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点了点头。
“你说真的？”
他的声音中是明显的兴奋，高兴还有惊讶，但是没有丝毫怀疑。
我不禁抬起头看他，想从他的眼中找到他这种语气的原因，但是他的眼睛和凌允的不同，凌允的喜怒哀乐永远不会写在脸上却都写在眼睛里，凌允的眼睛从不骗人，只要能读懂他的眼睛，便能知道凌允一切感情。凌清的眼睛却永远是漆黑的，恭顺而优雅的，看不出感情。而我的穆儿的眼睛则永远是忧伤的，像是要滴出水来，记得小时候，有很多次我看着他的侧脸，都错以为他的眼睛要流出眼泪，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到他的眼睛下，想接住他眼中的那一潭忧伤。
看着凌清的眼睛，突然让我很想念凌允的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从来不会像我隐瞒任何事情，又总是那样真挚的热烈的看着我，好像我就是他的全世界。
自从凌清知道我和凌允还没行过周公之礼后，入宫见我的次数便更频繁了，带来给我玩或者看的新鲜东西也更多了。茜儿一边劝我不要和凌清走的太近，一边又 期待清会带什么好玩的给我。
这天刚用过晚膳，我向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品茶，给兰姐姐讲故事，茜儿点亮了院子里所有的灯，灯光映着残余的阳光，照在字里行间，这样的悠闲时光多像从前在家的时候，我在看书，穆儿也拿一本书坐在一旁陪着我看，等什么时候我侧头看穆儿，却发现他手中拿着书，眼睛却在痴痴的看着我。
小连子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进来就大声喊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茜儿先是看看我，又看看小连子，一脸责备的说，“呸呸呸！小连子，是不是娘娘平时对你太好了，惯的你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这嘴里都是什么混帐话，快重说！”
小连子对茜儿的话一项惟命是从，此刻却不顾茜儿的训话，一下跪倒我的面前，带着哭腔的说道“皇上，皇上，六爷，六爷……”
第036章 相会养心殿
“哎呀，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茜儿急的直上前拽小连子的衣角。
“皇上下了圣旨，要六王爷领兵出塞，平定边关之乱。”
小连子一语未了，我和茜儿都傻了，茜儿一下瘫坐在地上，小连子也哭个不停，我脑中一片混乱，就像当初得知穆儿要去边关一样。
我知道茜儿和小连子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哭泣，他们一面为凌清担心，但是更多的是为我担心，皇上一向疼爱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当年西北战乱他宁可亲自带兵也不愿意让凌清上战场，如今却毫无缘故的让凌清去战场。这一切都说明，凌云已经知道我和凌清来往密切，并且龙颜大怒，先是凌清，接下来便是我。送凌清到边关，是放逐，那么要怎么处置我呢？
而我的担心则全是为了凌清，我不想他像穆儿一样一去不回，不想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不想对我好的人又少一个。
都是凌允，对都是凌允，想到这里我倏地起身，说道“动身去养心殿。”我知道他一定在那里，当他有重大决策要做的时候，他都会在那里。
茜儿和小连子都拦着我“娘娘，使不得啊，皇上正在气头上，您现在去找他，不是，不是……”
“我自有分寸！”我不顾两人的阻拦，快步走出天恩殿，向着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门口只有四位御前侍卫和康公公在，凌允在养心殿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待着，身边不留任何人，就连康公公都站在外面候着。
见我走过来，康公公也急急的向我走过来，”用着比其他公公都细的嗓子说道“小康子给盈妃娘娘请安。”见我要往里冲，他拦住我一脸紧张的说“娘娘，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娘娘还是不进去为妙，奴才也是为娘娘好。”茜儿和小连子一直在旁边点头表示赞同。
“小康子，开门！”我冷静的看着他，这是我的决定，没人能动摇我。
踏进养心殿，凌允就背对着我站在桌边，地上满是破碎的瓷片还有满地的水，他们吵架了？这茶碗是砸在地上还是砸在了凌清身上？
听见身后有声音，凌允气急败坏的喊道“滚出去！”回头看见是我，眼中的怒火渐渐消去变成悲痛，然后又变成愤怒。
“你来做什么？”
“盈尔给皇上请安！”我盈盈的跪了下去，这是我第一次在我们两个单独相处时给他下跪请安。
“一个月不见，你倒是学会了礼数，六弟果然是良师益友。”说完他又转过身去，语气里满是嘲讽。
他不说起身，我就一直跪着，跪在那里等他对我说起身，跪在那里揣测他心中对我到底有多恨。
我跪着，他背对着我站着，我们两个都不动，不说，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先开口，“这地上都是碎片，你收拾一下。”这便是叫我起身了。
“谢皇上！”也许是跪的太久的原因，腿已经发麻，不再听自己使唤，虽然极力想要站起来，却还是坐了下去。凌允听到声音回头时，我正倒在地上，面露凄楚。
凌允几步跨到我身边，不由分说弯腰将我横着抱起来，一边向里殿走去，还一边斥责我说“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倔强的女人！平时也不跪，现在却跪着不起！”
一个月了，我又感觉到他温暖有力而又安全的怀抱，突然觉得很满足，我靠在他怀里，希望他能一直这样抱着我，就这样一直抱着我，展现他温柔的一面，而不是无情的一面。
他将我放在床上，没有半句话转身又要往外走。
“凌允！”我支起自己的身体，坐在床上喊他的名字。
他停了下来，却依旧用后背对着我“你叫我什么？”
“凌允！”
他慢慢转过身体，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他的眼睛总是最真挚的表示自己的感情“你这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脸上火辣，心噗噗跳个不停。
凌允走过来，坐在床边，慢慢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在叫一次！”
“凌允！”
他握着我的下巴哈哈笑了起来，我不明就里的看着他，后来居然被他的笑容传染，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他却突然止住了笑声，迅速的将嘴唇印到我的唇上，舌头也顺着我微张的嘴伸进了我的嘴里。
我想要抵抗，却又眷恋这份痴缠，一个月了，我等的不就是他么，我想的不就是见见他么，希望的不就是他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守在我身边么？
我渐渐放下了矜持，放下了抵抗，顺着凌允的引导和他缠绵起来。他察觉到我的变化，更加紧紧的抱住我，唇齿间灼热痴缠，呼吸温暖，体温传递，渐渐驱散了眼前黑暗。
凌允紧紧抱着我，我们并坐在床上，他那样不舍的握着我的手，一根一根的抚摸着我的手指，像是在把玩一件珍爱的宝物。时不时的转过头在我脸颊上神情一吻，或是摸摸我的鬓发，一举一动尽显温柔。
“凌允，我想求你一件事。”
“嗯！”凌允用下巴的胡茬轻轻摩挲着我的额头，从喉咙里温柔的发出声音。
“可不可以不让六王爷去塞外？”
一句话空气都凝重了，凌允停止了他正在做的动作，手也从我肩上拿了下来。他好像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微微皱着眉头，“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我是认真的，凌允，不要让六王爷去战场。”
凌允顿时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身向我冲过来，俯身看着我，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他头上的青筋暴起，眼里都是血丝，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凌允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却只有长叹一声。起身的时候用拳头在床柱上狠狠的打了一下，那么重的龙床被凌允打的晃动了一下，他不只是打在床上，他也打在我的心上。
第037章 禁足万怡宫
凌允一拳接一拳的打在木柱上，我想要拉住他，他一把抓过我的肩膀，眼中满是怒火，像是要把我吃掉。
“凌允，你弄痛我了！”
“是么？你也知道痛？那你可知道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更痛！”
血从他的手上留下来，留到手腕，弄脏了他的衣服，鲜红的血液粘在黄袍上，触目惊心。
凌允终于放开我，无力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找到医药箱，跪在他脚边，他任由我拿起他受伤的手，任由我用丝帕擦拭他的伤口，任由我为他上药为他包扎，他只是不动，不说。
良久，他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冷冷的说“你今天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凌清？”他的声音那样远，我感觉快要不能握住，怎么会就这样的逐渐遥远了呢？
我抬头，看着他，想告诉他，不是的。我是想要为凌清求情，那是因为我觉得凌清那样亲切，就像我的亲人，我不想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但是我今天对凌允做的事情都是发自内心，因为我想念他，我眷恋他，这些都和凌清没有关系。
但是我刚想开口，凌允已经先开口说话，“朕是天子，一言九鼎，说了要六弟出塞，他就一定要去，就算你长跪不起，我也不会收回皇命。”
“可是他是你弟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忍心送他去死么？”
“忍心！”凌允没有一丝迟疑，坚决的回答我。他现在的冷漠和倔强凶狠让我隐约看到七年前的他，站在紫栾殿上判处了穆儿一家满门抄斩。这个男人，终究是残忍的。
“臣妾明白了！臣妾现行退下！”我行了礼，转身要走。凌允在我背后说“既然你这样喜欢万怡宫的景色，太后回来之前，你就住在那里，一步不许出来，让天恩殿里所有的宫女都跟着你过去。从此之后，你不可以见除了朕以外的任何男人。至于兰贵嫔，你放心，朕会好好照顾她的。”
她还记得兰贵嫔，记得要帮我照顾兰姐姐，只这一句话，我便该感谢他，但是“多谢皇上！”四个字到了嘴边，却还是生生的咽了回去，也许这话今日不说，以后还会有机会说。可是如果我们之间的话都说了，以后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该是多么悲凉。
凌清还是去了塞外，他走之前我们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上他一面。他走之前让茜儿转述给我一句话，“闲来无事多去万怡宫坐坐，当时替我欣赏风景如画。”现在我住在万怡宫，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万众风景映入眼帘，却看不到那个曾经陪我一起喝酒聊天赏风景的人。
在万怡宫住了也快一个月了，凌允依旧没来看过我，但是小康子却每天跑来两三次，问茜儿我衣食寝居，告诉茜儿，兰嫔一切安好。表面上我是失宠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到我面前来给我脸色看，因为凌允下令，皇太后回来之前，我不许出万怡宫，任何人没有他的批准也不许进入万怡宫。
他虽然残忍，虽然冷酷，但是他对我仍是有情的。有时候我也问自己，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思念他，我想要陪着他？
经过一个月的冷静和沉淀，我已经完全能理解他的愤怒。他嫉妒我和凌清的亲密，因为我们之间从没有过这样的长久的欢乐轻松的对话，他对我虽然关爱，却很少沟通。他以为我爱着凌清，以为我对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凌清，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他对凌清的残忍都是因为我。
可是他不知道，我对凌清，更像是亲人，这感情，无关风月。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我和凌允在很多地方都是相像的，我们都倔强，我们都不愿意妥协，我们都保持着那一份可悲的自尊，所以我们都不想走出这第一步，不愿意先说对不起，或者我想你。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我迎来了入宫后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漫天飞舞，我站在风雪中，想着凌允现在在做什么，凌清又平安么？父亲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哥哥还似从前那样肆意胡闹么？有没有让父亲母亲生气？
茜儿递给我一个手炉，“娘娘，外面雪大天冷，咱们进屋吧！”
“屋里不冷么？”我回头看着茜儿。
茜儿被我问的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屋里外面主子的心都觉得冷，那么为什么不为自己点个暖炉，驱走心中的寒冷呢？其实皇上很关心娘娘的……”
“不用说了！”我转过头去，不知道是害怕听还是真的不想听。
“今天就算是娘娘责怪，茜儿也一定要说，小康子每天都在这万怡宫的外头绕圈子，娘娘看不见，茜儿可是看得分明，娘娘以为小康子从没伺候过娘娘，为什么要对娘娘这么好？那都是皇上吩咐的。娘娘再看咱们来了万怡宫之后的吃穿用度，哪一样比从前在天恩殿不如了？还经常有戏班子在万怡宫的门外搭台唱曲，小康子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可是娘娘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么？相比皇后娘娘，奴婢更相信这份心是皇上的。”
我像是没听见茜儿的话一样，伸手去接从天而降的飞雪“茜儿你看，这漫天飞雪是如何美目绚烂，可是握在手中却化作一滩水，再无芳踪。后宫的女人就如这漫天飞雪一般，多如繁星，清如鸿毛，却总会化作雪水，渗入泥土，可是那又怎样呢？没有多久还会再下另一场雪的，就算今年不在下雪，明年后年，总会在下雪的。我对于皇上，也不过如此，只是停留的时间长一些。”
这些事情我在心中已经想过无数次，但是从口中说出来仍是觉得悲凉，难道我的一声就该如此么？凌允，你对我，到底是如这会消亡的雪花，还是如天、如海、如这皇宫，万年不变，千年不倒。
第038章 雪盲
大雪过后的皇宫，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美丽却凄楚。更显得安静，寂寞。那些雪掩埋了一切，掩埋了这皇宫的丑陋和繁华，掩埋了爱与恨，在我眼中，幻化成一个雪白的世界。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天地都连成一线，没有蓝天，没有树木，只有白雪，但是白雪也渐渐模糊起来。我觉得手中的暖炉渐渐冷下去，脚下也觉得冰冷，该进屋了。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熟悉的房屋，看不到我走过许多遍的房门，看不到茜儿。
我的世界不是黑的，是一片白茫茫，可是这白茫茫之间却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一切应该有的东西，我是怎么了？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压抑着自己要决堤的情绪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颤抖“茜儿，你在么？”
“娘娘，茜儿在这里，娘娘您怎么了？声音这样抖，是不是着凉了？”
茜儿应该还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绝对不会这样宁静。终于她察觉�