢?那金色的头发、那胖胖的小手、那鲜嫩的小脸呢?莫奈德大梦初醒一般松开了黛丝特,跌坐一边。眼里是一片深重的暮色。
是的,那个小小人儿,好似他心房里的拇指姑娘,柔弱的薄翅不堪风寒花露重,那样稚弱无依的,来到他的心田,成为他永远的甜蜜负担。后来那个小人儿不见了,化为一滴眼泪,悬在他的心房,永远不曾干,形成了一片永恒的真空。
他可以忘记那个翅膀单薄的小仙子,那个任性自主的小精灵吗?她曾经这样轻盈的栖息在他心里,在那里生存,在那里玩耍。他们相拥而眠,她的手臂温柔地环绕在他的脖颈上。在这个世上,只有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同样对她而言,一个他也就是她的全部天地了。
你叫他怎么遗忘,连她的粗暴都是柔情的。是的,这个小人儿并不是温柔的天使,她是他们种群中的一员,而且精力格外旺盛。常常受了一阵歇斯底里的莫名情绪的驱使就有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发作。她曾经用妇人的眼光绝望地看他,曾经踢打他、折磨他。
然而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再次见到她。也有几回仿佛在某处听见了她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但细听转瞬无踪。也许她不原谅他吧,连梦中也只给一个幽怨沉默的背影,没有和他真切相对过。于是他绝望地知道,那滴眼泪会永远颤颤巍巍地悬在他心口之上,成为他永不弥合的伤口……
莫奈德以手掩面,跌跌撞撞地狂奔了出去。
黛丝特慢慢爬起身来,梦游一般茫然地走着。“这个人是没有心的空心人——若有心也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她忽然想起塔文森的话。
塔文森对她的种种好处忽然浮上了心头,他总是兴致勃勃、殷勤有礼的样子,她忽然非常渴望他懒洋洋的一个微笑,仿佛世上一切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她不由自主就往塔文森的房间走去。
塔文森在弹钢琴,听见黛丝特叩门,立刻惊喜地打开门。他一躬身,手臂打开,殷勤地把她迎进了屋。他对她灿烂地笑着,兴致很好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亲切的笑容让她心里一阵感动。她坐下,对他几分凄楚地一笑,好像委屈的孩子终于松弛了下来。
塔文森呆立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黛丝特身穿睡袍,以往他常在门外候她起身,但她未梳洗停当从来不肯开门。眼下黛丝特穿着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衣,身材若隐若现,甚至还有几分衣衫不整。若说世间有一样东西比此刻月光下的黛丝特更美,他是决不会相信的。他被深深震撼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不是等了很久了吗?我又不是莫奈德,有种种顾虑的。我是从来不背十字架的,我是轻装上阵的,我是没有廉耻的,我是不讲道理的,我就要扑上去……”塔文森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可他呆立着竟然一动也没有动。他从她心里读出了一个名字“莫奈德”。
这使他又痛又怒:为什么?
“把我变成吸血鬼。”黛丝特听见自己的嗓音在说。
多年之后,黛丝特回想起这个夜晚仍然感到有点莫名。她既没有爱上莫奈德,却为他离去的背影而受伤;她根本没有想好要做吸血鬼,然而从她自己口中明白地听到这句话。“我诞生在一个神经错乱的晚上啊!”她自嘲道。黛丝特的绘画作品集里有一幅半身肖像,画中的女子面目朦胧,但她的头上却长出了枝枝蔓蔓的藤蔓植物;每一条都描绘得十分清晰,有的开出了玫瑰和百合,有的结了相思果一样的血红颗粒,纷繁错杂的一条条披覆下来。莫奈德是个高明的画师,但也没能看懂这幅画,“她的头难道是个花瓶吗?怎么长出了这么多奇怪的植物?”没有人知道,这幅画便象征着这个荒诞的晚上。
塔文森更加愤怒了。“我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儿。”这个莫奈德,为什么每个人沾到他都会倒霉?
“你为什么不选别人?吸血鬼全部都是人中翘楚,每一个都活力四射,美艳绝伦,在长久的岁月中积累了智慧,为什么不选别人,譬如我?……”
黛丝特背转身,慢慢地往外走去。塔文森猛地扑上来吸血了。过程迅急得她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她只有一种奇异的虚弱的感觉。四肢百骸都是那么懒洋洋、暖融融的,没有气力,舒适得她就要睡去。整个世界退后了,她自己仿佛也快要消失了……
塔文森把黛丝特扳倒在地,压在她温软的身上。他从来没有和她贴得这么近过,他的鼻端立刻闻到一阵热呼呼的香气,从她的皮肤上阵阵传来。是健康女性身体的味道,是未被开垦的处子的味道……塔文森贪婪地嗅着这股温暖的甜香,不假思索地顺从本能咬开了那光洁颈部左侧的一条大动脉。身下的黛丝特微微挣动,心驰神醉的塔文森却只感到她的柔软芳香,一点儿也没有放松。他饥渴的唇齿吊在她的血管上,好似一个残暴的施虐者,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强大;也好似一个依赖母亲乳汁维生的初生婴儿,贪婪的衔着母亲的乳头不放……
直到黛丝特软软地瘫倒,失去了任何知觉。
塔文森白森森的牙齿在暗夜中熠熠发着光。他一偏头用力咬开了自己的手腕,酱色的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溅到地板上……不知道为什么,塔文森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一会儿,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口,直到它重新愈合了起来。
随即,塔文森把她像婴儿一样抱起,枕到了自己的腿上。像从前一样,长指甲划开了腕上一道口子,凑近她的嘴唇。黛丝特惊恐地抬起眼睛,虚弱地转过头。“怎么了?”塔文森捧过她的头,又一次凑上他的手腕。黛丝特星眸半张,奄奄一息,塔文森凑近来,她无力又徒劳地摇头挣扎着,丝缎一样的秀发微微颤抖着,好似一个波光粼粼的池塘。血红色的温热雨点落在了她的脚背上……时间拖得太久了,塔文森的手腕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